◆ 张建斌
梦随风里(之六)
◆ 张建斌
一
“爸爸,有必要让他参加吗?”宋晓雨冲进父亲的办公室里,不解地问。
宋仁浩看到女儿这副模样,似乎并不意外。
宋晓雨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这种会议连马致远都被排除在外,秦歌是绝没有资格参与进来的。因为确定下来的标底一旦泄露,也就等于被对手摸到了自己的底牌。这样在竞标时百分百会处于下风。
宋仁浩沉吟片刻,毅然点点头:“让他参加吧。本次投标工作的核心事务,一直就是你们两个在经手,有些情况他也了解,我看可以信任他。”
“那万一……”宋晓雨还是不放心。
宋仁浩盯着女儿,笑笑:“别对他那么不放心。前一段工作,他不是做得有模有样吗?”
“但爸爸,前一段工作跟这次会议,两者的重要性,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呀。”宋晓雨还是不放心。
“就是因为这次会议的重要性,我才想让他参与。越是关键时刻,就越能够考察一个人的忠诚度,对吗?”宋仁浩微笑地望着女儿。
宋晓雨恍然:“爸爸,你是想借这次会议,考察他一下?”
宋仁浩点头:“没错。看清一个人,比夺得一个项目,我觉得更有意义。我们的眼光要放远一些。”
宋晓雨觉得有点道理。但这还不足以彻底消除她的不安。
“可我们真有必要拿重大项目来考察一个人吗?万一出了纰漏,我们的标底泄露,那这次投标就输定了。”
宋仁浩沉吟:“不会,晓雨,这次你就听爸爸的。”
“可是……”宋晓雨还想说什么,宋仁浩摆摆手:“别说了,晓雨,去通知他吧。你放心,爸爸还没老糊涂,有些事我心里有数。”
看到父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宋晓雨再不放心,也无能为力。她无论如何都搞不明白,一向谨慎的父亲,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冒险。
宋仁浩看着女儿,深知她心里所想,微微一笑:“晓雨,其实秦歌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事,你再这样不信任他,对他就有些不公平。”
宋晓雨想了想,觉得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为我们做了那么多,难道就一点都没打动你吗?”宋仁浩笑着对女儿说。
“打动我?这是哪跟哪呀?”
“秦歌的真实心愿,我相信你完全清楚。”宋仁浩索性点破。
“那是他的想法。”宋晓雨淡淡地说。
宋晓雨其实何尝不知道秦歌的心思。她马上想起和秦歌在后山顶上眺望璀璨星空的那个晚上,她把自己最软弱的一面展现在秦歌面前。而他也不负自己所望,给予了非常有效的排解和鼓励,让她彻底摆脱沮丧,重新恢复了勇气。
宋仁浩望着女儿,想了想:“你对他,就没有半点好感?”
宋晓雨听罢,不免有些浮想联翩,随后又注视着父亲:“当然没有。”
父女俩说到这里,开始沉默,各怀心事。
这个时候,总务科的黄小琴拿着一个热水瓶进来。她大概四十来岁,皮肤白皙,看上去温润端庄。
黄小琴一看到宋晓雨在,神色就有些不太自然。同样宋晓雨见到黄小琴,一下就变得不耐烦起来。
“宋总,你该吃药了。”黄小琴看表,走到宋仁浩身边,小声说。
“哦,我知道了。”宋仁浩温和地看了一眼黄小琴,点点头。
“我给你倒杯水吧。”黄小琴说着就要去拿宋仁浩的茶杯。宋晓雨忍无可忍,一把抢过茶杯:“我来倒。”
黄小琴拿在手里的茶杯一下子就被宋晓雨抢走,有些恼火,但也很无奈。
宋晓雨虎着脸,给父亲倒了杯水,放到父亲手里。
宋仁浩接过,看了看眉头微皱的宋晓雨,又看了看一脸尴尬的黄小琴,暗自叹息。他拿出药品,倒出几粒,刚要放进嘴里,黄小琴又制止。
“宋总,别空腹吃药。我带了包饼干,你先吃几块,填填肚子……”
黄小琴说着拿出一小包饼干,拆开封口,递给宋仁浩。宋仁浩抽出几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宋晓雨站在一边,不好再去阻止,唯有恶狠狠地盯着黄小琴。
宋仁浩望见,坐到沙发里,朝女儿摆摆手:“晓雨,没事你去忙吧,我也想歇会。”
宋晓雨很不情愿,但也只得起身,气呼呼出门。
宋仁浩看着女儿离去,暗叹一声。对面的黄小琴同样一脸愁容。
“小琴,来,坐这里。”宋仁浩招呼黄小琴。黄小琴端着茶杯,坐在了宋仁浩身边,又把茶杯递给他,看着他喝了几口。
“晓雨就是那个样,你别介意。”宋仁浩拿过黄小琴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抚摸着,说。
黄小琴捏着宋仁浩的手,难过地说:“不知道怎么了,晓雨她就是不喜欢我。”
宋仁浩听见这话,脸上明显有了些凝重,随后感叹:“让你尴尬了,小琴。”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看到我们在一起。”黄小琴难过,“她会不会觉得我跟你好,是别有用心呢?”
“别胡思乱想,小琴。晓雨她绝不会这样想,我保证。何况你对我好不好,是不是别有用心,我心里最清楚。我希望你一直可以陪着我,可以吗?”宋仁浩捏着黄小琴的手,诚挚地说。
黄小琴有些感动,点头:“我也愿意一直陪着你。但我很害怕看到晓雨的目光。我有些受不了。仁浩,我不明白,晓雨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
说到这里,宋仁浩不免一阵黯然,欲言又止。
黄小琴看到宋仁浩这副神态,有点疑惑:“每次说到晓雨,你总是这样不肯多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仁浩伸出手,搂着黄小琴的肩头,感叹,最终什么也没说。
二
陈娟呆坐在办公室椅子里发愣。马致远进来了。
“这几天你看上去有些不愉快。是不是因为跟秦歌的事?”马致远观察一眼,猜测。
陈娟不耐烦:“别提这事啦好不好,马总?”
马致远笑笑:“我不提,你就不心烦了?”
“你提了我照样还心烦哪。”陈娟这些天情绪都不太好,跟马致远也时常会没大没小。
马致远果然没有在意陈娟的冒犯。他现在似乎也不怎么跟陈娟介意他们的上下级关系。
“你斗不过宋晓雨的。人家毕竟是宋仁浩的女儿,将来整个天宇都是她的。”马致远依旧不紧不慢地补着刀。
“我就不信。走着瞧。”陈娟愤然。
“你拿什么来跟宋晓雨竞争?说句实话,天宇公司宋仁浩的股份占了三分之二,我们这么努力工作,其实都是在替宋晓雨赚嫁妆钱呀。”马致远又加了一码。
陈娟听罢,真像是被捅了一刀,神色黯然。
马致远在一旁看得清楚,想了想,坐到陈娟身边,小声说:“陈娟,算了,忍了这口气,啊!”
陈娟反驳道:“忍什么忍?凭什么要我忍?”
“那你还能怎么样?”马致远摇头。
陈娟目光幽怨,但又无可奈何。突然拿起茶几上一个花瓶,狠狠扔向对面墙壁,花瓶粉碎。
马致远看着撒落一地的碎屑,以及陈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怨愤,有些始料未及,但更像是意料之中。他隐隐觉得,跟陈娟重提那件事的火候,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陈娟,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一起对付宋晓雨父女的话么?”马致远幽幽地说。
陈娟一惊,望着马致远,好久没有说话。
“你恨不恨宋晓雨?”马致远见她有些犹豫,继续加码。这句话说得低缓平静,但却非常有分量。
“恨,我恨死她了。之前秦歌对我还是挺不错的。我借钱给他,让他去日本旅游散心。他跟他母亲有很深的隔阂,我费了好大精力,才让他母亲平和下来。但自从他认识宋晓雨以后,马上就对我疏远起来。”陈娟愤愤不平。
马致远注视着陈娟,从包里拿出个纽扣一样的小玩意,摊在手心里,慢慢放到陈娟眼皮底下。
陈娟疑惑:“这是什么?马总。”
“窃听器。”马致远目光炯炯,缓缓说,“想办法把这个放进会议室,探听宋仁浩最终确定的标底价格。”马致远逼视陈娟。
“马总,你这是……”
马致远轻叹一口气:“我跟宋仁浩不和,你一定听说过吧。”
“嗯,听说过一些。”陈娟胆怯。
“我迟早会离开天宇。我会拥有一个更大更好的平台,实践自己的经营理念,实现梦想。陈娟,我看你人聪明,跟我也说得到一块去,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马致远说到这些时,踌躇满志。
“马总对我不错,我当然愿意跟着你做事。但这跟窃听器有什么关系?”
“我要先绊倒天宇,获得一笔厚实的创业金。而你,同样也需要一次报复,来稀释被人夺爱的郁闷,不是吗?”马致远盯着陈娟,循循善诱。
陈娟似乎有些惶然,沉默了好久。
“你咽得下这口气吗?”马致远追问。
陈娟咬着嘴唇,面色怨愤:“你要我怎么做?”
马致远笑笑,基本看透了陈娟的心思,便端起窃听器:“把东西放进会议室。明天他们就要开会。”
“我又进不去会议室。”陈娟为难。
“这次会议秦歌也会参加,可以让他把东西带进去。这样你报复了宋晓雨,同时也惩罚了秦歌,一石二鸟。”马致远轻松地说。
“这样行吗?我可没什么好办法。”陈娟茫然。
“办法我帮你想。你只需要鼓起这份勇气,陈娟。事成之后,我带你一起离开天宇。而你,也算是出了这口恶气。”
陈娟忍不住站了起来,推开窗户,望着远方,大口呼吸,神色幽怨。
马致远走近她:“恨归恨,但以后你要继续保持对待秦歌的那份执着追求,不能疏远他,更不能轻易便宜了宋晓雨。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随时接近秦歌,利用秦歌,这一点很重要。”
陈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害怕吗?”马致远早就看到。
“马总,你是公司的高管,为什么非要这么对待天宇?”陈娟摇摇头,望着远方,轻声问。
马致远站在陈娟身后,神色黯然:“你还没看到吗?明天这样重要的会议,秦歌这种新人都能参加,身为天宇副总,我却被排除在外。你觉得我还有脸呆在天宇,被人耻笑吗?这么多年来,我替天宇出谋划策,竭诚操持,可以说我把这辈子最好的年华、最旺盛的精力、最巅峰的状态,全都奉献给了天宇……”马致远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声音已经有些变调。
陈娟忍不住回过头去,仔细打量着马致远。
马致远站在陈娟身后,侧过头去,不让陈娟看到他红润的眼睛。随后掏烟点火,摁动打火机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一连打了好几次火,才把香烟点着。吸了两口以后,陈娟就看到马致远背着自己,在抬腕擦泪。
陈娟望见,有些始料未及。
而这个时候,秦歌也刚刚接到宋晓雨通知,让他明天准时参加会议。
“我?”秦歌惊异。
“对。既然你也参加会议,那索性一部分汇报明天你来做好了。免得干坐着无所事事,也尴尬。”宋晓雨把一些文件交给他。
“这样的会议,我参加合适吗?”秦歌忐忑。自己只是一个助理而已,怎么有资格参与定夺投标底价这样至关重要的会议?
“我们不担心你,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宋晓雨埋怨。
要不是父亲提及要借此考察秦歌,宋晓雨绝不会答应这么做。只是父亲并没明说他有什么办法防备万一,这一点总让宋晓雨有些不安。
至于父亲为什么要如此看重秦歌,宋晓雨也有些猜测。对于这个问题,她现在并没有心情深究下去。
这样的局面,秦歌当然乐意看到。他以前也幻想过这种情景,但那必定也是在宋晓雨接纳自己以后。这个决定多半是宋仁浩做出的。他一直在撮合自己跟他女儿的事,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谢谢宋总信任。”秦歌咧嘴笑笑。
“是我父亲信任你。记着他的好吧,你运气不错。”宋晓雨淡淡地说完,就想离开。
这个时候陈娟敲门进来。
“秦助理,这些都是你让我汇总的材料数据。”陈娟边说边当着宋晓雨的面,把一个很大的文件夹交给秦歌。
秦歌盯着陈娟,接过文件夹,点点头:“好的。谢谢。”
陈娟说了句不谢,扭头朝宋晓雨看了一眼。宋晓雨也在打量着陈娟。
“秦助理还有事吗?”陈娟注视着秦歌,问。
“没什么事了。”秦歌发现陈娟的神态多少有些异常。但又一想,自从上次她跟自己闹翻后,每次过来见他,表情都不太自然,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陈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秦歌脸上,神色捉摸不透,好久才别过身去,刚想离开,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抢过那个文件夹。
秦歌手里的文件夹被抢,也有些纳闷。
“我再看看东西齐了没有……”陈娟说着,慌慌张张打开文件夹,胡乱翻阅着,神色紧张。
宋晓雨和秦歌见状,微皱眉头。
陈娟其实根本没有仔细查看里面的东西。她只是静静地捧着文件夹,不停地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她在倒腾什么。最后她似乎鼓足了勇气,这才重新把文件夹交给秦歌。
“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宋晓雨疑惑。
陈娟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你再好好检查一遍,看有没有缺东西。我看她神不守舍的样子,可别出乱子。”宋晓雨时刻担忧着工作。
“放心,陈娟做事,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秦歌掂了掂文件夹,说。其实他心里同样有些疑惑。陈娟一向落落大方,即便在宋晓雨跟前也从不怯场。今天这副样子,确实少见。
“但愿如此吧。”宋晓雨想了想,走到门口准备离开,突然转身,朝秦歌笑笑,“陈娟这个女孩挺喜欢你。”
“你别胡说。没有的事。”秦歌摆摆手。
宋晓雨打量着秦歌:“那么紧张干什么?有人喜欢不是挺好的么?就算你不喜欢人家,可也阻止不了别人喜欢你呀,对不对?”
秦歌怎么听,都觉得宋晓雨话里有话。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就好比自己,这样喜欢着宋晓雨,可是人家却对你爱理不理,忽冷忽热,但即便这样,也阻止不了自己一如既往追逐梦想。
但愿陈娟别有自己这样的想法。早些知难而退,离开天宇。这样秦歌觉得自己也会安心一些。
可是以陈娟的性格,她会善罢甘休吗?秦歌不觉得。
“对了,今天是5月8日,母亲节。回去看看你母亲吧。”宋晓雨说着,出了房门。
秦歌恍然。他突然也很想回家看看,带母亲出来吃顿饭。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秦歌感到自己从对母亲暴跳抵触,到心生怜惜,再到现在迫切想去看母亲的自觉意识,中间并没有任何催化行为,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下班时,秦歌刚要出门,宋晓雨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之前出差时买的一条丝巾,我从来没戴过。替我送给你母亲,祝她节日快乐。”
秦歌接过丝巾,有些感动:“怎么好意思让你买礼物?这围巾还是送给你母亲吧。”
“我也想送,可惜我母亲早就不在人世了。”宋晓雨轻叹。
“哦……怎么会这样的?”秦歌意外。
“唉,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不提了。你赶紧去,今天好好做个乖儿子。”
宋晓雨说完,笑得莞尔,秦歌不由得心花怒放。
秦歌马上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让她在小区门口等他,一起去吃饭。当他听见母亲在电话里的开心语调时,差点就落了泪。自己以前跟母亲实在不够亲密。
半个小时后秦歌赶到小区。因为马上要离开,所以他就把车停在门口,走了进去。
这个小区有些年头,所以绿化已经很茂密。秦歌刚刚走到自己家楼梯口附近,突然看到灌木丛后面站着一个人,正在朝自家楼梯口张望。再朝楼梯口一看,母亲穿得漂漂亮亮,正站在楼梯口跟人说话。
那个偷偷张望的人似乎有些面熟。仔细打量后秦歌发现,对方竟然就是在威仪公司买标书时遇见过的海博公司的老总,周渺。
秦歌吃惊,连忙躲在一边,仔细观察。片刻之后他看清了,周渺的的确确就是在偷窥母亲。每次母亲跟人说话时,周渺就探出头去打量,当母亲朝他藏身处有意无意抬起头时,周渺迅速躲到灌木丛后面。
秦歌百思不解,便偷偷拿出手机,偷拍了几张周渺的照片。而当母亲跟邻居一起朝大门口走去时,周渺迅速离开了。
秦歌偷偷跟在周渺后面,看着他走出小区门口,然后斜穿过马路,上了一辆锃亮的奔驰车,迅速离开。
三
第二天上午,天宇公司的招标工作会议如期召开。秦歌在会上汇报了核算结果,并聆听了整个讨论过程。最后宋仁浩确定了一个标底,大家一致通过后,由宋晓雨当场写进投标文件内。同时当着大家的面,将投标文件封存,盖上公司骑缝章以及宋仁浩等人的私章后,放进公司保险箱。整个过程相当顺利,大家都很兴奋,这是投标工作的关键一步。
秦歌回到办公室不久,陈娟进门:“秦助理,你喊我?”
“哦对。这些材料你拿回去归档。”秦歌说着,就把之前陈娟送来的一些材料交还给陈娟。
陈娟整理散乱的文件:“这么乱,我给你的那个文件夹呢?”
秦歌找出陈娟带来的文件夹,交给陈娟。陈娟把材料码整齐后,放进文件夹。
秦歌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她,心里多少有些歉意。她一个姑娘家,这样喜欢着自己,热心帮助自己,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回报,并且还过分地让陈娟去替她的情敌宋晓雨排忧解难。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好受。
“昨天我去看我妈了。她情绪挺好,还特别提到了你,说你是个懂事的女孩。”秦歌说。
“你说这些屁话干吗?我用得着你安慰吗?”陈娟把东西放进文件夹,“你我之间的事,我过一阵也就忘记了。”
秦歌马上后悔,自己真不该说这些。
“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把你忘记,这样你就可以顺顺利利追求宋晓雨了?”陈娟含恨说。
秦歌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
陈娟注视着秦歌好久,突然笑笑:“这也难怪,宋晓雨比我漂亮,也有钱……”
“哎呀,我们别说这个话题了。”秦歌摆摆手,打断,“你有空坐会吗?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我要是呆久了,宋晓雨又该找你麻烦。”陈娟苦笑,随后又道,“不过对于你,我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还没等秦歌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陈娟已经带着文件夹离开。
走在过道里时,陈娟忍不住低头去看手里的文件夹,神色紧张,直接走进了马致远的办公室。
马致远正在笔记本上忙碌着,看到陈娟进来,警觉道:“东西取回来了?”
陈娟点点头,把那个文件夹放在桌上。马致远打开文件夹,取下纸张,然后拿出一把起子,撬开文件夹中间的卡簧,从里面拿出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
“非常好!”马致远朝陈娟扬了扬手,兴奋地说。随后又拿出一个优盘,把笔记本内的一个音频文件拷进优盘,最后删除了笔记本上的文件。
陈娟看着马致远的操作,神色忐忑,伸手扶住桌角,腿肚子都在打颤。她太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对秦歌和天宇意味着什么。
“马总,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份会议录音?”
马致远扬起优盘,在半空里晃了晃,得意地说:“宋仁浩的标底露出来了。现在我只需要把东西往天宇的竞争对手那儿一送,这次投标,天宇就输定了。哈哈哈哈……”
陈娟看着马致远的神态,忍不住有些悚然。
“陈娟,这次的事,全靠你把窃听器送进会议室。我会记着你的功劳。”马致远望着陈娟的表情,意味深长。
陈娟自然听出马致远话里有话。表面上他是在赞扬,实际上也是在提醒陈娟,窃听器是你陈娟亲手送进去的,所以你现在跟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真是的啊,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成了马致远的帮凶。陈娟黯然感慨。自己情场失意,一时迁怒,到底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而此时,宋晓雨也正陪着父亲,在跟几位董事说话。谈话之间几位董事都对秦歌印象很深。对于他所做的那部分汇总分析报告,也颇有赞誉。宋仁浩笑着朝女儿望望,便带着几个董事吃饭去了。
宋晓雨也挺高兴。新项目到今天为止,算是结束了一个阶段。过程中虽说出了些小乱子,自己也曾经气馁过,但总算有惊无险,顺利走到今天。
刚才听了几个董事的话后,宋晓雨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秦歌这些天确实是尽心尽职地在帮助自己,而自己对他却有些过分苛刻。
就在这个时候,秦歌给她打来电话,说是想请她一起吃饭去。
刚才散会后,宋晓雨眼见着会议顺利,心里高兴,就对秦歌说下午放半天假,大家放松放松。反正接下去也没什么事,就等招标会召开了。
秦歌当时笑笑,没说什么,因为他急着要把材料归档。现在事情都弄好了,他的小心眼就开始活络起来了。
这半天假,自己要真回家去睡个大觉,那他就是个十足大蠢货。
不是吗?宋晓雨突然说放半天假,那是人家心里高兴。为什么高兴?肯定是因为新项目进展顺利呀,这谁都能看得出来。而在这种时候,女人也往往最容易接近。所以自己一定要趁热打铁。
他马上就给宋晓雨打了个电话,约她吃饭。没想到宋晓雨一口答应,特别爽快。
秦歌心花怒放,开车带着宋晓雨出了天宇大厦。一路上宋晓雨神色放松,之前那种一贯的尖刻和戒备,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你想去吃什么菜?”秦歌边开车边打量着宋晓雨。宋晓雨似有察觉。
“去云南路美食街吧。”宋晓雨毫不在意,想了想,说。
“那地方大多数是小餐馆,环境一般,停车也不方便。换个地方吧。”
“不。我就想去云南路。”宋晓雨坚持,突然指着前方,冲着秦歌大喊,“就这里右拐,右拐……”
秦歌见她不像是在假装,就真右拐过去,很快就到了云南路。
秦歌让宋晓雨先下车,自己去找个停车位。好不容易把车停妥,回到云南路上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宋晓雨,打她手机她也不接。
秦歌只能边朝里走,边留意着街道两边。云南路两边全是些地方特色小吃,价廉物美,秦歌这几年一直在外面读书,也很久没来过。
前方不远处有人支起一个油锅,正在煎着猪排,香飘四溢,边上很多人在排队。秦歌一眼看到人群中宋晓雨端着一次性盒子,用竹签从盒子里刺起一块猪排条,放进嘴里嚼着,满嘴油腻,心满意足。
秦歌不觉停下脚步,呆呆看着这生动一幕,颇有些感慨。他相信眼前的这个宋晓雨,已经完全恢复到自然本性状态。平时在公司里见到的是天宇副总宋晓雨,而现在她就是个吃货宋晓雨,跟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平常女孩没什么区别。
有人愿意在你面前放下架子,无拘无束,显露出性格中最真实的一面,这应该就是信任你的表现了。秦歌想到这些,无限感慨。
“哎,你快过来呀,这猪排真好吃。”宋晓雨望见秦歌,远远朝他挥手,大声喊。
秦歌笑着走近,宋晓雨挑起一块猪排条,在盒子底部蘸了些辣酱油,就往秦歌嘴里塞。
秦歌惊愕了一秒钟,猪排就已经被塞进嘴里。
“怎么样味道?”宋晓雨把猪排塞进秦歌嘴里后,仰着脑袋,一脸期待,问。这模样,哪里还找得到她以往那种一贯的故作威严和矜持。
秦歌被宋晓雨这股神态所感染,心头一热,一嚼,果然是酥脆油香,酸酸的鲜鲜的。
“真香啊。”秦歌赞誉一声,宋晓雨就又喂了一块给他。秦歌嘴里塞满了猪排,过瘾地嚼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宋晓雨。
吃完猪排,宋晓雨嚷着还要去隔壁喝鸡粥啃白斩鸡。吃完出来后又让秦歌去排队,给她买杯奶茶。秦歌说这种东西少吃点,全是塑料。宋晓雨一定要,秦歌只好给她排队买了一杯。宋晓雨心满意足,边喝边跟秦歌回到车里。
秦歌问她现在去哪玩。宋晓雨说吃撑了,去运动运动。秦歌就说要么去爬山,或者打羽毛球。宋晓雨摇头,说不够刺激太不够刺激了。
秦歌想了想,发狠说那就去骑马好了。宋晓雨点头,又说她不会骑马怎么办?
秦歌暗想,你不会骑马,那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
“放心,有我呢。很多人都不会骑马,但照样玩得很开心。”秦歌拍胸脯。
“好呀,那赶紧走。”宋晓雨信以为真。
秦歌开着车,不时偷眼观看宋晓雨,暗暗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折腾的念头。
而秦歌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们后面不远处,一辆红色骐达紧紧尾随。
之前陈娟亲眼看着秦歌和宋晓雨从走廊里经过,有说有笑,心中黯然。随后她不甘心,尾随而出,开车远远跟在秦歌后面,并亲眼看着两人在美食街上徜徉,随后继续跟在身后。有好几次她想放弃,因为这样做心里其实并不好受,但最终她咬咬牙,选择了继续。
后山马场很大,分场内场外。场内有教练给你牵着缰绳,慢慢走。场外就是围着后山北面,很大的一片,里面山林草地湖泊全有,可以纵情驰骋。
秦歌问宋晓雨,要玩场内还是场外,宋晓雨说当然场外。
等宋晓雨穿戴整齐后,秦歌牵着两匹高头大马过来。他首先把要点跟她说了一遍,然后扶宋晓雨上马。宋晓雨开始有些害怕,秦歌就拉着缰绳,陪她兜了个圈子,一路指点。等宋晓雨有些心得后,秦歌自己上马,然后拉着宋晓雨的缰绳,一前一后,慢慢地走。
“让它跑起来吧。”宋晓雨很快就感觉乏味,“这样太没劲了。”
“开什么玩笑。你想骑着马跑,除非……”
秦歌话还没说完,宋晓雨突然一夹马肚子,同时扯过缰绳,狠命一抖,那匹马受到刺激,猛然一个前蹿,撒开蹄子就跑了起来。
宋晓雨惊叫一声,顿时就在马背上摇晃不停,随时都会摔下来的样子。秦歌暗暗叫苦,抖缰绳追了上去。他让自己跟宋晓雨的马并排小跑着,却怎么也没法让宋晓雨的马停下来。相反因为两匹马靠得过近,引起宋晓雨的马匹受惊,嘶鸣几声,突然加速。
“拉紧缰绳,身体往前倾。”秦歌冲着宋晓雨大喊。
宋晓雨伏在马背上,只顾着紧张,早已经没了头绪。两匹马一前一后,沿着一条小河,飞快朝前。
秦歌看准时机,贴近宋晓雨马匹,伸手扯到缰绳,几番努力,终于让马匹慢慢停下。当马匹站定时,宋晓雨早就脸色惨白。
秦歌把她扶下马背,让她坐着,自己拿出毛巾,去河边沾湿了,拿给她。宋晓雨接过,把冷毛巾敷在脸上,慢慢平静下来。
“胡闹了不是?多危险!”秦歌埋怨。
宋晓雨拿下毛巾,哈哈大笑。事实上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大笑过了。
秦歌坐到她旁边,拿出水给她喝。两人面向着小河,席地而坐。眼前青山绿水,微风拂面,夕阳渐渐西落。
就在他们不远处,陈娟骑着一匹白马,伫立在一棵大树下,望着前面两人亲亲热热,咬牙切齿。她恨不得马上纵马过去,从这两个人的身上踩过去,方消心头之恨。
那边宋晓雨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长叹:“很长时间没这么放松了。”
秦歌望着她,深深知道,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其实正值快快乐乐工作生活的时候。同龄人大多在吃吃喝喝玩玩中度过,而她却要承受那么大的工作压力,实在是勉为其难。不过她确实也挺住了,委实不易。
“谢谢你。”宋晓雨突然说。
“谢我干什么?”秦歌扭头问。
宋晓雨坐起,直视秦歌:“谢谢你的鼓励,我差点就放弃了。”
秦歌恍然,笑笑:“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宋晓雨打量着秦歌:“你想要怎样?”
秦歌贼心荡漾,大胆注视着宋晓雨。此时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已经能微微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秦歌没忍住,微笑注视着宋晓雨,伸出手去,拿手心托住她的脸蛋。宋晓雨仰起头,没有任何躲闪,而是努力在秦歌目光里寻找着什么。
秦歌见宋晓雨突然变得这么乖顺,也就更加大胆。他勾住宋晓雨的脖子,托住她的后脑勺,先截断人家避让的后路,然后慢慢朝她脸蛋凑过去,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宋晓雨低下头去,有些脸红。她想挣扎,却怎么也摆脱不掉。秦歌见她这副羞涩的动人模样,简直就要醉了。一时兴起,就变本加厉,一把将宋晓雨揽进怀里,把脑袋蹭上去,就想去寻找人家的嘴唇。
宋晓雨有些慌乱,没撑住,一下子就仰面倒在草地上。秦歌扶着宋晓雨的肩膀,深情凝望着不知所措的宋晓雨,慢慢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后一低头,就想把嘴唇朝宋晓雨的嘴上贴过去。
“不要。”宋晓雨腾出手,轻轻摁住秦歌的嘴唇,呢哝着。
秦歌哪里按捺得住,掰开宋晓雨的手,一下子就吻住了宋晓雨的小嘴。
宋晓雨微微挣扎,秦歌直接忽视,努力奋进。
这一幕完全就被不远处的陈娟看在眼里。陈娟忍不住流泪了。
突然她暗喝一声,催马奋进,直直就朝着两人冲了过去。她要把这两人踩个稀巴烂。
白马一路狂奔,眼看着就要接近湖边。陈娟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泪水顺着她的脸颊,飞快朝身后掠去。
跑着跑着,陈娟忽然一个急停。她擦了擦眼泪,不敢再去看前方的情况,而是缓缓掉转马头,朝着相反方向,慢慢离开,一路上泪如泉涌。
她这种痛哭,一是因为绝望和委屈,另外更是因为心底深处那一股子深深的惶恐。她感觉自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很容易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傻事。
但这样的傻事,她已经做过一次。这会给秦歌宋晓雨带来什么样的惨烈后果?陈娟细思极恐。
最后她奋力扬鞭,带着满怀的失意和惶恐,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这边秦歌正在努力摸索,突然感到脖子上方一阵贼凉,并且有东西顺着脖子朝后背流淌进去。随后又出现在后脑、脸上……
他一下惊起,仔细端看。
原来是宋晓雨趁秦歌作乱时,腾出一只手,拿起喝了一半的瓶装水,直接就倒在秦歌的脖子里,脑袋上。
“哎呀,你你,你怎么这样……”秦歌直起身体,抹着脸上的水迹,埋怨。
宋晓雨早就从秦歌身下逃脱,看着秦歌的狼狈相,突然哈哈大笑。
秦歌明白是宋晓雨恶作剧,一脸无奈,脱下衬衫,用毛巾擦着头脸身体。
宋晓雨在一边,笑得前俯后仰。
他们的身后,两匹马并肩站立,低头啃着嫩草。一抬头时,它们高大的身影就被映衬在后面的蜿蜒河流、青山幽谷的画面里。
秦歌收拾干净,走到宋晓雨跟前,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宋晓雨倒反而不再笑他,拿出纸巾,替他进一步擦干净头发上的水迹。
“看你还敢不敢撒野。”宋晓雨收起纸巾,笑着呵斥。
两人相视而笑。
“不早啦,马场快下班了。”秦歌看着夕阳说,“抓紧时间,我带你风驰电掣一次。”
宋晓雨欣喜点头,又犯愁:“可是我不太会骑……”
秦歌笑笑,拉着宋晓雨的手,离开河边,跑到马匹跟前。还没等宋晓雨醒悟,秦歌已经把她抱起:“坐稳了。”
宋晓雨跨上马背,有些不知所措:“我有点害怕。”
秦歌捏住马鞍,一个飞身,就坐到了宋晓雨身后,从马鞍头上解下缰绳,捏在手里。同时用两条胳膊和身体紧紧裹挟着宋晓雨。
窄窄的马鞍实在有些拥挤。宋晓雨被秦歌紧紧裹挟在前胸里面,左右动弹不得。秦歌的下巴刚好抵在她的后脑上,并且还有股男人的味道袭来。宋晓雨渐渐就有些迷乱。
秦歌催动马匹,开始在河边漫步。骑在马背上,看似一个很小的高度,但望出去的景致却已经完全两样。
“真美呀。”宋晓雨看着两岸的景致,舒心感叹,心情极好。
秦歌笑笑:“坐稳了,我们马上就起飞。”说罢一夹两腿,坐骑马上就开始躁动,一路小跑起来。秦歌掉转马头,让它朝着一大片空旷草地飞跑过去。
宋晓雨惊异地看到两边的景致在快速后掠,一股从未有过的欣喜肆意涌上,令她忍不住大声惊呼起来。
“飞啦——嗨——”
马匹越跑越快,秦歌的两条胳膊也越裹越紧,宋晓雨扭头看了一眼秦歌,恰好秦歌也正低头凝视着她。两人对视,眼含欣喜。
“再快点……再快点……”宋晓雨扭过头,振臂欢呼。
秦歌看着她那副投入状,笑笑,暗暗催动马匹。马匹撒腿飞奔。
突然眼前出现一道一人高低的栅栏。原来他们已经跑到了马场边缘。
“当心……”宋晓雨惊呼。
秦歌眼见着已经来不及勒住马匹,便索性奋力催动坐骑,直直地朝着栅栏冲过去。
宋晓雨惊呼一声,闭上眼睛。
秦歌望见,笑笑,瞅准时机,等马匹临近栅栏时,催动缰绳。马匹得到指令,嘶鸣一声,高高跃起,稳稳越过栅栏。
宋晓雨此时睁开眼睛,刚好看到自己的视线猛然抬高,直冲着天际,随后,又迎着那道浑圆火红的夕阳,稳稳落地。她那一头长发,也在这一起一落之间,迎空飞舞,在夕阳里绽放得肆意而绚烂。
四
那天晚上,秦歌带宋晓雨去一家高档酒店吃了晚饭。
这个半天时间,两人过得非常愉快。宋晓雨看上去也基本摆脱了工作压力,彻底放松了一回。无拘无束,还原了一个年轻女子所应该有的那种青春活力。关键是她对秦歌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
秦歌眼看着这融洽的气氛,自然也不会轻易浪费。他暗暗鼓足勇气,终于勇敢地捏住了宋晓雨放在桌上的小手,向宋晓雨吐露了心声。
“晓雨,我很喜欢你。”
宋晓雨望着秦歌,表情镇静得让秦歌有些失落。
“你喜欢我什么?”
秦歌没想到宋晓雨会这样冷静面对自己的表白。此时此景,他自己反而有些紧张。
“你,你有一股神秘气质。”
“这都是表象。表象是会骗人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害了你。”宋晓雨喝了一口水,注视着秦歌,说。
“那你不反对让我进一步了解你,对吗?”秦歌紧逼。
宋晓雨突然安静地望着秦歌,若有所思,随后才微微一笑:“你爱这么做,那你就试试看好了。”
“你讨厌我吗?”秦歌不好意思直接问你喜不喜欢我。
宋晓雨这次没有迟疑,马上就摇摇头:“当然不。你对我挺好。我心里都明白。”
秦歌听宋晓雨这么一说,很是欣喜,满足。这个话题说到这里,他觉得应该见好就收。毕竟跟宋晓雨交往才没多久,也别指望她会说出比这些更加热络的话来。就让这句话成为一个甜蜜小结,然后愉快结束今天的交谈,回家赶紧睡觉,期待佳人入梦。
秦歌想罢,深深欣然,一抬头就看到宋晓雨正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目光流转,显然也是在有所转念。
可是从秦歌的眼光来看,宋晓雨虽然流露出了几句很令他受用的话,可这几句话依旧没有给他一个清晰的态度。
不是么?“你对我挺好,我心里都明白”,这充其量只是在告诉秦歌,我知道你喜欢我,仅此而已。
那么你宋晓雨是不是喜欢我呢?她根本就没有表达。
所以总体上她给人的印象,依旧是非常神秘、深邃和缥缈。自己跟她之间,秦歌总觉得隔着一层令人不安的隔膜,说不清道不明。活了二十多年,他其实并没有真心爱上过一个女孩,因此他吃不准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是不是都有这样一种错觉和多虑呢?还是宋晓雨确实与众不同?
比如眼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秦歌真猜不到。
“不早了。送我回家吧。”宋晓雨沉默了好久,长吁一口气,揉了揉面部,有些黯然。就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次跌宕纠缠的心灵之旅,令她这样疲惫不堪。或者说就像她刚刚正面临一个巨大难题,而眼下终于应付过去了一般。
秦歌暗暗叫奇,但不便多问,开车送她回了家。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刚才那些表白,那些应允,甚至是白天的那些欢声笑语,深情拥吻,似乎从来都没发生过。秦歌再一次在宋晓雨身上领略到了冰与火的奇特落差,而他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很能够自我调节,让这两种遭遇在心里自然过渡。
所以两人分手时,也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依依不舍,殷殷期待,甚至绵绵吻别。秦歌觉得宋晓雨下车时对自己的态度,基本上就跟客人到达目的地后,走下出租车时差不了多少。
但这也丝毫没有影响到秦歌对宋晓雨的热情。要知道当他第一眼看到宋晓雨时,就是被她那种神秘、高傲,但却低调恬静的样子所打动。所以当宋晓雨走进楼梯间后,秦歌依旧不愿离去。
宋晓雨进门后,梳洗了一番,这才发现父亲并不在家里。她很奇怪,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父亲一般很少这么晚还不回家。
她打了父亲手机,才知道父亲正在黄小琴家里。黄小琴今天傍晚突然感觉不舒服,她离婚好几年,一直单身独住。
“晓雨,黄阿姨是老毛病,刚吃了药,我有点担心,今晚就守着她。你自己早点睡。”宋仁浩在电话里说。
“爸爸,人家不舒服你就把她送医院呀。”宋晓雨大声埋怨。
“黄阿姨是老毛病,不需要上医院。再说上医院也得有人陪着……”
“可是……可是你这样呆在她家里,这算什么呀?会被人议论的。”宋晓雨愤怒。
宋仁浩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晓雨,我跟黄阿姨的事,大家都知道,不算什么秘密。如果有人在外面说三道四,我明天就跟她去登记。”
宋晓雨听罢,捧着手机,突然就开始流泪,并且抽泣起来。
“我不准你跟她去登记。”
“晓雨……晓雨……”宋仁浩似乎听见了女儿的抽泣,在电话里焦急地喊,“晓雨,爸爸和黄阿姨真心相爱,也愿意照顾对方,希望你能理解……”
“住嘴!“宋晓雨突然有些失态,大声叫喊,“宋仁浩,你到底回不回家?”
“晓雨,你别这样好不好?”宋仁浩害怕惊醒黄小琴,躲到卫生间,压低着声音跟女儿说话。
“宋仁浩,你给我回来!”宋晓雨狠狠跺着脚,声嘶力竭地哀号。
“晓雨!我不许你这样。”宋仁浩也发火了。随后又压抑着愤怒,轻声说道,“晓雨乖,别惹爸爸生气,一个人好好睡,别害怕,啊。”
宋晓雨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就泪流满面。她拿着手机,蹲下身体,把自己蜷缩在墙角,委屈地哭泣起来。
“晓雨,你是个好女孩,以后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秦歌不是一直喜欢着你吗?爸爸观察了很久,这个男青年值得你去爱,他肯定会跟你厮守一生,保护你,疼爱你……”
“住嘴。住嘴!”宋晓雨号啕大哭,“宋仁浩,你今晚一定要回来,不然你后果自负。”
宋仁浩听着话筒里的哭声,有些不忍。刚想着说什么,卫生间房门被推开,一脸病态的黄小琴走进来,看着宋仁浩的窘态,似乎也明白了一切。
“是晓雨让你回去对吗?那你就回去吧,别让孩子难受。”
宋仁浩盯着黄小琴,不停摇头,捂着手机:“小琴,这件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不能再纵容晓雨了。”
“仁浩,晓雨还是个大孩子,你就别跟她计较了。我们俩的事,来日方长。”
宋仁浩继续捂着手机:“小琴,晓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是因为我跟你之间的事……”宋仁浩说到这里,突然又闭了嘴,似乎再说下去,就要涉及到另外一个秘密似的。
黄小琴注视着宋仁浩,哀叹一声,离开。
宋仁浩看着黄小琴离开,这才重新把手机举到耳边:“喂,晓雨,听话。你要过一个正常女孩该有的生活才对,不要胡思乱想。”
这个时候宋仁浩突然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宋仁浩,我刚刚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流了很多的血……你明天尽量早些回家,给我收尸……”
宋仁浩惊骇:“晓雨,晓雨你在干什么呀?你别干傻事!”
“我有点头晕……爸爸,你快回家。我求你了。”宋晓雨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宋仁浩抬起左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右手拿着手机,继续跟晓雨说话,几乎是在哀求:“晓雨,晓雨,快找个东西把伤口扎紧。我马上就回来,我马上就回来。别这样我求求你了!”
“嗯,爸爸,我知道你一直疼我,我等你回来,可是你要快些……”宋晓雨的声音越来越无力。
宋仁浩冲出卫生间,一手听着手机,拿起客厅的电话,拨打了120。
他非常了解宋晓雨,为了阻止自己跟黄小琴呆在一起,逼迫自己回家,她是绝对有勇气做出自残这种疯狂事情来的。
五
当120救护车停在宋晓雨家楼下时,秦歌还没有舍得离开。他希望自己能够一直看着大楼某扇窗户里的温柔灯光,一直到熄灭。
所以他同样不知道这是宋仁浩喊来的急救车。但是当他听救护医生说902有个姑娘割腕自杀时,马上惊呆了。
902,那不就是宋晓雨家吗?晓雨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呢?
所以秦歌跟医生一同冲上楼梯。到达902后发现防盗门反锁,根本打不开。而这个时候宋仁浩还在路上,偏偏遇到堵车,一时赶不过来。
医生只能打了119,准备让消防队员破门而入。但是秦歌哪里等得及,他征得邻居同意后,来到隔壁901住户的阳台,发现两家的阳台相隔并不很远,努力一把,应该可以攀爬过去。
“小伙子,别冒险,还是等消防员或者她家人来了再处理。”医生阻止。
“她一直在流血,一秒钟都耽搁不得。”秦歌这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尝试攀爬。
医生和邻居们都替秦歌担心,劝阻他,但秦歌根本不听,转眼就已经站在墙壁突出的装饰物上面,紧贴着墙面,小心翼翼地朝宋晓雨家挪动。中途有一块装饰物突然脱落,一下砸到地面,秦歌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就掉了下去,围观的人都吓得闭上眼睛。
当秦歌终于攀上宋晓雨家阳台时,大家松了口气。秦歌翻进阳台,当即感觉手脚酥软,他硬撑着站起身来,跑进客厅,就看到宋晓雨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左手腕还在渗血,地上流淌了很多鲜血。
秦歌大叫一声,赶紧从里面打开防盗门,和医护人员一起,对宋晓雨紧急包扎,然后抱上担架。
当急救医生询问伤者家属在哪里时,秦歌毫不犹豫就举手,说是她男朋友,然后一起跟着去了医院。
急救后发现宋晓雨手腕上的伤口挺大,稍稍伤着动脉,流了不少血。急救途中宋仁浩也赶到医院,秦歌连忙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秦歌,谢谢你能这么勇敢。要是再拖延一段时间,晓雨就更危险了。”宋仁浩由衷感谢。
秦歌摇摇头:“别这么说,宋先生,晓雨在里面流血,我怎么可能站在外面傻等?”
宋仁浩看着秦歌,感激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秦歌,我真没看错你。”
“真不明白,晓雨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送她回家时,她还是好好的。”秦歌纳闷。
宋仁浩坐在走廊椅子里,凝视着地面,颓然用手托着额头,沉默不语。
秦歌看到这些,不免有所猜测。
“宋先生,晓雨到底是怎么啦?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让她走到割腕这一步?太危险了。”秦歌不罢休,继续问。
宋仁浩站起身来,走到急救室门外,徘徊良久,然后注视着秦歌。秦歌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秦歌,喜欢晓雨吗?”宋仁浩的眼睛里闪着某种光芒。
秦歌一愣,点点头:“当然喜欢。”
“那就好好爱她,然后让她也爱上你,依恋你。做得到吗?”宋仁浩说这几句话时,情绪有些激动,而且怎么听都有些唐突。
但秦歌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定会的,宋先生。”
宋仁浩点点头,伸手紧握住秦歌的手:“拜托。”
秦歌好生纳闷。
看到秦歌一脸懵懂的样子,宋仁浩似有所悟,放开手,摇摇头:“抱歉,秦歌,我可能有些词不达意。或者说,我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歌静静地看着宋仁浩,又联想起宋晓雨今晚上的过激行为,深深觉得其中必定有些隐情。但想来想去,却怎么也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晓雨虽说无大碍,可是也需要留院治疗。秦歌自告奋勇,希望可以留在医院作陪。宋仁浩应允,另外还聘请了一位女护工,帮着照顾宋晓雨。
但是宋晓雨等包扎好伤口后,坚决不肯留院。宋仁浩和秦歌反复规劝无效,只好去询问医生。医生说伤口已经缝起来,最好做两天抗感染治疗。但病人不肯留院,那也可以开些抗感染药片口服。另外医生说病人有晕血症,而且挺严重,所以在伤口见血后就昏迷了。
秦歌于是帮着把宋晓雨带回家里,安排停当。整个过程中宋晓雨根本没有正眼看过秦歌一眼,就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秦歌每次关切询问,宋晓雨都懒得回答,只是胡乱应付。这一点,连宋仁浩都看不下去了,就把秦歌救她的事说了一遍。
“晓雨,这次幸亏秦歌勇敢,从隔壁阳台攀爬进来救你,否则你真危险了。”
宋仁浩是觉得应该把秦歌的勇敢表现告诉宋晓雨,让她记住这份情义。
“他是冒了生命危险在救你呀。”宋仁浩继续强调。
宋晓雨靠在床上,似听非听,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似乎已经很疲惫。
秦歌心里不爽,勉强笑笑,对宋仁浩说还好,总算有惊无险。然后又说晓雨,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可是宋晓雨依旧闭着眼睛,一副不想跟人说话的样子。
宋仁浩送走秦歌,再次回到宋晓雨房间。没想到此刻的宋晓雨已经睁大眼睛,满脸笑意。就好像她刚才这样冷落秦歌,只是想尽早让他离开,然后腾出时间来,让宋仁浩陪着自己。
“晓雨,你简直是在胡闹。”宋仁浩埋怨。
宋晓雨注视着父亲乐呵:“我要是不这样,今晚你就不可能回家。”
宋仁浩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感叹了一声。
这个时候外面开始打雷。片刻,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因为打雷,家里的电源也跳了闸,屋内一片漆黑。
“爸爸,你快过来,我害怕。”宋晓雨在黑暗中轻喊。
宋仁浩听见这一声喊,心里顿时就柔软起来。他摸到宋晓雨床头,坐到床边,搂着宋晓雨。宋晓雨紧靠着他,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
外面的闪电雷雨越来越猛烈。宋晓雨索性把身体蜷缩在宋仁浩怀里。
两人不禁同时回忆起,小时候每当宋晓雨晚上惊醒,她就一直会这样躲在宋仁浩的怀里,才能入睡。
今晚也不例外。宋晓雨在父亲的怀里,打开手机,播放了一首旋律委婉的歌曲,然后把手机放在枕边,心满意足,闭上眼睛,没多久便安然入睡。
没过多久,电源恢复。宋仁浩端详着怀里的晓雨,忐忑不安。而那首歌曲却宛如一条潺潺溪水,始终就在房间里缓缓流淌,并弥漫到宋仁浩的心底深处。宋仁浩感到一阵局促。
此时如果秦歌在场的话,他或许就会想起,上次在跟宋晓雨去草庐饭店吃饭时,餐厅里播放的也是这首歌曲。这首歌的原唱歌手,好像叫董贞。
而且宋仁浩也知道,宋晓雨非常喜欢听这首歌,经常是一晚上循环播放,陪伴她入梦。
但是对于宋仁浩而言,每次听到这首歌,他就会变得无比尴尬,就会陷入一种不知所措、惶然不安的境地。
换句话说,他非常害怕听见这首歌。
六
两天以后,宋晓雨手腕绑着纱布,就来上班了。秦歌第一时间过去看望。
宋晓雨那天晚上对自己不理不睬,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不近人情,令秦歌开始反省他跟宋晓雨之间的关系。说句实话,对于宋晓雨,他已经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他喜欢宋晓雨,这点毫无疑问,但他同样也有点无法忍受宋晓雨对自己的态度。
另外他也非常想知道宋晓雨当晚怎么会在跟他分手一刻钟后,就毅然决然割破手腕,自寻短见。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但是很显然,宋晓雨根本就没准备跟他说实话。
“就是突然感觉很沮丧,很绝望。”宋晓雨站在公司阳台上,感叹一声,笑着对秦歌说。
“你绝望什么?”秦歌还是不明白。
宋晓雨走到阳台边缘,朝下张望,神色幽怨,答非所问:“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得对不对,会不会有结果……”
秦歌刚想追问,宋晓雨打断他:“那天晚上,你就是从我家隔壁的阳台攀爬过来的?”
秦歌点头。
宋晓雨摇摇头:“看来我有必要把阳台封起来。太不安全了。”说罢,望着秦歌,扑哧一笑。
秦歌心有不满,懒得去品尝她的玩笑,更没心思笑出来。
“生气了?跟你开玩笑的。”宋晓雨打量着秦歌,盈盈一笑,“这次幸亏你,不然我恐怕会弄假成真。”
宋晓雨此话一出,马上意识到有些不妥,便不再说话。
秦歌早就听出端倪:“弄假成真?什么意思?”
宋晓雨避开提问,走到秦歌跟前,捏住他的手,目光真挚:“这次你救了我一条命,谢谢。”
秦歌被她捏住手,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意外和疑惑。
对于宋晓雨的变幻莫测,秦歌正在越来越丧失耐心。宋晓雨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今天必须让她给我一个清晰交代。秦歌觉得就算自己因为爱着宋晓雨,可以最大程度地容忍她对自己的随意和藐视,可是这种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他也是凡人,也会有喜怒哀乐,他所作出的种种努力和诚意,也渴望能够得到明朗的回应。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秦歌凭栏远望,突然说。
宋晓雨一愣,随即打量着秦歌,似乎也有些意外。
“你希望我怎么谢你?说。”宋晓雨沉住气,反问。
秦歌心里有气,骨子里的痞子劲道就又泛了上来:“这么大气?我说让你以身相许,你答应吗?”
这话一出口,秦歌便有些后悔。但随后一想,觉得说就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对她一直小心翼翼,可是她之前说话行事,什么时候顾及到自己的感受了?
想到这些,秦歌的脸上便浮起了几分情绪。
宋晓雨敏锐地捕捉到了秦歌的这种情绪。她沉吟片刻,叹息一声:“哎,你的心思,我都懂。我的确有些亏待你,别生气。”
说罢,张开臂膀,轻轻拥住秦歌。
秦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也轻轻拥抱着宋晓雨,但却没有一点心动感觉。因此他马上就推开了宋晓雨。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这才是秦歌急着想知道的事,“爽快些,我不喜欢敷衍。”
宋晓雨看着秦歌,若有所悟,连连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秦歌没有回话,等着宋晓雨继续说下去。
“秦歌,我是喜欢你的。”宋晓雨终于开口,目光晶莹。
秦歌注视着她:“这是你的心里话,对吗?我不一定逼着你必须说喜欢我,我只是需要一个确切的回应。”
宋晓雨点点头:“当然是心里话。我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定,你多谅解。”
秦歌听到这个,马上就释然:“我理解你承受着很大压力。如果这就是原因,我当然不会介意,而且还会帮助你。”
宋晓雨莞尔一笑,轻轻抱住秦歌。这一回秦歌的感觉好多了,也一把紧抱住宋晓雨。
秦歌就此解开了心结,自然很开心。但愿宋晓雨说的是真话。
而宋晓雨今天一上班,就直接来到秦歌的办公室。这令秦歌也同样始料未及。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再次谢谢你。”宋晓雨把一个盒子递给秦歌。秦歌接过,打开包装得很漂亮的礼盒,里面是一块手表。
“这么贵的表……”秦歌推辞了一番。宋晓雨坚持,秦歌也就不跟她客气了。
“这已经是你送给我的第二件礼物了。上次那条丝巾,我妈很喜欢。”秦歌很愉快。
“戴上吧。你戴着会很帅气。”宋晓雨笑笑。
“我都有点舍不得戴。”秦歌端详着手表。
宋晓雨替他撸起袖管,然后帮他把手表戴上:“嗯,跟你的气质很配。”
秦歌没料到宋大小姐会主动送他名贵礼物,欣喜不已。他这一高兴,就容易做出些大胆冒进之事。
宋晓雨那边还在欣赏秦歌手腕上的表,这边秦歌便瞅准时机,慢慢凑近宋晓雨,不管不顾,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宋晓雨抬起头,眼含责备,但却没有半点凌厉之色。秦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开贼胆,强势抱住宋晓雨,一下吻住了她的嘴唇,同时两只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轻轻爱抚着宋晓雨的后背……前胸。
宋晓雨安静地承受了片刻,轻轻推开秦歌。她有些羞涩,目光幽怨,便匆匆出去了。
秦歌回味着刚才的拥吻,又抬手看了看表,一股醇醇的甜蜜涌起。
宋晓雨走出秦歌办公室后,整了整情绪,直接去了宋仁浩的办公室。
当她推门进入时,看到宋仁浩正在打电话,可是父亲的脸色有些严峻。宋晓雨安静地等着父亲结束通话。
宋仁浩掐断电话,缓缓把手机放在桌上,面色凝重,一看就知道有事。
“爸爸,怎么啦?”宋晓雨有些不安。
宋仁浩看着女儿,沉吟片刻,这才开口:“晓雨,我们的标底泄露出去了。”
宋晓雨惊讶:“怎么会这样?确切吗?”
宋仁浩拿起手机,晃了晃:“我在海博有个线人,绝对可靠。他刚刚告诉我,周渺拿到了一个42分13秒的音频文件。这个音频文件的内容,就是我们那次确定标底会议的关键部分录音。”
“这么说来,那次会议被窃听了?可我事先都用仪器检查过的呀。”宋晓雨惊讶。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宋仁浩缓缓说道,“你所做的这些,我们的对手一定也想到了。”
“你的意思是说,窃听器是在开会时才被带进会议室的?”宋晓雨猜测。
“多半是这样。到底是什么人带进去的?这次会议,一个闲人都没进来过。”宋仁浩盯着女儿问。
宋晓雨突然有些惊惶。有个人影闪过她的脑海,但是她不敢轻易叫出声来。
“爸爸,你觉得呢?”宋晓雨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我父女俩首先排除。四位董事完全可以信任,不可能是他们。剩下还有一个……”
“秦歌!”宋晓雨暗喊,“会是他吗?”
宋仁浩黯然点头:“他的嫌疑是挺大的。不是吗?”
宋晓雨呆住了。随后马上愤怒起来。
“当然,现在也不能肯定就是他。但是会议室里有窃听器,这一点是肯定的。”宋仁浩疑惑。
“到会的就那么几个人,不是他,还会有谁?”宋晓雨开始流泪。
宋仁浩顾不得女儿在流泪,默默沉吟起来。
“我找他去!”宋晓雨说着,擦了擦眼泪,就朝门口冲去。
“回来。”宋仁浩喝,“别冲动,晓雨。”
“爸爸,我当时就提醒过你,你非要让他参加。现在好了,终于出大事了。”宋晓雨埋怨父亲。
“别慌,晓雨,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宋仁浩摆摆手,“至少,一切还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标底都泄露了,还掌控什么呀?”
宋仁浩突然笑了笑:“晓雨,其实,这次会议只是我虚晃了一枪。开会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确定标底,而是想借此检验一下我们这个小圈子里,是否干净,是否有对方的卧底。当然,主要的考察对象就是秦歌。”
宋晓雨惊讶:“爸爸你是说,这次确定下来的标底,是假的?”
宋仁浩点点头:“没错。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跟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更不能惊动嫌疑人。我们要让我们的对手以为,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标底已经泄露,然后他们才会依照我们的假标底,去确定他们的投标标底。随后我们再秘密修改我们的标底,这样就能在投标时,出其不意,一举打败我们的对手。”
“爸爸,你这一招真是绝了。”宋晓雨恍然,朝父亲竖大拇指,随后又犯愁,“可是这个泄密者怎么办?”
“分两步走吧。记住,任何形式的调查,只能在暗中进行。如果有困难,那就等投标结束后再进行。反正离招标会也没几天了。”宋仁浩提醒。
宋晓雨缓缓点头,神态怨愤,浮想联翩。
“秦歌嫌疑是挺大。这一点我真没预料到,晓雨……”宋仁浩看着女儿,一脸遗憾。
宋晓雨马上想起半个小时前,自己在秦歌办公室里的所作所为,不禁羞愤起来。
“这个人要真是秦歌,我决不轻易放过他。”宋晓雨突然又开始流泪。
“暗中调查秦歌这件事,我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接下去你要跟以前一样面对他,不能让他感受到任何一点异常。否则我们的计划也就会泡汤。”宋仁浩看着女儿,说。
这个时候,宋晓雨突然想起一件事,马上紧张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天在买标书时,我看到秦歌偷偷在跟周渺单独聊天……”
“真有这事?”宋仁浩也有些意外,“他们怎么会认识的?”
“是呀,我也很奇怪,他们怎么会认识的呢?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是周渺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他们之前根本不认识。我当时有些怀疑,但后来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事不简单哪。”宋晓雨担忧地望着父亲。
宋仁浩神色凝重,沉思起来。
七
宋仁浩之后又从专业人士那里获知,这次被人窃听,对手很可能使用了一种短距离的窃听设备,网上就能买到。它的工作原理就是,把受音器放进会议室,然后有人在附近打开接收软件,同步录下内容。而这种窃听设备的受音器可以做得像一粒纽扣那么大小,很容易随身携带,或者藏在什么物件角落里,很难被发现。
结论就是,窃听者一定就在附近,或者说接收器一定就在天宇大厦内部。因为超出一定距离,就无法接收到信息。
宋晓雨马上觉得,这个条件秦歌是完全具备的。
没错,她现在基本确定窃听者就是秦歌。因为除了他以外,她找不到比他更值得怀疑的人。
想到这些,宋晓雨又羞又怒,同时也有些意外。好在父亲老练,有所准备,不至于影响大局,所以宋晓雨才又稍稍欣慰。
如果这件事是马致远所为,宋晓雨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但偏偏这个人是秦歌,秦歌有必要这么做吗?他难道果真是周渺安排进来的商业间谍?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秦歌当初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甚至说是不顾一切地接近自己,接近天宇?真的只是为了追求自己吗?他们之前一直防备着马致远,而秦歌一出场,就跟马致远形成强烈的对立,这样一来,对手的对手,自然就很容易成为我们的朋友。
而恰恰也正是这一点,也同样令这件事具备另外一种可能性:对手就是利用这种心理,故意让秦歌去跟马致远形成对立,然后获取我们对秦歌的信任。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段,也同样是极其卑鄙的。
想到这些,宋晓雨被深深震撼了。
宋晓雨赶紧去把这些推测说给父亲听时,宋仁浩沉吟片刻,也不得不承认,客观上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
若真是这样,那么对手这盘棋下得也确实处心积虑。而秦歌这个人,便也一下子变得令人作呕和憎恨。他所谓的喜欢宋晓雨,应该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一直在利用宋晓雨。
但宋晓雨却轻易相信了他,并且还对他表白,说自己也喜欢他。
想到这些,宋晓雨无地自容,浑身冰凉,恨不得马上冲过去,狠狠抽他两个耳光,再踹上两脚。
秦歌啊秦歌,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未完待续)
发稿编辑/冉利敏
插 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