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中“白鹿之殇”的悲剧探源

2017-10-21 19:04杨旦云
文教资料 2017年19期
关键词:白灵黑娃白鹿

杨旦云

摘 要: 陈忠实在长篇小说《白鹿原》中塑造了两个“白鹿”形象:黑娃和白灵。他们心地纯净善良,但在追求自由和獨立的人生之梦时都成了当时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理想幻灭。本文从自由的探寻者、梦想的斗士和当时主流社会的边缘人三方面探求其悲剧的成因。

关键词: 黑娃 白灵 白鹿 悲剧

“白鹿”是传说中的神奇的动物,美丽纯洁,是小说《白鹿原》中的精灵,“自由”“灵动”是“白鹿”的灵魂。陈忠实在小说中塑造了一明一暗两只白鹿:明的一只是白嘉轩的女儿——白灵,暗的一只则是白嘉轩的长工鹿三的儿子黑娃。两人身上都带着某种神秘的色彩。白灵者,白鹿精灵是也。出生的时候,她母亲仙草只听得头顶百灵鸟的叫声,去世的那天夜里,她父亲白嘉轩梦见一只白鹿遁入地下。黑娃虽然没有奇异的出身,但他感觉自己的干练与机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又带着某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神秘色彩。两人都具有美好的人性和强悍进取的精神,敢于自己冲出去创造生存发展的机会,都不甘于现状而进行自我救赎。但他们都是社会的弱小者,最终都被当时主流社会遗弃,殒命于非人性的残杀中。本文试从两人的人生轨迹探究其悲剧的成因。

一、自由的探寻者

白鹿原就像是一个封闭的“独立王国”,族长白嘉轩俨然是其中的“国王”。正如鹿子霖所说:“除了祠堂还会弄啥呢?他知道墙外的世事吗?”白嘉轩对乡约的维护是死心塌地的,他死守着这座封建堡垒,坐井观天,不想越雷池半步。但是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搅乱了白鹿原平静的生活和秩序。于是,黑娃和白灵冲破堡垒,在大小风暴中逐浪磨炼,追求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1.黑娃对自由的向往源于欲望的解放。

黑娃的父亲是长工,属于社会的底层。如果没有参加革命,黑娃就一定成长为一个强壮而成熟的庄稼汉。但是,跟他一心做一个“好长工”,满足于被主人赏识的父亲不同,黑娃是一个有着人生向往的卑微的小人物,他时时处处感受到压抑的存在:父亲辛勤劳作的土地是白家的,收割的庄稼是白家的。虽然嘉轩叔让他跟孝文孝武两兄弟一起去上学识字,但那是东家的好心施舍。财东家的鹿兆鹏可以吃到冰糖、水晶饼,但他家没有。生存条件的限制像一根根芒刺一样,时时刺痛着黑娃的心,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不愿意背负白家的人情,宁可到不熟悉的财东家熬活,也不愿意活在白家的阴影里。他出于本能地鄙视传统,排斥规则,向往平等自由的美好生活。地位卑微的他需要底层生存境遇的突破。当革命浪潮来临的时候,压抑的黑娃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鹿兆鹏首先点燃了黑娃闹革命的火焰,让他一起参加“烧粮仓”的革命活动。他要革命,摆脱令他痛苦的生存现状。

2.白灵对自由的向往源于对基于爱情之上婚姻的追求。

她出身于地主家庭,没有黑娃那样的生存条件方面的压力。但身为女性,她有着女性身份的生存突破的需要,需要获得与男子一样的平等地位和自由。白灵的反抗始于“不缠小脚”,她以愤怒的惨叫突破了女性身体的禁锢。她打破了女孩不能进学堂的惯例,成为本村学堂的第一个女学生。为了彻底摆脱白鹿原的束缚,她凿墙逃跑,离家出走,并写信解除了父亲为她定下的婚约。后来她与鹿兆海感情相投私订终身,但终因理想不同而分道扬镳。在共同的革命信念感召下,白灵与鹿兆鹏走到一起,实现了婚姻自主。白灵所选择的人生道路是完全不同于普通女性的,她不满足于白鹿原上波澜不惊的按部就班的平静和平淡的生存状态,渴望去完全不受约束的外面自由自在的广阔天地闯荡。

二、梦想的斗士

黑娃革命的动机始于原欲——食欲和性欲。小时候,鹿兆鹏给他的冰糖和水晶饼带给他的是痛苦和自卑,心中无名的烦恼自此而生,摆脱寒微处境的火苗已经点燃。这种对美食的向往成为改变他人生命运的向上动力。到了十七岁,他没有听从父亲的话,成为白嘉轩家的长工,而是选择了出外谋生,去渭河平原割麦。把田小娥带回白鹿原,成为原上第一个冲破封建枷锁实现婚姻自主的人。后来的行为,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不顾一切的黑娃。参加白鹿原上的“风搅雪”农民运动,第一个抡起大锤把祠堂里的“乡约”砸掉,把河南反动军阀强抢的军粮大胆地烧毁,把危害农民的恶僧恶霸铡死……可以说,黑娃这些所谓的革命行动,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是非理性的,而且缺乏革命的目的性。他只是把革命简单地理解为铡掉几个人,毁坏乡约和砸烂石碑。黑娃的反抗动机是自发的、私人的、盲目的,因此反抗的力量是有限的。

白灵对生活充满热情,她勇于追求新事物,进了省城的新式学堂,接受了新思想。她的革命动机是自觉的,参与的是理性的社会变革。作为新一代知识分子女性,白灵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社会的先觉者,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但父亲所代表的传统文化的陈腐和落后阻碍了她自由的天性及认识世界的脚步,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离。父亲想把她从城里的学堂接回来时,她立刻把剪子搁在脖子上。甚至不顾父亲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的后果,反对包办婚姻。她的决绝显示了革命的果断和彻底。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对旧式婚姻的反抗比男性还要坚决,鹿兆鹏选择的是先遵从父命结婚,然后弃新婚妻子于不顾,远走他乡,致使妻子孤立无援,成为恪守妇道古训的陪葬品。白灵从一开始就拒绝的姿态,既解放了自己,又没有留下后患。

三、当时主流社会的边缘人

尽管黑娃和白灵的人生目标和革命的动机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他们都陷入了无法逃避的悲剧命运。

黑娃遭遇的是阶层逾越的艰难。他千方百计逃离白鹿原,成为新政权的领导阶层,娶了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上等人的生活。但最终却回到白鹿原,参拜祠堂,“悔过自新”,向朱先生求教“学做好人”。

黑娃原来最害怕和最厌恶的是嘉轩叔的挺直的腰板,虽然白嘉轩待他如儿子,资助他进学堂,但白嘉轩拒绝他与田小娥进祠堂,这是他反抗生涯中遭受的第一次挫折,他的家庭梦被无情击碎,这让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白嘉轩所坚守的传统秩序的顽强和牢固,对此他可以说恨之入骨。可是,无论是参加国民党,落草为寇,还是起义反正,他始终找不到自己的真正位置,他的灵魂在动荡和起伏的原外世界找不到自己的安身之所,身份得不到认同,意味着生存价值的失落。因此,他没有能够成为涅槃的凤凰,他迷失在找不到自我的社会边缘。最后他只能回到白鹿原——那个崇尚中庸的小社会,发自内心地皈依,从一个反抗的战士变成维护封建传统的卫士。封建传统文化像一根牢固的绳索捆绑着他,成为他无可逃避的心灵枷锁。这是他的悲剧。艰难环境中有顽强的抗争意志和韧劲,“风搅雪”运动和落草为寇时他能够小有成就,但是革命成功,新政权草创时期,相对和平安定环境中需要智慧和见识,他缺少的正是相对应的远见卓识,安稳的生活中丧失了斗志。被命运的浪头抛送到他一直羡慕的“上层”社会,被短暂收留既而又被抛弃的绝望,英雄之梦就此幻灭。

白灵的悲剧在于家园的缺失,她触碰的是男权社会女性无法破解的牢不可破的藩篱,沦为男权社会的牺牲品。

在家里,“灵灵”的身份是非常鲜明的,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她聪慧、乖巧,是长辈们的宝贝疙瘩,她以性别的独特在家里享有独特的地位。但是,出了社会,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受到了世俗的排挤。虽然她革命的态度是坚决的,她冲出了以父权为核心的封建文化传统的包围,但最终却困囿于男权的围困而不得善终。她奉命投奔延安,却被怀疑为特务。白灵冲破层层枷锁,她不是作为一个革命战士死在战场上,而是在党内肃清运动中被作为“替罪羔羊”活埋,活埋的原因是为了省下宝贵的子弹。

黑娃和白灵同处于一个时代,一个遭受各种战乱,旧秩序崩坏新秩序尚未建立的时代,各种力量在争夺、在绞杀,心地善良的这两只“白鹿”做了无谓的牺牲。生存的矛盾转向了当时政治的矛盾,矛盾性质的转变,优势不再是优势,黑娃的蛮力和孤勇已经不是较量的利器,白灵的快乐无忧也失去了依托。

作品弥漫着生存悲剧的凄怆之情,尽管黑娃和白灵有着贫富不同的家庭背景,但是他们都渴望自由,他们困兽犹斗的精神特别令人动容,他们在特殊的时期,不顾一切地冲破枷锁,反抗命运,但是他们的悲剧命运却不可规避,他们抗争的徒劳奏响的不仅是“小人物”的人生之音,更是所有人的悲剧。作者陈忠实以忧愤之心敲响了一曲弱者的反抗与壮美的文化挽歌。

参考文献:

[1]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8.

[2]代纪东.肉身的敞开与遮蔽的生存悲剧[J].新疆石油教育学院学报,2004(1).

[3]张爱荣.黯然失色的女性世界[J].云南财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3).

[4]徐洪军.礼欲之间挣扎的灵魂——对《白鹿原》中女性人物形象地性心理分析[J].新乡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

[5]潘艳慧.论《白鹿原》中的“革命”与爱情[J].泰山学院学报,2004(2).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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