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春天（组诗）

王建中

上部 以黄河的名义

一

最好选择奔流，可以汹涌

沉积到骨髓，与大地的春色靠得很近

很像一首歌谣，白云刚刚落到屋脊

满天的星宿里寻找来路。天籁之声

甚至汇涌到村庄的麦芒上。辽阔的春天

风从田野上送来露水以及梨花的清香

河流进入季节的时候，明亮的过程

悄无声息。2017的春汛来得很急

一朵一朵开向大地，霞光万里

二

依然会蜿蜒，春暖花开

允许阳光照耀或飞翔，亲切而安详

仿佛石破天惊。让我坦露

在大地上开一畦山丹丹，装饰山冈

集合，再一次把春日，续进向日葵

点亮一盏心灯，选择在摇曳中前行

无数次讨论过重返村庄的意义

无数次没有一个可以共同接受的可能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后来，习惯于沉默

司空见惯，把标语当成了目的

整天忙着去敷衍，波涛塌陷成了漏洞

旧历零落。时间是公允的，来自内心

则继续向内。只需俯下身，春天就绿了大地

约上一首歌，约上桃花，约上月色溶溶的

河流

春天在一座村庄落地生根。用云朵抚平

山川和祖母的皱纹，油菜花大片大片地开放

三

没有什么可以重过我们的信仰

没有什么可以代替我们的责任

一双手的高度，只是为了重回山清水秀

只是想让一条船，知道水流的速度

知道田野上有多少事物可以触及灵魂

安排好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繁茂苍翠

大河东去。在春声浩荡的地方

推举一座村庄，演奏北中国最优美的和声

而聆听则是一次又一次的感动

聚积了春光万里。白天举起火，月下淌成水

春天，还没有一种事物可以与它媲美

一棵草、一棵树，聚集起来便是欣欣向荣

一个人、一座村庄，用一辈子向幸福赶路

仿佛浓郁的花香，仿佛太阳的光芒

沿着生命迁徙的方向，河流与山岚

让一切愿望都回到内心，回到命运

以呼啸的欢笑重返，春天把一盏灯举到很

高很高

四

摸一摸村庄上空的云朵。如一朵莲花

很想写一本《乡村传》。很想

如果漏掉手指，漏掉最干净的月光

这样的故事将留下遗憾。大河深流

蓝天下，山河与村庄重新开始排列秩序

赤子之心是最好的规划。白衣胜雪

处子情怀是燃烧的色彩。心花怒放

如同风打开了帆，如同水蓄满了缸

到处是明丽的花朵和月亮里的工匠

继而卫生院、继而图书室、继而互联网

时光在赶往春天路上的拔节。脱胎换骨

很多人走进花朵。洗净手和脚，沉入泥土

春天没有捷径，一刻不停

那些被阳光照亮的人，借花朵傳播春意

借一把锄头刨出泉水。多少条溪啊

把村庄洗亮了，洗白了。手掌磨了又磨

要把秋天和往年的沙砾磨光滑

雕砖琢瓦。屋檐上的鸟声飘着白云

从胸膛里掏出星雨，掏出莲花

看不见风的时候，新房到了齐肩的高度

因为浩渺所以宽阔。以沉默的姿势

呈现在蔚蓝的天空。村庄把自己心甘情愿

地交出去

从一声鸟叫开始，抵达一个诺言的深处

草色延绵的田野上，黄鹂还在枝头举出花朵

河流湍急，不过是一朵火焰的奔涌

走了多少岔路，用去了多少炭火和蜡烛

背风向阳，埋好伏笔，找到了路也就找到方向

灯光从一个人的思想里往外散发。江河辽阔深思熟虑是最美的梦寐，身体力行是最温

暖的守望

那么多花朵绽开在春风又绿的时刻，迎风

飞舞

握热灵魂，像握热旗帜上的斧头与镰刀

信仰的愿望，高过山冈，深不见底

五

比波浪还快的生长。状如夏花

人间城郭，能举到天上也能聚到地上

燕子的翅膀是春风的一角剪影。河水碧绿

万物葱茏，打开一道旷日持久的阳光

在你深切的怀中，习惯于安睡和恋爱 月光模仿流水的造型，没有谁可以放弃

在花朵上入梦的人，越来越多

挤满青草的河岸，越来越深

此刻，一处村庄，就是一个宇宙

一片云绿过来，一片云绿过去。没有回声

月色当空。春天如雷霆

一棵草或者一颗种子的梦，藏了很多年了

举出旗帜，举到一棵树的高度

把最好的时光攥在手中。安于内心

六十八年了，幸福安康是一个村庄真正的心声

六

读美丽乡村，就是在读一条河的方向

每一道波纹，仿佛丰饶的源头

以黄河的名义，我迷恋未来

身后总是有春风随我而至，沉醉于春夜

现世也是一卷古籍。在河流中，读出骨骼

在灯影里，看到山脉和大禹治水的磅礴气势

不要以为这样做很容易，可以很轻率的下定义

召集一座村庄去天上开会，这不是神话 于绿草间或河流边。在没有星星的夜晚

推开一扇窗户和推开一座山一样沉重

推开波浪。端坐在群山环抱之中。真的

我的真诚交换你的坦率，我的爱融入你的

冷暖

草垛、村落以及狗，确实像隔世的石头 尘土飞扬，锁住了绿水青山，就锁住了美玉

一个一个打开。真的，村庄在上祖国就在上

一个一个开始。都当作归期。爱你，如期而至

七

凝固村庄的石头也是绚烂春天的石头

这是一场空前盛大的革命，即将进入历史

同样的石头，砸下去，春天会出现一个漏洞

仰起来，便是重生，会不朽。昆仑山既如此

还好，天空之上，云蒸霞蔚。举起梦想

无数双寻找天空的眼睛，其实是在寻找信仰

是的，这的的确确是一场信仰的会战

久违了。那一句滚烫的为人民服务

身体力行，把自己压到最低压到最底

一身泥水，行走于风里雨里。不需要梯度

交付给村庄，交付给泥土。向前走，向下沉

一座村庄就是一面镜子，有你也有父老乡亲

很像一座雕像的背影。也很像马克思的宣言拥抱大地。我为你泪流满面

一道源自肺腑的命题，横在胸口

内心的涟漪，只是脸上的一缕疲惫

多少年前，马车载着青草经过村口

几万朵白云还是没有覆盖住水土流失

多少年过去了，马车载着月光回到村庄

在最深的夜里也依然看到花朵的方向

如此灿烂，深埋于一棵草。浩浩荡荡

八

一定还有不知名的村庄，悄悄的生长

在城市和乡村之间。乡村的方向和地平线

选择了青山绿水，就选择了浓浓的乡情

破开一块石头，倾听你青草弥漫的方言

麦子拔节的速度，与流水一样轻快、晶莹

一往无前或者欣欣向荣。速度，是一个名词

也是一个量词。迷恋生活之美，就不能不

迷恋速度

敢于与电流赛跑，就要与电流绝缘

选好一条通道，让电流与我们平行

恪尽职守，把责任卷入泥土深处

把信仰预设在归途，以灵魂附体的虔诚

凿空荆棘，遇山开路，逢水架桥

给明天一个恒久的理由，给村庄一个宽阔

的出口

万物蓬勃，手上弥香。这是多么美好的事

情啊！

九

那么多的手汇聚起来，天空的蔚蓝汹涌而出

白云的倒影，可以说成是时光的痕迹

在霞光落下来之前，鸟一直在叫。村庄 始终在清亮的鸟声中安睡。黄河也在安睡《诗经》也在安睡。越来越深

在《论语》里进出的还有神灵，捂紧内心的火焰

开出花朵。透明或者馨香，都会有人去领

取时光

阳光照着屋檐，照着白杨树

源于今天的好阳光，很多人走到广场

安于村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

还有年迈的母亲，坐到广场的中央，着红装

如同被时间重新点在眉心的一颗朱砂

风一吹，明晃晃的银铃，仿佛万物看她的眼神

木门洞开，月光和狐狸也来了

女人提着一桶水，穿过月亮地。水泼出来

很像月光的落叶。她坐下来洗脸、梳头

银河一漾，月光的叶子纷纷落下来

小巷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只有铃声还在响

女人的头发很长很长。台阶很亮

黄河的涛声也很亮。门被她打开，又关上

这是村庄的一幅月光图。人世辽阔

星星始终在闪烁，与天空和村庄互为楷模

回到月色，回到一碗水的纯净

这一刻，沉淀了很长很长，很久很久

浩浩荡荡的月色啊，我可以饮一杯吗？

亲爱的村庄，我要与你一起入洞房

儿孙满堂。如果顺风，把花露洒向大西洋

十

在水里洗凈锄头。洗净手上的泥

黄河接纳了我的朴素，如同接纳我的虔诚

村庄与我互为表里。一个爱山，一个爱水

波涛凝固的背景，岩石碎做雪

此去三千里，草原的雨和树一起覆盖

听说草又长了几寸。河山之间，看不见空地

用一条河做一面镜子，所有的村庄，站得

笔直

别无二致。杂草被铲除了，新房刚刚建好

又一批老人，搬进了敬老院。村庄里没有

角落

天空之下，图书馆，卫生室，以及流向两岸

的羊群

玉振金声，归于大河

犹如莲花次第开放。握住手心里明亮的光

听一听桂花落地的声音。山吟水赋

散进时光里的水滴，散向人群的梦

人世间各有来去。逢着村庄的桃花千朵万朵不需要任何一段时空辗转斟酌，便将它放置

只为庄严的不被预见的传奇。请允许我

以一条河的名义，向你致敬

如果似曾相识，那么注定还会有隔世的重逢

那就和又一个黎明一起上路，一起开始

爱你，就把你留在梦里，置于花溪

中部 执手春天

一

现在，我又一次陷入春天，陷入村庄

朴素到伟大的春天，彼此照亮

我听到桃花隆隆爆发的声音

在村庄。在2017年的春天

不用遥望的眼神和姿势，而是用穿行

用身体力行向一座村庄的根部深入

春天不肯回答我，村庄也不肯回答我

我只是在时间明亮的背景里找你

真的，我只是想说出村庄在春天的意义

犹如一朵花的隐喻，可以看到大地的秩序

在一棵树下徘徊，在村庄的路口犹疑

许久。想点一盏灯，把村庄带走

真的，它很像我梦中的恋人

很想和你一起出发，去看桃花

二

还是先穿过一片玉米地吧

斑斓的花朵还没有出发。静静地倾听

沿河两岸的兄弟还在安睡

星星和水草以及碎银一样的月光

如此透亮的苍穹，当有一壶月光赠你

走过一村，又入过一户

陌生比爱还持久。那一年，我从空旷出发

我已经找不到那日收藏我泪水的石头

十字路口，拾起我的困惑。青草缠绕

花栏和甬道挡住了我的脚步

月光。只能是月光，布满于草丛

记忆和过去只能丢弃和遗忘

我只是蜻蜓点水，陌生却汹涌地袭击了我

这是我的村庄吗？

如此短促，不过就是离开了几日

春天的阳光旭旭扬扬

炊烟袅袅，万千生灵都在蜕变。遍地清泉

传说中的凤凰和梧桐树，在今夜，在此时

都是迷途之友。寻找风中的指纹

洇染了淅淅沥沥的春色，纵横交织的花影

麦田上的夜莺，已找不到早晨筑好的巢

亲爱的，请不要慌张，我和你一样

也找不到我离家时的野径了

阳光明亮，在村口瞭望。故乡

是何等的整洁与碧绿呀，我青苍苍的村庄

我崭新新的父老乡亲的家园啊

我的北方的璀璨的田园啊

我的心是你新的纬度。你新的坐标

还在村庄里拔节、赶路

阳光肆无忌惮地碾压，大道如天

那个无边无际的早晨已经来临

我要记下你打开栅栏，放进神光的一刹那

三

没有思想，就没有生长

用同样的激情回答同样的思考

用一支麦穗歌颂一砖一瓦

抚摸岁月的斑斑青苔，看见下面时间的岩石

这是春秋留给大地的骨头

不吐不快。在赶往春天的路上

我们依然是一群渴望天空的种子

耗尽一生，我们也要发芽。我们就在雨里

等待阳光的覆盖。比故乡更温暖的

是那本没有出版就被月光抚摸过无数次

的书

我不停下脚步。村庄不停下呼吸

我听到浩渺的春声席卷而至。有一种注定

草绿之前花已经上路。一棵树站在我头顶

它有饱满的根部和一双清澈的眼睛

怀抱一个朴素的信念，一朵桃花期待了许久

落到一双手中，开在一颗心里

绿油油的寻找与实践，是送给大地最好的

礼物

千万群人与大地一起奔走。泥土好温暖啊

那么多的新事物，那么多的朴素

如同祖祖辈辈俯下身聆听过的天籁

持一盏灯，举到胸口，高过肩头

想让自己的愿望蓬勃到田野。辽阔且汹涌

万物先于我打开，像打开一条河的水流

花红柳绿，以酣畅的倾注进入大地

人民，这是一个最神圣的称呼。祖国

是的，祖国。这是故乡诗意盎然的全部

村庄之色是旗帜的颜色。我为你举手加额

四

风从草原来，翻遍辞源

我还是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定义

也不能给你一个恰如其分的概念

但这并不妨碍我去深入。像深入一朵花

归去之前，我要渡过一条汹涌的河

时间的波澜层层叠叠。村庄，安坐在月光下

既然已經清洗过手脚，不妨也清洗思想

深入泥土，必须先深入事物

深入脉络的阳光，骨骼里开花

在繁星闪烁的村庄，祖国是如此的安详

只有清澈的诗意，才能收集棉花里的露水

土地与岁月会结出钻石，这不是神话

想去看一看时间零落的石头。青山之上

有白云倒影的天空。郁郁葱葱

在波澜不惊的时刻，一双有眸子的手

打开了一群雁。看过来。握住它

想给出很多赞美，却生生又逼回内心

在明亮的落地窗下，端起一碗老酒

用心抚摸挂在乡村博物馆里的锄头

一把铁锨，掏来山坡上的几朵白云

幸福敲门的时候，天蓝得醉人

是的，酒特别炽烈，像一碗火

月季盛开的窗台上有一本诗歌

点石成金的日子，一颗心有盎然春意

怎么能没有诗歌。没有对泥土和花朵的礼赞

无所不在的春光一手创造了这生活

微笑也可以是轰响的雷霆。或者在阳光下

奔跑

在等待花开的日子，在不同的屋檐下

时间已悄悄收下春天的礼物。一棵菩提树

与村庄的信仰有关，与时间的愿望很密切

准备好了灯盏，去看七月的麦田

流水之声浩荡，浇灌繁花似锦的乡愁

把脚伸进青山悠悠的倒影，摘一朵白云

这不是我的来世，却注定会是我的今生

时光的水流不急不缓，即使停止

也没有谁可以阻挡山脉的隆起，田园的碧翠

温暖的春天，缠绕着这个古老的村庄

一串闪光的钥匙，正挂在时光的墙壁上

五千年的风雨，今夜就要收网

五千年的守望，今夜就要启航

打开一座阳光灿烂的村庄，打开一团火焰

等待一阕词一首歌，为我们剪彩

命运不是前世的铁索，可以忘掉任何岁月

春天里有地黄，也有当归

一滴水里有十万束阳光

一朵雪，也可以白透宇宙

一缕风，当然也可以吹遍世界

一团火，义不容辞，要温暖千万颗心

从掌上星光，看见一片海

村庄，已跨上骏马，在明晃晃的月光里

爱，来不及说出口，就成为往事

五

盘旋，盘旋，向上争先

穹顶之上，才是我们的梦想

开始一段旅程，跌宕和存在

一场旷世未有的合奏开始了

打开折叠的心愿，打开不敢说出口的幻想

打开光阴封锁的通道。手推车也可以推开

雾霾

不必说时光荒废了多少年

不必说岁月虚度了多少春秋

追求幸福，没有先后，也没有轻重缓急

熟读唐诗宋词，也不必把赞美说出口

棉花地里，可以大声唱出你的爱情

想起李白的阳光和诗句。俱往矣

都可以忽略不计。大地上徜徉

我们和村庄与梦想还有那个设计我们命运

的人

一起把蜜汁喝光。时间把我们洗亮为一段

银梭

丈量时光，丈量幸福，也丈量爱情

六

在村头的老柳树下吸烟，悄无声息

想看见石头开花的泪水。青苔有一丝苍老

的回声

吞下时间的刻痕。让风成为指纹

在这2017年的初春之夜，我和一条河流

蜿蜒，上升。缓缓地出发。空阔或者饱满

村庄，我梦中的橄榄树。直立或弯曲都保

持静默

在青翠的山冈上，在门前的灯笼下

一双双翅膀，把阳光磨得锃亮锃亮

伟大的时刻还没有来临。这只是前奏

星月辉映的蓝花花，出浴是一次回归

生长，生长。不舍昼夜

如果可以无限放大。那么，请接受露水的

显影

我要为你梳妆。哺育月光就是哺育大地

请出大禹，李冰，还有愚公

我们一起举起月光。举起一个誓言

落下云朵，很像雪。时光如此安谧

七

如果足够丰饶，就再请来黄帝和李白

不仅丰衣足食，而且风流倜傥

遥指杏花青未了。桃花开了，春水迢迢

这是大地之水，黄河之水，生命之水

如同一个为爱情而来的少女。锲而不舍

一朵云如一辆邮车，万年情书忽然而至

让这个在乡村地图上都找不见位置的村庄

有理由成为世界各地头版头条的新闻

急匆匆地把一切掏给你。掏给世界

那么多花朵绽开的黎明。蓝天与白鸽邂逅

让村庄在阳光下慢慢地、慢慢地升起

敢叫日月换新天，即使谁也不认识你

即使你私藏了春意，万物花开

五千年的窖藏花香四溢。灵魂迁徙的方向

一直走，在阳光下。忽略过往岁月的长短

一直走，把水井倒过来。会有一个村庄

从我们的梦里脱颖而出。如同一个人

把手伸进梦里，又走进梦里

一直走。在村庄的最北边，在草原的最南边

对着陌生的春天发呆。除了你

只记住一个春天，一个思想，一首词

怀抱鲜花，默念二十一世紀最伟大的诗篇

也无法与你对称，无法与你匹配

八

最伟大的其实是时间。对时间的证明

是婴儿。每一个婴儿都是一部伟大的成长史

蚂蚁在刻度上攀援，与太阳的高度只是一

粒尘的距离

无法忽略村庄的生长。大象在大地的皱纹里

一年，才敢记录在册。一百岁才敢说爱

如此庄重，这是义无反顾的恋爱

在蓝色的书页里，时间是对生长的证明

那么，村庄。你的成长就是一场飓风

分不清桂花和星星草。采撷吧，地上有马

兰花

兴高采烈地拂去层层蛛网，楼房长高的时候

肯定看不到畦垄，这郁郁葱葱的田野

收藏着多汁的小径。送我回家

一头扑进蜜蜂的怀里。白银或者典籍

在这美丽和沉默的时刻，埋藏一段霉迹斑

斑的村史

亲爱的，你看到了什么

一边抚摸，一边倾听，一边垂落

我亲吻你光洁的额头，像亲吻爱人的嘴唇

在二十一世纪的雾霾中

这是多么珍贵的理想和爱情

在高峰和大水之间，睿智是一种高贵的品质

筑起安居的广厦，踏着晨露与你分享米酒

青草放大了夜莺的歌唱。村庄之书

即使小心翼翼也还是会遗漏你比山都隆

重的细节

嵌入村庄，嵌入花朵，嵌入露水

我的兄长是马克思。共产主义绝不是一个词

绝不是

九

麦子是高大的。乡村才是高大的

油菜花是高大的。公平是一种与城里一样

的生活需求

田垄上漫步，曲折的光阴是温柔的否定

且不说那些戴草帽出入超市的人。气球与云

都可以被风吹走。吹不走的是草和与草一

样生长的人

不要浪费这足以可以促膝长谈的时光

看见了踏雪归来的少年，晚霞镶了一道金边

一个人笑出了泪，明亮的水和天空

心的回响沉着而安详，在清澈和繁星出没

之间

日子浓密的诗意，隔着山川与河流，许诺

无声

请牢牢记住这神圣的春天，在洗涤与酿造

的时刻

有了真诚的共渡和畅游，命运是一场彼岸

到此岸的互补

脉管里隐伏着泥土，花朵刚刚开放

村庄正编织一支歌谣，春色席卷了村舍和

道路

母亲渴望的眼睛里有梦的云翳。父亲磨镰刀只是为了找一个适合回忆和熔化苦难的

方式

羊粪是养花的极好肥料，追逐百灵的歌手 木桶和羊皮纸上的字已经苍老

辨不出颜色的北风辗转在广场上。旧巷，

已成为遗迹

草莓不必倾销，在互联网上练习守株待兔

漂白月光的手艺，和风俗一起申报非遗。

门前开满月季

抚摸羊胎素滋养过的脸颊和螺旋藻清理

过的肠胃

一支眉笔和一包口香糖

盘腿回想逝去的岁月和被信仰开除的日子

笑声把春水打了一个窟窿

十

一闪而过，不够写一首诗的光阴

世间已悄然改变，举手投足再爱一遍

大地和村庄，蜜蜂开始广泛筑巢

更为久远，我要为一個村庄的变迁让座

这个和那个，关于星星和露水，都不能厚

此薄彼

扯住大地的衣襟，春风推开一层层莲花

那是记忆中最遥远的一个夜，灵魂里的战栗

思想曾经退到八百公里以外。现在好了

十指覆满鸟声，翻阅经典就可以翻越历史

用加法相爱，用乘法递进

站在村庄之侧，屋脊之巅

刮了几个世纪的晚风，隐隐传来零落之声

不用去辨别清香和昼与夜的气味

城市和乡村只有一粒米的距离。有时想不开

其实，唐朝的王维也不过是昨晚来小坐的

邻居

在月光的节奏里，繁华的星河奔流不息

与黄河的任何一次改道不同，吴刚与嫦娥

还有桂花酒，春风入室。飞翔仅仅是一个

姿态

欣悦地生长，把地球驮在背上，村庄才是

梦庄

我父老乡亲的村庄，一棵花丛中的青杨

在绿油油的拂尘之上，大地上和村庄一起

开放

十一

是的，村庄处于自己的成熟之中

草木继续在田园里蔓延

任何一种声响，在饱满的爆发之后

沉为寂静。生活周而复始。快乐

很像蚂蚱，去池塘，也去绿洲安睡

是的，麻雀也在换羽毛了。雨洗亮了树

一蓬燕草也在清理身上的色素

如果要和村庄匹配，就必须限制、升起或

降落

悄悄生长的还有野果和草莓

新鲜的汁液和气息，来一次洒扫庭除

圆形的线条勾勒了天空。渐次展开或者叠合

这样的春天，燕子会再来，鲜花会再开

我也会在落日的脉脉余晖中再一次穿过麦地

坐在一条大河环绕的岩石上，看一条船驶过

炊烟压弯了天空。花朵在一个春天里开了

两次

登上芦苇茂盛的河岸，追那只童年没有捕

到的蝴蝶

在草木歇下的地方，无数清风徐来的夜晚

我和你要完成一次终生的约定。隐藏在明

亮的月色里

灯光，从敞开的悠扬乐曲中涌出

时光堆积的一切，即将零落成泥

鸟儿起舞，昆虫欢笑

把快乐传递给月色，移过清风留下的影子

顺从灯光的引导，或嘶鸣，或呐喊

月亮笑破了肚，一地碎银。沉默地听任这

一切

和过去，划清界限。为未来助阵

在柔软的月色中，乘风远去

十二

把春天揉成一把泥，搓成一片雪

用几十年的汗水和苦难，磨练了手艺

修造一座宫殿，这便是村庄

每一双手都是神工鬼斧，拔出命运里的钉子

钉牢未来也巩固现在。爱情是一朵莲花

一滴雨，便秋意丰腴，浓烈如酒了

诗意盎然，山有了起伏，梦的痕迹隐现

好日子就在当下，谁也不用去挽留。它来

了，留下

土地湿润，石头湿润。青草讲诉的故事

带我到这里，轻轻泼洒的水墨

随处遇见的女子，总想扶她上花轿

从鲜花的部分进入岁月，云朵洁白

折折叠叠的时光，柔软和苍茫

那满眼的绿，如此的波澜壮阔

一个村庄有一千个角度，点石成金

在最普通的地方，看见耀眼的灿烂横空出世

不会再梦想捷径了，天空这么亮

从水里点燃花朵，水火相容。还有什么不

能改变

在最不起眼的细节上，无边无际的辽阔

每一寸乡土都是快乐的沸点，触手可及

已经分辨不出城市乡村，甚至天上人间

不敢说这就是仙境，那是一种浩瀚的宁静

天蓝，水碧。听得见草长的声音和蝴蝶的

飞翔

一条大河奔流成云。草啊，如此浩荡

无法丈量你的明天。一半在天上，一半在水中

甚至不能分辨白云覆盖的道路，哪一条通

向黎明

村庄可以成林，可以拔节，也可以芬芳

阅读一座村庄，刻骨铭心。挥不去细节

一束光，照亮了一粒微尘。该是新的一天了

不是前世的许诺，也不是今生的簇拥

深入一个思想，记住2017年，像记住自

己的生日

缓步移下铺满云朵的台阶，岩石与山峦

从大道而入。应允的，必将交还

时光不再漫长。春光的呼啸，惊心动魄

下部 万物花开

一

村庄是大地的针尖，杏花开了

我用世间最饱满的线条穿过针眼

织一块锦绣，恰如一幅神圣的中国地图

桃花藏起了住所，新生都是一种鲜艳的色彩

这是四月的村庄，祖国的大地啊

此刻，草木抒情的声音越来越饱满

还有太阳热烈的呼吸。满天流云

春天在花开的喧嚣中铺展。车水马龙

往来成为古今。迎春花溅起泪水

坚实丰饶的大地。祖先繁茂的思想和语言

那么多阳光追赶着黎明，为一粒种子

赶了八千里荒原十万个雪夜。融入春秋

万物花开。高于庄稼的诗篇

即将成为村庄之魂——村庄的建造者

讓葵花开满了大地。用手掬起清亮的月光

仰望太阳垂下透明的橘汁

再一次开花的日子已经到来。深深地一吸

明媚的春天就熟了。你，村庄的主人

在青山绿水深处歌吟，在窗明几净中安睡

而命运的手掌不着一字。春天的红手印

落地生根。将麦子与清泉作为回答——

向四周的青山表达敬意。重重叠叠

青山之上覆盖白云，田园之间清流盘旋

在广阔的原野上，天蓝得浩浩荡荡

汹涌的草浪，成为最朴素的呼喊

是的，万物花开。庄严的田畦

深入麦穗的丰盈以及明晃晃的风

犹有太阳翠绿之色的道路

高悬大地。你让我再一次沉向乡愁

或者如阳光下清澈的挽留

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幻境，绵延不绝

就像我不能成为青山的倒影

流连在万千花朵中把春天刻于一张碟

苍翠辽阔，伴一条路去往青山以远

二

医务室。超市。互联网

仿佛时光的勋章挂在身上。完美无缺

举进岁月里的旗帜是最亮的雨

清澈的月光慰藉灵魂。花朵次第开放

春风总是在这一刻吹来，微微荡漾

以星星的晶莹回眸，仿佛奔涌的潮汐

用芳菲装饰道路，用牧歌的悠扬缠绕

比阳光更明亮的是一种城乡平等的思想

照亮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束之高阁

灵魂在大地上醒来，作为一个生命的轮回 从村里到村外是柏油路。从门口到学校

其实与世界相通。打开一扇窗户

——看到世界如此汹涌，汹涌到村口

也汹涌到胸口，汹涌到湛蓝的苍穹

是的，燕子忽然从河边的柳梢上弹起

覆盖流水的大地，源泉涌动

花弄姿影，成群的蝴蝶恬静无声

清风伏下身子，与白云默契对舞

十万朵梨花溅起，奔向天涯

溪水流淌，执意于梦中悬浮于花朵

一张纯美的脸庞隐藏着月的微笑

无声的合唱，阳光灿烂——

村庄啊，大地透明的碧绿的宫殿

入住过今生，就必有来世

三

万物花开。春风吹绿的村庄

和它鲜花一样的饱满的清晨已经到来

你用露水洗脸，用草木铺床

而这阳光灿烂的绿地上，麦垛边

黎明就起的炊烟，颂歌样的村舍

想起在一部童话里我们都流过泪

今夜，草原上的大地适合花辫

把一块糖含入口中，作为回忆或者体验

请求一道笔直的山峰。作为刻度

把祖母曾经拥有的一切用一根银针穿透

在葱茏中穿山越水

穿成一条路，穿成一片晨曦

你看这万物花开，你看这白云蓝天

春光明媚，这一个个又晴

又明

又暖

又亮

又美

又能远走高飞的日子，正在堆积

面向泥土，春暖花开

四

在大地上收割阳光，从春到秋

敞开一切，纷飞的翅膀闪闪发光

覆盖一群人。把云朵扯下来

草里长出明亮的思想，越过堆积的麦场

一次争先恐后

一种继往开来

褐色的脸膛滋生着火红的汗珠

一切都向著一个信念靠拢

这是信仰与誓言共有的真诚。集合起来

将火一样高涨的热情有条不紊地撒开

抑或夜晚村庄那一盏不熄的灯

如寻找生命高度的飞鸟

扑向心中盛放的绿洲。义无反顾

五

如同汇入大海的小溪。屋舍

在一朵太阳花上歌唱白云

此刻，信仰正在天空交出万物蓬勃的花蕊

俯视那些芝麻拔节的攀越

远远地归来，归来了

一双双眼睛的惊喜，一双双手臂高过屋脊

紧绷绷的岁月蓦然松开。渴望得太久了

低低地唤一声：是家

喜极而泣的故事比比皆是

当然，比万物更容易改变的是命运

这个时刻，早已芳草环绕

村庄和屋舍郁郁葱葱。聚集是一种生长

欣欣向荣。用一只手将幸福举起来

用另一只手，把生命融进去

许多事物也跟着跑起来。五谷渐熟

从来没有人告诉村庄道路可以如此晴朗

一百年无忧，水源充足

签下了花红草绿，约好了山清水秀

我期待溢出来，这是一座村庄的来世

我掬来的月光也如此清澈。安谧是一场接力

那些来不及奔走的岁月，鲜花婆娑

幸福突袭的这场春天，藏在祖国的胸口

一个村庄的天空，蓝过宇宙的无限透明

一个人命运的索引浩渺无垠

打开一朵鲜花，就打开了前半生

后半生的光亮接踵而至。只有一种注定

化蛹成蝶。只有一种意愿绵绵不绝

在千万座村庄里找出春天，阳光灼灼

安睡于一朵花，被一帘月色悄悄挡住

六

悄悄打开灯盏，打开栅栏

看牛羊成群的山冈上炊烟缭绕

曾经想用一把锄头兑换的日子，来了

进入十月，大豆长成歌声

玉米也长成歌声，高粱也长成歌声

歌声嘹亮，俏于花枝，结成巨响

头顶的蓝天也可以敲响。还有梦想

蔚蓝蔚蓝的声音，纷纷扬扬

敲响太阳，敲响月亮

连脚下的大地一齐敲响，金灿灿的声音 悦耳，芬芳。闪烁的水面也在隆隆作响

把青山和天空都搁在肩头。担起一条河

每一个明天都握住诗篇，深远辽阔

七

又一次来临，一条河的姿势

缩短乡村与城市的距离。一次优美的转身

正穿越时空与物质，穿越云雾或雨雪

茅草没有降低，屋脊却越过了群山

抚摸积满寓言的磨坊。这座乡村博物馆 仿佛尘土上开不败的花朵

犹如一把精美绝伦的琴。岁月喑哑了

生活没有喑哑。轻轻地搂在怀抱中

无须弹拨，无声是一种纪念

让它唱歌，像大地和生命俯身人世

我是村庄的一个部分。我只是一棵草

沿着我，村庄碧绿

沿着我，羊群还家

沿着村路，让我目睹了冰雪消融

我被青翠的啼唤所美化

我在泥泞中消失，深怀往事

鞋子里垫着浮现的山影，家园辽阔

我的村庄，从陶渊明的诗篇里踏青而来

八

遍插杨柳，平平仄仄

打开刚刚建成的教室，朗朗笑声

独对家园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绿化好的广场，找到一棵温馨的树

和一个宁静的夜晚。就这样沉入睡眠

在这个村庄。在另一座农舍也一样

我是个陌生的旅者，尽管我其实是个游子

我也在赶路，四顾泱泱

曾经周而复始的村庄，脱胎换骨

你开辟的风景，远远离开最初的岸

一条巨龙在你怀里就要启航

村庄的路，一条宽阔的路。东方的路

在一片翠绿的思想中，雨先洗亮台阶

氤开一朵花，氲起一道虹。经过黄河

落在大地上。仿佛一盏灯升到高空

一条路照亮了一条路——小康之路

九

这幸福的距离，和爱一棵草一样简单

甚至比爱一棵草明亮。清澈到骨头

拨亮一盏灯火，挑一把锄头

放在高处，放在汗水湿透的土地深处

万物从遥远的地方走来

春天凝结为花朵，浓缩为露水

村庄渗透着精巧与玲珑。爱真的不够

只有灵魂中的手还紧紧握着一把籽种

触摸那一棵刚刚拔节的幸福树

时光的枝桠上，白云缭绕

是谁？举着一把月光长出的镰刀

活跃于萤火虫遍地燃烧的草丛，如弯弓

割开星星放大的眼神，穿越几个世纪

青草蔓延。于泥土中完成一次涅槃

以一张犁的深度，用青草丈量春天的宽度

向太阳繁衍鲜活的地气以及浓郁的苞茎

漾开婉约的小溪。波光粼粼的水面以下

于欢畅的风中向前，向前。诞生一个高度

写下一座村庄的名字，再刻下一个人的思想

于悠远的云中往深，往深。孕育一个速度

捕捉风动水草的声音，像一棵棵树发出邀请

摸一摸澎湃的春天在泥土里发出的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