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福
远山的火烧云红得耀眼,如同肆意顽皮的少女,斜照在刘小静的脸上,让她疲惫的面容,有了火红的生机。
这么跟你说吧,刘小静在山坡上待了整整一天了。
饥饿再次袭来,放下工具袋,取出早已生硬的馒头,刘小静小心翼翼地把馒头往嘴里送。干硬的馒头和她的喉咙较劲儿,不时有馒头的碎渣从嘴里漏撒出来。刘小静摇一摇早就知道没有半点水的水壶,似乎在告慰自己的感观,这就是可以滋润口腔的液体。终于是吃不下去了,口腔里没有半点唾沫可以糅合干硬的馒头,完成下咽的动作。
刘小静丢下馒头,把目光再次投向远山缭乱的火烧云,心情激烈地澎湃着。这次农科院给她们组的任务是寻找到最新的水稻品种,然后进行杂交试验,以期发现新的超级水稻品种。本来这活不应该是女人干的,组里面也没有别的女人,当初在选择人员时,刘小静就自告奋勇报名参加了这项科研项目。
组长是位慈祥的老者,据说是袁隆平的得意门生。看过刘小静的简历后,认定她是科研小组的不二人选。可是,她是个女孩子,一想起要到荒郊野外去参加作业,老组长点头的同时又摇摇头。
刘小静执着心中梦想,以辞职的态度来应对老组长,如果不能参加这次科研活动,她宁可辞职回家。她这种执拗的劲头打动了老组长,老组长终于答应了。其实,老组长是不忍心看到一直萎靡不振的刘小静和他们同行,担心她在科研的过程中,一不留神再次撩拨起曾经结痂的伤疤。
坐在冰冷而粗糙的石头上,刘小静猛然醒悟过来,过了这个年,自己就踏进33岁的行列。太可怕了,这年龄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刘小静很清楚。可是,她就是没能让自己从过去的模式中走出来。确切地说,她愿意一直保持目前的境况,这样才会觉得自己心有所属。这么多年来,她就是这样生活着,从不想让自己有所改变。从口袋里掏出那面心爱的小镜子,瞧见了自己有些憔悴的面容。她用怀疑的眼光窥视着镜子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自己。
这么一想,刘小静心中的野性再次勃发。10年来,她和她的实验小组就一直风餐露宿地在大山中行走、寻觅。农科院给她们的任务是,尽快培植新型的超级稻,单产要在1000公斤以上。为此,经过多年来摸索,目前只要找到另一种可以交配的稻种,就可以进行杂交试验。而这种稻种,就是“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的预测,一定会在这几座大山中找到这种稀有的品种。以科学的方式,正确地栽培原生态植物,还原生命本色,显得那么迫切。眼下,刘小静已经发现了它们,前面不远的山坡湿地里,一股泉水正汩汩地流出地面,有几株十分相似的稻子,正在阳光下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向刘小静招手致意。
刘小静兴奋得手舞足蹈,快步地向着这几株成熟的稻子迈进,并虔诚地朝着它们礼拜。根据她的经验,这一定是她们寻找已久的品种。
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的心情,估计也不过如此。这么一想,刘小静兴奋得忘却了饥饿和劳困,向水稻冲刺而去。
“亦风,我,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我们的终极目标了……”
刘小静跪倒在水稻面前,颤抖的双手呈心状,托着这些珍贵的稻子,哽咽地呼叫着亦风,一串串晶莹的泪珠,顺着脸
往下落,溶化在清浅的泉水中。
她太激动了,为了这次意外发现,也为了曾经的许诺。
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就想通过关系把刘小静调到省城去,在先进的实验室里,她同样可以拿着同事采集到的标本,进行她的实验工作。可她不愿意妥协,安逸的实验室没法实现她的梦想。于是,她固执地回绝父亲的好意,跟着实验小组,来到这座荒凉的大山上。
在这里,他们根本没有上下班的时间概念。野外作业的艰辛,让刘小静如工地上的女人一样,把自己慢慢地变成了男人。老组长早就说过,这活儿不是普通人干的,是把女人变成男人,男人变成机器人的节奏。可刘小静毫不动摇,她很需要忘却,那么,只有工作,超负荷的工作,才能让她暂时忘却过去。
昨天晚上,弟弟一通电话,让刘小静重新正视了自己。弟弟有个同事,年届不惑,现在是副教授。从弟弟传来的微信中看到,这男人高大结实,英俊的外表,有点亦风的样子。刘小静看过照片有过那么一點儿心动,不过,那也只是瞬间即逝的事情。她没法强迫自己接受舒适的生活,哪怕是一直寻觅下去。她也愿意继续和生活抗争,因为她还是没有找到当年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老组长把每俩人分成一组,这次和她同组的是江正雄。江正雄这名字虽然起得充满着男子汉气概,风度不凡。可是,江正雄看起来是那么弱不禁风。他足足小了亦风一头,还挂了一副500度的眼镜,这样一来显得书生气十足。刘小静一直怀疑,以江正雄的身段,当年为什么会报考农业大学。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也参加这次野外的科研项目。
前些天,老组长故意把刘小静和江正雄安排在一个小组,让他们俩负责这两座山的寻觅工作。可刘小静不喜欢和文弱的江正雄在一起,提出了兵分两路,可以缩短寻找时间的想法。江正雄虽然心中不悦,却也没有说什么。
“早点回来。”临别时,江正雄望着刘小静瘦弱的背影说。
其实这是老组长的良苦用心,老人家有意撮合他们俩,让他们在工作中发现彼此之间的优点,进而结成秦晋之好。江正雄似乎也有这意思,平时交流的眼神中,多了份牵挂。
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故事,在刘小静看来,喜欢和爱是两码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喜欢是浅层次的,是一种很宽泛的概念。而爱是实际的,是一种身心可以为之付出的承诺和奉献。
江正雄身上,刘小静看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在她看来,男人应该是亦风那样的男人,粗犷有力,甚至有点野蛮和武断,还有那么一点霸道。当年大学毕业后,和亦风一起分配在一个科研小组里,刘小静就深深地感受到亦风无处不在的力量和风度。那是一种风雨交加般的爆发力,让你无法抗拒。
8年前,亦风和刘小静一起出去,在试验田里劳作,采集标本。那天,由于他们过于投入,眼看就天黑了,他们还毫不知觉。当然,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天气正在向恶劣的方向变化。刚刚还夕阳无限好的天空,突然间飘来了几朵乌云。紧接着,一个炸雷在头顶上响起,与此同时,天上下起瓢泼大雨。endprint
躲是没地方躲了,一时间,他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瑟瑟的山风斜面吹来,他们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这还不算什么,更严峻的命运正在考验着他们。山上的泥土松动了,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瞬间山摇地动。刘小静一下子惊呆了,她还没意识到灾难临近泥石流千军万马般咆哮而下。已经到了他们脚下,情况万分危急。
这时候,一块石头从山上滚落下来,眼看就要冲到刘小静身边了。亦风马上奋力一搏,抱着刘小静滚到一边去。他们刚刚离开,石头就落在地上。回首这惊险的一幕,刘小静颤抖地蜷缩在亦风怀里。
刘小静躲在亦风宽广的胸脯上,惊魂未定。可是,她突然间清醒了,如同一个长期感冒发烧,突然退烧的病人一样,思维能力全部恢复正常了。是的,这不就是我要找的男人吗?她把之前的犹豫不决,化作瞬间的托付和信任。她紧紧地抱着亦风,一下子就把自己交付给他。她就是希望男人像斗士一样拥有她,猛烈而干脆。
这种突如其来的拥抱,一下子把她融化了。刘小静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她并没有想到,生活是个最大的玩家,会给她开了个无情的玩笑。也就几天时间,他们再一次出现在山坡上的时候,一条毒蛇突然从草丛里蹿出来。亦风为了掩护刘小静,脚上被毒蛇咬了一口。等到刘小静镇定下来时,亦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从山坡上到他们科研的宿营地,有2里地的路程,刘小静硬是把亦风背回来,她无法想象出自己是如何凭借一己微弱之力,完成这个根本无法胜任的任务。可是,由于时间拖得太长了,毒蛇的毒液早就侵入到亦风的心脏,医生也回天乏力了。
刘小静记得,她两天没吃没喝,守在亦风的身边,任老组长和同事们千般劝慰都无济于事。之后,她擦干眼泪拿起亦风的工具,毅然地向试验田走去。亦风没有完成的任务,她一定要在这段时间内完成。
刘小静发誓。
现在,曙光就在眼前。劉小静迅速采集那些为数不多的稻粒。尽管地上潮湿的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裤子,她还是毫无察觉。
刘小静好像捧着超级稻的种子,正在向未知的方向前进一样,心中无比亢奋。此时此刻,亦风幽默的笑容,一直映在刘小静脑海,一种坚毅和执着换来的成就,让她瞬间绽放出无尽的力量。
刘小静在心里默默地说:“亦风,我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
刘小静小心翼翼地采撷稻穗上饱满的稻粒,放在早就准备好的胶袋里,一种前所未有的胜利感,一时充塞在刘小静心头。远处,夕阳正在慢慢西下,把最后一缕红光,收藏在大地底下。
终于完成了这个伟大而庄严的任务,天慢慢地暗下来了。
黑暗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望着四周黑黝黝的景物,刘小静才有点后怕。这些景物在夜色的掩护下,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动物表情。刘小静每向前一步,都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撵着她。为此,她每向前一步,都要回头张望着。
一开始,凭借手电筒的微弱灯光,刘小静隐约地看到了一条小路。可是没过多久,手电筒的光暗下来了,刘小静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印象中下山的小路并不是这个方向,刘小静迷茫地望着远方,想想应该走回去,就从另一条小路下山。可是,没有手电筒的指引,一切都是枉然。山上的景物大致相同,如何才能分辨出正确的方向?
刘小静不敢再往前走了,她没法判定前方道路的正确性。江正雄呢?这个榆木脑袋去哪儿了?
她突然想起江正雄来。
老组长早就交代过,天黑前,所有组员都要回到营地来。现在应该是晚上8点左右了。老组长会派人来寻找她吗?他们知道自己就在这个位置吗?
夜幕下,各种夜鸟开始鸣叫着,众多繁杂的叫声,诡异且令人毛骨悚然。不一会儿,似乎有其他动物也在遥相呼应着。黑暗中刘小静害怕极了。
“亦风,你在哪里?”
刘小静大声叫喊起来,无助的泪水也滑落下来了。
死,对她来说已经不是新鲜事儿。她曾经目睹过亦风躺在自己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人是那么脆弱的动物,刚刚还是生龙活虎的大男人,转眼间说没就没了。她甚至想,如果就这样死去,那么,不是可以和亦风相见了?可是,她突然害怕孤独,害怕一个人在黑暗中无助地挣扎,害怕没有完成任务就离开这个世界。一个人要是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那是比死还令人恐惧的结果。
刘小静心不甘,未竟的事业,是她心头永远的痛。为自己,也为亦风。
想到过去,她拒绝过很多好心人的劝慰,他们也给她介绍过公务员、个体户老板、不愁吃穿的富二代、有权有势的官二代……可是她都一一拒绝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好心人暂时地远离了她,她也成为人们眼中的老姑娘,不食人间烟火的古董。
刘小静知道,自己不是拒绝新爱,但是,如果新爱只是对旧爱的亵渎,那么,她宁愿终老一生。于是,她把自己如蚕茧一般包裹起来,从不向外面袒露。随着岁月的蹉跎,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没了情致。这是别人告诉她的。
可是,什么才是女人的情致?按照词典解释:情致,是指有一定价值和理性的情趣、情感。她想,我是一个被生活的洪流冲毁了内心情致的人。那些源源不断地涌出的生活场景,真的会让人对一切有趣抑或无趣的物事全然失去兴趣。她同时在想,我是不是不再热爱生活了?或者,我这样的言论,会不会是一个抑郁症早期患者不经意的病症流露?可她又不愿意承认,根本上,自己就是一个没有情致的人。因为曾经的痛楚,才让她失去了情致。
刘小静一直让思绪信马由缰,让它由着自己的本意,回想着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她又忽然意识到,眼前不是纠结恩怨的时候,更不是怀念那些儿女情长的浪漫阶段。她得想办法让自己联系到别人,好带着她的成果,走出去,完成她和亦风曾经的夙愿。
跌坐在小路边的杂草丛中,刘小静突然想起当年经常和亦风吟咏的歌德的诗:
对月吟
你又把静的雾辉
笼遍了林涧,
我灵魂也再一回endprint
融解个完全。
我遍向我的田园
轻展着柔盼,
像一个知己的眼
亲切地相关。
我的心常震荡着
悲欢的余音。
在苦与乐间踯躅
当寂寥无人。
流罢,可爱的小河!
我永不再乐:
密誓、偎抱与欢歌
皆这样流过。
我也曾一度占有
这绝世异珍!
徒使你满心烦忧
永不能忘情!
在吟诗的过程中,刘小静仿佛看到亦风缓缓地向她走来:“小静,你怎么忘记了我们当年是怎样在野外求生的?拿起你的小锤子,敲打饭盒。一来可以赶走前来骚扰的动物,二来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特别是夜晚,这声音可以传递到很远的地方……”
“亦风……”
惊醒了,是一场梦,这也是一场及时雨般的梦。
刘小静搓揉着苦涩的眼睛,振作起精神来,马上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小锤子,朝着不锈钢饭盒,使劲地敲打起来。
饭盒承受不了这种沉重打击,一会儿就凹陷下去了,声音也变了调。可是,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刘小静丢下锤子,把饭盒使劲地扔向山坡,随着饭盒滚下山坡的声音停止后,四周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了,无望的结局让刘小静心灰意冷。
不行,这发现是我和亦风的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绝不放弃,一定要把它带出去。
一种深藏在心底里的呼声,如天籁般从远方传来。刘小静一时来了精神,她记得小时候在家乡,男人在喊山时粗犷的声音,和那震撼人心般的回应。她终于明白了,大山是有感应的,只要你肯付出,她会告诉你一切。于是,她强迫自己顽强地站起来,用尖锐的声音向山坡上喊去:
“嗬……哟哟……嗬……哟哟……”
刘小静尖厉的声音划破长空。
刘小静边走边喊,不知道跌了多少个跟头,裤子也被石子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但她没有停下疲惫的脚步,她知道,只有走出去,才能让梦想成为现实。
火把!刘小静突然发现了前方不远处的火把。它像一个航标灯,指引着刘小静前进。她顿时来了精神,再次用吃奶力气发出一连串嘶哑的声音。
“嗬……哟哟……嗬……哟哟……”
“小靜,你在哪儿……”
听到了,是江正雄的声音,这声音随风传到刘小静耳边,如同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
“江正雄,我在这儿……”
此时,刘小静再也没有力气走路了。在慌乱之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脚上的鞋子给弄丢了。如今,小路上尖利的小石子,早就刺破袜子深深地扎进脚底。一阵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再次跌坐在路边。
江正雄举着火把追寻着声音,终于来到刘小静身边,火光照在了她苍白的脸上,一如垂危的老人。
火光来了,希望来了。
“我,我找到种子了,你看,这一定是超级稻的种子,我,我们回去一配种,准能成功……”
刘小静喘息未定地说。
“你就会逞能,这下可好了,脚底出血了,还配什么种。”
说着蹲在地上。
他没有征求刘小静的同意,把刘小静的脚放在自己身上。不顾刘小静在自己怀里的挣扎和反抗,一手撕下自己的裤脚,从工具袋里拿来止血药,轻轻地敷在她的脚底上。随后,江正雄用布条小心地帮刘小静包扎好,还把刘小静的工具袋背在自己背上。
刘小静看着江正雄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柔弱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一改他以往留给自己的迟钝而呆板的印象。
刘小静挣扎着站起来,马上又倒下去了。
“别逞能了,我来背你,顶多是一捆柴草的重量。”
江正雄说着,在刘小静还在地上发呆的时候,不由分说地把她背在自己背上。动作稳、准、狠,还有那么点男人的野蛮和粗暴。江正雄这一动作,让刘小静突然想起亦风。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触?刘小静不禁问自己。
还没有等刘小静反应过来,江正雄左手扶着刘小静的屁股,右手握着火把,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刘小静不愿意待在江正雄背上,拼命地挣扎着。不过,却总是以徒劳无功而告终。江正雄有力的臂膀圈绕着她,让她动弹不得。于是,她就用一双小手,在江正雄背上击鼓似的拍打,不曾想他的背上早就被汗水濡湿了。一股汗水味扑鼻而来。
“把我放下来,我,我自己走。”
“不可以,大家都在等着你,老组长交代了,无论如何要找到你。”
“这不是找到了吗?不要你管,我自己会走。”
刘小静依然倔强地坚持要下来,并且再一次奋力挣扎。除了亦风以外,她还没有和另一个男人如此地亲近过。
江正雄的左手掌轻轻地拍打着她,示意她别再捣乱了。
“你真狠毒,想把我们都鼓捣到山底下去吗?那好,你就折腾吧,给你陪葬也是我的福分,我愿意。”
“你……”
不过,一股暖流流淌在刘小静心间。在和江正雄合作的点点滴滴中,江正雄一直呵护着她,她总是不领情。其实,江正雄早就了解刘小静的过去,更了解她倔强的脾气。所以,他一直把对她的付出,当成一种自然流露。对于刘小静的白眼,也看成是生活中的调剂而已。
现在,山下是一道绝壁,刘小静只好停下任性的动作,她知道这一下去,两个人都别想活着回去。想到这儿她安静地伏在江正雄的背上,汗水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突然间,刘小静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满脑子的郁闷和拥堵在心中的不快,随着泪水流淌出来,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
远处,营地的灯光已经若隐若现。趴在江正雄的背上,刘小静感受到男人的力量,是那么坚不可摧。
一路晃荡,刘小静产生了错觉。似乎背着她的,不是江正雄,而是亦风。那如风的脚步,让两个男人的影子重叠起来,让刘小静没法分辨清楚。
走了很长一段路,眼看就要到达宿营地了。
“放我下来,难受……”
刘小静一声命令,江正雄像急驶中的汽车,突然拉了刹车闸一样,停下来了。
“又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江正雄低声问道,好像小学生做错事一样。
“没有不舒服,你……”
刘小静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
“那你捣蛋什么?要是这时候一头野猪突然跑出来,看你还敢待在这里吗?我告诉你,不听话的女人,不是好女人。”
江正雄教训小孩子似的,十分霸道,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小静没有话说了,她静静地看着火光中的江正雄。他额头上的头发也让汗水打湿了粘在头上。那件白色的衬衫,已经变成乌黑不清了。她的心不由一顿,把头低下去了。
“你,你不累吗?背着一个大活人?我,我自己走吧。”
“不是大活人我也不背,别废话,走吧。”
江正雄说着,弓下腰再次把刘小静扶到背上。这回,刘小静没有挣扎。她知道,如果她不配合,会加重江正雄的负担。
山路上回响着江正雄噔噔噔的脚步声,是那么雄浑而有力量。
“女汉子,我们快到家了。”江正雄气喘吁吁地说着。
在刘小静眼前,一幅蓝图正在铺展开来:新一代的超级稻终于嫁接成功了,亦风捧着一束鲜花,正在向她招手致意。
在这山野之间,她的心灵终于有了一种寄托,一种安慰。
[责任编辑 赵筱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