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子夜四时歌》的情感图式

2017-10-15 21:41权菲菲
报刊荟萃(下) 2017年1期
关键词:四季

权菲菲

摘 要:在中国俗文学史上,产生于吴越文化源头的江浙地区,富有浓厚的南方地域文化特色的吴歌,是中国诗歌史上一颗耀眼的明珠。它以直白大胆的书写方式,热烈真挚的感情表达,并伴以清丽柔婉的语言表现,着力歌咏了江南女子浪漫缠绵的爱恋心情,留下了许多动人的爱情诗篇。《子夜四时歌》正是这其中的典型代表,它以大抵相同的篇目,随着春夏秋冬四时风物的变迁,在对四季截然不同的自然场景与生活情境的描绘中,书写了一位女子在恋爱中走过的心路历程。本文拟从春歌,夏歌,秋歌,冬歌四个部分来着手剖析这一系列爱恋组曲背后所呈现的情感图式。

关键词:《子夜四时歌》;四季;情感图式

《子夜四时歌》现存七十五首,其中春歌二十首,夏歌二十首,秋歌十八首,冬歌十七首,被收录在宋代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中。而关于这七十五首歌谣的来历与作者,《唐书·乐志》中有云:“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乐府解题》又云:“后人乃更为四时行乐之词,谓之《子夜四时歌》……皆曲之变也。”由此可知,《四时歌》乃是《子夜歌》的变曲,是从旧有曲调中变化出的新声[1]。而其中大量工整对偶句的运用,以及关于景物的细腻刻画,我们大抵可以推测其中的部分作品是经文人之手进行过润饰与加工的,但这并不损减其自然真挚的情感表达。在这组歌谣当中,歌者运用了大量的江南典型方言,并巧妙地使用了谐音双关的修辞技巧,将陷入爱情的女子那种柔媚缠绵的复杂心绪刻画地淋漓尽致。下面将从四季的流转变迁为切入点,来揭示其所呈现的感情世界的真实图景。

一、春歌——春心初荡漾

春歌,是这组恋曲的开端,也一切情愫的开始。没有它的产生与铺垫,也就没有后面三季歌谣的连续吟咏。在这二十首春歌里,歌者首先用清麗的笔调描绘了春天万物勃发的生之喜悦。歌谣中使用了大量春季所特有的自然意象,如:春风、阳鸟、绿荑、新林、杜鹃、芳草、柳花等等。为整个故事的铺演,提供了一个春之花园般的舞台背景。在明媚的春光的照耀下,茅草初生的嫩芽随风摇摆,林里的杨柳也褪去了冬衣,枝丫繁茂,柳花轻扬,鸟儿站在枝头婉转清唱。这里对灿烂春景的细腻刻画,不仅是单纯的客观性叙写,更是为歌中女子的春情萌发来做铺垫。而关于女子的服饰妆容,也进行了较为浓墨重彩的书写,用羅绮、罗裙、翠衣、玉钗等意象来加以表现。这是在恋情的初始阶段,女子羞于表露心迹,为了吸引情郎的注意,而不自觉地在衣饰方面格外留心的娇羞心情的真实反映。春歌二十首正是爱恋初生之赞歌。它歌咏了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而小心翼翼地踏入这情感世界花园的女子心中萌生的复杂感情。如“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2]中因春风的温柔轻抚而情窦初开的春心;如“含春未及歌,桂酒发清容”中内心极力渴望向情郎吐露自己的心意,但还来不及开口,因品尝美酒而染上的羞色就已泄露了心事;如“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中,和着乐曲,旋转着曼妙的身姿,轻扬着舞袖,为了心上人翩翩起舞;如“谁能不相思,独在机中织”中,借织布来排遣思念的微微惆怅的心情。这一幕幕场景共同呈现了恋爱初期女子既羞涩紧张,又期待思念,还有烦恼与埋怨纠缠的复杂心绪。这伴随着春光萌生的绵绵情意,正像那树枝上初生的新绿一样,一层一层繁茂地铺展开去。

二、夏歌——情浓缠绵处

经过了春歌中小心翼翼试探式的相处,女子与心上人彼此确定了对方的心意,开始进入了恋爱中的甜蜜期。明显地出现了与心上人交往相处的细节性描写,如“含桃已中食,郎赠合欢扇。深感同心意,兰室期相见”中,女子收到情郎赠送的合欢扇,内心不胜欢喜,感受到对方爱重自己的心意,期待着与情郎的再次相见。又如“清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与情郎一起在荷塘游玩,碧绿的荷叶与娇艳的芙蓉交映,正如女子清丽脱俗的面庞一样。组歌中还有类似的大量场景,在夏歌中女子与心上人的交往,明显一改春歌中的羞涩扭捏,敢于大胆直白地表露自己的心迹。而此时恋爱的温度也随着夏季炎热的气温一同攀升,最终由单纯地诉情阶段进入了情欲交缠的深层次阶段。在二十首夏歌当中开始出现了大量的情色场景描写,如“吹欢罗裳开,动侬含笑容”、“珍簟镂玉床,缱绻任怀适”、“香巾佛玉席,共郎登楼寝”等等。同时,歌中关于生活场景的描述也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双方感情的深入发展,一方面歌曲中出现了许多居家摆设性的物品,有一种家庭生活的趣味[3],如玉席、屏账、罗账等,这表明女子已经开始与心上人一起共同生活。另一方面,歌中也开始逐渐出现关于农事田桑的描写,这表明此时的恋情已由单纯地情感性需求上升到对世俗现实生活物质上的关注与考虑,开始为两人更长久的未来打算。而这正是女子在感情稳定期特有心态的真实再现。

三、秋歌——相思入肺腑

经历了如炙热夏季一般,如胶似漆的恋爱甜蜜期,感情的发展也在到达最高潮之后开始步入平淡。由夏入秋,歌中所描绘的自然意象首先出现了明显的改变。在十八首秋歌的前半部分,清露、凉风、秋月、秋夕等秋季典型的自然风物接连出现,营造了一种凉爽舒适又惬意的感官体验,此时女子与心上人伴着繁星明月两情缱绻。如“握腕同游戏,庭含媚素归”、“兰房竞妆饰,绮帐待双情”、“中宵无人语,罗幌有双笑”等诗句用秾艳的笔调进行了直白大胆的刻画。而这些温语浓情的铺陈却为之后长夜漫漫,相思腐骨的心酸更添悲凉。秋歌的后半部分,带有萧瑟凄楚气息的意象纷纷登场,秋霜、秋叶、白露成为歌者吟唱的对象。与此同时,歌谣的情感基调也转为哀婉惆怅。“登高去来雁,惆怅客心伤”,女子在秋日独自登高欣赏秋景,只见空中鸿雁纷纷飞往温暖的家乡,而自己等不到情郎的消息,只能暗暗惆怅心伤。又如“草木不常荣,憔悴为秋霜”,秋风萧瑟,草木枯萎凋落,女子由景伤情,联想到那甜蜜的恋情也如同这秋景一样无法持久,饱经秋霜摧残的秋草正像女子因思念而日渐憔悴的面庞,类似的情景在歌中不胜枚举。而就在女子饱受相思折磨的同时,仍愿意无怨无悔的付出,如“独缠自络丝”、“寒衣尚未了”、“乘月捣白素”等诗句真实地再现了女子牵挂远方的情郎,在家辛勤地制作寒衣,殷切期盼心上人归来的落寞心情。纵观十八首秋歌,歌者已不再去咏唱自己衣饰之美,居所之华丽[4],而是更多地去表现自己在离别之后内心饱受相思的苦楚。

四、冬歌——惊惧幽怨生

经过了秋歌中殷切的期盼与漫长的等待,仍然没有等到心上人的归来,女子备受煎熬的心态在时间的发酵下开始衍生出怀疑,惊惧,无助甚至于怨恨来。首先仍然是萧瑟冬景的大肆铺写,如“寒鸟依高树,枯林鸣悲风”,瑟瑟发抖的鸟儿依偎在枝头妄图取暖,枯败的树林里回荡着悲怆的风声。又如“天寒岁欲暮,朔风舞风雪”,天寒地冻,一年的光景又要走到了尽头,凌冽的北风卷起漫天的飞雪。这些看似单纯地景物描写,实则映衬的是女子在恋爱即将走到尽头时内心沉痛的哭诉。其内心的情感图式通过两个方面得以清晰的呈现。一方面是对恋情不信任感的增加。如“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女子感受对方情谊的淡去,而自己深爱对方的心情却仍似寒冬中傲然挺立的松柏一樣从未改变,不禁发出揪心的质问。另一方面是对自己韶华逝去,容颜不复的忧惧。歌中三次直接写到白发这一代表青春逝去的典型意象,“谁知相思老,玄鬓白发生”,“感时为欢叹,霜鬓不可视”,“感时为欢叹,白發绿鬓生”。除此以外,憔悴、暮、老等关于容颜的描写也大量出现。由春到冬,四季的流转带来时间的逝去,而恋爱中相思之苦的煎熬与漫无尽头的等待都加速了红颜的衰老[5],而美貌的不再又再次加剧了女子在感情上的不自信。虽然歌中偶有对美好过往的回忆与期盼,如“愿欢攘皓腕,共弄初落雪”,但这淡薄的祈愿并不能扭转冬歌悲苦的基调,也无法改变恋情破灭的凄楚结局。

《子夜四时歌》以自然景物的四季转换为背景,融情于景又借景传情,以恋爱中的女子为主人公,对其在恋爱中四个阶段里幽微的心理状态进行了细致而又精准的刻画。这七十五首的组歌,共同呈现了女子完整的爱情生命史,从少女的娇羞,到情浓的妩媚,由相思的煎熬到等待的无望。这是南朝女子爱情的欢歌,也是她们青春的悲歌。其五言四句的形式表现以及歌中谐音双关的修辞技巧,不仅成为后世民歌创作的传统,而且对唐诗的押韵形式,创作技巧产生了重要影响。此后大批的文人从这座丰厚的民间艺术宝库中汲取营养,推动民歌艺术的发展,使其在漫长的文学生命史中始终以自己独特的魅力不断迸发出新的璀璨火花。

参考文献:

[1]王运熙.乐府诗论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2]郭茂倩.乐府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2014.

[3]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4]孟光全.慷慨吐清音 明转出天然——《子夜歌》《子夜四时歌》艺术特色初探[J].内江师专学报,1997(12).

[5]廖美玉.乐府《四时歌》所形塑的“四季原型”及其意义[J].乐府学,20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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