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学平
农村,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像婴幼儿深深依恋母亲般永远依恋她。这里山清水秀,空气甜润,夜晚宁静。可是这里并非如世外桃园般纯美,这里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然而农村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村民们的生活水平正在逐步提高,生活环境正逐年改善。
奶奶用石磨磨面,父母挑着麦子、黄豆上街,再挑着百货回来,我和邻家姐姐在水油灯下写作业……这一切似乎就发生在昨天,清晰得仿佛可以触摸,而我和小伙伴只是做了一个梦,一觉醒来,生活早已发生了巨变。今天,电灯、电视、磨面机、洗衣机、汽车……早已走进千家万户,寻常百姓家。是啊,变了,一条条道路变宽了,距离拉近了,一座座房子变宽敞了,心情欢快了,一日三餐变丰富了,笑容甜美了……六十一甲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神州大地在这六十多年里发生的巨变,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的农村,不说“新农合”,不说“低保”,不说“老龄补助”,只说人们的环保意识就逐步提高了。我们的生活,正朝着节能环保型转变。现在,大部分人家正使用太阳能热水器。过去,洗澡、洗衣服、洗碗需要热水都得燃柴火烧,而今天,只要一拧开太阳能热水管,滚烫的热水便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我们由衷地感到方便快捷,同时,又节能环保。为鼓励更多人安装使用太阳能热水器,林业局每年都要为不少村民安装,只要村民出 850元钱,就为他们安装好了。行走于乡村,我们看到有的人家把太阳能热水器安装在瓦沟里,有的安装在钢混屋顶上,有的安装在石棉瓦顶上。不管安装在哪里,水管里流淌的总是村民们的幸福生活。有了太阳能热水器,不知要少砍多少树木,少燃烧多少煤炭,一座接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变得更加郁郁苍苍了,百鸟在这里做窝歌唱。
以前,电灯只在各家各户屋子里亮,农村里很少安路灯。远远望去,整个村子只有几点萤火虫似的微弱亮光在闪烁,那还是几个较亮的灯泡从门窗里透出来的光。近几年,石屏县大部分乡村都安装了太阳能路灯。每当夜幕降临,太阳能路灯就把山村点亮了。乡亲们出去游门子、开会、请工或是办点别的事,不用再捏手电筒了。路灯一盏接一盏,上一盏与下一盏的光线总能交织在一起。深夜十二点,当小山村沉沉入睡时,路灯也闭上了眼睛,好让乡亲们安静休息。清晨六点,路灯揉揉惺忪的睡眼,照亮乡亲们忙碌的脚步,直到阳光照亮大地方止。
那天我回老家去,离开时,路边的太阳能灯已经亮了。姑妈扭着小裹脚,舅妈背着小孙女来送我和妹妹。我们说不用送了,你们回家去吧。她们说没事,灯这么亮,路这样好走,多陪你们走几步。她们一直把我们送到村口。是啊,以前的泥土路天晴扬黄灰,下雨像块被水泡软的湿滑肥皂,像姑妈这样缠着脚,八九十岁的老人下雨天几乎不敢出门。青壮年和小孩出门不小心滑倒是常有的事。我的奶奶缠着小脚,九十岁以后,一到雨季就不敢出门。五黄六月阴雨绵绵,偶尔晴上三两天,被搅成稀泥的路根本干不了。路还没晒干,雨水又接着下了。有时奶奶一个人在家闷得慌,父亲或母亲就把她背到老年朋友家,几个老人坐在一块慢慢聊天。有时她们并不聊天,就靠在沙发上,闲适地各自打各自的瞌睡,时光在他们的华发间轻轻悄悄移动脚步。如庄子所说,大自然赋予我生命,是要让我生时勤劳,老来安逸,死后休息。
有一次,堂兄吃了下午饭就游门子去了,到夜晚十点多才回家。他游门子从来不带电筒,他说走熟掉的路,闭着眼睛也能摸回来,何必费神带电筒呢?就在他快到家门口时,差点踩到路边草丛里一条正在守候蚊虫和老鼠的小憨蛇,这蛇毫不口软地咬了堂兄一口后扬长而去。当他一瘸一拐地赶到我家时,右脚已经泡肿成馒头了。身为乡村医生的父亲立即给他诊治,才让他幸免于难。小憨蛇是毒蛇,白天呼呼睡大觉,夜晚出来觅食,只要人不靠近它,它一般不主动攻击人,一旦咬中人就很危险。如果换作在今天,路灯这么明亮,堂兄一定能远一点看到蛇,然后避让开,就不至于被蛇咬到。太阳能路灯,利用的是清洁能源,照亮的是父老乡亲们的美好日子。
2017年开始,石屏县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农村都安装了排污管,然后把污水集中起来处理,再用来灌溉庄稼。安装排污管并非易事,得先把硬化路面切割開,挖出槽来,安上排污管,再把切割开的路面浇灌上混凝土。路面被挖得坑坑洼洼,不易出行,但乡亲们都知道这是好事,没人抱怨。排污管安装好后,路面上不再有污水流淌,路面变得更整洁美观了,同时利于行走。污水也不再流进小河里,污染河水。
记忆中的小河水纤尘不染,慢悠悠地流淌着。水里飘动着青苔,好像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石头长出的绿色长发。清晨,乡亲们挑着水桶到小河里汲水回家做饭烧茶;中午,妇女小孩在河边洗衣洗被褥;黄昏,小河把夕阳的影子拉得老长,河水泛着金黄色的涟漪,逐渐安静下来。走在河边,看到如此清澈可爱的河水,我总会忍不住伸出手搅动河水,翠绿的水藻随即舞动细长的腰肢,受惊的小鱼小虾敏捷地游到远处去了。清凉的河水顺着双手流淌到心里,把内心的尘埃也冲洗干净了,心里变得清爽凉快。梦中的家乡,总少不了小河清纯的身影。然而不知何时起,小河变得不再清澈,它藏污纳垢,水里的青苔水藻不见了踪影,一个个石头也被浑水遮盖了头脸。水里泛着泡沫,水边长满了野花生树。乡亲们再也不敢来这里挑水喝,不来这里洗菜洗衣服了。小河,变成了一条黑水沟,一条不再有欢声笑语的黑水沟。
今天,排污管道安装好了,相信小河会像以前一样欢快流淌,鱼虾同样在水藻间嬉戏玩耍。乡亲们的居住环境将会越来越美好。
我的家乡沐浴着党的温暖阳光,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漂亮。
野菜
父亲的核桃园亲近蓝天白云,流淌着澄澈的绿风,远离闹市喧嚣,与鸣鸟草虫为伴。核桃园内外长满了野菜,一年四季都有。春天有棠梨花、蕨菜、黄花,夏秋两季有土汉菜、苦马菜、抽青菜、刺五爪和各种各样的野生菌,冬天有小油菜、灰条菜,而鬼针草和马蹄叶的嫩叶一年四季都可以找来吃。如果我长期在核桃园里土木结构的小平房中住的话,根本不需要买菜,满山遍野纯天然的绿色食材,我可以根据它们本身的性味做成酸甜苦辣各种佳肴。再放养几只鸡,任它们自由去找食野菜和虫子,捡拾几枚或白壳或红壳的鸡蛋。就这样在蓝天白云之下,在鸟鸣虫唱中,在淅淅沥沥的雨声边,在清风明月里,过着恬淡简净的闲逸生活,“为腹不为目”,淡忘岁月,悠然老去。endprint
夏秋两季野菜長得最茂盛,拿野菜很容易。土汉菜一片接一片地长在核桃树中间,用手轻轻一掐,脆嫩多汁的菜尖就落在手里。不像采棠梨花那么困难,长得高难以够到不说,稍不留神还会被尖刺戳疼了手。也不像捡拾野生菌那么艰难,得用树枝或镰刀扒开枯叶或杂草仔细寻找,翻越一个又一个山坡才能找到一二十朵菌子,鞋子和裤脚也被露水打湿了。土汉菜洗净以后可以放在沸水里做成汤菜,一两分钟后即可起锅了。翠绿的枝叶,暗红的汤,袅袅升腾的热气弥漫着馨香,也弥漫着简简单单的幸福。另一种吃法是把洗净的土汉菜放入涨水里轻轻烫一下,等它的颜色变得更加绿得可爱时取出来,放入蒜瓣、酱油、盐巴、味精、辣椒面、花椒油、花生面去拌一拌就是一道美味。核桃树比较好管理,我爸妈管理时一天没打过农药,我和丈夫去管理后一年打一次无毒的石硫合剂。所以核桃地里的菜带着泥土的芳香,带着雨露的清纯,带着日月的恩泽,现采现吃,新鲜甜嫩。
灰条菜、鬼针草的吃法与土汉菜的相似,而黄花的吃法则截然不同。黄花又叫毛使花。掐下黄爽爽的花朵及几片连着花儿的灰白中泛着绿意的叶片,洗净后用盐梆捣碎,放入适量的糯米面、白糖和水拌匀备用。铁锅里放入食用油,待油滚烫后将火调小,放进黄花糯米面去慢慢煎炸,待表面焦黄飘散香味时,一道甜点就成了。我猜想这是粮食精贵时祖先们创造的一种节省粮食的吃法,不料今天却成了人们喜爱的一道美味。春末夏初之时,黄花一片片开在核桃地里,其他花草都识素地让开,让它们尽情绽放。蜜蜂赶来了,“嗡嗡嗡”地歌咏着花朵的美丽;白蝴蝶、黄蝴蝶、一面浅紫一面灰黑的蝴蝶也赶来了,情不自禁在花海里翩翩起舞。我疑心是得道成仙,步入仙境了。六月底七月初,黄花渐渐凋谢,蒿枝和其他杂草慢慢长高,淹没了黄花树。草儿们此谢彼长,交替繁茂。管理核桃园确实辛苦,但苦中有乐。既然父亲放不下这片高山上的核桃园,我必须跟了来。孝敬父母是做人之道,尽管我做得还远远不够,依然看到了仙界般的纯美。
马蹄叶炒鸡蛋饭或许也是粮食精贵时期的发明,祖先们靠慈爱的大自然馈赠的山茅野菜维系生命,使族群得以生生不息。而今天,它成了一道色香味俱全营养丰富的美食。临回家时,拽几串马蹄叶带走,洗净炒鸡蛋饭,方便快捷,一天的辛劳疲惫也融化在淡淡清香里。
别看蕨菜娇柔弱脆,它细嫩的身体却在春风里拱破干燥坚硬的泥土,低吟一曲生命的赞歌。今天,蕨菜被视为致癌的野菜,遭到了不少人的拒绝。是否致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家乡人都爱采蕨菜吃。过年前磨豆腐时,总要把豆渣捂成豆豉,留待来年春天把棠梨花和蕨菜做成美食,却很少有人患癌症。我的奶奶也爱吃蕨菜,她活到了九十七岁,无疾而终。奶奶说蕨菜多得只需用刀割,挑回来烫绿泡去苦涩味后人吃猪也吃,吃不过来就晒干。秋冬两季没蕨菜时,就取出一些来用清水泡一泡,用米汤烫了炒豆豉或薄荷吃。后来,奶奶再也爬不动山坡采蕨菜了,她吃的是我们这些晚辈采回来的蕨菜。我们采回蕨菜来,妈妈总是欣然拿去大铁锅里烫一下,然后交给奶奶。奶奶静坐下来,漫不经心地把一根蕨菜撕成两条或四条,不像是在劳作,倒像是在享受一项快乐的游戏……
光阴无情,堂前再也看不到奶奶和妈妈亲切的身影了。我总以为她们会天长地久陪着我,谁知当我想好好珍惜与她们共处的时光时,她们早已不在人世。燕子窝空了,燕子明年还来,柿子叶枯黄了,柿树明年同样葱茏,只是门前的小河水淌走了,再也没流回来。
刺五爪叶的确很苦,但苦凉回甘,食用后能令人安然入眠,不做噩梦。一个个简单娴静的日子就这样在野菜淡淡的清香中渐行渐远了。
责任编辑 段爱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