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金
浅谈大慈法王在格鲁派崛起及汉藏关系中的历史地位
□泽金
大慈法王释迦也失(1354—1435)出生于拉萨东郊蔡贡塘地方封建农奴主家庭,祖上为蔡巴地方的首领,家族实力雄厚。受家庭环境影响,释迦也失从小学习藏文和佛法知识,幼年出家为僧,取法名释迦也失,18岁开始到各大寺院学习佛教经论,成为一名深谙佛理的学者。1384年,释迦也失拜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为根本上师,随侍左右学习显密经论。由于他慎思明辨,精通佛教理论,成绩斐然,被誉为宗喀巴“辩才无碍”的八大弟子之一。永乐十一年(1413年),释迦也失代表上师宗喀巴前往南京朝觐永乐皇帝,受封 “西天佛子大国师”,1416年返藏后,遵宗喀巴大师之命,主持修建色拉寺(图一)。1429年,释迦也失再次从拉萨启程,前往北京朝觐宣德皇帝,受封“大慈法王”,被誉为西藏宗教地位最高的三大法王之一。大慈法王一生历经了格鲁派的初创期、发展期和成熟期,并先后两次前往中原地区觐见皇帝,其间广传佛法,为格鲁派的发展和汉藏民族交流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开创汉藏民族团结、文化交流的先驱。
图一 色拉寺
明初,宗喀巴对西藏佛教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始创藏传佛教最年轻的教派——格鲁派,并得到了当时主导西藏地方政权的帕竹噶举的鼎力支持,逐渐在卫藏地区有了较大影响。释迦也失此时是宗喀巴的近侍弟子,跟随宗喀巴学习佛法,并以蔡巴家族财产资助宗喀巴光大格鲁派。在各种有利条件的支持下,格鲁派迅速发展壮大,在卫藏地区吸纳了大量信众,影响力不断增强,并引起了明朝中央的重视。1408年,永乐皇帝派使臣到拉萨迎请宗喀巴大师到京城会晤传法,宗喀巴因筹办拉萨祈愿大法会和修建甘丹寺这两件关系格鲁派发展的大事不能成行,故回信永乐皇帝 “陛下爱护佛法之至意,(余)非不了解,于陛下敕谕,亦非不尊敬悦服。惟余每与众人相遇,辄疾病大作,故不能从命。陛下思虑之深,拟诸大海;(度量)之弘,犹如太空,若不因此而不悦,则感激靡既矣”[1],称病辞谢。格鲁派因而失去了一次与中央政府取得直接联系的机会。
1413年,永乐皇帝再次派遣内大臣侯显等人迎请宗喀巴,宗喀巴认为与明中央建立联系的机缘已到,然因大病初愈,年老体衰,不便远行。释迦也失作为宗喀巴大师的八大弟子之一,且辩才出众,长期随侍宗喀巴左右,深知上师的宗教理念,是代替宗喀巴觐见明朝皇帝的不二人选。1414年,释迦也失带着上师宗喀巴的嘱托,经康区、理塘到达成都。在成都滞留期间,皇帝派人送来了圣旨和礼物,曰“名释迦也失的喇嘛,你证悟功德广大,学识渊博,愿力深广,具如来之证悟,当以清净之法教化众生”[2]。释迦也失在京期间广传佛法,并以秘法治愈永乐皇帝的顽疾,1415年4月受封为 “妙觉圆通慈慧普应辅国显教灌顶弘善西天佛子大国师”,赐印、诰、金边黑色五方佛冠及大量财物。永乐十四年(1416年)五月辛丑,妙觉圆通慈慧普应辅国显教灌顶弘善西天佛子大国师释迦也失辞归,御制赞赐之,并赐佛像、佛经、法器、衣服、文绮、金银器皿[3]。
释迦也失回到拉萨后,到甘丹寺为宗喀巴献上皇帝所赐礼物和财宝,用于修建甘丹寺。“永乐十五年(1417年)二月戊午朔,乌斯藏大国师释迦也失遣人贡马,赐佛像、法器、彩币等物”[4]。永乐十七年(1419 年),释迦也失在宗喀巴大师的授意下修建了色拉寺,永乐皇帝特派中官杨三保进藏赏赐贵重礼物和钱币以示祝贺,并以施主身份在色拉寺建造佛像、雕立佛塔。按照惯例,释迦也失也每年派弟子进京朝贡皇帝,与明王朝保持着密切联系。这一年,宗喀巴大师圆寂,在此后的20余年间,释迦也失成为格鲁派的实际领袖。1423年,释迦也失派弟子班觉伦珠进京任皇帝经师,并长留京城,进一步加强了释迦也失与明朝的沟通与联系。
图二 “至善大慈法王大圆通佛”刺绣唐卡(西藏博物馆收藏)
1426年,宣德皇帝即位。《清凉山志》中记载,1427年,宣德皇帝致函释迦也失:“朕唯佛氏,道体冲玄,德用神妙,厥大无外,厥高无等。历代人主,罔不崇信。朕恭应天命,主宰华夷,体祖宗一视同仁之心,隆佛氏慈悲不二之教。追惟皇祖太宗文皇帝,皇考仁宗昭皇帝,鞠育深恩,如天罔极。欲举荐扬之典,一念之诚,夙夜倦切。惟大师功行高洁,定慧圆明,朕切慕之。特遣太监侯显,赍书礼请,冀飞锡前来,敷扬宝范,广阐能仁,以副朕诚。朕不胜瞻望之至。”宣德四年(1429年),释迦也失将色拉寺委托给弟子达结桑波管理,不顾旅途劳顿,于古稀之年再次进京。在北京的几年里,他不断给皇帝、后妃讲经说法,传授灌顶,举行各种规模的法事活动,还不顾年迈体衰,亲至五台山,修建了六座寺院,为汉蒙僧俗众人讲经传法,使藏传佛教教义在内地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加强了汉藏蒙等民族的团结,促进了文化交流。“宣德九年(1434年)六月庚申,遣成国公朱勇、礼部尚书胡荧持节封释迦也失为 ‘万行妙明真如上胜清净般若弘照普应辅国显教至善大慈法王西天正觉如来自在大圆通佛’”[5],简称“大慈法王”。1435 年,释迦也失动身返藏,行至卓摩喀(青海民和县境内)时圆寂。为了纪念大慈法王,当地人捐资修建了灵塔。弟子释迦次成专门在当地修建了弘化寺和“至善大慈法王塔院”,收藏大慈法王佛骨。释迦也失两次进京,都真实地再现于两幅珍贵的唐卡上:一幅现收藏于西藏博物馆,为刺绣唐卡,长162厘米,宽98厘米,左边铭文为“至善大慈法王大圆通佛”(图二),右边为藏文铭文;另一幅现收藏于西藏自治区罗布林卡,为缂丝唐卡,长108厘米,宽63.5厘米,左边铭文为“万行妙明真如上胜清净般若弘照普应辅国显教至善大慈法王西天正觉如来自在大圆通佛”(图三),右上角有红色印章,印文为“至善大慈法王之印”,印章所用文字为九叠篆字。唐卡表现的是1434年他受封为大慈法王之后的肖像,因此在他的肖像两侧分别织有明宣宗封授给他的封号及其藏文译文和颁赐给他的“至善大慈法王之印”的印信。唐卡下端有墨书藏文字一行,汉语大意为:衮登果失希阿姆嘎和果失希索朗西绕在制作这幅唐卡的同时,还制作了时轮金刚、胜乐金刚、喜金刚、大威德金刚像以及坛城等,以表虔诚之心。长期以来,此幅唐卡被认为是明朝皇帝的赏赐品。直到2012年,拉巴平措先生根据画底藏文题记,才首次考证此幅唐卡是大慈法王的弟子衮登果失希阿姆嘎和果失希索朗西绕两人敬献。2014年,熊文彬老师结合藏文文献对两个弟子的生平做了梳理再探,确定了此唐卡的历史和确切年代为1434—1443年,这两幅唐卡历时五百余年,仍色泽鲜艳,栩栩如生。
图三 “万行妙明真如上胜清净般若弘照普应辅国显教至善大慈法王西天正觉如来自在大圆通佛”缂丝唐卡(西藏自治区罗布林卡收藏)
1.大慈法王是格鲁派与中央王朝取得联系的第一人。明朝建国伊始,即确定了“多封众建”的治藏政策,洪武年间(1368—1398年),通过招抚和封授的方式基本完成了对藏族地区的行政建制,先后设立了朵甘都司(大体上包括今青海玉树、果洛,四川甘孜、阿坝及西藏昌都地区)、乌斯藏都司(今西藏拉萨、山南、日喀则等地)和俄力司军民元帅府(今阿里地区)三个隶属于西安行都指挥使司的行政机构。永乐初期,先后封噶玛噶举派五世活佛哈利玛为“大宝法王”、萨迦派首领昆泽思巴为“大乘法王”,俗称“两大法王”;并封帕竹政权首领札巴坚赞为“阐化王”、噶玛噶举派南哥巴藏卜为“护教王”、止贡噶举派领真巴儿吉坚赞为“阐教王”、萨迦派僧人南渴烈思巴为“辅教王”、萨迦派著思巴儿坚赞为“赞山王”等“五大王”,使“多封众建”政策在藏区推行并取得了显著效果。陈楠教授对明朝礼遇西藏高僧有这样的论述:“萨迦派及其地方政权……与元朝中央的关系为此后历代西藏政教领袖与中央的关系树立了一个典范,他们无不踵继萨迦政教领袖们的遗风,向心内地,借中央政治力量的扶持,以增强自己的声望和地位。”[6]所以说,西藏各教派、地方势力对中央政府的封授无不欣然接受,而且还达到了巩固自身地位的目的。
明初,格鲁派在帕竹地方政权的支持下不断发展壮大,在卫藏地区影响广泛,这也聚焦了明王朝的目光,于是派使臣入藏迎请宗喀巴大师。在宗喀巴大师朝觐未能成行后,释迦也失代替师父进京,成为格鲁派历史上第一位正式与中央王朝亲密接触的高僧,开启了格鲁派向东发展的历史。
2.大慈法王是将格鲁派弘传到藏地以外的第一人。释迦也失的上师宗喀巴,出生于青海湟中塔尔寺地区的世袭贵族家庭。他7岁出家,师从与卫藏地区有密切联系的噶当派高僧顿珠仁钦学习藏文和佛学经纶。从16岁开始,他到卫藏地区广拜名师,先后师从 14位高僧大德学习显密经论,尤其是萨迦派的仁达瓦·宣努罗追对宗喀巴影响最深,最终集噶当教法、萨迦道果法、印度中观论、噶举派手印法、宁玛派圆满法以及小乘、大乘教法之精髓创建了格鲁派。释迦也失大约于1384年左右拜宗喀巴为师,并成为宗喀巴大师的近侍弟子,照顾大师的起居。据《大慈法王传》记载,释迦也失自拜宗喀巴为师后,就一刻不离大师,直至1414年代师进京,这期间约有30年,也就是说,释迦也失亲历了格鲁派的创建和发展时期。《明代大慈法王研究》阐述,大约在1393年,宗喀巴完成密宗全部修习后,便“开始以授徒讲经,率弟子闭关专修或应邀到各地说法为务,直至1409年拉萨传召大法会的召开和此后甘丹寺建成”。这说明,格鲁派创建于卫藏地方,由于创教之初,宗喀巴的主要精力仍放在精研佛理、广授门徒和讲习经典上,所以格鲁派在卫藏地方取得了很大影响,在阿里和康区也有一部分信徒,而在此外的其他地方还未来得及经营。
释迦也失第一次进京,走南路经康区、理塘到达成都,再到南京。作为一名代表格鲁派的高僧,释迦也失一路上广为传法,开辟了格鲁派在内地的弘传之路。释迦也失第二次进京走青海、甘肃一路到达北京,并至五台山、内蒙古等地传法建寺,足迹遍及甘肃、青海、四川、南京、北京、五台山、内蒙古等地,格鲁派教义被传播到更广大的地区。因此,释迦也失成为格鲁派在内地弘传的第一人。
3.大慈法王为清代格鲁派执掌政权奠定了基础。大慈法王释迦也失的两次进京和两次封授,充分体现了明朝中央对格鲁派的认可和肯定,加深了西藏与中央政府的联系。他数次前往五台山,并主持修建了6座寺院,使五台山成为全国闻名的藏传佛教中心。他将格鲁派教义传播到蒙古地区,使蒙古族虔心于黄教,不仅扩大了黄教在蒙古地区的影响,更使明中央对统治蒙古地区看到了新的希望。由于释迦也失的努力,到三世达赖喇嘛时期,索南嘉措与俺答汗在青海会晤,俺答汗赠其“圣识一切瓦齐尔达赖”的封号,并最终得到万历皇帝“朵儿只唱”的封号。经格鲁派先贤们的不断努力,在五世达赖喇嘛和四世班禅时期,借助青海和硕特蒙古固始汗的支持,格鲁派最终取得了主导西藏政权的地位。释迦也失为格鲁派最终取得政权并得到清王朝的认可和扶持奠定了基础。
大慈法王释迦也失是一位伟大的宗教学家,同时还是一位宗教活动家,一生历经了格鲁派的筹备、初创、发展的过程,并先后两次赴南京、北京觐见明朝皇帝,为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和汉藏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然而,由于历史和宗教的原因,“大慈法王”这一光荣的称号未承袭下来。但大慈法王释迦也失为藏民族、为格鲁派乃至整个中华民族的团结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是应受到后人敬仰的。
[1]于道泉:《释注明成祖遣使召宗喀巴纪事及宗喀巴复明成祖书》《蔡元培先生六十五岁庆祝论文集》,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民国二十二年集刊外编(抽印本),1933 年。
[2]固始噶举巴·洛桑泽培著,陈庆英、乌力吉译:《蒙古佛教史》,天津古籍出版社,1990年。
[3]《太宗实录》卷一七六,参见《元以来西藏地方与中央政府关系档案史料汇编》。
[4]《太宗实录》卷一八五,参见《元以来西藏地方与中央政府关系档案史料汇编》。
[5]《宣宗实录》卷一一一,参见《元以来西藏地方与中央政府关系档案史料汇编》。
[6]陈楠:《明代大慈法王研究》,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5年。
(作者单位 西藏自治区罗布林卡管理处)
[责任编辑 孟昭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