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燕
汉代四乳禽兽纹镜分类研究
□于燕
通常讲:“四乳禽兽纹镜,指的是镜背有四乳,四乳间饰有禽鸟、螭(虺)、兽、四神、羽人等纹饰的铜镜。”[1]镜体多为圆形,钮多为圆钮或半圆形钮,钮座以四叶纹钮座、并蒂连珠纹钮座、圆钮座、方钮座居多,“钮座区外的装饰主要由整体上呈旋转的短弧线、正方向的直线纹组成,主纹一般都夹饰在两周短线纹之间”[2],多宽素缘。
四乳禽兽纹镜,以镜背突出的四乳钉为主要特点,《博古图录》称之为四乳鉴。与战国时期的乳钉纹镜、蟠螭纹镜、虺龙纹镜、禽兽纹镜等有一定的传承关系。随着汉代社会经济的繁荣和精神文化的丰富,四乳禽兽纹镜渐渐有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其主纹鲜明突出,布局以四枚乳钉为媒介形成四分法,主纹饰有禽鸟、四螭(虺)、禽兽、龙虎、四神、羽人等生动形象,部分镜类有铭文。东汉时期的部分镜类还采用浮雕手法,更加凸显了四乳间生动形象的各类纹饰。
有关四乳禽兽纹镜的分类,笔者主要参考了孔祥星、刘一曼先生的《中国铜镜图典》和程林泉、韩国河先生的《长安汉镜》,还有各省有关出土铜镜的著作。梳理之后,选取其中符合定义的铜镜85面(个别材料中,纹饰不清晰或对铜镜纹饰叙述不详的未做统计),并对其进行分类分型。
这些铜镜纹饰种类繁多,组合方式也各式各样,按照四乳间环绕纹饰的种类不同,大致分成四大类,并进行分型,包括:第一类四乳四螭(虺)纹镜、第二类四乳禽鸟纹镜、第三类四乳四神纹镜、第四类四乳兽纹镜,具体情况如下:
第一类,四乳四螭(虺)纹镜,30面。
四乳四螭纹镜,主要流行于西汉早期到东汉初年。主要特征是,钮座外以四乳为四分区,每区的主要纹饰为一螭纹,螭纹的腹背两侧饰有禽鸟、四神、其他动物等不同纹饰。边缘多为内向十六连弧纹缘,也有宽素平缘。由于螭纹与其他纹饰的组合方式复杂多样,再按照不同的组合方式将其分为A、B、C、D、E五型:
A型,3面。主纹区有四个螭纹,座外四乳间各饰一螭纹。在陕西省尤家庄M35、郑王村M135(图一:1)、方新村 M17 皆有出土,属于西汉早中期镜。均收录于《长安汉镜》。
B型,2面。该镜型不仅四乳间的主纹区饰有螭纹,其钮座内也饰有螭纹。其中1面出土于长安县(今长安区)义井乡荆寺二村M6,圆钮座内饰首尾相随的二螭,座外一周内向十六连弧纹,属于西汉早期镜。另外1面出土于吉林榆树老河深鲜卑墓葬,属于东汉时期镜(图一:2)。
C型,19面。四乳间的主要纹饰是四螭纹与八禽鸟(雏纹)相结合。主纹区的四乳间,四螭纹成钩形躯体排列在四乳间,头和尾几乎相同,螭纹内外两侧各有一鸟。此外,又根据八禽鸟的形态繁简分为两个亚型。
Ca型,11面。螭纹内外两侧的两只禽鸟都比较清楚,形状大小相同或内小外大。河南洛阳收藏2面、湖北鄂州收藏1面(图一:3),陕西西安收藏8面。
Cb型,8面。螭纹外侧即靠近铜镜缘部的禽鸟比较清楚,而内侧的鸟纹简化为三角、圆圈、弧线等。广西、浙江、四川(图一:4)各收藏1面,陕西西安地区收藏5面。
D型,2面。这种镜型与C型镜较为相似,四螭纹的身躯外侧各有一只冠羽鸟纹,不同的是其中一鸟被替换为奔跑的兔子。如收藏的1面镜出土自河南洛阳烧沟东汉初年墓[3](图一:5)。浙江地区也有1面同类纹饰的西汉时期铜镜。
E型,4面。四乳间的主要纹饰是四螭纹,四螭纹两侧分别是四神的头部和禽鸟,纹饰较为复杂。其中,《中国铜镜图典》收录1面汉代镜,陕西省方新村M1出土1面新莽时期镜[4]。此外,河南洛阳和浙江地区还分别收藏1面西汉时期的此类镜型,后者还有“内青质□以□明,光夫象日月不□”[5]的铭文(图一:6)。
图一 第一类,四乳四螭(虺)纹镜
第二类,四乳禽鸟纹镜,17面。
四乳禽鸟纹镜,主要流行于西汉晚期至东汉中期。钮座外的主纹区为四乳间分布着相对或相背的两只禽鸟,或一只禽鸟。斜线缘、素宽缘居多。按照四乳间禽鸟数量的多少又可分为A、B两型:
A型,四乳四鸟纹镜,7面。四乳之间各一只禽鸟。按照禽鸟的形态繁简又分为两个亚型:
Aa型,3面。主纹为四乳与四鸟相间环列,四只鸟刻画得端庄俊俏,各具神态;两只鸟羽翼张开呈飞翔状,拖着长尾羽。双线波折纹缘。湖南长沙西汉墓出土1面[6]。河南洛阳也收藏1面西汉镜(图二:1)。湖北鄂州则发现了1面东汉镜。
Ab型,4面。主纹为四乳间以四禽,小禽方向两隔乳相对或相背。此镜纹饰刻画简洁,较为粗糙。斜线纹缘[7]。河南洛阳出土1面东汉镜,湖北鄂州出土2面东汉镜,陕西省郑王庄M97出土1面西汉晚期镜(图二:2)。
B型,四乳八鸟纹镜,10面。四乳之间各两只禽鸟。按照禽鸟的形态繁简又分为两个亚型:
Ba型,8面。四乳间二鸟相对,图形简单。只表现出鸟的轮廓,二歧冠、覆羽翼、翘尾。素宽缘。吉林榆树出土1面。还有1面出土自广州东汉前期墓[8]。另外,陕西西安发现2面西汉晚期和1面新莽时期镜,河南洛阳收藏1面西汉镜(图二:3),湖北鄂州收藏1面新莽时期镜,吉林收藏1面东汉镜。
Bb型,2面。该镜型四乳间二鸟形态比较形象,外区还有铭文。如湖南资兴东汉中期墓出土的1面,四乳两侧各一鸟,二鸟隔乳相背,外区铭文为“尚方作竟真大好,上有仙人不□□,渴”,两周锯齿纹缘[9]。另外,广西发现1面东汉时期该类镜型(图二:4),有“形兴常乐”四字铭文,相间环列于二禽鸟之间[10]。
图二 第二类,四乳禽鸟纹镜
第三类,四乳四神纹镜,17面。
四乳四神纹镜,主要流行于西汉晚期至东汉前中期。主纹饰为四乳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相间环绕,宽素缘。但四乳间又往往不仅只有四神,所以根据四神与其他纹饰的不同组合方式又可分为A、B、C三型:
A型,四乳间仅有四神,1面。该镜型主纹并不复杂,仅四乳与四神相间环绕,但四神刻画细微,形象生动,线条流畅,朱雀的尾羽十分醒目,龟蛇相交,首尾设计均衡和谐。出土自广东广州东汉前期墓[11]图三:1)。
B型,四乳间有四神和其他兽(动物),5面。这种镜型组合方式复杂多样,且规律性不强,所以根据其他兽的种类将其又分为三个亚型。
Ba型,1面,四乳间饰有四神与一种兽。主纹为四乳与四神纹相间环绕,但四神形态别具风格,龙头结构简单,身躯蜷曲、细长、无粗细之别,玄武极度简化,无法辨识,露出的只是龟首和蛇身,其余空间是一头站立的小鹿。[12]该镜收录于《中国铜镜图典》。
Bb型,2面,四乳间饰有四神与三种兽,并且有铭文。陕西淳化出土1面,钮座外二周凸带,其间的铭文为“内而青而以□而□□而□而象光而日之月光而忽心而不”。并蒂八珠座四乳钉纹间有四神:羽人对青龙、羽人追玄武、白虎与兽相对、朱雀配禽鸟(图三:2)。[13]另外1面镜为四叶纹钮座,四叶间有“长乐未央”四字铭文。四乳间的纹饰分别为羽人戏龙、羽人与玄武、白虎与长鬃兽嬉戏、鹿与朱雀相对而立[14]。
Bc型,2面,四乳间饰有四神与四种兽。其中1面收录于《中国铜镜图典》,且有铭文,凸弦纹宽带外一周铭文:“内清以召四(明)光象夫日月,世(泻)召不”。四神均配置其他纹饰,青龙与一虎曲颈回首相对、白虎和玄武前各一羽人及一兽、朱雀与一禽鸟回首相对[15]。另外,广西出土1面东汉镜,四乳间的纹饰分别为青龙配瑞兽、白虎配鼠、朱雀配凤鸟、玄武配兔[16]图三:3)。
C型,四乳间为变异四神,11面。四乳变异四神镜,笔者将其定义为:单独的一种、两种或三种四神,或用不同的兽类替换了其中一种四神的镜型。根据四乳间相间环绕四神种类分为四亚型。
Ca型,1面。四乳间相间环绕一种四神。广西收录1面东汉镜,四乳间各一朱雀[17]图三:4)。
Cb型,4面,四乳间相间环绕两种四神。其中1面广东广州收藏的西汉晚期镜,包含白虎与朱雀两种四神,即主纹为四乳与二虎、二朱雀相间环绕[18]。
另外3面均为东汉时期镜,其中2面为吉林收藏(图三:5),1面为广西收藏,都包含青龙与白虎两种四神,即主纹为四乳与二青龙、二白虎相间环绕。这种镜型以往都被孔祥星、管维良等学者归为四乳龙虎纹镜,但笔者观察图录后发现其与青龙和白虎的图案并无明显区别,故将其归为四乳四神纹镜的亚型四乳变异四神镜。
Cc型,1面。四乳间相间环绕三种四神,且有铭文。河南洛阳出土1面西汉晚期镜,四叶纹钮座间有“长宜子孙”四字铭文,四乳间相间环绕青龙、白虎、二朱雀[19]图三:6)。
Cd型,5面,四乳间相间环绕四神,但其中一种四神被其他兽所替换。
其中3面为湖北鄂州出土的东汉前中期镜,主纹为四乳间以浮雕式的禽兽纹,禽兽有龙、虎、朱雀及麒麟,禽兽均呈奔驰或行走状。其外一周短斜线纹,二周锯齿纹缘[20](图三:7)。
另外2面均收录于《长安汉镜》,其中1面出土于陕西省范南村M159,属于新莽时期镜,其主纹将四神之一的朱雀替换为凤。另外1面出土于陕西省曹家庙M9,属于东汉中期镜(图三:8),将四神之一的朱雀替换为羽人,其寓意有待进一步考证。
第四类,四乳兽纹镜,21面。
四乳兽纹镜,其中也包括四神中的各种禽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均有出现,但一般每面镜中最多出现一种或两种四神,且规律性不强,因此没有将此类镜归入四乳四神纹镜。主要流行于西汉早期至东汉前中期。主纹为四乳与多种兽相间环绕,宽素缘。由于四乳间兽的数量和组合方式复杂且各不相同,笔者按照兽的种类划分了 A、B、C、D、E、F 六型。
A型,四乳间仅有一种兽,1面。四乳四鹿纹镜,四乳与四鹿相间环绕,呈奔驰状,此类型的兽纹镜风格独特,出土于陕西省郑王庄M181,在西安地区首次发现且仅见1面(图四:1),目前还未在其他地区有类似发现,其墓葬年代基本在西汉早期文景后段至武帝初年。“这种带有草原气息的四鹿纹镜,似乎和‘鹿之祥瑞’的故事以及西汉上林苑中饲养或狩猎鹿的活动有关,可能有深层的文化背景”[21]。
B型,四乳间有两种兽,2面。其中1面在陕西省方新村M3出土,属于新莽时期镜(图四:2),四乳间饰有两虎两兽。另1面为湖北鄂州出土的东汉时期镜,四乳间饰有浮雕式的四龙二凤,且主纹外有一周铭文:三月二日乍(作)[22]。
C型,四乳间有三种兽,12面。主纹区四乳与四兽相间环绕,其中二兽纹饰相同。其中9面收藏于陕西西安地区,均为西汉晚期至新莽时期镜,禽兽多为一羽人、二禽鸟、一蛇或一兽。另外广西地区收藏2面东汉前期镜(图四:3),广东广州收藏1面西汉后期镜。
D型,四乳间有四种兽,2面。该镜型比较特别,融合了博局纹镜类的特点,钮座外有三周方格,方格外每边中部各有一博局纹中的T形纹,T形纹外是四乳间的各禽兽,禽兽数量不定,但均有四种。如广西出土的2面东汉前期镜(图四:4)。[23]
E型,四乳间有六种兽,1面。四乳羽人禽兽镜(图四:5),主纹由四枚带四叶座的乳钉纹分为四组:羽人戏兽、虎与鹿、朱雀与鹿、怪熊与兽,各组禽兽形态各异,每组之间相互呼应,宽素缘[24]。收录于《中国铜镜图典》。
F型,四乳间有七种兽,3面。主纹为四乳相间四组纹饰,每组的禽兽种类各不相同,组合方式也不同。其中1面广东广州出土的东汉前期镜(图四:6),其四叶纹钮座间有“长宜子孙”的铭文[25]。另外河南洛阳和湖南地区各收藏1面西汉时期镜。
图三 第三类,四乳四神纹镜
图四 第四类,四乳兽纹镜
四乳禽兽纹镜并非在全国范围内均有出土,主要集中在陕西、河南、浙江、湖南、广东、四川、湖北、广西、吉林等地。
陕西地区主要流行于西汉早期至新莽时期,一些衍生出的特殊镜类,则延续至东汉中期。河南洛阳主要流行于西汉晚期至东汉初期。浙江地区主要流行于西汉时期,东汉时期未有发现。湖南地区和广东地区发现的四乳禽兽纹镜数量并不多,均流行于西汉晚期至东汉前中期。四川仅收藏1面西汉四乳四螭纹镜。湖北地区主要流行于西汉晚期至东汉前期。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收藏的四乳禽兽纹镜中所有浮雕式的铜镜均来自于湖北鄂州地区,包括3面浮雕式变异四神纹镜和1面浮雕式四乳兽纹镜。
广西地区收藏的四乳禽兽纹镜数量较多,主要是东汉前中期镜。此地的汉镜既受到中原汉镜的影响,也带有自己的特色。吉林地区出土的四乳禽兽纹镜均为东汉前中期镜,未有西汉时期镜。其中1面四乳四螭纹镜,陕西西安地区属于西汉早期镜,在此地却属于东汉时期,这也可以看出中原地区的汉镜出现在边疆地区需要一定的时间。
总的来说,周边地区汉镜大多受中原地区影响,不过又带有当地的特色,生动反映了汉代大一统背景下的各地政治、经济、文化面貌。
四乳禽兽纹镜,是两汉时期铜镜的重要流行镜类之一,也是四乳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四乳钉,学者对其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其中两种观点最为普遍:一种观点认为四乳钉代表四极,是对天地四方认识的具体体现;另一种观点认为四乳即四子,是子孙纹镜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映了我国古代“求子继嗣”的传统观念,尤其与龙、虎、鸟、蛇、鹿等兽纹结合起来,不仅具有避邪保平安的寓意,还有生育求子的隐喻,“长宜子孙”铭文的出现,更加印证了这种观点[26]。
西汉早期汉镜纹饰组合单一,四乳禽兽纹镜的纹饰主要是四螭纹或虺鸟的组合形式。从西汉中晚期开始,禽鸟、四神、各种兽纹、羽人纹饰更多地出现在四乳镜之中,这种现象与阴阳五行、仙人思想和谶纬学说的兴盛有关。在当时社会的思想文化中,用阴阳五行化的儒学理论解释神怪现象而形成的谶纬学说十分盛行,它与四神结合起来,并赋予了四神表示阴阳、消除邪恶的功能,因此,镜背上四灵的纹饰屡见不鲜。另外,汉镜上的羽人纹饰,也可以看作是仙人思想的体现,直接形象地反映了当时社会人们的精神信仰和寄托,表达了对羽化升仙和祥瑞辟邪的美好夙愿。新莽建立后,这种思想文化上的观念并无变化,只是铜镜的装饰工艺有所发展。到了东汉前中期,除了延续之前的思想观念外,“长宜子孙”等铭文也更多地出现在铜镜之中。
综上所述,笔者仅粗浅地分析了汉代四乳禽兽纹镜的分类、流行时段、地域性及文化因素。可谓抛砖引玉,仅供参考,正如孔祥星先生在《中国古代铜镜研究的几个问题》中提出的“为了更深入地研究中国铜镜,必须注意加强铜镜的专题研究工作”[27]那样,深入地研究还有待努力。
[1][2][4][21]程林泉、韩国河:《长安汉镜》,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
[3][6][7][8][9][11][12][13][14][15][18][19][20][24][25]孔祥星、刘一曼:《中国铜镜图典》,文物出版社,1992年。
[5]王士伦编:《浙江出土铜镜》,文物出版社,1987年。
[10][16][17][23][26]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编、黄启善主编:《广西铜镜》,文物出版社,2004年。
[22]湖北省博物馆、鄂州市博物馆编:《鄂城汉三国六朝铜镜》,文物出版社,1986年。
[27]孔祥星:《中国古代铜镜研究的几个问题》,《中国文物报》,1992年3月15日。
(作者单位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责任编辑 秦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