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日本作家坂口安吾的《文学的故乡》

2017-10-10 00:10周婷婷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 2016年20期
关键词:道德性救赎

周婷婷

[摘要]坂口安吾是日本战后无赖派的代表作家,其文学思想在其著名的评论《文学的故乡》中有多处表现。在这篇晦涩难懂的简短文章中,坂口通过四个简短故事阐明了自己的文学观、人生观。坂口认为:人们首先要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一片虚无,这是生活的前提。但是人们不应该仅仅只是停留在这个前提中,因为虚无本身也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人需要站在救赎的起点上,以文学的方式去构建架在虚无主义之上的生存意义。

[关键词]坂口安吾;道德性;救赎

[中图分类号]1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918(2016)20-0176-02

提到坂口安吾,首先想到的是他作为日本战败后的无赖派作家发表的一系列讽刺、挖苦的言论。众所周知,日本战后社会秩序混乱、民众精神价值体系彻底崩坏。在这样的社会风潮下,作为战后文坛主流的无赖派认为:人的美和真实因为沾染了俗世灰尘而被深深地埋藏着,必须拯救。

坂口安吾的文学思想在其著名的评论《文学的故乡》中有多处表现。但在对坂口安吾的先行研究中,却很少有涉及《文学的故乡》这部评论的内容。原因之一便是其中运用了很多具有象征意义的词语,让人难以判断理解作者的真实想法。

一、《文学的故乡》中的“道德性”

在《文学的故乡》中坂口安吾通过四个小故事阐明了自己的文学观、人生观。他提出的第一个故事是童话《小红帽》,坂口安吾对这个故事评述为:“可爱善良、集美德于一身、没有任何罪孽的可怜少女在去看望住在森林里的外婆时,被狼咔嚓咔嚓吃掉了。”坂口认为这个童话不同于那些富有教育性、道德性的一般童话,但三百年来却一直被人们传诵,活在无数孩子和成人的心中。原因之一是它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残酷的美。

第二个故事是日本狂言《鬼瓦》:一个领主在参拜寺院时,看着寺院上的一片瓦片突然哭了起来,旁人问他为何哭,他回答说:“那片瓦片的纹路看着像我老婆,越看越悲伤,所以哭了。”坂口对这个故事评述为:不存在什么道德性,并且奇怪为何将其归类为狂言。狂言是穿插在日本传统能乐中,以类似双口相声的形式逗观众发笑的表演方式。但《鬼瓦》这个故事真的能让观众放声大笑吗?

坂口安吾在对这两个故事的评述中都提到了“道德性”这个词。“不只童话,小说也是一样,不存在没有道德性的小说。站在小说家的立场,若是一直创作没有道德性的小说,对我而言是无法想象的。”这里所说的“道德性”当然也存在不同寻常的意义。在小红帽的故事中,天真无邪的少女被狼吃掉,这当然不符合我们常人的道德性。狂言鬼瓦也是一样,看到瓦片像自己的妻子,竟然伤心地哭了起来。这也不符合所谓的常理。也许有人听了这个狂言后会笑,但这种“笑”一定不是对结局感觉安心的、开朗的笑,而是一种被既存观念抛弃后,伴随着不安的、勉强的笑。

人们通常会在文学作品的结局处寻求一种心灵上的安定,坂口称这种感情为“寻求救赎”。结局当然未必只有欢笑,还可能是泪水。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结局是好是坏,读者都希望看到一个让自己能够接受的结果。如果文学创作的目的是让读者感觉安心,感觉被救赎,那么坂口安吾口中的“道德性”无疑就是这个“目的”的最终体现。以构建这种道德性为目的而进行的创作方式被可以称之为:目的论思想,即在故事的结尾一定会达成某种目的。但坂口并不认可这样的文学。在《文学的故乡》中,坂口提到:“没有道德性、存在异样感,这样的文学也许是不成立的。但在我们的生存道路上就是存在这种让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悬崖。在这里,没有道德本身就是道德。”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理解:坂口文学中的“道德”即文学的创作目的,或是人们能够接受的一个结果。“没有道德性”的文学即没有创作目的的文学,或是没有创作出能够让人们接受的文学。关于文学的创作目的,古今中外已有很多优秀的作家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但对于战后的日本而言,那些优秀美好的思想体系已被彻底颠覆。坂口的“没有道德本身就是道德”可以理解为“创作没有创作目的文学本身便是一种创作目的”,或是“创作让人们无法接受的文学本身就是一种创作目的”。这也展现了其作为日本战后无赖派作家的不相信传统,否定一切既存观念的价值观。

二、《文学的故乡》中的“故乡”

在接下来的第三个故事中,坂口对“故乡”的概念进行了解释。第三个故事讲述了在芥川龙之介晚年时,一个农民作家带来了自己的作品,作品内容大致是一个农民生了一个孩子,考虑到生活贫穷,如果勉强把孩子养大,大人小孩都将受累,相反,如果放弃养育孩子的话,对大人孩子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基于这种想法,农民杀死了孩子并把他放进油罐里埋掉了。芥川觉得故事内容太过阴暗,读后心情十分沉重,有些脱离现实的感觉,便询问说:“真有这种事吗?”那个农民回答:“那就是我干的。”并追问:“你是不是认为我做了坏事?”芥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坂口评述道:这个让遇事反应机敏,凡事对答如流的芥川语塞的故事反映了晚年的芥川终于把诚实的生活与文学融为一体了。芥川的“不知如何回答”和上文中鬼瓦的故事一样,都缘于在心中产生了一种“异样感”。在这种“异样感”中,坂口感受到了“诚实”。农民问芥川:“你是不是认为我做了坏事?”这句话是在询问芥川的伦理观、道德观。但芥川未能给出任何模范性的回答,也没能表达出任何肯定农民行为的言语。只是沉默。坂口认为:这种感受着“异样感”并不做任何回应的方式便是“诚实”。

芥川感觉异样的地方,便是超越了道德性的“故乡”。结合以上三个故事中提到的“故乡”都有以下的共性:感觉被占据了全部心灵;就算闭上了观念的眼睛,仍会不由地产生感情或印象。当人们诚实地直面“故乡”时,会失去一切曾经拥有的所谓的生活目的;曾经希望人生按照预定轨迹,和谐走下去的愿望被全部夺走。从这个意义上说“故乡”是一种虚无主义,在这个“故乡”中不存在任何的道德、观念、价值、意义等人生概念,一切的人生意义在这里都是一片空白。但不可避免的是:“故乡”的这种虚无思想是让人感觉痛苦,难以忍受的。坂口认为:当人们诚实地直面这种虚无思想时,会不由地产生悲切、凄美、沉重、无处可逃的感情。但就算如此,我们仍必须通过语言给这样的虚无主义添加一些意味,或是用语言将这些感情具体化。文学便是这样产生的,是通过语言对生活的一种构建。

三、《文学的故乡》中的“救赎”和“美”

在最后的第四个故事中,坂口通过《伊势物语》中的一个故事论述了文学中的“救赎”和“美”。故事内容如下:很久以前,一个男子恋慕一位女子,终于在第三年,女子接受了男子的心意。男子高兴得不得了,决定立刻和女子私奔。他们跑过一片空旷的野地。此时天色已晚,雷雨交加。男子牵着女子的手一路狂奔,闪电闪过,女子看见草上的露珠,边跑边问:“那是什么?”男子焦急趕路,无暇回答。后来终于跑进一间荒旧的破屋,男子将女子藏进壁橱,叮嘱她若是鬼来了就刺上一剑,自己则手握长枪守在壁橱前。可是最终鬼还是把藏在壁橱里的女子吃掉了,因为雷声隆隆,男子甚至没有听见女子的悲鸣,天亮后才发现女子已死。男子悲伤至极,咏和歌一首:“暗夜君问是何物,应语白露一同逝”。

整整追求了三年的女子终于同意和自己在一起,但此后男子的幸福感(预期的结局)和对未来的希望(目的)都瞬间被鬼彻底夺去了。在黑暗的原野上拉着女人的手奔跑的浪漫情景;当女人询问“那是什么”却无暇回答的悔恨心情;失去一切的绝望感,这些描写都为故事增添了“美”感,并再一次让人们体会到了身处“故乡”的感觉。这个故事不同于前三个故事,读后心中并未产生过多的异样感。同样的悲剧情节为何会存在这样的差异呢?那是因为男子在最后咏唱的悲歌,给故事整体附加了感情的宣泄。通过这种方式,读者的异样感情减轻了。这便是文学带给人们“救赎”的一种表现方式,由文字语言构建的“美感”是击退虚无主义的一种“救赎”。也就是说,仅仅把非道德、异样感、故乡展现给读者是远远不够的,那样的文章创作不出凄美、静谧的意境。美感的创造还需要在文章中加入“救赎”的内容,这才是文学工作者应该做的工作。坂口安吾的文学主张如果扩展到人生观、价值观的角度,即首先要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一片虚无,这是人们生活的前提,但是人们不应该仅仅只是停留在这个前提中,因为虚无本身也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人们需要站在救赎的起点上,以文学的方式去构建架在虚无主义之上的生存意义。

(责任编辑:桂杉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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