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博
法藏(643年—712年):唐朝佛学高僧,华严宗的实际创建者。他曾为武则天讲《华严经》,与唐皇室往来密切。
佛门有“不读《楞严》,不知修心迷悟之关键;不读《法华》,不知如来救世之苦心;不读《华严》,不知佛家之富贵”之说。由此可知,在浩如烟海的佛教经典中,《楞严经》《法华经》《华严经》这三部经典的地位何其突出。
唐朝高僧法藏,是华严宗的实际创建者,被誉为“华严和尚”。在复杂多变的政治漩涡中,法藏心安如海,身凝似山,唐高宗、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均对他尊奉有加,因此,后人尊称其为“五帝门师”。
武后赐度
唐代的长安(今陕西西安),是当时的世界级大都会,大量的外国人汇聚于此,或前来经商,或定居生活。美国著名汉学家爱德华·谢弗在其著作《撒马尔罕的金桃:唐代的外来文明》一书中,详细地记录了盛唐时期异域文化的多样、繁荣。
法藏(原名康藏)的祖居地即撒马尔罕(位于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后来,他的祖父举家离开故土,沿着丝绸之路来到长安定居。康藏出生后,学习汉族典籍,兼习梵语。16岁时,他前往法门寺礼佛,发誓要悟解佛法。
唐高宗显庆四年(659年),康藏辗转来到太白山,师从山中的隐者修学,既学习栖云食气的神仙之术,也学习佛教经典及禅坐之法。山居期间,康藏接触到佛教大乘经典《华严经》,极为倾心,他一生弘法事业的基础由此奠定。
听说父母身有微恙,康藏下山,回长安侍奉双亲。闲暇之时,他经常跑到寺院礼佛听经。由于精通梵文,并对《华严经》有所研究,身为居士的康藏,在长安佛教界渐渐崭露锋芒。
两年后,智俨法师在长安云华寺宣讲《华严经》,康藏前来听习。他很佩服智俨的妙解,拜他为师,智俨为这位俗家弟子取法名“法藏”。
经过七八年的研习,法藏渐渐深入“华严境界”。《华严经》的主要教理是“万法唯心”“法界缘起”。世界的本原是心,万物由心派生,因此心识为有,万物为空;宇宙间存在的万事万物,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讲,都互相包容,互相依赖,重重无尽,圆融无碍;而世界上千差万别的物质现象,都是心可以认知的,“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高宗咸亨元年(670年),武则天的母亲杨氏去世。武则天为“广树福田”,将母亲的住宅改建为太原寺。在物色住持人选时,有人推荐了法藏。此时,27岁的法藏并没有取得僧人的身份。武则天因赏识法藏的修为与见地,赐令他剃度,并请他住持太原寺。
高宗上元元年(674年),唐高宗命长安10位高僧为法藏授具足戒。不久,法藏首次以僧人的身份在太原寺宣讲《华严经》。武则天前来听法,深获法喜,为法藏赐号 “贤首”。
《华严》“新译”
唐太宗曾问终南隐士孙思邈:“佛经以何为大?”
孙思邈说:“《华严经》为诸佛所尊。”
太宗问:“近来玄奘翻译的600卷《大般若经》,为何不能为大,而独以只有60卷的《华严经》为大呢?”
孙思邈说:“华严法界,具一切门,一门可演出无数经卷。《大般若经》不过是华严之一门耳。”
太宗闻言而悟,从此受持读诵《华严经》。
宋僧赞宁记录在《高僧传》中的这段对话,彰显了《华嚴经》的特殊地位。
《华严经》,即《大方广佛华严经》的略称,是大乘佛教的重要经典之一,被誉为“经中之王”,传说这部经是释迦牟尼证悟成佛后,在菩提树下为文殊、普贤等大菩萨宣说的。
《华严经》记录的,是出现在佛陀眼睛中的世界。人类依地球而生存,处于太阳系中;太阳系所有的星球,组成一个“小世界”;一千个“小世界”,组成一个“中世界”;一千个“中世界”,组成一个“大世界”……这个重重无尽的世界,被包裹在一朵莲花之中,称为“华(花)藏世界”。人们所赖以生存的地球,在华藏世界中不过是一粒尘埃。然而,就是在这尘埃般细小的地球上,人们却能够见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最早,《华严经》的内容被分散为诸多单本的小品佛经,如《兜沙经》《十地经》等,流传于南印度。2至4世纪时,这些小品经卷传播到印度中部、西北部。4世纪时,西域的于阗地区出现了将这些小品佛经融为一体的《华严经》。
《华严经》的汉译,始于2世纪中期。东汉时,支娄迦谶译出《兜沙经》一卷;之后,三国时吴国的支谦、西晋时的竺法护、聂道真等陆续译出《华严经》的部分内容;东晋时,天竺僧人佛驮跋陀罗译出60卷《华严经》(史称“晋译《华严》”)。而据法藏统计,自汉末至唐初,有关《华严经》内容的经卷翻译有35种之多。
高宗调露元年(679年),天竺僧人地婆诃罗携梵文《华严经》来到长安。精通梵汉双语的法藏,根据梵本校勘“晋译《华严》”时,发现原译本有多处脱文。奏请朝廷同意后,法藏进行了补译,使流传300多年的“晋译《华严》”得以完善。
则天光宅元年(684年),武则天废唐中宗,立唐睿宗。她临朝称制后,派使者前往于阗,寻求到80卷《华严经》梵文。天授元年(690年),武则天改唐为武周,自立为帝,定都洛阳。在法藏的敦促下,武则天请于阗三藏法师实叉难陀来到洛阳,翻译新得到的《华严经》。这次翻译,由实叉难陀口译,法藏等人笔受润文。为区别于60卷本的“晋译”,这部新译的80卷《华严经》,被称为“新译”,开辟了唐代华严学阐释的新领域。
镜子与狮子
为弘扬《华严经》经义,法藏创立了华严宗。他把佛教各家宗派判为五教:小乘教(代表经典为《阿含经》)、大乘始教(代表经典为《般若经》)、大乘终教(代表经典为《楞伽经》)、顿教(代表经典为《维摩经》)、圆教(代表经典为《华严经》)。法藏认为,在五教中,华严宗地位最高。
很快,在武则天的支持、法藏的推动下,佛学界掀起了研究“新译《华严》”的热潮。
作为武则天的佛学老师,法藏讲经深入浅出,善用比喻。一次,讲到“一毛孔中有一切佛”时,武则天茫然不解。法藏命人取来10面镜子,安放在殿内四处,镜面相向摆放,各距一丈,殿中间摆放了一尊佛像,佛像前点燃了一支蜡烛。一时,武则天从每面镜子里都看到了映入其他镜子的佛像,光影交织,佛影重重,顿时领悟了这一佛理。
还有一次,讲到“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时,武则天又陷入困惑。法藏灵光一闪,手指殿中的金狮子,以“金”比喻佛性——空,以“狮子”比喻事物——色。金不仅可示现为狮子,还可以示现为万事万物;如果执着假有的“狮子(现象)”,则会忽略实有的“金(本质)”,则假有显而实有隐;如果看到实有的“金(本质)”而看不到假有的“狮子(现象)”,则实有显而假有隐;而事实上,假有与实有,无论或隐或显,都俱时成就。
武则天豁然而悟,乘兴题写了“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的偈赞,冠在群经之首,名“开经偈”。这次讲经的纲要,法藏辑录为《华严金师(通“狮”)子章》,印行于世,成为理解华严境界的一把钥匙。
护国护君
法藏讲经说法、弘扬佛教,需要借助于朝廷,自然不能超然于政局之外。武周万岁通天元年(696年)5月,契丹首领李尽忠举兵反唐,在七八个月的时间内,叛军连陷几座城池,攻至河北中南部一带,唐军大败。紧急关头,武则天一面调军出师讨伐,一面诏令法藏依经作法,协助王师。法藏沐浴更衣,建立道场,在11面观音像前默默祈祷。据说,数日后,叛军看见唐军部队上空,出现了观音菩萨硕大的身影,一时胆战心惊,不战自乱,叛逆随即平定。武则天闻讯大喜,称赞法藏的功德,改年号为神功元年。
圣历二年(699年)10月,“新译《华严》”完成后,武则天命法藏开讲新译经文。腊月十二晚,法藏讲到《华藏世界品》的“海震动”时,突然发生强烈地震,讲堂和寺院传出震吼之声。據称,佛说法时,常感“六种震动”,即:动、起、觉、震、吼、涌,法藏讲“新译《华严》”,引起地震及吼声,正符合经文记载。寺僧将这一吉祥现象,上表奏达武则天。武则天闻知,欣喜满怀。
神龙元年(705年)初,武则天病重,唐中宗在宰相张柬之的支持下发动政变,从母亲手中夺回权力,重登皇位。政变前,中宗请法藏为唐王室的复兴而祈祷。武后退位后,唐中宗敕令宫廷画师为法藏造像,并亲自作赞:“传无尽之灯,光照暗境;挥智慧之剑,降伏魔怨……”
景龙二年(708年),天下大旱,唐中宗请法藏祈雨。事有凑巧,法藏祈雨成功,一时传为佳话。法藏趁机建议中宗在长安、洛阳及五台山、吴、越等地建造多座“华严大寺”,作为“华严宗”的弘法中心。
两年后,中宗驾崩,睿宗即位;不久,睿宗禅位,其子李隆基玄宗即位。法藏早就是睿宗父子俩的戒师,由于他护国有功,玄宗赐法藏尊号“国一”。
先天元年(712年),法藏示寂,玄宗予以国葬。可以说,他一生,都为朝野所敬奉。
现代著名佛教学者汤用彤曾对法藏的著作目录进行过考证,并将考证记入其著作《隋唐佛教史稿》中。汤用彤先生认为,法藏现存和佚失存目的著作,几近50种,其中有关“华严”的著作多达35种左右,数量之多,确实罕见。正是法藏有关“华严”的著作,为后人学习和研究“华严学”铺垫了一条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