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易理接受要点分析

2017-09-28 20:14:09刘秀玲郭小璐
文艺评论 2017年5期
关键词:易经贾宝玉红楼梦

○刘秀玲 郭小璐

《红楼梦》易理接受要点分析

○刘秀玲 郭小璐

《红楼梦》是具有哲学性的文学著作,而当今中国《红楼梦》作为文学典范的思想影响力并不足,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小说文化的国内外交流和传播。所以学界有必要加大小说思想研究的力度,而纵观中国思想文化发展历史,《易经》哲学是其源头和理论基础,《易经》基本思想和精神品质是一以贯之的主线。《红楼梦》集中国哲学思想之大成,也正因如此其对《易经》哲学也有历史的继承接受。《红楼梦》易理接受要点分析探讨小说思想中对立统一、运动变化、物极必反、天人合一哲学思想的易理来源和艺术表现,揭示小说思想的普世价值,意在使小说思想获得更具历史性深刻性的认知,彰显小说历久弥新的思想文化力量。

《红楼梦》最鲜明的哲学思想是对立统一之道。小说对立统一之道有儒道对立统一思想认识基础,但其本质内涵则来源于《易经》阴阳之道哲学。《易经》中有“阴阳二元”哲学思想,《易经》阴阳符号的产生表明中国古人思想已经由具象思维上升到抽象思维,他们的认知已经由个体跃升到了对万事万物甚至宇宙人生的普遍的本质性的认识,即中国古人已经认识到宇宙间万事万物都有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阴阳;相反对立的阴阳两面之间是一种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的关系,有阳就会有阴,有阴才有阳,自然万物的生成都是阴阳双方相互消长的结果。《易经》把“阴阳二元”思想普遍应用于社会人事,通过卦象组合关系告诉人们因为有了阴阳相互对立面的共生共存社会才得以保持平衡,所谓“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易传·序卦下》)。由此《易经》对立统一思想运行于宇宙天地人类之间,既是自然的运行规律,也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

《红楼梦》中有许多含义对立相反的概念,如阴阳、真假、正邪、盛衰、善恶、好了,等等,这些概念在小说不同情境中出现就揭示出了事物对立统一矛盾相生相克的哲学道理。如小说第一回写跛足道人唱《好了歌》写太虚幻境玉石牌坊上的对联时,就出现了“好了”“真假”“有无”三组含义相反对立的概念,这里“好了”代表事物发展变化的两种结局;“真假”“有无”代表事物存在、变化的两种状态。意义相反的三组概念,所体现的关系有两方面,一方面“不是好,就是了”,“要想好,便需了”;“不是真,就是假”,“不是有,就是无”,表明作家认识到“好了”“真假”“有无”之间是相反对立的矛盾关系。同时,三组概念之间又是一种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一体关系,这就是“好便是了”,“了便是好”;“真就是假”,“假就是真”;“有便是无”,“无便是有”。由此可见在曹雪芹的思想观念中对事物的两面性有客观理性的认识,即曹雪芹“认为事物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且真与假、有与无二者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不可截然分割开来,是可以相互转化、相生相成的”①。所以,曹雪芹有鲜明的对立统一辩证法思想,且在小说中进行了艺术诠释。于是小说中所呈现的现实社会是一个真真假假、似有实无、似无实有,假中有真、真中有假,有中含无、无中含有的社会。而纵观《红楼梦》思想,《好了歌》是主题曲,“太虚幻境”玉石牌坊上的对联是主旋律,尽管小说的主题曲和主旋律中充斥的消极和宿命论思想在我们今天看来是糟粕,但在道统的糟粕内容中却已揭示出了《易经》基础上的具有普遍意义的对立统一辩证法思想。对立统一思想的存在“反映了《红楼梦》这部内涵极为丰富的作品具有深邃辨证的哲理,它也启示我们从‘真假’、‘有无’等对立统一的艺术哲学角度,进一步认识《红楼梦》博大精深的艺术成就。”②

不仅如此,对立统一思想在小说中还通过小说人物进行了具体阐释。如在小说第三十一回史湘云发表了“阴阳二气”论,她认为“阴阳都是气,无所谓生灭,但二者互相转化‘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这是说事物都有对立面转化”③。也就是说,不同的事物都有或阴或阳的属性,而同一事物也有对立的阴阳两面,万事万物都是阴阳两个方面消长化合生成的结果。同理,气载阴阳也载正邪,人类社会生命个体也都是秉承阴阳之气生成,小说第五回贾雨村发表的“正邪二气”论,从人之秉性生成的角度阐述了正邪二气生性之道,在贾雨村看来人之秉性的物质载体就是“气”,“气”有正邪两面,大恶大善之人很少,更多的是正邪之气合二为一的第三种人。这种化二气于一身之人的第三种人,“他大制不割,亦智亦愚,亦聪亦乖,亦柔亦谬,亦巧亦拙,亦灵亦傻,不可用忠、奸、仁、恶这种语言来描述他。拒绝充当世俗社会任何角色,而社会给他的各种命名离他丰富的本色也很远,一切是非、善恶、好坏、黑白的两极判断和概念规定,对他都不合适”④。贾宝玉秉承正邪二气,是第三种人的典型,他本人是一个矛盾统一体,他生活的世界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现实世界。从中可见矛盾无处不在,矛盾与人与现实并存的哲理思想,而这也鲜明地体现了《易经》对立统一思想内涵。《易经》对立统一思想是“古代先哲在长期社会实践中对诸如天地、日月、昼夜、寒暑、明暗、死生、牝牡、雌雄、男女等种种对立现象认识的概括,儒释道对此有认识继承,宋明理学对此有丰富发展。”曹雪芹在小说中的艺术解读也表明他对《易经》对立统一思想也有认识和把握,所以《红楼梦》对立统一思想追根溯源有《易经》哲学基础。

《红楼梦》故事情节一波三折,人物命运起伏跌宕充满变数,体现《易经》“变易”哲学本质内涵。《易经》之“易”主取“多变”之义,中国古人在观天察地的过程中发现了自然宇宙周行不止循环不怠的规律,于是就把发现用抽象的方式进行了表达。于是在《易经》中我们看到了卦象组合而成的充满变化的小宇宙,以及承载阴阳变化的八卦大环境。并且在由八卦两叠形成的六十四卦的社会小环境人事也在不断变化。不仅六十四卦每一个时态下的每一爻都代表事态变化的不同阶段,而且承乘比应、当位与否、是否中位等要素也决定不同事态不同结果。所以《易经》主旨之一就是要告诫人们变化无处不在无处不有,人们处在不同阶段不同时态中要识时务循序而动。曹雪芹基于对现实的认识和个人的人生体验,对世事难料、人事无常有深切的感受和认识。他在小说中展示了一个变化无常的现实社会,展现了社会中物是人非的人事变迁时时都在发生以及人们无法控制局面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的社会现实。这其中尽管有消极宿命的思想因素,但从本质上则揭示了《易经》“易变”的哲学思想。

《红楼梦》中关于世事难料命运多变的预言有多处。小说第一回写大荒山青埂峰下一僧一道说:“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物归空。”这里一僧一道的话道出了人世生活的变化规律,即自然界有斗转星移,月盈月亏,春夏秋冬季节、植物的生长荣枯的变化,红尘中的富贵荣华的那些乐事也都不能永远存在持有。虽然话中有世情难料,万事皆空的消极意味,却也不乏永恒变化的哲学规律。小说第五回写“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其中《红楼梦》十二曲对“金陵十二钗”的人物命运进行了预示,也程度不同地流露出祸福难料瞬息万变的旨义。并且《红楼梦》故事情节设计别具匠心也为世人展现了一个世事难料变化无常的现实社会,在这个现实社会中今非昔比、物是人非的人事变迁时时都在发生,体现《易经》“变易”哲学的思想张力。

小说一百二十回大小故事情节无数且充满变化。贾府有“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皇恩重元春省父母”等大事件;有“嗔顽童茗烟闹书房”“刘姥姥醉卧怡红院”“潇湘馆春困发幽情”“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等小事情。大小事情中又有“荣国府归省庆元宵”“秋爽斋偶结海棠社”“寿怡红群芳开夜宴”的喜事,有“秦可卿夭逝黄泉路”“埋香冢飞燕泣残红”的悲剧;有“接外孙贾母惜孤女”“慈姨妈爱语慰痴颦”的温情,有“王熙凤毒设相思局”“欺幼主刁奴蓄险心”的歹意;有“林潇湘魁夺菊花诗”“慕雅女雅集苦吟诗”的诗情,有“滴翠亭杨妃戏彩蝶”“憨湘云醉卧芍药裀”的画意;有“痴情女儿遗帕惹相思”“尤三姐思嫁柳二郎”的缠绵,有“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的悱恻;有“痴情女以帕惹相思”“蒋玉涵情赠茜香罗”的柔情,有“冷二郎心冷入空门”“鸳鸯女殉主登太虚”的侠义,等等,不一而足。同时在贾府之外也有“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秦鲸卿得趣馒头庵”“呆霸王调情遭苦打”“贾二舍偷娶尤二姨”等大小故事发生。此外,“《红楼梦》叙事每逢欢场,必有惊恐。如贾政生辰忽报内监来,凤姐生辰有鲍二家之事,赏中秋贾赦失足,贺迁宫薛家凶信,接风报查抄之类,皆是否泰相循,吉凶倚伏变化之理”⑤。

《红楼梦》中人物难测的命运传递明显的变化讯息。小说第一回写乡宦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生活的悠闲平静,不想人生因膝下无儿本就遗憾,偏偏独女英莲在元宵佳节日看社火花灯又丢失。于是夫妻二人“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可是偏偏祸不单行,“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蔓延人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万般无奈之下,甄士隐“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今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民不聊生,难以安身”。甄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不想岳丈心中便不乐,且人前人后怨他们不善过活。甄士隐投人不成,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地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最后他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甄士隐的人生可谓变故不断一波三折,生活的挫折和坎坷让人有祸福难测的感叹的同时,也对《易经》永恒变化哲理有了深刻认识。

《红楼梦》中还有鲜明的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哲学思想,而这一哲学思想在《易经》中也早有揭示。《易经》六十四卦图示,每卦六爻从下往上渐进的不同层级代表事态由低到高的变化,依此处于每卦最上的爻位理应占断结果最好。而综观《易经》六十卦上位卦爻辞有“凶、咎、害”的警诫之意很多,如乾卦的上九爻辞是“亢龙有悔”。坤卦的上六爻辞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泰卦的上六爻辞是“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等等,由此《易经》从卦图形式上虽然体现的是“阳极生阴、阴极生阳”的象义,但深层次则阐释了事物发展到极限就会向相反、变化到一定程度就会向反向转化的道理,即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红楼梦》“其创作本旨是宣传人生之苦痛及解脱之道;其美学价值则属于悲剧中的悲剧,即既不是由于恶毒之极人物在支配全局,又不是由于出现了意外的变故,乃通常之道德、通常之人情、通常之境遇为之而已,结果却产生了的大悲剧。”⑥此话中的“通常之道德、通常之人情、通常之境遇”,就是《易经》所揭示的百姓日用而不知的“物极必反、盛极而衰”自然之道。

《红楼梦》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哲理思想有多方面的艺术表现。在社会层面,在《红楼梦》中有一副中国封建社会的末世图。经过了康乾盛世的晚清王朝,此时已经行将就木,小说所展示的社会图景中有宫内的激烈纷争尔虞我诈,有宫外权贵的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社会底层的百姓则饱受欺凌,生活没有保障,命运无法把握。于是贾宝玉、柳湘莲、惜春等人遁入空门寻求人生净土。但所谓的清净之地也不清静,小说中道教信徒幻想有朝一日食丹成仙不问人事,佛家弟子更是全然失了佛性做起恶事,小说七十七回写芳官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最后被智通、圆信两个姑子领去了,谁知道这两个秃歪刺是“想拐两个女孩子做活使唤”!这真是离开地狱又入火坑,以至于小尼姑智能儿有“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好呢”的怨愤。而在家族层面,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先是发家荣耀,而后纷纷衰败没落皆体现物极必反、盛极而衰道理。并且小说中对于贾府的盛衰变化有多处提示,如小说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交代“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第十三回凤姐夜梦中,秦氏也说“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咱们家赫赫扬扬,已经百载,一日倘或乐极生悲,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话,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又言“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可保常的?”与此相对应,小说描画了一幅贾府衰败没落图,图中贾府的男人,贾政僵化刻板为官少问家事,贾赦一心只想讨小老婆,贾珍、贾琏、贾蓉之流则整天偷鸡摸狗荒淫无耻形同禽兽。贾府的女人,王熙凤有才干但行为放荡、贪脏弄权;王夫人、邢夫人等人袭祖宗之余荫享现成的清福作威作福;只有探春、薛宝钗是有识之士,但“生于末世运偏消”,大厦将倾之际她们也无力回天。“曹雪芹就是这样用逼真的描写,用人物自己的具体行动,给你揭示出一种不可挽回,无法遏止的历史趋势和生活流向。使你感到这个贵族大家庭的没落之势,已经如东流的逝水,无可奈何了!”⑦而贾府大家族的没落,“这绝不是清初学者赵翼在《二十二史扎记》中所说的‘名父之子多败德’的验证,而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所显示出的大自然造化之功和盛衰荣枯的规律,是自然天成的,人力不可改变的”⑧。

《红楼梦》中还有“天人合一”哲学思想,也有《易经》来源和认识基础。《易经》有“天、地、人”三才思想,表明《易经》具有宇宙视角,具有天、地、人协调共生的理念。据此,儒家在解读《易经》时提出了“与天地合其德”(《易传·文言》)的“天人合一”观点,道家据此提出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第二十五章)的主张。对于“天”的内涵,儒家最早是指“天地运行的自然之道”,明末清初程朱理学又增加了与“人欲”相对立伦理纲常的“天理”内涵;道家角度的“天”则最早是“大自然”和“自然而然的道”之义,庄子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人之为仁的“本性、本真”之义,这一内涵发展到明清与李贽等人倡导的“‘童心’即‘真心’”内涵趋于一致。曹雪芹继承儒道传统“天人合一”思想又依据自己的理解和认识进行内涵选择,某种程度上也是对《易经》天人合一思想进行的超时代的艺术诠释。

《红楼梦》中有自然淳朴的价值取向。小说第十七回写贾政领宝玉和众清客游览大观园,在贾政看来大观园有三个好去处,依据众人“‘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的审美标准,此三处“固然系人力穿凿”但已有自然之态能勾起人回归自然的情怀。而在贾宝玉看来,三处中“有凤来仪”处最佳,因为此处不仅有自然之态,还有“自然之理”“自然之气”。贾宝玉认为有“自然之势”“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气”才是“天然”的全面完美的含义。这里贾宝玉的审美观体现世人普遍具有的自然观,即身心有回归自然的向往,不事雕琢喜欢淳朴、简约生活的价值追求,可见这一心理与古代儒道提出的“天人合一”“天道自然”的主张一脉相承,也与《易经》三才思想本质相通。同时,小说《易经》“天人合一”思想还体现在画面场景的描写中。小说第二十七回芒种日大观园众女孩祭饯花神,其中宝钗扑蝶、黛玉葬花的描写,描绘人与自然相亲相近的美丽图景,特别是黛玉葬花可见黛玉不仅怜花、惜花,而且还视己如花,将自己的命运和花的命运融为一体,《葬花词》如泣如诉感天动地。而和黛玉有一样心性的还有贾宝玉,小说第三十五回写贾宝玉“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以致于婆子们看了认为他“呆气”,其实贾宝玉的这些怪异举动正是他感怀自然的多变与大自然交流相亲相近的一种表达方式。而黛玉和宝玉他们二人之所以“心有灵犀”,因为他们都有真纯的心性,其中也包括他们都有心灵与自然相通的脾性,即在他们看来“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

《红楼梦》思想中还有“人之本真”的理想追求。小说中的贾宝玉之所以“行为偏僻性乖张”皆是因为他认为“自然随性”最重要。小说中贾宝玉最喜欢“在内帏厮混”,这是因为少不更事的女儿头脑中少有世俗观念的束缚,她们自然本真充满纯真质朴的“灵秀”之气。所以他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自然对女儿细心体贴关心关爱。相反贾府内外的男人们,他们满脑子功名利禄的仕途经济,表面仁义道德实则自私贪婪,他们的行为作派完全失了人的自然本真,这在贾宝玉看来就是“浊气”上身。所以小说中贾宝玉懒于与他们应酬,心中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这里“曹雪芹寓庄于谐,借贾宝玉褒女贬男之奇谈,极力诋毁须眉男子,揭露程朱理学扭曲人性的罪恶,两人都要求纯真洁白的人性。”⑨不仅如此,小说还借贾宝玉之口把自然随性的重要上升到理性的角度来强调。小说第三十一回晴雯撕扇一节中贾宝玉有一段话所传达的信息是,物和人相比人是物的主宰,物的用途在于被人利用使用;作为物的主宰的人可以依据自己的需求喜好,决定物的利用方式和方法。就像扇子、杯盘之类的东西可以用它来扇风消暑盛东西用,也可以为了悦耳撕了或摔碎了听声。只要是在自然状态下的理性需要,在贾宝玉看来都是正常应该的行为。由此晴雯撕扇并不是不可以的做法,倒是扇子因为满足了晴雯想听撕扇声音的愿望而实现了其之所以成物的价值,人也实现了造物的目的。这里贾宝玉对于物和人的关系的认识体现其具有以人之本真的价值追求,这与他在小说中的乖张任性行为相吻合。所以在小说中曹雪芹以贾宝玉为代言,表达按照人的自然本性或真情,不作矫饰、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地生活的现实要求,折射出明清时期人的觉醒和要求个性解放的进步思潮,也体现出《易经》天人合一哲学思想具有跨越时代肯定自然生存及其价值的现实意义。

综上所述,《红楼梦》与《易经》有历史的思想文化联系,不仅《红楼梦》对立统一、变化不断、物极必反、天人合一等思想皆有《易经》哲学思想来源,即便是《红楼梦》中“循环往复”“以人为本”等思想也有《易经》哲学认识基础。鉴于《红楼梦》哲学研究动力不足和当代《红楼梦》思想主体影响力下降的现实,笔者认为《红楼梦》哲学研究有必要开阔视野、拓展空间加大力度。亦如小说哲学思想研究不仅要上溯到《易经》哲学,还要做进一步深入研究一样,学界应在求真务实的基础上在社会进步需要的形势下进行积极的《红楼梦》思想文化研究,以此“寻找曹雪芹与他的《红楼梦》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土壤,从而寻找出《红楼梦》之所以能够在中国小说史上,乃至世界文学史上成为不朽名著的独特的文化个性”⑩。

(作者单位:黑龙江科技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①宋子俊《〈红楼梦〉中的哲学意蕴及曹雪芹思想的价值取向》[J],《红楼梦学刊》,2006年第2辑,第260页。

②韩伟《〈红楼梦〉艺术哲学琐论》[J],《红楼梦学刊》,1994年第2辑,第71页。

③徐子余《曹雪芹哲学思想论辩》[J],《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3辑,第8页。

④刘再复《〈红楼梦〉与中国哲学》[J],《渤海大学学报》,2010年第2期,第9页。

⑤吕启祥《笔补造化穿仄入幽——〈红楼梦〉与李贺诗(B)》[J],《红楼梦学刊》,1988年第4期,引自[清]话石主人《红楼梦本义约编》。

⑥张锦池《红楼梦研究百年回眸》[J],《文艺理论研究》,2003年第6期,第63页。

⑦冯其庸《千古文章未尽才》[J],《红楼梦学刊》,1997年增刊,第154页。

⑧⑨孟昭毅《〈红楼梦〉研究的主题学视角》,《红楼梦学刊》,2012年第2期,第83页,第85页。

⑩胡文彬《红楼梦与中华文化论稿》[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5年版。

2013年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红楼梦之易理接受问题研究”(13E067)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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