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凯
【摘 要】2004年,重庆开县东汉墓出土一块手工刻画的马纹砖,这种率意而为的画像应是个体制砖工人在劳动之余的即兴之作,体现了东汉时期劳动人民对马的认知和美好生活的向往。
【关键词】画像砖 东汉墓 马纹 手工刻画 重庆开县
.2004年筆者参与发掘重庆开县复洪9组墓地(资料未发表),在一座东汉晚期墓中出土一块形制风格特殊的画像砖(编号09CKFSM2∶84,图1、图2),特此介绍如下。
该砖为青色夹砂实心条形陶砖,长40厘米,宽21厘米,厚4厘米。出土时位于墓室后部中间,紧贴后壁,顺向铺设于墓底,仅向上一面有画像。画像为阴线刻,头朝向墓室后壁,整体作马纹。马纹吻部张开,大三角眼,头部低垂,细颈,凸胸,躯干瘦,四肢简略,前腿弯曲,后腿伸直,臀部浑圆丰满,尾生于臀部上方近背位置,向后方斜垂,马的姿态作原地踏步状。纹饰强调头部和臀部,特征明显,用笔简单,率意天真。这种形制的纹样墓中仅此一例,周边墓葬亦未见类似画像出土。发掘现场推测为即兴之作或孩童涂鸦之作,但其用笔随意而形神兼备的艺术效果,从一个侧面体现了汉代的社会风貌和民间艺术水平。
无独有偶,在南京市铁心桥王家山东晋晚期墓中曾在一块楔形砖的侧平面上发现刻画胡人像[1](图3,图4),同样属于手指或圆柱状物体率意刻画的风格,简报推测为制砖工人在劳动之余的即兴之作。有研究称至迟到东汉,四川地区已产生商品化的丧葬产业[2],因此本文所介绍的画像砖属于制砖工人的即兴之作或孩童涂鸦的可能性也较大。以往大家研究的都是民间职业或半职业画工、刻工创作的题材和作品,像本文介绍的由制砖工人创作的作品既少见报道,也不见研究。可能由于以往所见画像砖多为产业化的模制,极少手工刻画,而如此率意而为的画像更不易引起发掘者和研究者的注意之故。
从出土位置看,本例的马纹砖用作铺地砖,铺设于墓室后部,实际上会压于棺椁之下而不会暴露在墓室空间内。南京王家山东晋墓所出的楔形砖也见于东汉砖室墓,这种楔形砖通常用于墓室顶部起券,两侧面一般不会暴露在墓室空间内。一般画像砖均位于墓门及墓壁等能显露在墓室空间内的位置,因此,两块砖上的画像都不属于墓主家对墓砖订制的内容。加之此类材料出土极少,我们可以基本断定,这种手工刻画、率意而为的画像一般不属于当时商品化丧葬产业的产品,属于个体行为,出现在墓葬当中纯属偶然。虽然作为铺地砖在墓室装饰层面上处于不重要的位置,但墓主家在营建墓葬时将马纹砖的纹饰做了向上处理,可见墓主家对这类个体行为给予了一定的包容和认可。藉由这种偶见的现象,我们也得以窥见东汉晚期流行于社会中下层民众之间的审美趣味与艺术风格。
马纹是汉代画像的典型题材之一。对于该题材的论述前人多有研究。王今栋先生[3]认为马的题材源于战国以来战车骑兵的发展,尤其是汉代以来马在战争、生产、交通运输等生活各方面的大量应用,并成为财富和社会地位的象征,通西域的过程中对良种马的追求,皇家养马育马、车马制度、与马有关的军制官制等,加之汉代厚葬成风,墓主人一定要把他生时所据有的马的财富,如实地反映到汉画像艺术中去。何志国先生[4]认为马有马式和升天之马两重含义,天马生时杀敌死后上天;道教也有乘蹻升天、以马为龙的说法。曹定云先生[5]根据汉晋遗存中马生肉翅或与天物共存的现象,结合文献得出汉代人最初由钟爱马发展到最后神话马的结论,并认为这类马都属于天马。诸多研究都说明了汉魏时期马在社会中参与度之深以及人们对马的深厚感情。在这种背景下,丧葬行业对马形象的需求量必然巨大,文献中也记载了一些有名的画师。在利益的驱使下,加之内心中对财富、社会地位及美好生活的向往,烧制墓砖的工人自觉或不自觉地练习绘制马纹。
从技法上看,这种阴线刻纹,是在砖坯未干时,用手指或圆柱状物体直接刻在砖面上,一般是一砖刻一幅完整的画像内容,线条较涩滞,划痕明显,画面不甚规整[6]。善于用线造型是汉代图像艺术的重要特点,与面块表现不同,通过人物、动物的动态形象和线性表达方式展现了很强的艺术冲击力。在画像流畅的长线条的挥舞中,马纹图像就产生一种流动如生、气势生动的感觉。整体图像使人感到流动如生、舞动如飞、气势充盈。
从风格上看,马纹砖是一种独立的造型。刘宗超先生[7]认为:“汉代图像艺术的观察方式,脱胎于三代图案式表达方式,但已从三代的烦琐抽象图案中解放出来,给人和动物以独立表现的地位,也使图像本身充满了生生活力。”这里面体现的是一种现实性,即在艺术思想的层面,摆脱商周以来对传说和图腾形象的执着,以现世社会中的认知为价值取向。由此可知,至迟在东汉中晚期,这种价值取向的改变在社会中下层的民众当中已经完成了。
马纹砖是以写实为基础的,同时包含了早期现实主义极度夸张和变形的手法。我们看到,对眼鼻部位的突出、对臀部丰满圆润的强调都用了比较重的线条去表现,而马的四肢却较细,相对偏重于表现筋骨。这些风格特征与专业画师作品为代表的模制画像砖相一致,说明当时社会对马的普遍认识当中最基本的在于重视以上几方面特征。与专业画师作品不同,马纹砖画像在头颈、胸、躯干、马蹄等部位的细节描绘及整体比例的把握相对比较原始和稚嫩,但其天真率意、了无匠气又是画匠们所不能比拟的,马纹砖的拙并非返璞归真的拙,而是天真原始的拙。
综上所述,2004年重庆开县复洪9组墓地M2发现的马纹砖体现了东汉晚期社会中下层人民对马的认知,从艺术表现的角度,体现出独立造型、线条表述、在写实基础上的夸张三点特征,是对财富、社会地位及美好生活的向往。
参考文献:
[1]贺云翱,邵磊.南京市铁心桥王家山东晋晚期墓的发掘[J].考古,2005(11).
[2]唐光孝.试析四川汉代葬俗中的商品化问题[J].四川文物,2002(5).
[3]王今栋.汉画像中的马的艺术[J].中原文物,1984(2).
[4]何志国.铜马·铜马式·天马[J].四川文物,1996(5).
[5]曹定云.武威雷台奔马铜雕应是“天马逮乌”——兼论“天马”的由来和发展[J].考古与文物,2004(4).
[6]吕品.河南汉代画像砖的出土与研究[J].中原文物,1989(3).
[7]刘宗超.汉代造型艺术及其精神[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