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一部无法让观众产生“共情”的实验电影

2017-09-21 09:08杨庆娟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26期
关键词:黄金时代共情萧红

杨庆娟

摘要:“共情”原本是心理学术语,现已广泛运用到心理学及文艺学等诸多领域,在文艺作品的欣赏中,能让读者、观众(或听众)沉入其中,与作品中的人物命运产生共鸣的艺术效果我们也称之为“共情”。电影《黄金时代》因其时空交错的结构和独特的讲述方式所造成的“间离”的艺术效果,导致观众无法“入戏”;编导过于“中立”的讲述立场,未能抓住人物的精神内核,让观众无法喜欢角色;忽略对作家创作及文学成就的介绍使观众无法对传主产生敬仰之情。所有这些导致电影《黄金时代》成为一部无法与观众产生“共情”的实验电影。

关键词:黄金时代;萧红;共情;实验电影

共情(empathy)又译作移情、同感、同理心、投情等,具体即指能设身处地体验他人的处境,对他人情绪情感具备感受力和理解力。[1]“共情”这一由人本主义创始人罗杰斯所阐述的概念,现已广泛运用到心理学及文艺学等诸多领域,在文艺作品的欣赏中,能让读者、观众(或听众)沉入其中,与作品中的人物命运产生共鸣的艺术效果我们也称之为“共情”。

由李樯编剧、许鞍华导演的电影《黄金时代》可以说是近年来国产文艺片少有的大制作,影片真实的细节、考究的服装、优美的构图、出色的摄影,以及众多明星的倾情表演,除了再现了民国女作家萧红坎坷的一生,还还原了当时的民国风貌,介绍了民国左翼作家群体的生动肖像。影片上映以来获得了两岸三地的台湾金马奖、香港金像奖及大陆金鸡奖的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主角(提名)、最佳女配角(提名)等若干奖项,是近年来国产文艺片的上乘之作,但《黄金时代》赢了口碑却输了票房,享誉业界而观众反应却较为冷淡,究其原因,笔者以为:恐怕不应该指责观众没有鉴赏力,影片未能引起观众的“共情”是导致票房惨淡的根本原因,本文试从以下几个方面予以探讨。

一、时空交错的结构方式造成“间离”的艺术效果

作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萧红,其一生曲折坎坷,历经情感波折,年仅31岁就病逝在日军占领的香港,但在那样动荡的时代里,萧红的足迹踏遍北京、青岛、上海、日本、重庆、香港等诸多地方,以病弱之躯,却留下了《呼兰河传》等经典的文学作品, 所以在现代文学的女作家中,萧红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如何真实而又不落俗套地反映萧红短暂而又曲折坎坷的一生,从影片的结构来看,《黄金时代》的编导显然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影片采用时空交错的结构方式,通过与萧红有交集的诸多他人的讲述和画面再现来还原萧红的生平与经历,这种结构方式避免了平铺直叙带来的易陷入流水账的问题,造成话剧式的“间离”的艺术效果,这种实验性的结构方式在国产影视剧中是较为罕见的,影片主创人员的艺术探索精神令人尊敬,但是过于客观的人物回忆、讲述让观众始终无法入戏,让观众无法与剧中人产生“共情”的观影效果,也就无法从情感上抓住观众,造成观众仿佛在看史料片、伪记录片的观影感觉。

二、貌似客观中立的立场,未能还原出一个为了追求独立自由而历经坎坷的可敬可贵的萧红形象

萧红的研究资料很多,但因为立场的缘故,不同的传记作者的讲述往往有所不同,甚至有较大的出入,影片的编导为了尽量还原一个真实的萧红,采用以萧军、白朗、丁玲等不同当事人的讲述,再辅以他们的作品,书信,回忆录等史料的汇集,试图造成一种客观公正的再现效果,但影片的编导显然没有能够抓住传主的精神内核:为了读书、为了追求个性的自由不惜悔婚、不惧与封建家庭决裂,过着众叛亲离、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愿妥协,这在三十年代的中国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为了寻找爱与温暖,萧红一次次寻找感情的归属一次次失落,她不停地逃离不停地寻找,这种女性的寻找与价值追求在今天仍有极强的现实意义,但这种可贵的精神追求都被影片淡化甚至忽略了,于是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奇葩的甚至有点“作”的萧红,她的行动得不到观众的理解和认同,喜爱就更无从谈起了。

另外,电影在形式上大做尝试,在内容上却又显得小心翼翼,影片中几乎没有一个角色是“可恶”的,电影保持着过分中立的姿态,不去评价任何人物,始终只是远远看着,甚至有些刻意地美化与拔高。少了人物个性的激烈冲突,缺少戏剧的张力,这样的电影当然就说不上能有多“好看”,对萧红的种种选择与追求也就无法理解,更谈不上认同与喜爱了。影片创作者的这种小心与顾虑其实也可以理解,因为剧中有些人物或者他们的后人还在,为了避免麻烦而“口不臧否人物”,但真实是艺术的生命,如此含糊的立场自然也就不能塑造出令人喜爱或同情的人物形象了。

三、剥离了文学内核的作家传记电影,未能再现作为作家的萧红的人生价值

萧红得以在文学史上留名,至今还在被人们所关注、喜爱,首先在于她是一个有着强烈个人风格的作家,其次才是她曲折坎坷的人生经历与情感生活,一个没有文学生活的传记电影,与其说是作家传记,毋宁说是爱情伦理电影。《黄金时代》完整还原了萧红作为普通人的一生轨迹,却忽视了她在有生之年所进行的精神跋涉和她的文学成长轨迹。电影中,观众们对于文学家的萧红依然是陌生的,既感受不到她的创作热情,更无法了解她在那个时代对于文学的影响力。尽管影片中也偶有萧红写作的镜头,但她是如何从一个封建家庭的逃婚女子成长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作家的,她的代表作品是什么?风格是什么,影响力如何?影片都没有作重点的交代,我们看到的,只是男男女女的爱欲纠缠。虽然在提及这个问题时,编剧李樯辩称,电影中有大量的台词,都印着萧红的文字,诸多场景,也脱胎于她的作品。可是,形式上的展现,与在电影中表现萧红的文学创作完全是两个不同纬度的概念。不了解萧红的观众,看过电影,大概会记得她那些曲折的爱情,可是却想不起她的任何一部作品。

萧红仅活了三十一岁,一生贫病交加,颠沛流离,但即便如此,她仍勤于写作,留下了《商市街》、《生死场》、《小城三月》、《呼兰河传》等经典的文学作品,如果没有非凡的毅力和执著的文学追求,以萧红的羸弱之躯,再加上病痛和情感的双重折磨,如何能够做到这些?还有,作为作家的萧红写的到底是什么?她只写了她家的后花园、只写了自然吗?她写的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二麻子,都是当时受苦的人。这是一位对大时代和卑微个体一视同仁的作家,这样的选择和追求,与当时主流的文学倾向是相背离的,显示了萧红对文学的本质的清醒认识,这点在今天看来尤其难能可贵,更应受到尊敬和书写,但遗憾的是影片基本都没有提及。另外,萧红的写作在当时影响如何,年轻人如何读她,同行如何评价她,她如何无视批评执著写作,全是空白。当别人不能理解她的很多所作所为时她也是被动的、失语的,电影中只呈现了众说纷纭的萧红罢了,但那个风暴中心的人,从不为自己解释,编导也没有替她解释。于是,我們只看到了疲于奔命不断抽烟不负责任的萧红,只看到一个跟大时代选择背道而驰“作”得要“找死”的萧红,却看不到她有她的想法,她的特立独行并非全无意义。在电影里看不到这些文学青年们在一起讨论文学。我们甚至没有看到她的书出版的场景,而这也是她维持生计的方式之一。可是,对于一个作家传记片,这些镜头难道不是必须的吗?

再者,作为现代文学教父的鲁迅为何会对年轻的二萧如此看重?鲁迅与二萧之间自然有情谊,最初相助,一为文学,二为家国。鲁迅看重二萧的文学才华,为二萧的第一部著作写序并帮助出版,二人也因鲁迅先生的推荐而为文坛瞩目。鲁迅对二萧,有知遇之恩。另一个原因也在于,二萧是来自东北的青年。他们作品中有东北人民的生活情状,鲁迅希望通过这些作品而使当时的读者关注东北沦陷。鲁迅对萧红尤其欣赏,他对她《生死场》的评价是“力透纸背”,有“越轨的笔致”;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也预言,在未来,萧红将取代丁玲,正如丁玲取代冰心一样。以上种种信息,电影并没有给予充分交待,因而,我们只看到坐在鲁迅家因为感情折磨而无所事事的萧红(即便感情的折磨影片交代得也是不甚了了),而没有认识到这两位作家有着相近的文学追求。

萧红为什么会被当时的很多朋友尊敬、帮助和爱护?萧红死后为什么会令那么多人念念不忘,被大书特书?难道仅仅因为她传奇而悲惨的一生?看完一部传记电影,如果普通观众不了解传主身上的非凡特质、对传主的选择完全不能认同和理解,未必全是观众的欣赏能力,也可能因为电影的表现能力。

电影固然是应该拍给懂它的人看的,但是,作为一部传记电影,让观众看了后或了解传主的人生经历,让人感受其人格魅力,或让人为其一生的命运和遭遇扼腕叹息,或了解时代对其人格的塑造、命运的影响……这显然应该是传记电影的目标与担当,但电影《黄金时代》显然没能实现这诸多目标哪怕之一,所以,影片不能使人产生“共情”,没能得到普通观众的认同也就在所难免,影片充其量也只是一部试图创新的实验电影而已。

参考文献:

[1]见“百度百科”.

[2]李琼楠.影片<黄金时代>拍摄手法分析[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5(9).

[3]叶君著.从异乡到异乡·萧红传[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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