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龙”现代化发展模式比较

2017-09-21 11:04:10田湘波
湖湘论坛 2017年5期
关键词:威权小龙儒家文化

田湘波

(湖南大学,湖南 长沙 410082)

“五小龙”现代化发展模式比较

田湘波

(湖南大学,湖南 长沙 410082)

所谓“五小龙”就是指日本加上我们常说的亚洲“四小龙”(中国香港、中国台湾、韩国和新加坡)。由于此五个国家或地区在实现现代化的进程中有很多的相似性且均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果,因此引起了全世界学术界和政界的广泛关注并对其发展模式进行了较为深入地研究。运用比较的方法,从儒家文化、威权体制和外向型经济政策等三个对“五小龙”腾飞有着深刻影响的因素出发,对其现代化发展模式进行横向比较,以探究其现代化进程的相似性和不同点,从而为我国整体的现代化建设提供一定的启示和指导。

五小龙;现代化;模式

引言

现代化发展模式,就是对世界各国现代化发展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共同特征进行分类,这种分类的结果就是世界各国的现代化发展模式。由于各个国家现代化进程的特征不同,所以现代化分类的标准及现代化模式也具有不同特点。

根据现代化模式的动力来源不同,可以把现代化模式分为内发型现代化和外发型现代化。前者动力渊源来自于该社会本身,后者动力渊源来自于外力的干扰或冲击的结果,如台湾蔡明哲教授主编的《迈向现代化》一书中对此作了进一步发挥,如图1所示。[1]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出,日本、香港、韩国和新加坡同属“东方式”现代化,而蔡明哲教授把台湾归为一种非东方的特例,这与台湾现在的历史状况紧密相关,但是从大类的层次讲,日本、韩国、新加坡、香港和台湾这五个国家或地区都属于外发型的现代化发展模式。外发型现代化模式的特征表现为市场经济与政治干预相结合、威权主义政权和儒家文化。[2]

图1:现代化发展模式——以动力渊源为划分标准

本文拟运用比较的方法,从儒家文化、威权体制和外向型经济政策等三个对“五小龙”腾飞有着深刻影响的因素出发,对其现代化发展模式进行横向比较,以探究其现代化进程的相似性和不同点,以期为我国整体的现代化建设提供一定的启示和指导。

一、儒家文化与“五小龙”现代化

20世纪下半期,东亚经济迅速腾飞,首先是日本经济的突飞猛进,接着是亚洲“四小龙”的腾飞;改革开放后近40年中国大陆也实现了经济的腾飞。再加上亚洲其他国家,例如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的经济也持续高速发展,学术界把这些亚洲国家或地区集体式的高速现代化现象称为“东亚模式”。由于这些国家或地区同处“中华文明”[3]辐射圈,都深受儒家思想与文化的影响,儒学与东亚现代化的关系问题开始引起西方学界的普遍关注。

马克斯·韦伯是最早从宗教角度论述儒教与东亚国家现代化相互关系的著名社会学家,但是他认为儒教文化对东亚国家现代化建设起阻碍作用。韦伯认为“没有经过宗教改革的这些古老民族的宗教伦理精神对于这些民族的资本主义发展起了严重的阻碍作用。”[4]1儒家文化在东亚现代化中有没有发挥作用?具体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众说纷纭。笔者反对韦伯的观点,认为儒家文化对“五小龙”等亚洲国家和地区的现代化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一)驳马克斯·韦伯儒家文化阻碍东亚国家现代化发展论

马克斯·韦伯从儒教思想与新教伦理的比较中得出,儒家文化阻碍东亚国家的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笔者将从韦伯自己对该论点的补充、资本主义发展阶段两个部分论述这一观点的局限性,并在下一部分,结合“五小龙”的具体国情或区情,论述儒家文化对“五小龙”现代化发展模式的影响。

韦伯对儒家文化阻碍东亚国家现代化发展观点的补充。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反复劝告读者不要过分夸大他这个比较研究的价值,他反复强调,“假使一个人被迫只能依赖翻译文献,并且必须利用和估价各种碑铭、文献或著作,那么他就不得不使自己依赖一部常常引起纷争的专著,却又无法对这部专著的优劣做出准确无误地评判。这样一位著者必须对他的著作采取谦逊的态度,况且目前能够到手的第一手资料(即碑铭和文献)的译文,与现存的、重要的资料相比还少得可怜,用于研究中国的资料更是奇缺……那些论述亚洲的部分尤其如此。”[4]17所以,从韦伯对这一否定观点的补充来看,他本人承认自己研究角度的特定性并且不否认从其他角度研究可以得出儒家文化有利于东亚国家资本主义发展结论的可能性。但是,从学术研究道德和规范的角度来说,我们不得不对韦伯这种谦逊、严谨的态度表示钦佩。

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阶段性可证明韦伯观点的局限性。从宏观上观之,资本主义经济跨越了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和垄断资本主义两个发展阶段。韦伯生活在1864年至1920年间,他关于宗教伦理与资本主义关系的研究成果大多完成于20世纪初年。从韦伯的生平我们不难看出,他没有经历过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他有生之年所经历的无论是自由竞争资本主义还是私人垄断的资本主义,市场主体均是个人或私人团体,国家对经济的干预微乎其微。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之前,发展资本主义所需要的资金几乎完全需要靠私人或是自己积累,或是向银行寻求借贷,并且把所获得的资金用于再生产。韦伯认为,经过宗教改革的新教徒具备“资本主义精神”,他们奉行新教的“禁欲主义”①马克思·韦伯所说的“禁欲主义”指的是宗教改革后新教奉行的一种“适度节制”的姿态,这其实是一种在极端禁欲主义(比如中国封建社会的宋明理学的道德说教)和纵欲之间的妥协。它有别于天主教的“禁欲主义”,前者的禁欲主义是入世的,而后者则是出世的。,“专心致志于世俗的经济生活”,与“一种异乎寻常的资本主义商业意识和一种渗透着、支配着整个生活的极其狂热宗教虔诚”[4]28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将其所得作为资本重新积极地投入到理性的资本主义经营中”[5]282。而受儒教思想影响下的人们,“用自己的或家族的积蓄来获取文化教育,通过科举,进而拥有上等人生活的基础。”[5]282和新教或清教徒的“入世”(指热衷于世俗经济活动)不同,受儒教思想影响下的人们讲求“入仕”,即热衷于世俗政治活动。因此,韦伯由此得出“没有经过宗教改革的这些古老民族的宗教伦理精神对于这些民族的资本主义发展起了严重的阻碍作用”的结论。

但是,在亚洲“五小龙”经济腾飞时,资本主义已经进入到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时期,并且“五小龙”的政府都为经济发展创造各方面的有利条件,并积极参与投资,适当进行经济管理,实行正确的经济政策,主导经济发展。“五小龙”同属中华文化区,均不同程度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都发扬了注重教育、甘于吃苦、勤俭节约、自勉自励、敬老礼节等优良传统,这不仅为“五小龙”的腾飞提供了大量的质优价廉的劳动力,也为经济发展所必须的资金支持提供了可靠保障。所以,我们可以说当资本主义进入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时期,“儒家文化包含的独特精神使之比新教伦理更能推动现代化的发展,正是儒家文化圈国家所独有的这一伦理思想使现代东亚社会实现了比其他社会更高的发展效率和更快的发展速度。”[6]

(二)儒家文化在“五小龙”现代化进程中发挥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五小龙”在文化传统上都属于儒家文化圈,在从政府到民众的思想观念方面带有浓厚的儒家文化色彩。由于“文化——消费”观念的共性和社会相对安定的环境,“五小龙”的储蓄率很高,如新加坡已达48.3%,韩国达35%等。新加坡还实行过具有强制储蓄的中央公积金制度,大量储蓄还被用作国家基本建设投资。[7]113投资的高效益又为国家增加了财政收入,形成了儒家文化下特有的良性循环模式(如图2所示),这种模式是其长期保持经济快速发展和低通货膨胀率的重要原因。

图2:儒家文化影响下的国民储蓄与经济增长关系模式

香港和台湾作为儒家文化发源地——中国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这两个地区都曾受到殖民统治,但是儒家文化对其现代化发展的影响仍然是直接的、重大的,也是不言而喻的,这里就再不赘述。下面将重点论述儒家文化对日本、韩国和新加坡现代化的影响。

儒家文化与日本现代化。日本在明治维新中,开始了对儒家思想的批判,试图通过彻底摈弃复古主义的旧传统,走“脱亚入欧”的道路,提倡实证主义的“实学”、天赋人权、社会契约和君主立宪等。明治维新一开始,就急速地转向“文明开化”的政策,改革各种陋俗弊政,试图建立一个纯“西化”的新国家。但历史表明,日本传统社会在西洋文化冲击下的解体是一个非常缓慢而曲折的过程,原封不动地照搬西方的模式是行不通的。日本“二战”战败后,被迫实行民主化改革,经济、政治、法律、教育及文化等制度都仿效欧美,形成了现代工业资本主义的主流文化,否定了封建的家族制度、领主制度,强调人人平等,儒学已不再作为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同时,批判地继承了儒学中的部分伦理思想,如忠孝、信义、和为贵、见利思义等,把《论语》《孟子》等著作中的哲理加以消化、改造,运用于企业经营、政治管理、社会风尚之中,使之更适合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要求。日本学者源了圆说:“当今日本人在自觉的意识中或许忘记了儒教,但在‘信义’或‘诚实’这些涉及行为的内在道德方面,儒教道德依然存在。”[8]实际上,儒家文化已成为日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融进日本民族的心灵深处。

儒家文化与新加坡现代化。英国对新加坡实行殖民统治时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实行自由放任和自由移民的政策,新加坡形成了种族、宗教、语言、文化和社会的多元性。为建立文化信心,抗拒西方部分颓废思想的入侵,1982年8月,新加坡政府邀请熊介(纽约大学政治系)、吴元黎(胡佛研究所)、唐德刚(纽约市立大学亚洲研究所)、杜维明(哈佛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等八名新儒学专家,协助教育部拟定儒家伦理课的教学大纲,并在此基础上制定一个教学计划。[9]新加坡政府有计划地推行儒家伦理教育,其目的不是复古儒学,而是对儒学持反省和批判的态度。他们在吸收和改造儒学中,赋予儒学伦理以新的适合新加坡现代化的精神和解释,力图建立独立、民主、敬业、廉洁奉公、勤劳、坚毅的新加坡精神。这种精神是西方科技、民治、企业管理和儒学之精华相结合的产物。

儒家文化与韩国的现代化。朝鲜半岛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因此,韩国现代化建设也必然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制约。“二战”后,在现代化进程中,韩国一方面高唱现代化,另一方面又努力弘扬儒家文化。韩国现代化经济模式中深深地打下了儒家文化的烙印。以儒家精华为基础的韩国人精神及其思维模式,还强调人在社会中的关系,讲求“群体内的和谐”与“群体外的竞争”密切结合。韩国特别重视儒家文化中的“礼”,这对韩国在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维护社会的和谐与稳定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通过分析儒家文化与“五小龙”现代化关系,我们发现此五个国家或地区都曾对儒家文化进行过批判,但都在批判之后主动接受儒家文化的精华。所以,我们可以得出儒家文化在“五小龙”现代化进程中发挥了积极的促进作用的结论。但是儒家文化对五个国家或地区现代化的影响程度及方式又有一定的差异性。例如,儒家文化对香港、台湾及韩国的影响要大于日本和新加坡;香港、台湾和韩国都明确提出儒家文化是本国或本地区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等。

二、威权体制与“五小龙”现代化

现代化进程中的国家或地区在处理经济发展和政治系统的关系上,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以欧美国家为代表的“二元结构”模式,即经济发展力求摆脱政治系统的控制,培育与政治国家相对独立、牵制平衡的公民社会。此种观点得出的结论是:民主水平和经济发展水平有极高的相关性[10],只有在政治民主取得进步的国家,才能更快地推动经济发展。然而,“五小龙”的现代化进程在推翻这一结论的同时,也印证了另一种模式,即经济的发展与民主无关,政治系统中的威权体制是一种在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推进了“五小龙”的现代化进程的“一元结构”模式。“二战”后东亚现代化模式的重要特征是威权体制充当了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助推器,形成了极具特色的政治推动经济的现代化模式。

日本的现代化开始于明治维新时期的“近代化”,具体表现为经济上的工业化和政治上的民主化,有学者把日本的市场经济制度称之为“政府主导型”市场经济制度。他们认为日本政府在经济活动中是重要的市场主体,在战后经济发展和迅速腾飞中发挥着主导作用,政府通过多种途径和手段直接或间接地参与经济生活。诸如通过制定和实施各种宏观限制政策来引导经济发展,大力培植战略产业和保护传统产业等。日本涉及保护性限制的法规超过了200项。[11]

从明治维新开始,日本政府一直实行以政府为主导的经济发展方式,随着市场机制作用的不断加强,日本市场经济制度一度朝着自由主义的方向发展,但这一萌芽被扼杀在日本对外侵略战争之中。为了战争的需要,政府对经济的控制不减反增,开始用行政、立法等手段,对经济实行全面地控制。“二战”结束后,在美国等国的影响下,除了进行政治民主改革外,日本对经济政策也做出了一些调整,但其中相当一部分基本保留了下来,如“产业限制法”、“粮食管理法”、“租地租房法’’、“日银法”、“百货店法”等政策和法律得以不同程度地延存。之后的1951—1973年,日本经济速猛发展;其中,在实现国民经济现代化具有关键性意义的20世纪60年代,年平均增长率高达11.1%,这一速度相当于美国的2.7倍、联邦德国的2.3倍;工业的年平均增长率高达14.1%,相当于美国的3.1倍、联邦德国的2.4倍。[12]1967年日本的国民生产总值超过英国和法国,1968年又超过联邦德国,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1961年,朴正熙通过政变上台后,紧紧抓住人们对贫困的恐惧和厌恶,提出“经济发展第一”的施政口号,放弃李承晚的“美国式民主”和张勉的“西欧议会制”,韩国的现代化进程就此起步。

韩国威权体制对现代化进程有以下三大特征:第一,政府主导的“压缩式增长”。朴正熙上台后就着手制定经济计划,实行经济改革,大力扶持重点行业和重点企业,主张“先工后农”、“先增长后分配”、“出口第一主义”等一系列的工业化战略。从20世纪60年代初到70年代末,在短短20年里,韩国经济“像爆米花一样实现了高倍率的压缩式增长”[13],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据世界银行统计,自1963年到1971年,韩国经济增长率一直保持在8.7%左右,人均国民收入由82美元增长到289美元,翻了近两番。第二,建设“韩国式民主”。“经济发展第一”是朴正熙振兴韩国的纲领,但是这并不是说朴正熙政府只抓经济,无视政治,具体就表现为对“韩国式民主”的设想和实践。朴正熙认为韩国的政治建设不应该急于效仿西方的政治制度,而是建立一种行政民主,以“自律的自由”来指导民主,培养新的领导力量,促进管理民主发展,从而自上而下地消除腐败、官僚主义等政治问题,建成韩国式的民主政治。第三,最高领导人主导民族意识振兴。朴正熙上台后发表了《我们国家的道路》一书,从精神层面入手,引导人们思考民族和国家的未来,进行着一场深刻的“精神革命”,为韩国现代化建设做了广泛的思想动员,促进了韩国民众民族意识的振兴。

1959年,自治后的新加坡进行了一场迅猛改革。新加坡也是一个威权体制的国家,主要体现在新加坡人民行动党一党独大,这个政党控制了选举、司法和媒体。新加坡政府对经济的控制和影响是“五小龙”中最明显的一个。新加坡政府拥有75%的土地,其余25%按低价可以随意征用;政府又是人力资源的最大雇主,全新加坡就业人员的20%为政府雇员;政府还是最大的资本占有者,国家财政支出自1984年以来,每年都占生产总值的40%以上,政府垄断部分商品的价格和基础设施、社会服务业。不仅如此,政府还直接参与生产活动,同私营企业合作、竞争,比如新加坡航空公司等。[7]112

受自然条件的限制,新加坡土地面积十分狭小,人口有限,这样一种小国寡民的基本状态决定了新加坡自身的政治资源并不丰富,威权体制有利于新加坡聚集全国资源,集中全力发展社会经济,为新加坡经济腾飞和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制度支撑。

国民党退守台湾后,特殊的内部和外部环境要求台湾有强大政府发挥领导、组织、推动等作用,于是威权主义政治体制在台应运而生。威权政治的出现也恰恰适应了台湾经济发展的需要,促进了台湾的现代化进程。威权体制对台湾现代化的作用具体表现为:第一,国民党的威权主义传统。国民党是具有威权主义统治的历史传统的政党;第二,威权政府的领导人具有很强烈的现代化的意识。以蒋经国为例,蒋经国曾留学苏联,了解世界的发展方向,本身具备了很强的现代化思想,这对台湾实现现代化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第三,政府主导型市场经济发展模式。台湾的权威体制本身所具有的这些特点为台湾的现代化进程提供了前提性条件。

香港是世界经济自由度最高的地区之一,英国在香港实行“积极地不干预政策”,促使商品、资金自由进出,货币自由兑换,利率自由浮动。这些政策和经济现象显示香港政府是一个自由放任的政府,但是这并不是说港英政府对经济发展完全不闻不问,在港内产业结构转型等关键时期,香港政府对经济政策还是给予一定的干预的,但是这种干预要远远小于日本、韩国、新加坡和台湾。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威权体制促进“五小龙”现代化发展的结论,但是这不是说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都可以实行这一体制,威权体制是发展中国家在发展本国经济、推进现代化进程中的过渡手段,当一国或地区的经济发展达到较高的水平时,应根据国内情况适时作出调整,不能只顾经济发展而忽视政治民主建设,“五小龙”的现代化实践都证明了这一点。“五小龙”的政治威权主义与现代化发展关系比较,如图3所示。

图3:“五小龙”政治威权主义与现代化发展的关系

三、外向型经济政策与“五小龙”现代化

“五小龙”腾飞的另一个重要且共同的因素就是它们均实行了外向型的经济政策。“二战”后,凡是实行内向型经济政策的国家或地区都未能像“五小龙”那样抓住历史机遇,通过发展外向型经济迅速实现现代化。这是因为,在以主权国家或地区为单位的欠发达经济体中,现代化发展的内生需求不足。为解决这种困境,主动向国外或境外寻求市场就成为经济发展良性循环的必要条件。“五小龙”的经验证明:发展中国家或地区要实现现代化只能是通过对外导向开辟其国际生存空间,并通过政府的能动作用,才能逐渐摆脱在世界体系的不利地位。

“二战”后,特别是美苏“冷战”背景下世界政治格局变化给日本带来了机遇。美国一方面给予日本大量的资金和技术援助,另一方面带头接受日本产品并成为其最重要的海外市场。日本出口型经济由此形成。

韩国的外向型发展模式主要体现在扶植了一大批现代化的产业和跨国的企业集团。钢铁、汽车、电子、化学、航空等工业部门已经成为韩国的支柱产业和出口主力。韩国的大公司集团在外向型经济发展中起着关键作用,现代、三星、大宇等一批大企业集团成为世界级的特大企业,其出口额占全国出口总额的一半以上。大企业集团也是韩国对外投资的核心主力,直至1985年,以大宇、乐喜、三星和现代为首的四大财团始终占98%以上,即使在1991年大量劳动密集型中小企业外移中,大型企业集团实际对外直接投资(FDI)仍占ODI存量的73%。[7]94

新加坡领土面积狭小(仅相当于香港土地面积的60%左右),自然资源也无优势。独立后新加坡经济发展一度陷于困境;之后,新加坡政府利用扼守马六甲海峡的地理位置,进一步强化自己“贸易立国”的主导思想,1968年新加坡开始正式走上出口导向型工业化道路,这一年也是新加坡经济腾飞的起始年。新加坡政府于该年通过了“雇佣法令”和“工业关系(修正)法令”等一系列有利于发展出口导向型经济的法令,还建立了国家船队;70年代,世界石油危机促使发达国家进行新一轮的产业调整,新加坡抓住这一机遇大力发展以炼油业和造船业为主的出口导向型重工业,同时还发展起了轻纺工业和电子工业,使得其制造业轻重并举,产业结构也更为合理;80年代初美国大搞贸易保护主义,新加坡国内生产成本上涨并于1985年出现了战后首次经济负增长。之后,新加坡政府积极发展高新产业,努力打开出口市场,加强对近郊国的投资,最终使经济起死回生。

在“五小龙”中,新加坡对外界的依赖性最大,10多年来平均贸易依存度高达310%,而香港、台湾、韩国分别为185%、84%和65%,而且在全部出口额中,外资企业生产产品的比例高达80%。新加坡外贸经济中一个明显的特征是转口贸易发达,出口中约35%是转口物品。[7]106-107

与新加坡经济发展模式相同,台湾依靠发展出口型经济实现经济腾飞,20世纪60年代初之后的20余年中,台湾经济的对外依赖性逐年上升,如图4所示。

图4:台湾20世纪50年代初—90年代初国民经济对外贸易依存度

与此同时,台湾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也很快,1965—1970年增长近1倍,1970—1978年增长4.3倍多;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增长也很快,1960年为153美元,1970年为387美元,1980年达2310美元,比1960年增长了15倍。[7]97从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台湾外贸依存度逐年提升与台湾国民生产总值的快速增长的正相关关系我们可以得出:外向型的经济发展模式是台湾快速实现经济现代化的一个重要因素。

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后,香港经济迅速起飞,进入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的行列。以台湾和香港的贸易为例,1995年台湾对香港出口261.12亿美元,但值得注意的是,台对港的出口有近七成转口或转运至大陆。由此可见,中国大陆的对外开放政策实际上对香港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起到了较大的积极作用。香港外向型经济的另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多个中心”,比如著名的国际金融中心、国际贸易中心、国际航运中心、国际旅游中心等。以国际金融中心为例,至1996年,香港共有持牌银行185家,其中外资银行154家,另有限制牌照银行64家,接受存款公司129家,外资银行驻港代表办事处154家。[7]101-103

分析完“五小龙”的工业化进程,我们可以看出五个国家或地区有两个共同的特征:一是合理利用国际环境,抓住机遇,适时调整经济战略、转换结构,促进国内产业升级,这是经济起飞和持续发展的关键。“五小龙”在上世纪60年代一般是承接发达国家转移产业,利用境内劳动力丰富且廉价的优势,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70年代,随着本国或本地区劳动力成本的提高,劳动力价格优势丧失,“五小龙”主动进行产业调整,开始注重资本输出,以资本密集型为主;80年代以技术密集型为主;90年代至今,则进一步转向高技术产业。二是注重科学技术大发展和高级人才的培养,这是经济发展的根本动力。“五小龙”都制定了切实可行的科技规划,每一个中长期的发展规划都为其科学技术发展指明了方向。例如香港1987年提出建立以高附加值和高科技为主的生产方式;新加坡继续大力发展高新技术知识密集型产业;韩国90年代初提出“2000年跻身世界科技七强”的奋斗目标;台湾1991年召开第四次科技大会,拟定台湾科技发展10年规划[7]110等。

四、“五小龙”现代化发展模式构建

现代化是一种全面的发展,推动其发展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五小龙”现代化进程中的动力因素也是多种多样的,有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等,具体表现为外向型经济策略、威权主义体制和儒家文化,这三个具体因素共同构成了“五小龙”现代化发展模式的要件。如图5所示。

图5:“五小龙”现代化发展模式

在这三个要件中,儒家文化是威权体制产生的思想基础,威权体制是外向型经济政策的产出机构,外向型的经济发展方式又反过来作用于包括儒家思想在内的本国或本地文化,可以说是对儒家文化的现代化。这三个要件就像是“三驾马车”共同造就了“五小龙”20世纪60-90年代的经济腾飞和现代化的迅速发展,三者之间也是相辅相成的。

但是,必须指出的是,在相同的模式下,“五小龙”各自由于历史、文化及各自的对外环境的差异,其现代化发展的过程中又会呈现出各自的特殊性,这一点尤为重要。因此,我们在借鉴“五小龙”现代化发展的成功模式的同时,应该以本国国情或本地区情为基础,仔细辨别,切勿“邯郸学步”,学习其优点,规避其不足,在现代化进程中少走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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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育平

F30

A

1004-3160(2017)05-0084-07

2017-05-25

田湘波,男,湖南沅陵人,湖南大学法学院政治学系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比较政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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