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柳宗元对屈原辞赋的承传与创变

2017-03-07 16:17肖献军
湖湘论坛 2017年5期
关键词:辞赋柳宗元屈原

肖献军

(湖南科技学院,湖南 永州 425100)

论柳宗元对屈原辞赋的承传与创变

肖献军

(湖南科技学院,湖南 永州 425100)

柳宗元在唐代辞赋史上可称为巨擘,其成功不仅只是对屈赋简单的学习与借鉴,更主要是在内容、风格、创作方法、形式等诸多方面的突破与创新。柳宗元的辞赋关注社会和自身,风格上偏向现实主义,采取了含蓄婉转的抒情方式,并且在体裁、句法上也有所创新,与屈赋有着明显不同的色彩。柳宗元在辞赋上创变既与辞赋自身发展因素相关,又与柳宗元家世、人生经历、性格气质相关。特别是柳宗元把政治革新精神带入到辞赋写作中来,给辞赋的发展带来了新气象。他的辞赋也因此成为辞赋发展史上的转折点,达到了后人难以企及的新高度。

屈赋;柳赋;承传;创变

柳宗元是唐代辞赋大家,为世人认可的辞赋有近三十篇。据翟满桂教授统计,在柳宗元的耒、表等文体中,另有120余篇运用了“赋”的表现手法。林纾说:“柳州诸赋,摹楚声,亲骚体,为唐文巨擘。”[1]65马积高在《赋史》中指出:“他在辞赋方面的成就更是有唐三百年间首屈一指的”[2]313可见,柳宗元在辞赋上取得的成就超越了唐代其他作家,达到了屈原之后另一个新的高度。

柳宗元在辞赋上取得突出成就与多方面因素相关,但首先与学习屈原辞赋分不开。他曾说:“某始四岁,……太夫人教古赋十四首,皆讽传之。”[3]326(《先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归祔志》)“古赋”主要指先秦两汉时期的赋作,自然包含屈原赋在内,由此可知,柳宗元自小就受到了屈原辞赋的影响。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柳宗元谈到了他在为文时“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公以著其洁。”[3]873他承认自己文章中的幽洁风格受屈原作品影响,是学习屈原作品的结果。柳赋与屈赋之间存在承传关系得到了古今学者的认同。据《新唐书》载,柳宗元贬谪为永州司马后因政治前途无望,永州又为瘴疠之地,内心痛苦郁闷,于是“仿《离骚》数十篇”[4]5132。严羽《沧浪诗话·诗评》也载:“唐人惟柳子厚深得骚学。”[5]186当今学者更是著文数篇,甚至有学者详细指出哪些篇章、哪些方面受到了屈原辞赋的影响。这也可以在柳宗元作品中找到确证,除“九赋”、“十骚”受屈原辞赋影响明显外,《天对》更是柳宗元跨越时空与屈原进行的直接对话,屈原在《天问》中提出的一些问题,柳宗元一一作了回答。柳宗元辞赋不仅在形式学习屈赋,甚至在主体情感,诸如爱国、忠君等方面也与屈赋高度近似,究其原因乃在于柳宗元的人生经历和遭遇与屈原类似——同样曾受君王的宠信,同样遭受小人的谗毁,而后又都遭到贬谪,甚至连贬谪之地都在湖湘地区。正因如此,柳宗元在读屈原作品时常会引起内心共鸣。他在元和元年(806年)过洞庭时作《吊屈原文》,文中写道:“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犹仿佛其文章。托遗编而叹喟兮,涣余涕之盈眶。”[3]517又曰:“既媮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3]518两人之所以在心灵上跨越千年而沟通,主要在于屈原的“遗编”。故柳宗元在为文上自然会向作为心灵知己的屈原借鉴,而且这种借鉴不再是个别篇章或某一方面,而是多角度、全方位的系统借鉴。

柳宗元在辞赋上取得的成就与其善于学习屈原,广泛借鉴屈原辞赋创作经验相关。但如果仅凭学习、借鉴屈原辞赋,柳宗元也许能在辞赋传承中占一席之地,却难以成为雄视一代的辞赋大家。柳宗元在唐代辞赋史上独为巨擘的地位,主要还是与他在辞赋上的创变相关。

刘克庄在论柳宗元“十骚”时说:“虽托名曰‘骚’,然无一字一句与骚相犯。”[6]指出了柳宗元的辞赋与屈原辞赋存在较大不同,这种“不相犯”,便是柳宗元对传统辞赋的创新与变革。与屈赋相比,柳宗元辞赋究竟在哪些方面有所创新呢,或者说柳宗元辞赋之变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首先,柳赋从屈赋忠君爱国主题向关注社会、关注自身转变。屈原的作品多体现了“忠君爱国”的主题。东汉王逸在《离骚后叙》中说:“今若屈原,膺忠贞之质,体清洁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进不隐其谋,退不顾其命,此诚绝世之行、俊彦之英也!”[7]卷一屈原之所以直言直行,奋不顾身,在于他强烈的爱国情感,并且由爱国而连带爱上了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楚国国君。毛泽东曾评价:“屈原的名字对我们更为神圣。他不仅是古代的天才歌手,而且是一名伟大的爱国者。”[8]17屈原在辞赋中也多次提及自己的忠君和爱国,如《惜诵》中“事君而不贰兮,迷不知宠之门”就是其忠君爱国的体现。他在《离骚》中写道“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为了国家,他丝毫不在乎个人的得失,最后至死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国家。至于怀才不遇、忧谗畏讥都是围绕忠君爱国进行的。只要能达到忠君爱国的目的,个人的荣辱、乃至生死在屈原看来都显得无关紧要。

骚体赋发展到汉魏六朝,发生了较大转变,开始由关注国家命运到关注个人得失转变,忠君爱国不仅不重要,甚至作为个人的对立面出现,赵壹《刺世疾邪赋》、王粲《登楼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等都是这方面代表。至唐朝时,柳宗元进一步拓展了表现范围。柳宗元的辞赋就其内容而言可分为以下九类:①阐释哲学观,如《天对》《天说》等;②阐释政治见解与治国理念,如《杜兼对》《晋问》《愈膏肓疾赋》等;③以史刺时,如《设渔者对智伯》等;④表明自己的高洁品质,如《吊苌弘文》《吊屈原文》《瓶赋》《牛赋》等;⑤讽寓小人,如《斩曲几文》《骂尸虫文》《宥蝮蛇文》《吊乐毅文》等;⑥抒发感愤及痛苦之情,如《闵生赋》《囚山赋》《愚溪对》《贺对者》《答问》《起废答》《乞巧文》《归梦赋》等;⑦对政治生涯的回顾与反思,如《解崇赋》《惩咎赋》《佩韦赋》等;⑧关心体恤下层百姓,如《逐毕方文》《愬螭文》《招海贾文》等;⑨感叹人情与人性,如《辨伏生文》《哀溺文》等。以上只是就柳赋各篇的主体内容进行了简单分类,事实上柳赋的内容更为复杂,有时一篇文章包含了多方面内容,如《吊屈原文》通过赞美屈原既写出了自己品质的高洁,又表达了对小人馋毁屈原及自己的无比痛恨,同时也为君王的不悟感到忧伤。从以上分类中可以看出,柳宗元的辞赋与屈赋相比表现内容更为广阔,由忠君爱国开始拓展到了社会、个人等方面。可以说,在柳宗元以前还没有哪位辞赋作家把辞赋的表现范围拓展得如此之广。

其次,柳赋从屈赋宏阔浪漫的文风向现实主义文风转变。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中这样评价屈原的《离骚》:“较之于《诗》,则其言甚长,其思甚幻,其文甚丽,其旨甚明,凭心而言,不遵矩度。”[9]382在《离骚》中,诗人不仅身着芰荷、芙蓉制成的“奇服”,佩戴着江离、辟芷与秋兰,还以青虬、白螭为其车驾,且能令羲和弭节、望舒先驱,鸾鸟、凤凰皆为其所使。《离骚》在语言上斑驳陆离。刘勰《文心雕龙·辨骚》:“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10]50《离骚》显示出了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不只《离骚》,屈原的大多作品都呈现出这样的风格。即使是那些现实性较强的作品,诸如《哀郢》《国殇》等,也写得充满浪漫主义色彩。汉代骚体赋依然沿着屈原开创的道路发展,同时兴起的汉大赋与屈原的辞赋相比,虽然作品的象征意味减少了,但是铺张扬厉的文风仍然使得辞赋呈现出明显的浪漫主义色彩。即使是汉末六朝时,辞赋中现实主义文风的作品有所增加,但大量作品还是具有浪漫主义色彩。

柳宗元的辞赋却不同,虽然也像屈原的辞赋一样多用一些动植物意象,诸如牛、尸虫、螭、蝮蛇等,并且也赋予了这些动植物以其他寓意。但如果比较屈原辞赋中的意象和柳宗元辞赋中的意象就会发现,屈原所用多为上古神话中的意象,许多意象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诸如虬龙、鸾凤等,这些意象具有超凡的本领,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即使是历史人物,也多采用一些神话或上古历史中的人物,这些历史人物虚构性较强,同样具有超凡的本领。这些意象往往同时出现在同一篇章,并赋予了一定的象征意义。柳宗元辞赋中所用意象虽然也具有某种比喻意义,甚至比屈原的作品更进了一步,诸如《瓶赋》《牛赋》《骂尸虫文》《宥蝮蛇文》等中的意象,已不只限于意象本身,全篇都具有了某种比喻意义,寓言特色明显。但柳宗元辞赋中的意象多来自于现实生活中,是极为常见的事物,超现实的意象极少,且未在同一篇文章中出现意象群。由这样的意象构建全文,虽然使得作品具有了某种寓意,但由于过于实在,难以升华为象征意义。同样,柳宗元辞赋中的人物也少神话和上古历史中人物而多可考历史人物,如柳下惠、屈原、苌弘、乐毅等。这些历史人物多同柳宗元一样具有悲剧性命运,他从这些人物中找到了历史共同感。柳宗元在写这些历史人物时,用自身命运代入到了这些历史人物中,与他们的悲剧命运形成了共鸣。他从这些人物中获得的不是超越感而是认同感,故而现实感强,表现出明显的现实主义文风。

再次,柳赋从屈赋的直抒胸臆的抒情方式向婉讽含蓄的抒情方式转变。楚辞作为南方文学特有的形式,最明显的特征是长于抒情。这在屈原和柳宗元的辞赋中都有明显的表现。但就抒情方式而言,屈原的辞赋和柳宗元的辞赋也有所不同。屈原的作品大多采用直抒胸臆的抒情方式,虽然他的作品中运用了较多的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但其抒情方式往往是直射迸发的。在《离骚》中,诗人多次疾呼“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诗人心中的情感未受到任何节制就抒发了出来。这一抒情方式在汉魏六朝的抒情小赋中仍有所保留,如赵壹的《刺世疾邪赋》、蔡邕的《述行赋》在抒情方式上与屈原辞赋基本相同,王粲、陶渊明等人的辞赋也有这种特色。

至柳宗元时,辞赋的抒情方式发生了较大变化。虽然抒情主体情感的激烈程度上柳宗元不逊于屈原,但在情感的抒发方式上柳宗元舍弃了直抒胸臆的方式,采用了婉讽抒情的方式。在《离骚》中,屈原以灵修、荃等暗指楚王,屈原对灵修是怎样的态度呢?他不只有忠心,他多次指出“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直陈楚王不守信用、听信小人谗言和迫害忠良。柳宗元的辞赋中同样也提到了帝王,但他却用另外一种方式表达出了对皇帝的感情。他《骂尸虫文》中写道:“吾闻聪明正直者为神。帝,神之尤者,其为聪明正直宜大也,安有下比阴秽小虫,纵其狙诡,延其变诈,以害于物,而又悦之以飨?”[3]492显然,辞赋中的帝是暗指当时的宪宗皇帝,与屈原相比,柳宗元在文中似乎在处处替帝辩护,也就是在反复地辩驳中读者感到了帝之昏聩。不仅对当朝的皇帝如此,对待诬陷他的小人柳宗元也通过委婉的方式予以讽刺。虽然在屈原的辞赋中也以“恶禽臭物,以比谗佞”、“飘风云霓,以喻小人”,但本体也出现在屈原的辞赋中,“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皆指出了本体,且本体和喻体之间存在明显的对应关系。柳宗元的辞赋虽也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但本体很少显现出来,辞赋中的讽喻意义需要读者去推测,虽然推测起来并不是很困难。

除了以上三点外,与屈赋相比,柳宗元辞赋在体裁、句法上也有所创新。如,屈原的作品中有《橘颂》之类的咏物赋,但这样的赋体在他的作品中不多,汉魏六朝也是如此。而柳宗元的辞赋中,咏物赋开始大量出现,《牛赋》《瓶赋》《佩韦赋》等就是代表,并且咏物赋开始向寓言体赋发展,“十骚”中的篇章,大多属于寓言体赋。另外,在柳宗元的辞赋中除古赋和三篇吊文外,多数辞赋采用散体形式,较少用语气词“兮”,并且也不太讲究辞赋的用韵。可以说,作为古文革新大家的柳宗元把古文运动革新的成果吸收到了他的辞赋中,从而为辞赋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柳宗元之辞赋与屈赋相比,“变”之因素要远远大于因袭因素。元人袁桷指出:“赋有三变:自后汉之变为初,柳子厚之赋为第二,苏、黄为第三。”[11]卷42袁桷肯定了柳宗元在辞赋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这种观点是很有见地的。

任何一种文体的创变离不开文体自身的演变,又与特定的社会背景及作家本身因素相关。辞赋也是这样,辞赋发展到柳宗元时经历了一个较大的转变,这一转变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

与柳宗元的文学革新精神相关。骚体赋发展到屈宋时已达到了巅峰,某种程度上后人难以再超越。虽然骚体赋很难超越屈宋,但并不意味着辞赋从此就没有了发展空间。

辞赋的发展需要新的契机,这一契机在永贞年间出现。永贞革新严格而言是一次政治革新,并没有涉及到文学层面,但革新培养了一批具有创新精神的文人。柳宗元事功心较重,这从他积极参与革新可以看出。永贞年间的政治环境较差,当时顺宗皇帝重病加身,已不能言语,在这种形式下进行政治革新必然会走向失败,当时许多人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柳宗元仍以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参与了这次革新,最终导致了自己贬谪永州,当了十年司马。柳宗元政治上虽然失败了,但他把革新的精神带到了文学中,与韩愈等人一起发起了古文运动,传统的辞赋也成了其革新的对象。他不仅汲取了历代以来辞赋创作上的成功经验,还积极发挥自己的创新精神,对辞赋体文学从内容、风格到形式均进行了大改造,从而创造出了明显有别于屈赋的新辞赋体,柳宗元也因此被认为是有唐三百年首屈一指的辞赋大家。

第二,与柳宗元的家世相关。与屈原相比,柳宗元虽非皇族,但也是出于世家大族。元稹在《赠左散骑常侍河东薛公神道碑》中说:“(薛)与裴氏、柳氏为河东三著姓。”[13]262柳宗元《与杨京兆凭书》载:“且柳氏号为大族。”[3]790《潞州兵曹柳君墓志》中说:“吾之先,自魏已来,为宰相者累世。”[3]1394。顾亭林也说:“盖近古氏族之盛,莫过于唐,……若解之柳、闻喜之裴,皆历任数百年,冠裳不绝。”[14]101柳氏家族在唐时尤盛,柳宗元《送澥序》中写道,在仅高宗一朝,“并居尚书省二十二人。”[3]635武则天时期虽然河东柳氏遭到了重创,但到柳宗元时柳氏家族仍然是巨家大族,柳氏子孙也多以此为荣。柳宗元也是这样,他在《故银青光禄大夫右散骑常侍轻车都尉宜城县开国伯柳公行状》中写道:“柳氏自黄帝、后稷降于周、鲁,以字命族,因地受氏,载在《左氏》内、外传及《太史公书》。”[3]180言语中充满着高度的家族自豪感。也正因为如此,柳宗元积极参与政治革新,一方面确实有改革中唐时弊政的宏大愿望,另一方面也是试图改变柳氏家族在政坛上岑寂的状态,这一点和屈原有着高度的一致。然而,革新刚刚开始便走向了失败,据《旧唐书·宪宗纪》载:永贞元年“(冬十月)己卯,再贬抚州剌史韩泰为虔州司马,河中少尹陈谏台州司马,邵州剌史柳宗元为永州司马,……皆坐交王叔文。”[15]412—413但与屈原不同的是,屈原的爱国和爱家族是合一的,他认为楚王也是家族中的一员,导致家族和国家灭亡的是楚王及周围的小人,而不是自己,因此楚王应负主要责任。故屈原在遭受流放后,不存在家族的负罪感,其辞赋写得义正辞严,展示了一个刚直不阿、品性高洁的人物形象。柳宗元同样也为国尽忠尽力了,也遭到了流放,但他遭受贬谪成了使家族蒙羞的一件事,故柳宗元在辞赋中常表现出了一种自责感、负罪感,其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宪宗皇帝能赦免他,那样他便能从家族负罪感中解脱出来。他在《寄许京兆孟容书》中写道:“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为冢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雾霿,恐一日填委沟壑,旷坠先绪,以是怛然痛恨,心肠沸热。”[3]780-781从中可见柳宗元之痛苦。在柳宗元的辞赋中,时常流露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悲愤,一般人认为这与柳宗元忧郁性格相关,其实更与其家族负罪感紧密相关,其诗中表现的现实主义风格,也与此有密切联系。

第三,与柳宗元的政治处境相关。虽然屈原和柳宗元在行事上极为类似,《史记》载屈原“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12]2481柳宗元则“每事先下翰林,使叔文可否,然后宣于中书,韦执谊承而行之。外党则韩泰、柳宗元等主采听外事,谋议唱和。”[16]7609两人在政治上都有所遇合。后来,屈原遭受了放逐,流放至洞庭湖后不久,郢都便被攻破。可以说,郢都的攻破实际上成就了屈原。因为屈原作品中指出的楚王荒淫及任用奸邪小人,一一得到了印证,屈原成了一个伟大的预言家。当时及后世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屈原是忠臣、是爱国的,他提出的改革主张符合历史潮流,他是正义的一方,而楚王及围绕在楚王身边的那些臣子,他们的所作所为导致了楚国的灭亡,他们才是奸佞小人。这样一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需读者去为屈原是否代表正义而作过多的辩解。

柳宗元却不同,他参与的永贞革新如同屈原的新政一样也迅速走向了失败。但唐王朝却没有像战国末年的楚国一样走向灭亡,相反,在宪宗皇帝的治理下出现了“元和中兴”的局面。既然出现了元和中兴的局面,那就意味着宪宗皇帝是位英明的君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包括处置“二王八司马”。这样一来,柳宗元似乎成了阻碍历史进步的罪人,即使他自己认为不是,世人会这么认为,他的家族会这么认为,史学家会这么认为。事实上也是这样,《旧唐书·刘禹锡传》载:“京师人士不敢指名,道路以目,时号二王、刘、柳。”[15]4210就连与柳宗元关系要好的韩愈都对其参与革新也有所批评,他在《顺宗实录》中写道:“(王叔文)密结韦执谊,并有当时名欲侥幸而速进者陆贾、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刘禹锡、柳宗元等十数人,定为死交。”屈原遭受流放,获得了多数人的同情;柳宗元遭受贬谪,却被时人认为是罪有应得。而且柳宗元之贬谪“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15]418在贬谪初期,柳宗元还遭受到了生命之威胁,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他写道:“余自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3]762他不得不用一种更为婉曲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所受冤屈,并对那些中伤自己的卑鄙小人表达出痛恨之情。在他的辞赋中,有不少篇章采用了寓言体的形式,如《斩曲几文》《骂尸虫文》《宥蝮蛇文》等,都是通过婉讽的方式来抒发心中的不满情绪。由于处境上有别于屈原,使得柳宗元的辞赋在风格和表现形式上明显不同于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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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肖 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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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3160(2017)05-0166-05

2017-03-10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历代柳宗元研究文献整理及数据库建设”(项目编号:16BZW034)。

肖献军,男,湖南岳阳人,湖南科技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地域文化与湖湘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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