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燕
摘要:随着佛教地狱观念与中国本土冥界观念的不断融合,其逐渐发展成为具有我国民间特色的地狱信仰文化,清代山西蒲县东岳庙“地狱变”和地府建筑就为其典型代表,体现了因果报应、六道轮回的佛教地狱思想。基于这一信仰,清代该地方官员与民众不断对庙宇进行修缮和举行圣诞祭祀等活动,由此发展成为当地民众生活文化习俗的一部分,即为具有临汾地区特色的地狱信仰文化,其在区域文化中发挥了伦理教化和娱乐狂欢的社会功能。因此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笔者通过整理碑刻与县志来探讨清代临汾地区的地狱信仰文化,以此来阐述这一时期该地区的地狱信仰文化具有明显的地域性特点。
关键词:临汾地区 地狱信仰 蒲县东岳庙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7)17-0079-02
佛教大约于两汉时期传入中国,地狱思想也随之传入,在佛教不斷中国化的进程中,地狱思想不仅与传统的冥界鬼魂观念相融合,而且深刻地影响着民间的生活、思想和文化习俗,因此,在清代临汾地区民众将佛教地狱思想中因果报应、六道轮回思想以及世俗故事转化在泥塑和建筑布局上,如蒲县东岳庙“地狱变”和地府建筑就是地狱信仰文化典型的表现形式。为了充分发挥地狱信仰文化在伦理教化和娱乐狂欢两方面的社会功能,当地官员与民众积极对庙宇进行修缮,定期举行圣诞祭祀等活动,与地方区域文化相交融,形成了具有区域特色的地狱信仰文化。
一、清代蒲县东岳庙地狱信仰文化表现形式
清代临汾地区民众深受地狱思想的影响,而人们将这种思想通过一系列“地狱变”泥塑和地府建筑直观地表现出来,使得这一时期民众的地狱信仰文化更具世俗化和区域化特征。
(一)蒲县东岳庙“地狱变”泥塑概况
地狱一词梵语Nayaka的意译,即“那落伽”“泥黎”等,汉译为“不乐”“可厌”“苦具”“苦器”“为苦的世界”等,又因其处于地下,有八寒、八热等名目,“寒”“热”之外有“无间”“孤独”等名目,有十八所之多,故俗称“十八层地狱”。《三法度人经》云:“地狱有三种,一热有十八所,二寒有十八所,三边又名轻系,又名孤独。”①
蒲县东岳庙“地狱变”恰恰就是把佛籍中有关地狱思想的文字内容用塑像的形式表现出来,蒲县东岳庙“地狱变”中有“爬心小地狱”“捆压手脚,刀剖脐痕,钩出其心,血滴惨魂”“坐北方剑树为城,刀山为溅”“磨摧流血小地狱,剥皮揎革小地狱”,“油釜滚烹小地狱”“用空心铜柱,练其手足相抱,煽火焚烧,烫尽心肝”等的形象描述的场景,其中展现的沸锅、铜柱、牛头、狱卒、长叉、碓捣、铁床等在上面的地府中都有形象的塑像表现,在康熙五十六年《重修地狱碑记》中记载有“佛经所载,寒冰、烈火、刀山、油锅诸惨苦刑,真黄泉地狱此尤庙以传,幽魂口,人心之阴险、暴燥、奸利、油滑,经上各以类应,此地狱之所由取也”②。因此笔者认为东岳庙中的地狱与佛教的地狱记载有着一定的关联。
(二)地府建筑布局
地狱第一层是阴曹,也称为上院,分东曹、西曹。在东西曹之间建于石台阶上之三间小殿堂即地藏祠,从地藏祠向下走十八级台阶之后,即为五岳殿、十王府,或称下院、地府。地府由五岳殿和十王府组成。在康熙五十六年《重修地狱碑记》中记载:“吾蒲东岳神祠后,有隧道拾级而下十九级,其地下幽洞,而曹冥者,所谓地狱,地藏十王府焉。”③之后在清嘉庆二十一年《续修东神山太尉庙等各处工碑序》有关地府的记载有:“阁之北而下,视见古木蓊蔚中,阴阴露牛鬼蛇神妆,即佛家所谓地府者是也,遂触目惊心,又觉果报之不爽。”④东西两洞各有塑像五尊,即十殿阎军王府和地狱冥罚。殿前牛头马面和各种鬼卒履行职守,面目狰狞,不善之徒正在地狱受刑。刑法计有寒冰、刀山、刮皮、锯解、挖眼、血磨、油锅、火盘等,惨不忍睹。
总之,在清雍正《重修诸祠创建僧房碑记》中记载有:“祠下设地狱,描尽狱中折磨。”③更明确地提到设立地狱的目的,而且不断强化了民众的地狱因果报应、六道轮回思想。蒲县东岳庙中将人死后在地狱所受的种种酷刑,与地狱观念以及民间故事人物相融合,不仅宣传了惩恶扬善的思想,而且更体现了地狱信仰文化在清代临汾地区的地域性这一特点。换言之,“地狱变”和地狱建筑可以说是当地民众地狱信仰的“化石”,它不仅承载了民众对于地狱的恐惧,而且又寄托了民众的心理期望。换言之,这一时期地狱观念已融入民众的生活与思想文化之中,成为该地民众的主要信仰之一。
二、地狱信仰文化对清代临汾地区产生的社会影响
1.伦理教化方面
由于在我国古代神在老百姓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所以“事神”就成为我国古代官员与民众的重要活动之一,而光绪《蒲城县新志》中记载:“古昔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神之不可慢,犹民之不可虐也”,也足以见得“事神”在地方治理和教化的重要性。在康熙五十六年该庙因“年深日久,神像剥落,庙宇难以栖神明,即非所以前观后,有心者其能安然已乎?”④。基于这样的情形,当地的“释子僧官福沾,发大普原,愿新斯庙,募化纠首生员张守甯,诸信士冯庆冀等,各施银一两”⑤。在当地士绅和僧官的积极出资出力的修缮下,不仅使得该庙香火得以延续,焕然一新,而且还发挥了社会教化的功能,特别是为当地民众创设了一个稳定慰藉心灵和祈福的场所,达到了教化人心的目的,进而营造一个稳定有序的社会环境。
清康熙三十年《补修东山碑记》:“至于左右两司、天堂、地狱、山门诸工,谨俟得君子量力举行,另为碑记可也。”⑥其中提到在修缮过程中,由于修缮的经费人力等问题,地狱这部分被安排在后续的修缮上。在清雍正三年《重修诸祠创建僧房碑记》:“祠下修设地狱,……数十年来,渐次修理。”⑦从此也进一步得出该地民众积极进行修缮,以达到“善者见之益勤,恶者观之而知惩”⑧的目的。在清乾隆五十四年《重修东岳正殿并各工碑记 》中:“计自乾隆辛丑起工,告竣于乾隆丁未,阅七稔而工乃成焉。其间动大工者数次,正殿、献亭、戏楼、地狱、禅院,并彩绘门楼,工何巨也!虽曰人事,岂非神力哉?”⑨这其中又对地狱建筑进行了修缮,足以见得这一时期民众对地狱的信仰极为虔诚。在清嘉庆二十一年《续修东神山太尉庙等各处工碑序》中:“其补修者,东西禅院四角楼,并后土祠、昌衍宫、清虚观、地藏祠、地府遊廊”⑩。对地府建筑的再次修缮见得地方官员与民众对地狱信仰的重视。endprint
清后期,当地官员、士绅和民众依旧对东岳庙中地狱建筑不断地进行修缮,在清同治八年《重修东神山庙记》中对“地狱内窑孔楼舍,其一椽一柱,寸甓寸甍”B11重新进行补葺。在清末该地民众依旧注重修缮地狱建筑。东岳庙修缮一直持续到清光绪二十八年,在《重修华池庙地藏祠献亭及各处碑记》中记载由于“地藏祠倾颓为尤甚。岁甲申,家君督修……地藏祠之厦宇重为修理”B12,当地民众个人重修地藏祠可见这一时期地方官员、士绅与民众依旧对地狱信仰极为重视,地狱信仰已成为当地民众的主要信仰之一。这一时期民众已把地狱观念融入他们的生活与文化之中,发展为这一时期具有临汾地区特色的区域文化。
2.娱乐方面
相传东岳大帝掌管地狱生死大权,而且人们深受地狱观念的影响,所以其在人们心目中占据重要地位,在每年农历三月二十八“东岳大帝”生日这天,人们在蒲县东岳行宫都会举行隆重的圣诞庆典祭祀活动,历代延续。圣诞庆典仪式从三月初就开始陆续准备,农历三月二十之后,整个东岳庙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庙内各个殿宇供奉贡品,庆典乐队组织排练,祭祀议程规范严谨,其场面隆重而又神圣。后发展到清代,蒲县东岳庙的圣诞庆典活动主要由住庙僧人和民间的监视纠首共同组织承办,其中监视纠首负责庆典规程安排、组织策划,而住庙僧人则负责设醮念经,祈福祭祀,等等。在大清顺治戊子年三月二十八日立的《东岳神行宫还愿小记》中记载有:“兹者本邑西社居民张进等,窃谓牛斗不辰,生逢明季,天地□□极蕩,宇宙倏尔乖离,绿林兵火交加,饥饿笃于频仍,沟壑转填,四方流散。进等缘籍神默,并幸重睹昌辰,获免渝胥于风波,俾脱穷途之水火,于是闰兴念,佥议进与谢吉、张国槐、关爱、全宋相、杨登第等,为三会神首,纠倡众信,各纳朱提白紫虚高真,建壇礼醮,处□神庥,三年一周,九载云满,仍企雨旸以时若,愿国泰而民安,寝造圣像行驾,傍倚二臣。丁亥春暮,已迎妥于行宫,适酬三祀一愿,两铸一像独尊,更悬金匾,曰“灵震岱宗”,赫矣,前愿洁诚告谢,恢乎,愿依期圆周伏。”B13这也是该地区民众在三月二十八日祈福还愿的期望,渐成为当地固定的民俗节日。
此外在《祝贺圣诞碑记》圣诞祭祀的神灵:“含弘广大,覆育万有,上则福国而享其磐石,中则福民而乐其康宁,下则福物而绝其夭扎,……故三月廿八乃圣诞辰也,蒲之士匍匐进香,竭诚享献,不独一岁为然。”B14《闰三月廿八日重祝圣诞碑记》中“每岁三月念八,士女云集,香火络择,又吾蒲一胜会也”B15。每年三月二十八日民众积极举行圣诞祭祀达到“神人胥和,民物滋丰”。清嘉庆十六年《重庆圣寿碑记》中有“每逢三月二十八日为帝诞辰,合邑建醮,演乐费用浩大,较之他庙不止什佰计,相沿已久而不能或废者,说之故也。今闰逢诞月,始而恭祝,举旧典也;历一月而又祝,亦旧典也”B16。
在清代,从顺治一直到嘉庆民众在每年农历三月二十八举行盛大的祭祀庆典,在活动规模、费用支出等方面足以见得该地民众对地狱信仰的重视程度,也可以看出这一时期形成的地狱信仰文化为当地民众创设了一个稳定慰藉心灵和祈福的氛围,也体现出其大众化、地域化的特色。
总之,通过对清代蒲县东岳庙的“地狱变”、地狱建筑、地方修缮以及圣诞祭祀,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清代临汾地区民间的地狱观念已经完全融入民众的生活,其主要表现在影响临汾地区民众的生活习俗以及民众的思想状况。虽然我们只能探究出清代临汾地区民间地狱信仰的一部分,不能较为全面地反映这一时期大众所具有的时代精神,但可以大概了解那个时代民众的生活、思想状况,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这一时期该地区民间百姓的生活状况和内心诉求,所以笔者认为这一时期该地区的地狱信仰文化更具有大众化和地域性的特征。
注释:
①释道诚.释氏要览校注[M].富世平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62.
②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116.
③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116.
④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99.
⑤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99.
⑥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縣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84.
⑦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116.
⑧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116.
⑨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192.
⑩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103.
B11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322.
B12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342.
B13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73.
B14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74.
B15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169.
B16王东全.三晋石刻大全(蒲县卷)[M].山西:三晋出版社,2013:218.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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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杨兵,冯盖骅.蒲县东岳庙和庙会及其思考[J].世界宗教文化,2005(4).
[5]石国伟.论蒲县东岳信仰的地方化[J].山西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
责任编辑:孙 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