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眼皮似跳动了一下,他說:“我是老宋啊。”声音坚定又响亮,那个穿防护服的男人迈着扎实的步子走了过来。
老宋是物业推荐给王东的。王东刚搬来,要处理一台旧空调。打了被叫老宋的人的电话,这个男人就来了,说:“我是老宋。”旧空调挂在墙上,夕阳下还泛着一层黄,王东说:“一百块,你收走行吗?”老宋递上一根烟,王东摆摆手,表示不抽。老宋说:“这个,你这个空调太旧了,我赚不到钱,还要搭人工费。”王东说:“那你怎么想?”老宋说:“我不好说,其实这样的旧家电我已经不收了。”有一会儿的沉默,王东马上要出去谈个事,明天新空调也要送到了。王东说:“要不这样,老宋,我不收你的钱,你拆掉拿走,你看可以吗?”老宋说:“这样啊……行吧。”似乎还有几分勉强。“喂,我是老宋,你带点工具上来……”老宋打电话时,眼睛里掠过一闪而逝的狡黠。
再见到老宋,在垃圾箱那里。晚饭后丢垃圾的人不少,王东排在几个人后面。老宋居然晃荡着手,坐在一辆三轮车旁,上面压了厚厚一沓的硬板纸。看前面丢垃圾的人不方便,老宋把原本虚掩的垃圾箱门打开了些,还和他们打着招呼, “阿姨今天晚饭吃得蛮早嘛。”“今天晚上也不冷,不出去溜达一圈吗?”“叔叔也丢垃圾呀,还记得我吗?我是老宋。”……轮到王东往前丢时,借着灯光的暗影,王东没主动和老宋说话,老宋摇摇晃晃地在旁侧走动着。老宋还在和别人打着招呼。王东丢完垃圾,擦了把手,把一张纸巾丢在垃圾桶里,走了。
这时间像阵风,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席卷了整个城市。说不封,城市还是封了。王东本来安排了一堆的事,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王东心里难受哇!
排队做核酸检测的队伍好半天没怎么往前,王东急吼吼地对旁边穿防护服的志愿者就喊了一句:“哎,这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排到哇?怎么这么多人?”志愿者倒是没生气,说:“我去前面看看,你稍等。”蛮熟悉的声音。很快,人在折返回来时,说,“大概还有一刻钟,应该很快的。”
有人叫了声:“老宋,来一下。”
身旁的志愿者回应了一声。王东恍然,他怎么也是志愿者了?不敢相信。
那个穿防护服的老宋已经跑了过去,看他背后写的歪歪扭扭的大字,果然是“老宋”,不远处的门洞口,一个同样穿防护服的人朝他在挥手。
一会儿,老宋搀着一个老太太出来,老太太一头雪白的头发,步履蹒跚。老宋缓缓地扶着她,说:“阿姨,我们走慢一点,不着急……”又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老宋啊。”
又一会儿,老宋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缓缓地过去,他在回答:“叔叔,这核酸很方便的,你放心吧……”“对,我就是老宋,在咱小区待了好多年的老宋,你认出我啦……”
小区被关了一天又一天,核酸也做了一天又一天,王东一天又一天地看到防护服上写着“老宋”的人在忙前忙后。
有一天,王东突然发觉有几天没看到老宋了。王东好像有点想要看见老宋了。看不见老宋,似乎排队也像缺了点什么。
刚好旁侧有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志愿者,拉开些距离地分别站开。王东对着其中一个说:“怎么没看见老宋?”
那个志愿者看了王东一眼,笑着说:“怪不得说,这里的人都认识老宋。”又说,“你不知道吗?前几天老宋扶一位老人下楼做核酸,老人下楼时不小心一脚踩空了,老宋为了保护他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老人后来倒没什么事,但老宋估计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另一个志愿者说:“先前老宋主动报名要做志愿者,大家看他年纪大本来不让他做,他坚持一定要来,还说他是老宋,在小区这么多年了,他也想给大家出份力。我现在都没搞懂,为什么他老宋就一定要当志愿者……”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王东去居委会门口集合,他主动报名做志愿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