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沙州归义军政权曾长期致力于控制凉州,由李行素墓志可知,咸通八年,在朝廷的斡旋之下,归义军被迫放弃凉州,凉州被嗢末部族所控制。李行素这次单车西使,说服张议潮奉笏入朝,实现了唐中央对归义军的羁縻控制,并通过分割凉州而实际削弱了归义军,进而利用嗢末势力实现了掣肘和压制归义军的目的。也许正是因为嗢末具有与吐蕃民族近似的西羌文化特征,以及曾为吐蕃奴部、庶民的身份地位,所以李行素墓志才称其为“羌”,其主要成员构成应与党项、苏毗等民族有着紧密的渊源关系。直至晚唐五代,嗢末始终控制着凉州,强烈影响着河西走廊各部族政权的局势。
关键词:张议潮;嗢末;沙州归义军;李行素墓志;凉州
中图分类号:K24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7)04-0089-09
Zhang Yichaos Detainment in the Tang Empire Capital and the Battle for Liangzhou between the Gui-yi-jun and Wamo Armies in the Late Tang Dynasty
—Research Focusing on the Newly Unearthed Epitaph of Li Xingsu and Dunhuang Documents about Zhang Yichao
LI Zongjun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062)
Abstract: The regime of the Gui-yi-jun army aimed for long-term control of Liangzhou. It can be known from Li Xingsus epitaph that the Gui-yi-jun army was forced to abandon Liangzhou, however, under the mediation of the central government in the 8th year of the Xiantong era during the Tang dynasty, following which Liangzhou was controlled by the Wamo tribe. During this mediation, Li Xingsu persuaded Zhang Yichao to submit to the royal court, which placed the latter under complete control of the central government. Furthermore, the central government then weakened the Gui-yi-jun army by dividing Liangzhou and succeeded in controlling and suppressing their opponent by taking advantage of the martial strength of the local Wamo tribe. The Wamo exhibited characteristics of Xiqiang culture, which is similar to Tibetan culture, and as the Wamo had once been taken as slaves or low-order citizens of Tibetan tribes, it is likely for this reason that Wamo was called “Qiang” in Li Xingsus epitaph. The main structure of Wamo society is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the Dangxiang(Tangut)and Supi(Sumpa)tribes. Wamos control of Liangzhou lasted until the late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and strongly influenced the tribes of the Hexi Corridor.
Keywords: Zhang Yichao; Wamo tribe; Gui-yi-jun; Li Xingsus Epitaph; Liangzhou
晚唐沙州歸义军史的研究,是敦煌文献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问题。随着研究的深入,归义军的历史渐次清晰,但个别问题还是因文献的阙如而悬而未决。本文利用最新出土的李行素墓志及有关敦煌文书,就归义军首任节度使张议潮入朝事、晚唐归义军与嗢末的凉州之争及河西政局等予以探讨,略陈管见,以就教于方家。
一 张议潮入朝及归义军凉州问题
唐宣宗大中二年(848),河西各地区在经历了数十年乃至近百年的吐蕃统治以后,敦煌人张议潮趁吐蕃内乱而势衰之际,联合当地各族人民起事,在沙州驱逐吐蕃守将,建立起了以汉人为主体的地方政权,恢复了唐朝的正朔。
大中十二年(858)八月,张议潮率蕃汉军队七千余人展开了东征凉州的军事行动。在经历了三年的征讨后,咸通二年(861)收复姑臧凉州。对此新旧唐书《宣宗本纪》及《资治通鉴》均有记载,但《资治通鉴》记载为懿宗咸通四年(863)三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奏自将蕃、汉兵七千克复凉州”[1]。今据敦煌文献考察,应该是咸通二年(861)为是。敦煌文书S.6342《张议潮处置凉州进表》就有张议潮上奏朝廷“咸通二年收凉州”语。这个过程,敦煌文献《张淮深碑》的记载最为详细明确:
敦煌、晋昌,收复己讫。时当大中二载……次屠张掖、酒泉,攻城野战,不逾星岁,克获两州……姑臧虽众,勍寇坚营,忽见神兵动地而至,无心掉战,有意逃形,奔投星宿岭南,苟偷生于海畔。我军乘胜逼逐,虏群畜以川量;掠其郊野,兵粮足而有剩。生擒数百,使乞命于戈前;魁首斩腰,疆尸染于蓁莽。良图既遂,摅祖父之沉冤。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旧。修文献捷,万乘忻欢,赞美功臣,良增惊叹。便驰星使,重赐功勋,甲士春冬,例沾衣赐,转授检校司空,食实封二百户……河西创复,犹杂蕃浑,言音不同,羌龙嗢末,雷威慴伏,训以华风,咸会驯良,轨俗一变,加授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太保咸通八年归阙之日,河西军务,封章陈款,总委侄男淮深,令守藩垣。[2]
由此可见,咸通二年(861)归义军收复姑臧凉州的事实毋庸置疑。其影响和意义重大,凉州位处河西东端咽喉,自古为河西首府,是唐前期凉州都督府及河西节度使的治所。归义军收复凉州后,就可直接与唐朝中央取得联系。恰好当时其势力亦至顶峰,不仅东西道路大开,而且疆域人口大增,正所谓“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旧”。
需要补充的是,咸通二年归义军收复凉州,应该得到了唐朝中央的支持和军事配合。据《新五代史》卷74及《宋会要辑稿·方域二十一》“西凉府” 条记载,该时期唐政府曾遣郓州兵2500人前往凉州戍守。敦煌文书P.3715+P.2729+P.5015《归义军僧官书仪》中,被归义军文人视为唐政府赐予归义军的“防秋兵马”,学界认为应就是指唐政府所派遣的郓州兵。其实,从大的时代背景来看,张议潮起义暴动绝不是一次孤立事件,而是与吐蕃出现内乱之后,唐王朝克复清水,收复三州、七关这一系列的政治、军事事件息息相关。张议潮正是洞悉了当时的唐蕃军政形势,抓住了发动起义的最佳时机。唐朝方面对此也是四道并进,给予了及时声援和接应,并发挥了重大作用。早在大中三年(849)七月,唐朝廷已经“诏邠宁节度权移军于宁州以应接河西”[1]8039,即要求邠宁节度辖军向西北方向开进,而此邠宁节度接应河西之事应该就是指河西走廊张议潮领导的沙州起义。由此亦见,在张议潮起义暴动以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唐朝中央,早在大中三年七月唐朝廷就已经出兵接应,并为此做出了相应的系列配合与声援。只是随后凉州未下,路途阻隔,具体情况唐朝廷可能一度不是很了解,直至张议潮进呈中央的奏表与图籍于大中五年(851)送达{1}。
既然大中三年(849)唐军已经逼近河西而配合张议潮在河西的军事行动,那么,咸通二年(861)归义军的凉州军事行动能得到唐朝中央的军事配合已成自然之事。而随后出现在凉州的唐朝“防秋兵马”,应该就是最初为配合归义军收复凉州而派遣的,事后又被留在凉州,协助归义军戍守凉州。《全唐诗》卷27薛逢《凉州词》“昨夜蕃兵报国仇,沙州都护破凉州”之句,就是凉州收复后朝野振奋、诗人欣喜的吟唱。这说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安,而唐朝政府在高度关注之际,与归义军互通声气,并予以军事配合也是必然的。
总之,咸通二年(861)归义军凉州收复以后,势力和影响发展很快,受到唐朝中央的高度重视,正所谓:“修文献捷,万乘忻欢,赞美功臣,良增惊叹。便驰星使,重赐功勋,甲士春冬,例沾衣赐,转授检校司空,食实封二百户”。这又是昔日凉州收复后唐朝廷朝野欢庆,以及随即朝廷下诏褒奖张议潮及归义军将士的真实写照。
归义军对凉州收复及其后的详细史事,因文献的阙如,学术界很长时间不是很清楚,有文献反映唐朝在咸通四年已经在凉州设置了凉州节度使;也有文书反映嗢末部曾控制过凉州,但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具体情况怎样不甚清楚。另外,凉州收复以后,身为节度使的张议潮似乎很快就离开了归义军,其中的原因又何在?虽然上引文书含蓄委婉地称:“事有进退,未可安然,须拜龙颜,束身归阙”,但显而易见其中必有隐情。学术界对此已经提出质疑和推测:“(张)议潮咸通八年二月入朝。议潮二月到长安,正月即须起程,而这时议潮已是69岁高龄,河西正是隆冬季节,议潮不顾年迈,冒严寒顶风雪赶往长安,我们认为,这很可能是在迫不得已的形势下才这样做的。”[3] 进而学术界根据敦煌文献的蛛丝马迹推测,迫使张议潮离开归义军入朝的原因应该是唐朝廷对于归义军的猜度和羁縻控制{2}。
今结合晚唐时期的政局形势来看,以上质疑和推测应该都是合理的。在地方藩镇尾大不掉的情况下,这也是唐朝中央为了羁縻控制他们所惯用的手段,张议潮的入朝亦不例外,应该也是作为人质而被羁縻于长安。凉州收复以后,随着归义军势力的坐大,唐朝廷对其担心和防范是必然的,但在唐懿宗咸通年间,唐朝中央如果要直接插手河西,强行从归义军手中接管凉州,然后迫使张议潮入朝,似乎道义不通,亦力不从心,不大可能。另外,咸通年间,应是归义军的势力已经达到巅峰之际,张议潮的威望和权势也是如日中天,能令其委身入质,绝非易事,必有缘由。除此之外,张议潮与其侄张淮深之间是如何完成政权交替的,是不是真如学界一度揣测的那样,是因为其叔侄不和而张淮深逼走了张议潮?这一点,在已有文献中始终没有明确反映,但从上引张淮深碑对张议潮功绩的贊誉及对其地位的推崇,已经非常之高,再从张议潮及其兄张议谭先后入质中央,相互辅助的事迹看,似乎也绝无此可能。
再者,河西自古为多民族杂居之地,加之经过吐蕃近百年的统治,汉文化早已式微,归义军政权要控制河西,必须恩威并用,尽可能地团结和安抚各民族。上引文书就称:“河西创复,犹杂蕃浑,言音不同,羌龙嗢末,雷威慴伏,训以华风。”随后,尽管文书称各民族“咸会驯良,轨俗一变”,张议潮也因之而被唐朝廷加授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但从史事来看,不久之后原归义军辖境似乎是出现了分裂,肃州实际被龙家控制,甘州被回鹘控制,凉州更是由唐朝抑或嗢末控制。这个过程是如何变化的,详细情况怎样?这些问题都需要进一步探索。
二 唐李行素墓志所记归义军与嗢末的
凉州之争及张议潮入朝事
唐李行素墓志近年在西安出土,錄文与志文情况的介绍笔者另有撰文[4]。由志文可知,墓主李行素大约生活在中晚唐宣宗、懿宗朝,生前曾长期任职岭南,先后任唐林州军州事、当州刺史、藤州刺史、琼州刺史招讨儋耳朱崖五郡事、御史丞邕州节度副使、容州经略招讨使检校右散骑常侍等职务,咸通十年二月二日,薨于邕州普宁郡官署,春秋卌七。任职林州军州事期间曾亲自镇压并擒获浙东海贼裘甫。而《资治通鉴》记载到懿宗咸通五年李行素在任职邕州节度副使期间的一事迹,可与墓志相印证。该年,南诏率群蛮六万攻唐邕州,邕州节度使康承训自恃兵众而不设备,唐军猝不及防,伤亡惨重,危难之际,幸有节度副使李行素及时抢修的城防工事,才使唐军避免了全军覆灭的惨剧,所谓“节度副使李行素帅众治壕栅,甫毕,蛮军已合围”,后经诸将夜间偷袭,砍杀和火烧蛮营,方得蛮军解围而去[1]8108-8109。这次战役之后,墓主因战功被朝廷加御史大夫,并令其罢镇来朝任职,后被授太府少卿。而正是在朝廷任太府少卿期间,李行素一度被委任专使出使西凉。他的这次西凉之行,竟然关涉张议潮入朝事及张议潮归义军与嗢末争夺凉州的史事,具有补史、证史的重要价值。其墓志记曰:
既罢来朝,授太府少卿,未逾月,使西凉州,和断嗢末羌与张议潮,语议潮执笏入觐,奉使称旨。未及还也,除容州经略招讨使……面加检校右散骑常侍……
墓志最后的铭文赞曰:
贰乎长官,单车西凉,慄彼羌股,系羁侯王。[4]
这里明确提及墓主人受朝廷委派出使西凉一事,那么具体时间为哪年呢?唐代所谓“海贼”裘甫反叛及被平息事在唐懿宗咸通元年(860),为其任唐林州军州事期间,随之墓主因功受赏,先后又任当州刺史、藤州刺史、琼州刺史招讨儋耳朱崖五郡事,及御史丞邕州节度副使等职务。其中任邕州节度副使后,他又因功加御史大夫,随后,来朝得授太府少卿。这期间应该至少有五六年时间。之后,才有墓主李行素受任专使出使西凉事,后因出使西凉有功,志文称:“奉使称旨,未及还也,除容州经略招讨使……面加检校右散骑常侍。”说明因这次出使完成了使命,他在出使凉州还没返回长安的路上,再次被任命为容州经略招讨使而赶赴新职。但是到任不久,志文称“不幸疡生于面,以迄捐馆”,“以咸通十年二月二日薨于普宁官署,春秋卌七”。如此,李行素出使西凉事应该就发生在咸通六年至咸通十年之间。而这一时段,正好与敦煌有关文书所记的张议潮入朝归阙的时间吻合。前引敦煌文书《张淮深造窟功德碑》明确提及张议潮入朝的时间为咸通八年,称“太保咸通八年归阙之日,河西军务,封章陈款,总委侄男淮深,令守藩垣”。这里的太保就是指曾任归义军节度使的张议潮,咸通十二年薨于长安以后,得朝廷诏赠太保之衔。两《唐书》及《通鉴》 均记载议潮于咸通八年二月入朝,《通鉴》咸通八年记:“二月,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入朝,以为右神武统军,命其族子淮深守归义。”则张议潮入朝出发的时间为咸通八年正月到二月之间。由此进一步说明,李行素出使西凉事就发生在咸通七年底到八年初之间。
李行素墓志对于其出使西凉的任务及贡献说得十分清楚,其一为“和断嗢末羌与张议潮”。 嗢末,此前不见于记载,而据史书反映,正是此前不久开始与唐朝建立联系,《通鉴》咸通三年有载曰:“是岁,嗢末始入贡。”对此,正如有学者指出的:“表明它已形成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嗢末人散处——甘、肃、瓜、沙、河、渭、崛、廓、叠、宕间,但中心区域在凉州。”[5]
那么,所谓“和断” 嗢末羌与张议潮的是什么事呢?过去仅由敦煌文书反映,唐懿宗咸通年间后期,归义军应该是已经放弃了凉州,过去也仅仅理解为因唐朝中央与归义军的凉州之争而归义军被迫放弃。而另由敦煌文书S.6342《张议潮处置凉州进表》反映,嗢末在张议潮入朝后不久已控制了凉州,还有更多的文书反映,直至晚唐嗢末似乎很长时间都在控制着凉州。则今由此墓志来看,李行素这次代表中央出使西凉州,斡旋“和断”嗢末羌与张议潮的应该正是对凉州的控制权。这说明在张议潮入朝之前,归义军与嗢末部族曾长时期激烈争夺凉州,可能势均力敌,长期胜负难分,唐朝廷只好派专使李行素前去调节,最后促使双方“和断”了事。而这次和断的结果上引墓志并未道及,但结合已有研究来看,应该是自此归义军的势力退出了凉州,而凉州自此被已经归顺中央的嗢末政权长期控制。这又说明归义军曾经以多年战争,艰辛努力,最终于咸通二年(861)收复的姑臧凉州,至迟咸通八年又被迫放弃,实际控制的时间不是很长。尤其从归义军被迫主动放弃凉州的事实来看,应该是早在咸通四年凉州节度使设置之际,嗢末势力已经开始挑战归义军对凉州的实际控制权,至咸通八年归义军在军事上已经没有绝对优势,可见嗢末昔日势力之大。
另外,从李行素墓志将说服张议潮执笏入觐作为其成功出使的功绩之一,以及最后的赞文又盛赞其有“系羁侯王”之功句来看,显然昔日的唐朝廷确实与归义军政权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关系,对归义军的日渐强大是充满着猜忌和忧虑的。墓主李行素这次单车西使,完成的另一个出使任务,就是要软硬兼施,说服势力逐渐坐大的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奉笏入朝,这样就实现了唐朝中央对他的羁縻控制,并通过分割凉州而实际削弱了归义军的势力,从而解除了唐朝中央对张议潮归义军政权的后顾之忧。唐朝廷与归义军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应该是早在凉州未下之前就已经显露。《通鉴》唐懿宗咸通四年正月下有一条材料,对印证唐朝廷对于归义军势力发展的复杂心态很有帮助。其中言:
上游宴无节,左拾遗刘蜕上疏曰:“今西凉筑城,应接未决于与夺;南蛮侵轶,干戈悉在于道途。旬月以来,不为无事。陛下不形忧闵以示远近,则何以责其死力!望节娱游,以待远人乂安,未晚。”弗听。[1] 8103
左拾遗刘蜕这里上疏,其实是直截了当地规劝宴乐无度的唐懿宗要留心政事。而此所谓“今西凉筑城,应接未决于与夺”,应该是指刚刚占领凉州的归义军,为了加强凉州的防务,对久已破损的凉州城垣及时大规模修葺加固的同时,及时上表唐朝中央,请求在人力和财力上给予应接支援。但对于是否应接,唐朝廷迟迟犹豫不决。从加强边疆军防的角度来说,归义军修筑凉州城是好事,及时给予应接和援助应该才是,但唐朝廷为何要迟迟“未决于与夺”呢?这似乎也是鲜明地道出了唐朝中央昔日与张议潮归义军政权既有最初的合作又有随之对其猜忌防范的微妙关系,以及最终利用或纵容嗢末势力对其掣肘压制的事实。而咸通八年张议潮随李行素奉笏入朝的原因,又是与李行素的出使及说服有关,与归义军当时的处境及其与唐朝中央之间的微妙关系有关,应该为张议潮在凉州失手,遭受朝廷猜忌的被动形势之下,为顾全大局,取信中央,甚至为寻求唐朝廷更大的支持而舍身入质的,但应该是与其叔侄之间是否有矛盾无关。
三 嗢末的族属及其对凉州的控制
前文根據新出李行素墓志已知,张议潮入朝之前的几年内,归义军应该是曾与嗢末羌激烈争夺凉州,但最终在唐朝中央的干涉之下,以所谓的“和断”了事。随后归义军退出了凉州,节度使张议潮还被迫入质长安,而凉州自此应该是被归顺唐朝中央的嗢末所居。过去学术界根据相关文献研究,唐政府曾于咸通四年设置了凉州节度,但对于归义军政权曾与嗢末争夺凉州的史事却无从知晓,尤其对于归义军退出凉州的真正原因及随即控制凉州者乃嗢末势力更是知之甚少。李行素墓志,不仅弥补了文献之不足,理清了相关史事,对于嗢末的族属及晚唐凉州的政局使人有了新的认识。
关于嗢末,正史及敦煌文献都有记载,学术界曾对其族属、成员组成、出现的时间、迁移及消失的历史等进行了大量的钩沉稽考[6][7][8] [9][10] 。今结合李行素墓志,仍有进一步深究的必要。首先,正史关于嗢末的记载,《资治通鉴》卷250唐懿宗咸通三年记曰:
是岁(862 年), 嗢末始入贡。嗢末者, 吐蕃之奴号也 。吐蕃每发兵, 其富室多以奴从,往往一家至数十人……及论恐热作乱,奴多无主,遂相纠合为部落,散在甘、肃、瓜、沙、河、渭、岷、廓、迭、宕之间,吐蕃微弱者反依附之。[1] 8101-8102
《新唐书·吐蕃传》云 :
浑末,亦曰嗢末,吐蕃奴部也。虏法,出师必发豪室,皆以奴从,平居散处耕牧。及恐热乱,无所归,共相啸合数千人,以嗢末自号,居甘、肃、瓜、沙、河、渭、岷、廓、迭、宕间,其近蕃牙者最勇,而马尤良云。[11]
针对以上文献关于嗢末名号的由来,王忠先生曾经解读曰:
嗢末或即“gyog”,仆役之意,就其军中职务而言,吐蕃最小战斗单位为四人组成,一人为组长,称祖本(chug-pon)……另一人即为仆役,称贞嗢(byan-
gyog),炊事兵以下似即嗢末,所谓“奴号”是。[12]
后来,王忠先生对“嗢末”之含义发表了看法:
公元868年秦州防御使高骈曾招诱嗢末,875年,高骈升任西川节度使,更积极引嗢末为助,咸通末“窃据宥州,称刺史”,后来参与镇压黄巢农民起义军立功,“封夏国公,赐姓李”(《新唐书·党项传》)的西夏始祖拓跋思恭,疑即嗢末首领。元昊自号嵬名氏,“属族悉改嵬名”(《宋史》卷 485《夏国传》)。吴澄《李世安(散术角得)墓志》又译嵬名为“于弥”(戴锡章《西夏记》卷首),Nam 语文书称西夏王为吴玛(Hu-mar),藏文典籍中亦作“吴玛”,疑吴玛、嵬名、于弥与浑末、嗢末皆一声之转,西夏即由嗢末部落发展而来。[13]
前引王忠先生对于嗢末名号为“仆役”或吐蕃“奴号”的这一解读应该是正确的,因它不仅与上引《新唐书》与《资治通鉴》分别称其为“吐蕃奴部也”、“吐蕃之奴号也”的记载是一致的,而且与相关敦煌文书的记载也是一致的。敦煌文书 S.6342《张议潮处置凉州进表》,为已经入质长安的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针对嗢末在咸通年间阻断凉州交通一事而上的奏表,建议朝廷对其进行有效管控。其中言:
近传嗢末隔阻往来,累询北人,皆云不谬。伏以凉州是国家边界,嗢末百姓,本是河西陇右陷没子将。国家弃置不收,变成部落。昨方解辨别(辫),只得抚柔,□□□□□□□使为豺狼荆棘,若□□□□□□□□馈运不充,比于赘疣。
这里,张议潮称“嗢末百姓,本是河西陇右陷没子将,国家弃置不收,变成部落”,不仅说明了嗢末的由来,而且点明了其成员构成:该部族本来就是唐朝管辖之下,生活在河西陇右的赋税子民,只是在安史之乱以后,唐朝政府无暇顾及西疆,吐蕃乘机占领河西陇右以后,这些原唐朝子民才被迫变成了吐蕃奴役之下的“部落”的。则这个部族应该是包括了大量的唐朝将士的子孙,尤其还包括大批原来就生活在唐朝河陇各州县的党项、吐谷浑、苏毗等部族的部分成员。直至吐蕃统治河陇期间,据敦煌吐蕃文文书 P.T1089《大蕃官吏申请状》记载,吐蕃凉州节度使就辖有吐蕃、孙波(苏毗)、吐谷浑、通颊等部落,其中通颊部落就是由羌(党项)、汉、吐谷浑等民族组成的。但他们的身份却一并为昔日备受吐蕃贵族所役使压榨的奴隶。共同的身份和命运,共同的文化和地域生活,应该是已经令他们形成为具有共同的文化和心理认同的部族共同体。而这种共同的文化特征应该就是与吐蕃民族近似的一种文化, 而由李行素墓志称其为“嗢末羌”或“羌股”,正说明这种文化是一种西羌文化。
其次,就“嗢末”一词的音义,学术界亦多有不懈的探索。法国学者石泰安(P.A.Stein)提出“温(嗢)”为“vbon”或“dbon”的对音,“dbon”为吐谷浑王称号,为“侄、甥”之义,而“末”为“dbav”的对音,dbav族人是西藏北部游牧部落,于吐蕃占领河陇时期来到了该地。即嗢末是吐谷浑和吐蕃本部韦(dbav )族组成,吐谷浑人在吐蕃国内的地位仅次于吐蕃人,吐谷浑王与吐蕃王室联姻,曾担任吐蕃大相dbav 族则系吐蕃本部古老氏族,族中成员曾经多次担任吐蕃大相等高级官员。
近年来,中国学者杨士宏、金雷、陆离等又对“嗢末”一词的音义做了研究。其中杨士宏先生认为“ 嗢末”即“bod dmag ”的对音,为吐蕃军之意[14];金雷先生也认为“嗢末”为 dbonpo,即侄、甥之义, 认为吐蕃占领河陇后, 与当地部族豪酋通婚, 这些部族就被称为 dbon po,即吐蕃之侄、甥。唐宋传世史籍撰者不了解吐蕃内部情况,故而将嗢末称为吐蕃奴部[15] ;陆离先生进而考证曰:
嗢末即为吐蕃文“vbangs myi”的音译,“嗢”对应“vbangs”,发音与安多藏语“vbangs”的发音相同,其义为“奴部、庶民”;“末”对应“myi”,其义为人。后来吐蕃文“myi”字为“mi”所取代,“vbangs myi”一词就演变成为现代藏语中的“vbangs mi”了。[16]
比较已有学者的研究,陆离先生的这一考证更为深入,而前面学者有解读为当时吐蕃的军或侄、甥之义,尽管与嗢末为吐蕃“奴部、庶民”的身份不尽相符,但引申义也是近似的,语言在特定的语境下或人群中被借用或指代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事。而且综合这些解读,似乎也更加体现出了构成该部族的复杂成分与其昔日同吐蕃之间的从属和奴役关系,以及其鲜明的西羌文化特征。也许正是因为嗢末具有与吐蕃民族近似的西羌文化特征和曾为吐蕃奴部、庶民的身份地位,所以李行素墓志才称其为“羌”,其主要成员构成应该与党项、苏毗等民族有着紧密的渊源关系。
而前文提及,在咸通二年归义军收复凉州以后,消息很快传至长安,唐朝廷朝野振奋,对此敦煌文书与正史记载都有所反映。诗人薛逢的《凉州词》“昨夜蕃兵报国仇,沙州都护破凉州”之句,也是很好的反映。但这里所谓“蕃兵”又是何指呢?尽管由敦煌文书我们知道,在张议潮归义军中有很多吐浑、党项、龙家等部族成份,但归义军是以汉族为主体的,不应该称其为“蕃兵”的,这里是否另有特指呢?结合咸通年间归义军与嗢末在凉州的争夺,咸通三年嗢末始入贡于唐,咸通四年唐朝又设置独立于归义军的凉州节度使来看,很有可能咸通二年在唐朝支持张议潮攻打吐蕃、夺取凉州的战斗当中,嗢末就是张议潮或唐朝利用的一股蕃兵。之后,又因这支势力坐大,又成为唐朝廷利用来牵制和阻碍张议潮归义军势力的力量,咸通四年被授予凉州节度使者应该就是归顺于唐朝中央的嗢末首领。
需要指出的是,前引王忠先生文认为:根据元昊自号及其属族的改名和不同译名,尤其有关西夏文献及藏文典籍中称西夏王为“吴玛”,而疑吴玛 、嵬名、于弥与浑末、嗢末皆一声之转,西夏即由嗢末部落发展而来。西夏始祖拓跋思恭 ,疑即嗢末首领。今结合李行素墓志称嗢末为“羌”和“羌股”,尤其结合凉州晚唐五代,乃至宋初的地域民族构成与历史沿革来看,早在唐前期,唐朝将大量归顺的党项、苏毗、吐谷浑等民族迁移至河陇及朔方诸州,凉州境内就有很多,所以王忠先生的这一结论应该引起学术界的高度重视才是。
四 相关敦煌文书及晚唐河西政局再探
由李行素墓志的相关记载,已经清楚归义军凉州的丢失与嗢末势力有关。进一步考察晚唐凉州节度的设置,《新唐书》卷六七《方镇表四》“河西”条咸通四年载“置凉州节度,领凉、洮、西、鄯、河、临六州”。《旧唐书》卷三十八《地理志》亦云:“上元年后,河西、陇右州郡,悉陷吐蕃。大中、咸通之间,陇右遗黎,始以地图归国,又析置节度……凉州节度使,治凉州,管西、洮、鄯、临、河等州。”对此,有学者已经指出:“凉州节度所领六州中,凉州为归义军所收复,而西、鄯、河三州为归义军所观察的范围。由此可知,凉州节度的辖区中有半数以上本由归义军控制或属于其观察区域,明显反映出懿宗君臣力图削弱归义军的努力。”[17] 确实是这样。唐政府于大中五年设置归义军之际,凉州并没有纳入归义军的辖区。在归义军收复凉州后,唐政府仍没有将凉州划入其辖区,而是在重筑凉州城及调派郓州兵戍守的基础上,于咸通四年设置凉州节度。这也说明凉州的收复及吐蕃势力被彻底赶出河西之际,嗢末势力就是张议潮归义军联合和依靠的一支重要力量,也因为这一支力量的强大,归义军收复凉州以后,随即失去了对它的实际控制。巧合的是,正史记载的嗢末来唐朝贡的最早时间又是咸通三年,说明此时嗢末已经与唐王朝开始互通声气,嗢末的势力已经引起唐朝的关注,已经成为独立于归义军之外、并能牵制和阻碍归义军势力发展的重要力量。对于嗢末来说,取得唐王朝的承认和默许也是非常关键的,所以才有其入贡之举。随之,咸通四年,唐朝于归义军节度使之外再设凉州节度,牵制归义军的意味十分明显。到了咸通八年双方在朝廷专使的斡旋之下和解之际,归义军重新夺得凉州的实际控制权而力不从心了,最终在多种压力和困难面前只好被迫放弃。
继续考察嗢末对于凉州的控制,前引敦煌文书S.6342《张议潮处置凉州进表》较好地反映了咸通八年以后的凉州情况。下面将郑炳林先生拼接缀合的S.6342 +Дх.5474v《张议潮处置凉州进表并批答》全文转录如下:
张议潮奏:咸通二年收凉州,今不知却废,又杂蕃浑。近传嗢末隔阻往来,累询北人,皆云不謬。伏以凉州是国家边界。嗢末百姓,本是河西陇右陷没子将。国家弃置不收,变成部落。昨方解辨别(辫),只得抚柔,□□□□□□□使为豺狼荆棘,若□□□□□□□□馈运不充,比于赘疣。置□□□□□□□弃掷,与犷俗连耕,相率吠尧,犯关为寇,国家又须诛剪,不可任彼来侵。若征举兵戈,还挠(扰)州县。今若废凉州一境,则自灵武西土,必为毳蒂(幕)所居。比年使州县辛勤,却是为羯胡修造。言之可为病(痛)惜。今凉州之境,咫尺帝乡,有兵为藩垣,有地为襟带;扼西戎冲要,为东夏关防。捉守则内有金汤之安,废指(置)则外无墙堑之固。披圆(图)可羚(矜),指事足明,不待而言,希留圣鉴。今岂得患欺盗,给放为寇仇?臣恐边土之人坐见劳弊。臣不可伏匿所知,偷安爵位,俾国家劳侵,忍霄肝(宵旰)忧勤。臣不言,有负于国;言而不用,死亦甘心;噬齐(脐)虽□□经,祭庙亦彰于唐典。
九月廿五日
敕:凉州朝庭旧地,收复亦甚辛勤,蕃屏边陲,固不抛弃。但以麴长史申奏,粮料欠□□途,暂见权宜,亦非久制。近知蕃□状,不便改移,今已允依,一切仍旧。□推心许国,遂有奏论,念其垦□,深可嘉奖,宜令中书门下宣示。
十月三日召 张
仆射相公中书门下[18]
关于《张议潮处置凉州进表并批答》的撰写时间,学界曾多有探究,今结合李行素墓志来看,郑炳林先生过去认为只能撰写于咸通八年入朝以后到咸通十三年病死这一段时间的观点是正确的[18]99-115 。另外,对于其性质,笔者亦赞同其文观点,所谓“文书没有严格按照唐代官府文书的格式书写,省略掉了很多题头和落款。因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一件晚唐敦煌归义军官府档案的抄本,作为存档用的”。
从文书的写作背景来看,咸通八年二月,张议潮被唐政府征召入京。归义军被迫放弃了凉州,凉州自此完全被嗢末势力控制。唐朝廷利用嗢末势力解除了归义军对凉州的控制,也利用嗢末势力完成了对张议潮归义军势力的牵制。但一如整个晚唐的其他地方藩镇一样,作为昔日吐蕃部属的嗢末部,对于唐朝中央的漠视与跋扈很快就显露了出来,为此才有张议潮给朝廷的这份上书。这里其实就是上书希望朝廷出兵凉州嗢末,对其实施军事打击和有效的行政管控。
从文书的内容来看,张议潮所谓“咸通二年收凉州,今不知却废,又杂蕃浑。近传嗢末隔阻往来,累询北人,皆云不谬”,显然唐朝中央对于凉州与嗢末的管控是十分有限的,似乎大有已经放弃的感觉,不仅任嗢末部族自行控制,又有昔日强大的吐蕃与吐谷浑部族进入杂居。嗢末势力似乎也十分嚣张,在咸通八年与归义军和断以后,至迟咸通十二年前后已经开始阻断东西道路,寻衅滋事。这不仅是对归义军的挑衅,也是对唐朝廷的漠视。为此,作者可谓语重心长,首先从嗢末民族来源的角度,建议朝廷不能放弃,“嗢末百姓,本是河西陇右陷没子将。国家弃置不收,变成部落。昨方解辨别(辫)……”又从凉州重要战略地位与昔日为夺取凉州之艰辛的角度,也是明确反对唐朝廷放弃对凉州的经营:“比年使州县辛勤,却是为羯胡修造。言之可为病(痛)惜。今凉州之境,咫尺帝乡,有兵为藩垣,有地为襟带;扼西戎冲要,为东夏关防。捉守则内有金汤之安。”张议潮所言至情至理,拳拳之心溢于言表。但从后面朝廷的批答来看,竟以凉州路途遥远、用兵粮料难济为借口,明确答复朝廷已经根据凉州之情况答应了凉州嗢末的一些自专请求,已经不便变更,只好以“暂见权宜”和“亦非久制”之语来搪塞张议潮。究其原因,可能有唐朝中央力不从心的因素,但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坚持昔日初衷,继续以之牵制归义军。
嗢末控制凉州的时间应该较长,至晚唐中和年间似乎仍在继续。敦煌文书S.389《肃州防戍都状》与S.2589《中和四年十一月一日肃州防戍都营田康使君县丞张胜君等状》[19] 时间衔接,内容大体一致,为肃州防戍都给归义军节度使的报告,也是比较完整地保留了关于晚唐时期嗢末控制凉州的有关信息。从中可知,至中和四年(884)十一月以前,甘州已经是龙家及吐蕃、退浑、通颊、羌等部族多年来共同杂居和驻守的城镇,但因回鹘的强势侵逼和围困,迫使龙王与回鹘议和。其中提及城主龙王派使者向凉州嗢末首领请求嗢末派遣三百家以共同防御回鹘一事,可见直至中和四年,凉州仍处在嗢末的控制之下:
先送崔大夫回鹘九人,内七人便随后寻吐蕃踪亦往向南,二人牵笼嘉麟报去甘州共回鹘和断事由……其龙王衷私发遣僧一人,于凉州嗢末首令边充使。将文书称:我龙家共回鹘和定已后,恐被回鹘侵凌,甘州事须发遣嗢末三百家已来同住甘州,似将牢古。如若不来,我甘州便共回鹘为一家,讨你嗢末,莫道不报。
另外,敦煌文书 P.3569背《唐光启三年(887)四月官酒户马三娘、龙粉堆牒》中记录了当时河西各部族派往归义军使者的酒帐,其中就有肃州龙家、西州回鹘,以及凉州嗢末等使。另外,P.2141号账目中也有《儿郎伟》,其中曰:“嗢末送款旌旃,西州上拱(贡)宝马,焉祁(耆)送纳金钱。”这里,归义军政权将四方前来纳贡时首列凉州嗢末,也可反映至唐光启三年(887)嗢末部族仍然控制着凉州及其势力之大。
在回鹘势力进一步衰退之际,河西回鹘一度被吐谷浑与嗢末联合打败,《资治通鉴》僖宗乾符元年(874)记:“初,回鹘屡求册命,诏遣册立使郗宗莒诣其国。会回鹘为吐谷浑、嗢末所破,逃遁不知所之。”[1]8174 由此也可见,至晚唐乾符年间,凉州嗢末势力仍然很大。
直至天祐三年(906)正月,史书又有记载曰:“壬戌,灵武节度使韩逊奏吐蕃七千余骑营于宗高谷,将击嗢末及取凉州。”[1]8656可见,至唐朝终结之际,嗢末部族仍然控制着凉州,其间可能归义军尤其在张淮深为节度使期间曾试图控制过凉州,但时间应该不长,很快凉州再度为嗢末所控制,强烈影响着河西走廊各部族政权的局势。而这期间,沙州归义军政权自张议潮入朝以后,其侄张淮深继掌节旄,至唐昭宗大顺元年(890)归义军发生内讧,张淮深一家被杀,此后归义军再经历内部兵争,张议潮孙张承奉受拥戴称节度使,后又僭号建“西汉金山国”,至后梁乾化四年(914),沙州大族曹仁贵取代了张承奉又进入曹氏归义军时期,直至宋仁宗景祐二年(1035)为西夏所灭亡,在这期间归义军势力逐渐衰退,始终再无控制凉州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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