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博物学家阿罗纳克斯教授和仆人康塞尔,在与“海怪”的搏斗中,不幸落入了茫茫大海。正当他们渐渐精疲力竭、对获救感到绝望时,他们和捕鲸手尼德·兰一起,爬到了一艘奇特的海底船只上,并被几个神秘的船员绑架了……
黑暗的牢房
这次突如其来的绑架,像闪电一般。我和我的同伴都没来得及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刚一进去,狭小的舱门就关上了,里面一片漆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活见鬼!”尼德·兰喊叫道,“这些强盗是不是要吃掉我们?!我要声明,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冷静点吧,尼德,冷静点!”康塞尔平心静气地说,“我们现在还没有被放进烤盘里呢。”
“哼,这就是个烤炉,四周这么漆黑。還好我带了尖刀。这帮强盗,看他们谁敢先向我下手……”
“尼德,别那么大火气。”我对捕鲸手说,“还是先设法弄清楚我们在什么地方吧。”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我们小心地挪着脚步。
突然,一束极其耀眼的光射进来,牢房里一下子亮了起来,我们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
“好了!我们总算能看清楚了!”尼德·兰高一边高喊,一边举起了猎刀。
突如其来的亮光使我看清楚了里面的一切:舱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五张凳子,看不见舱门在哪里,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正当我们陷入疑惑时,一扇暗门忽然打开了,进来两个人。一个身材矮小,肌肉结实,肩膀宽阔,四肢强健,黑发蓬松,胡须浓密。另一个则有点学者气质——满脸写着自信,镇定、刚毅、勇敢,表情十分高傲。他们头戴海獭皮贝雷帽,脚穿海豹皮统靴,身上穿着特殊衣料制成的紧身衣。
高傲的那位显然是船上的头领,他仔细地上下打量我们,一句话也没说。然后,转过身和同伴交谈着,那是一种声音清脆婉转但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我尝试着用纯正的法语与他们交流,可他们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场面变得相当尴尬。我只好对捕鲸手说,“你来说吧,兰师傅,用你最纯正的英语。”
尼德·兰立刻连说带比画,大声喊叫着,最后还做了一个十分生动的手势,想让对方明白。可他们眉头都没皱一下,看上去还是不明白我们的意思。
无可奈何之下,康塞尔把我们的经历又用德语叙述了一遍,也没能奏效。这两个陌生人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几句后,就转身出去了。临走时,他们甚至没有对我们做出一个世界各国通用的让人放心的手势。门又关上了。
“真卑鄙!”尼德·兰大发雷霆地喊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跟这两个混蛋讲法语、英语和德语,可这两个混蛋就是一声不吭,真不懂礼貌!”
“尼德,别发火。”我对怒气冲冲的捕鲸手说:“发火是没有用的。”
“唉!”康塞尔说,“不管怎么说,也应该给我们点东西吃吧……”
康塞尔的话还没说完,门突然又开了,一位侍者走进来,给我们送来海上穿的上衣和短裤。在我们换衣服的时候,他收拾好了桌子,摆上了三份餐具。
康塞尔说:“看来,这是个好兆头。”
“得了吧!”一直耿耿于怀的捕鲸手说,“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吃了再说!”康塞尔说。
每道菜都用银制钟形盖子盖着,对称地摆放在餐桌上。餐具十分精美雅致,匙子、叉子、刀子、盘子,每一件上都刻有一个字母。尼德·兰和康塞尔可没心思观察这些,他们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也和他们一样,好好美餐了一顿。
肚子一填饱,睡意就向我们袭来。毕竟与死亡抗争了一夜,我们的身体都筋疲力尽了。
“说实话,我真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康塞尔说。
“我也是!”尼德·兰接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两个同伴已经响起了鼾声。
我虽然也困得睁不开眼,但太多的想法、疑问和画面不断涌入脑海……渐渐地,我也迷失在朦胧的睡意中,沉沉地睡着了。
潜艇上的空气
我们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觉醒来,我从地板上爬起来,觉得头脑清醒,精力充沛。于是,我重新观察起我们的牢房来——内部陈设没有丝毫变动。而且,有人趁我们熟睡的时候,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了。
这时,我感到胸口闷得发慌,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看来,浑浊的空气已经不足以维持我正常的肺部活动。虽然牢房还算宽敞,但我们显然已经消耗掉了室内大部分的氧气。一个人每小时要消耗100升空气中所含的氧气,而空气中一旦含有几乎等量的二氧化碳时,就变得无法呼吸了。因此,当务之急就是给我们的牢房更换空气,而且,整个潜水艇大概也需要更换空气。
想到这里,我的头脑里浮现出一个问题。这艘潜艇上的人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呢?他们是采用化学的方法获得空气吗?用氯酸钾加热释放出氧气,还是通过氢氧化钾吸收二氧化碳?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得同陆地保持某种联系,以便随时补充这些原料。或者他们用某种技术,将空气储存在储气舱里,然后根据需要再把空气释放出来?这些都有可能。或者,他们就像鲸鱼一样,浮出水面呼吸,每隔24小时更换一次空气……不管怎样,我看最好马上更换空气。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一阵清爽,呼吸到一股带着海洋气息的空气。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一阵摇晃,晃动的幅度不算很大。看来,这个钢铁制造的怪兽显然是刚刚浮出海面,用鲸鱼的方式来呼吸。
我一边尽情地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边寻找通气管。不一会儿我就找到了。房门上方有一个通风口,新鲜空气就是从那里输送进来,给缺氧的牢房更换空气。
我正在进行观察,尼德和康塞尔在这股清新空气的刺激下,同时醒了过来。他们揉了揉眼睛,伸了伸胳膊,一跃而起。
“我现在肚子饿得发慌,”捕鲸手说。
“我认为,我们偶然闯入了一个秘密的机关,现在处境非常危险。”康塞尔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扣留下来?”
我应声道:“很有可能。所以我们要耐心等待时机,与林肯号取得联系。”
“才不呢,我们要逃跑!”尼德·兰轻蔑地说道。
“喂,尼德朋友。”康塞尔说,“外面都是海洋,怎么逃跑啊?”
我也劝说他:“兰师傅,我们等待时机再说吧。现在千万要忍耐。”其实,我也很担心,艇长会不会采用暴力把我们除掉,或者某一天把我们扔到陆地上的某个角落?
可是,尼德·兰的火气越来越大。他开始大喊大叫,但无济于事。铁板墙是隔音的,潜艇内死气沉沉,我们听不到半点回响。
这时,那扇暗门开了,侍者又出现在门口。我来不及上前阻拦,加拿大人就已经扑了过去,紧紧地掐住他的喉咙。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几句法语:“大家冷静点,请听我说!”
神秘的艇长
听到这些话,尼德·兰立刻松开手,站起来。侍者被掐得喘不过气,在主人的示意下,踉踉跄跄地走出去。
这位神秘的主人倚在桌角,双臂交叉,非常专注地打量着我们。片刻之后,他用平静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说:“先生们,我会说法语、英语、德语和拉丁语。可我想先认识你们一下。您是出国考察的巴黎博物学教授皮埃尔·阿罗纳克斯先生,这位是您的仆人康塞尔,还有美利坚合众国海军驱逐舰‘亚伯拉罕·林肯号上的加拿大籍捕鲸手尼德·兰。”
我欠了欠身,表示赞同。
艇长继续说道:“先生,明了你们的身份之后,我需要再三考虑如何处置你们。非常不幸,你们正在与一个已经与人类断绝关系的人打交道,不得不说你们打扰了我的生活……”
“哦,这很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我说。
“不是故意的?”他稍微提高了声音,反问道,“‘亚伯拉罕·林肯号驱逐舰在大海上四处追剿我们,不是故意的?你们的炮弹打在我的潜艇上,也不是故意的?尼德·兰师傅用捕鲸叉叉我的潜艇,难道还不是故意的?”
我回答说:“先生,由于与您的潜水艇冲撞而导致的多起海难事故,我们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在追捕、清除一只强大的海怪。在一無所知的情况下,我们只能把你们当敌人看待。”
“教授先生,我不是您所谓的文明人,法律无法约束我!”艇长的眼里闪现出愤怒和蔑视的光芒。我隐约感觉到,这个人生活中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但既然命运把你们带到这里,你们就留在我的潜艇上吧。作为交换,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说吧,先生。”我说。
“有时我会把你们关在舱房里,几个小时,或者是几天,这要视具体情况而定。我绝对不想使用暴力,只希望你们听从命令。你们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吗?”
“请原谅,先生,”我回答说,“这种自由在我看来是囚犯的自由!”
“是的!”尼德·兰也吼了起来,“这我们可不能答应!”
“哼,不要忘了,你们是我的战俘!我说一句话就可以把你们扔到海底深渊!”艇长看来主意已定。“不过,教授先生,您将不会后悔跟着我的潜艇一起环游奇妙的海底世界,你也会知道从未知晓的秘密。”
这番话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弱点。我只好回答:“先生,感谢在我们遇难时,被您仁慈地收留。而对于我来说,为了科学,我可以放弃对自由的需要。”
“最后一个问题。”就在这个神秘的人要退出去的时候,我说:“我应该如何称呼您?”
“对您来说,我只不过是‘尼摩——不存在的人。您和您的同伴是我的‘鹦鹉螺号上的乘客。”说着,尼摩艇长对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现在,阿罗纳克斯先生,我们的午餐也准备好了,请允许我给您带路。”
大海提供的财富
我们跟在尼摩艇长后面,一出舱门,就踏上了一条灯火通明的走廊。走进餐厅,室内精致考究的装潢与陈设立刻吸引了我的眼球。餐厅两侧矗立着有乌木花点缀的橡木餐具柜;柜内的隔板上摆着一排排晶莹透亮的餐具,一看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陶器和玻璃器皿。
餐厅正中央摆着一桌丰盛的佳肴,尼摩艇长示意我坐下。“请坐,您一定饿坏了,请尽量吃吧。您尽管放心大胆地吃。这些菜既卫生又富有营养。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吃陆地上的食物,可我的健康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潜艇上的人个个身强体壮,他们吃的也都和我一样。”
“如此说来,”我回答,“这里的食物都是海产品啦?”
“是的,教授先生,海洋为我提供了一切必需品。我在海底拥有一块巨大的产业,供自己开发利用。”
我惊讶地看着他:“先生,那这些肉是从哪里来的?”
尼摩艇长回答:“我从来不吃陆上动物的肉,教授先生。这盘是海龟的里脊,那盘是海豚肝。我的厨师是一位高手,善于烹调海中各种各样的食物。这是一盘罐头海参,马来人说这是人世间无与伦比的佳肴;那盘奶油是用鲸鱼的奶做的;我们吃的糖是从巨大的北海墨角藻里提炼出来的;最后,我要向您推荐的是银莲花果酱,其味道可以和最美味的果酱相媲美。”
我一一品尝着餐桌上的美食,倒不是出于对美食的嗜好,而是出于好奇。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把我给迷住了。
尼摩艇长继续说道:“阿罗纳克斯先生,海洋是奇妙无比、用之不竭的生命之源。海洋不但提供给我食物,而且提供给我衣服。您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用某种贝壳类动物的足丝织成,染成绯红色,并用我从地中海兔毛中提取的紫色点缀了一下。您舱房里还有香水,是海植物经过萃取制成的产品,您睡的床是用海洋大叶藻铺成的,您写字用的笔是鲸鱼的触须,墨水是墨鱼或枪乌贼的分泌物。总之,我的一切都来自大海!”
“艇长,您超爱大海吧!”我盯着眼前这位谜一般的艇长。
“当然,我爱大海!大海就是一切!大海覆盖了地球上十分之七的面积。大海的气息纯洁健康。广阔无垠的海洋中,人迹罕至,但人在海上永远不会感到孤单,因为他能时刻感觉到周围的生命在颤动。大海是超自然而又奇妙的生命载体。正如你们的一位诗人所说的,大海就是无限的生命。事实上,教授先生,自然界的一切在海洋之中都同样存在:矿物界、植物界和动物界。拿动物界来说,海洋里主要有四群植形动物、三类节肢动物、五类软体动物、三类脊椎动物即哺乳动物、爬虫动物以及无数的鱼类。地球上的动物中,鱼类是种类最多的一类,有13000多种,其中只有十分之一生活在淡水里。可以说,地球始于海洋,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归于海洋!大海有着宁静无比的环境,而且它不属于任何独裁者!在海面上,人们相互攻击,相互残杀,把陆地上的种种暴行都带到海面上来。但在海平面以下30英尺的地方,人类的权利就不起作用了,他们的影响消失了,他们的威势也荡然无存!啊!先生,要生活,就生活在海里吧!人只有在海洋里才有真正的独立!在这里,我不需要承认有什么主人!在这里,我享受着充分的自由!”
尼摩艇长兴高采烈地说着,突然停住不说了。他是不是发现自己一时忘乎所以,说得太多了?只见他心情激动地站起来,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平静了下来,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神态,转过身来,对我说道:
“现在,教授先生,要是您想参观‘鹦鹉螺号,我愿为您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