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母亲”观念的文化探源

袁林玲

摘要：随着中俄关系不断深化，对俄罗斯文化的热度再次上升，“俄罗斯母亲”这一概念作为俄罗斯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我们全面了解俄罗斯文化起着重要作用。本文着重从该概念的民间及宗教的角度来研究俄罗斯母性崇拜的起源。

关键词：俄罗斯母亲 民间文化 宗教文化

中图分类号：I5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7）16-0082-02

国家母（女）性化是世界性的文化现象，人们常常将祖国、家乡、大地比作母亲，对其抒发或是眷恋思恋或是赞美崇拜之情。然而在这种表层的文化现象之下蓄积着的却是不同的文化力量。“俄罗斯母亲”（Матушка Россия） 这个观念是俄罗斯民族/国家最典型的文化符号之一，它的产生有着深厚的文化起源，它与俄罗斯传统文化中的大地崇拜和圣母崇拜有着密切的联系。在古罗斯的多神教文化中，古斯拉夫人对大地有着强烈的依赖，从而产生了大地崇拜。在斯拉夫宗教神话中，大地不仅仅是自然属性——哺育者的化身，同时也是孕育万物的大地的化身，因此早在多神教时期，就有了“大地母亲”的说法。多神教文化中存在另一种崇拜———广泛的女性崇拜。罗斯受洗之后，多神教的广泛女性崇拜融合了基督教文化的女性本源思想，逐渐发展成为东正教中的圣母崇拜。正如俄罗斯哲学家别尔嘉耶夫所说： “对俄罗斯人民来说，大地母亲就是俄罗斯。俄罗斯成了圣母。俄罗斯是孕育神祇的国家。”（汪建钊，2004：11）这种交融的崇拜之情激发了俄罗斯人对于“俄罗斯母亲”的膜拜以及一种自我牺牲的救赎情结。

一、民间“大地母亲”崇拜

古斯拉夫人对大地有着强烈的依赖，本能地将各种自然力当做神明敬畏、崇拜。在斯拉夫宗教神话中，大地不仅仅代表着自然属性的人类哺育者，同时也象征了孕育万物的大地。在俄罗斯人意识中，大地与母亲这两个概念有着天然的紧密联系，因此早在多神教时期，就有了“大地母亲”的说法。

俄罗斯独特的地理环境使得土地对于俄罗斯民族精神发展产生了不同的意义。“从更深刻、内在的观点来看，这些空间本身就是俄罗斯命运内在的、精神的事实。”（汪建钊，2014：58）俄罗斯思想家别尔嘉耶夫将俄罗斯的广阔空间比喻成俄罗斯的“重担”，压迫者俄罗斯人的灵魂，但同时，辽阔、宽广、神秘的疆域给予俄罗斯人以安全感，大地如同母亲般保护着俄罗斯。 “他总是过分依赖俄罗斯大地，依赖俄罗斯母亲。”“由于他背后总是站着无边的空间，可以拯救他，他不必十分害怕。”（ 汪建钊，2014：64）

在俄罗斯的民俗文化中，土地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土地是丰收和富足的象征，所以在婚礼上，人们常常会祝福新人像水一样健康，像土地一样富裕；农民认为埋葬亲人的土地十分神圣，甚至具有神力，所以他们常会在品德高尚者的坟头抓一把土，以求保佑自己的亲朋好友免受苦难和灾害。同时，故乡的土对客行他乡的人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所以斯拉夫人在远行前会取一些家乡的土缝在护身的香囊中，认为这样可以减轻思乡之苦，也可以守护自己，防止灾祸和不幸的发生。俄罗斯人还有一个观念，认为土能治好所有的疾病，所以如果有人得病了，就应该走进清洁的田野，向四个方向鞠躬，说：“大地母亲，请原谅我！”这样可以帮助身体的痊愈。与“大地母亲”崇拜相关的，在俄罗斯民间还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习俗，在为建新房打地基时，要扔上一把故乡的土，寓意新房如同建在故乡的土地上，认为这可以镇宅，避免灾祸的发生。

这一系列俄罗斯历史民俗都体现了土地对俄罗斯人生活产生的巨大影响，它与整个俄罗斯民族的精神生活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

二、多神教的女神崇拜观

多神教在俄罗斯留存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俄罗斯的影响根深蒂固，可以说现在俄罗斯思想中仍有着多神教的痕迹。多神教研究者认为：“9-13世纪古俄罗斯的多神教对于俄罗斯中世纪文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有它就不能理解农村、城镇文化，更无法理解上层文化的复杂与多面……”（Рыбаков Б. А. 1988）

俄罗斯的多神教文化中有着大量“母神”的形象。 “从古罗斯的编年纪事得知，北方诸神中最著名的是金女神（Злата баба， 按极北地区的说法，是小金山，Златогорка），这种对母权的崇拜是从很古老的文化里留下来的，它深深地印在民族的记忆中。”（金亚娜，2009：3）在俄罗斯民族文化中还有萨莫迪人的地母（Мать- Земля），涅涅茨人的雅涅比亚（Я- небя），克特人的象征太阳和火的热之母（Мать Жара）等等，她们都是人类的主宰，决定人类的发展轨迹。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的是古罗斯多神教中的玛科什女神（Макош или Мокошь）。在弗拉基米尔神祗中，玛科什是唯一的女神，她在多神教诸神中位列第三，也是弗拉基米尔神祗中唯一在接受东正教洗礼后仍受崇拜的神。她是润泽的大地母亲的化身，是神界与人世的居间者，也象征着农耕女神、丰收之母，庇护古代富饶的土地和女性的生命力量。玛科什女神的形象广泛出现于俄罗斯仪典刺绣布巾的刺绣图案上，同时位于图案的正中心。这样的仪典在季节交替间举行，为了祈求农耕生活的顺利，保佑庄稼的丰收。她又是富足女神，保护着大地和其上的牲畜；也代表了纺织女工的庇护之神。玛科什的神像曾与多神教的其他神像由弗拉基米尔大公一并供奉于当时的都会基辅。（Конев Е.Ф. 2003：177）人们相信女神的超验力量能够为他们带来丰收、富足與安全。

三、东正教中的圣母崇拜

随着基督教在斯拉夫民族中的确立，圣母崇拜受到了斯拉夫人的强化，人民将对大地母神的信仰逐渐转化为对基督教中圣母的心理依赖。俄罗斯所传承的东正教会把圣母玛利亚尊为高于一切受造物的圣洁司智天使和无比荣耀的天使，同时，在拜占庭文化中，圣母这个概念强调的就是其母性的仁慈特质，这一点正与罗斯广泛的母性崇拜相契合，因而促进了基督教在俄罗斯的融合进程。相较于历史意义上对圣母玛利亚的理解，俄罗斯的圣母更大程度上与大地母亲的文化意义相似（给予世人爱与饮食滋养）。很多文化史研究者也因此重视俄罗斯大地、国家和圣母的特殊的神秘联系，所有关于母亲神的概念都从根本上融进了基督教圣母的形象。

“把她看作是圣母，看作是在圣子面前的为全人类说情的人，所以东正教徒为这种说情不断地祈祷圣母”。圣母是东正教面对外敌和严峻的圣父的守护者，是连接上帝与人类的中保，也是人的庇护者和安慰者。“作为道成肉身的人的方面和圣灵的体现者，圣母兼具神人二性， 这种整合理解正是东正教与天主教、新教的一大区别。天主教拒绝承认圣母与人类的联系，人与神是截然分开的；新教对圣母的忘却和亵渎使其带有强烈的父性色彩，女性神的缺失与西方文学中女性的世俗化不能说没有内在关联。”（梁坤，2006：140）

这一点在东正教教会生活传统中有鲜明的体现，在东正教最主要的十二大节日中，有四个与圣母玛利亚有关。此外，在俄罗斯的圣像艺术中，最受敬拜的圣像就是圣母玛丽亚，她是东正教圣像艺术五大题材之一。在俄罗斯宗教绘画艺术中，救世主（耶稣基督）逐渐被忽视，这并不是说耶稣圣像在历史发展中中断了，而是人们选择了圣母玛利亚传达自己的感情、表达自己的信仰。

俄罗斯文化特别强调圣母的母性作用，女性与母性的开端、罗斯母亲的理念，对于俄罗斯民族自我意识的形成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俄）别尔嘉耶夫.别尔嘉耶夫集——一个贵族的回忆和思索[M].汪建钊译.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4：11.

[2]（俄）别尔嘉耶夫.俄罗斯的命运[M].汪建钊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58.

[3]Рыбаков Б. А： Язычество Древней Руси. Москва， 《Наука》， 1988， с.б..

[4]金亚娜. 期盼索菲亚：俄罗斯文学中的“永恒女性”崇拜哲学与文化探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3.

[5]Конев Е. Ф.， Славянская мифология. Минск，《Харвест》， 2003， с.177..

[6]梁坤，俄罗斯传统文学中女性崇拜的宗教文化渊源[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6（7）：140.

责任编辑：孙 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