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苗雨时
石油里的人文乡愁
——读张永波的诗集《地火芬芳》
■ 苗雨时
他有石油里的乡愁。
在诗人眼里,石油的燃烧就是玫瑰的绽放。石油不但有钢铁的精神,也有火的意志。他就是石油,石油就是他。
诗人以爱的名义、仰望的姿态、当事人的身份,写关于石油、关于大庆的血脉、关于工业革命时代的辉煌和精神气象,写一个时代石油工人的豪情壮志、责任担当。共和国不会忘记!
生活中,石油是诗人的生活职业,也是诗人生命本身。石油,黑色的内涵,同构生命的本质,地火燃烧的石油对应生命的价值与奉献。石油从象征到实体,统一于石油工人的生命里程。
诗集《地火芬芳》,是一部献给青春血祭荒原的英雄诗篇。诗集里,诗人的每一首诗几乎都和石油相关。石油、石油人、钻塔、荒原、采油树、采样桶、采油姑娘,成了诗中在祖国大地上行走的灵魂,也将阅读带向“荒原一片灯火红”,那个热血沸腾的拓荒年代。
在诗集里,作者首先以《向石油致敬》开篇,有点宗教的意思,先拜一下,很机巧。作者基于对石油的敬仰,围着石油取暖,才焕发了作者写石油的热情和灵感,涌动出一首首石油的赞歌。作者在这里有石油与玫瑰的浪漫,有采油树弹拨出的美妙音符。从《小场景》的《一瓶石油》《蓝天的某些细节》到《在荒原》的《深度体验》,构成了作者《诗歌的地理》,而这一切,都缘于《在一座雕塑前》的“请让我再一次站在这里/平视或者仰视/我相信这种站立和注视/一定是源于一种自觉或是崇敬”,这样才有了《聆听与仰慕》,所以他要《献诗》。所以就有了“对于石油的赞美,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我如饥似渴地赞美/像夜里被惊喜推醒的美靥/秋日五花山里红透的枫叶/长风一吹漫野里呈现出醉酒般的酡色……/我热衷于对石油的赞美,是出自于/心里对生活的依恋和朴实的真情/那是阳光与星辰反复在上面留下粘贴的指纹……”看到这样激情四射而又烙印深刻的诗句,仿佛也听到了石油歌者的最美的旋律。
张永波铁一样奔走在石油集聚的诗意版图上。如果说人生是一场诗意的奔走,那么石油是诗人张永波唯一的行囊。在诗人心里,关于石油的记忆,不仅有时间的厚度和空间的苍茫,更是心怀崇敬,对石油文化的一种梳理与追思。石油里藏着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家、国。诗人说:石油就是玫瑰,是石油人献给祖国的花朵,石油有吉祥的火焰。
诗人在石油和石油人的生活与劳动现场苦修一场圣洁的精神献祭。“热爱了,一切都顺其自然/石油已成为风景,谁还能袖手旁观/我们就是这段感情的亲历者”(《劳动的美》)。怀抱浪漫的石油人,笑意安详的劳动者,大地上的朝觐者。他们像追求恋人一样,痴迷石油开发的伟业,宗教信徒般地坚守石油工业的每一个岗位上,用青春和生命的激情完成了生活的完美与残缺的书写,以黑色的石油铸就精神的图腾。
打开诗人张永波的诗集《地火芬芳》,不能不为石油、钻塔、荒原、石油人、钢铁这些坚挺而饱满的意象所吸引。石油是石油人的精神、意志和生命象征,“模样朴实的石油/是我失散多年的好兄弟”(《石油兄弟》),“石油是激动的泪水”(《在石油集聚的诗意版图上》)。诗人确信,石油关乎石油人的尊严,隐喻了生命的神秘,“只要望上一眼荒原上的钻塔,走进荒原的人从此就有了骨头”(《血肉里的骨头》)。在石油人战天斗地的舞台的荒原色彩谱系中,红,象征了石油人的热血激情贲张;黄,是收获,也是苦难和不屈的抗争;蓝,是湖水、天空,纯洁;黑,是石油、钢铁与意志;白,是天空的云和远方的家,是想象。闻油兴奋的部族,当石油浸入了灵魂,他们也学会了理性的思考,他们告诫自己,“我们必须学会承担/也必须学会忍受”(《石油将我们包围》)。这些可敬的石油人把光明磊落作为对生活的理解和价值尺度,“当你需要爱或真实,走在大路上就是捷径”(《他们说》)。
张永波的诗的真实,源自诗人生命的脉动。张永波是大庆的诗人,其诗集《地火芬芳》像其本人一样,一呼一吸都是石油。大庆这座石油城是共和国的长子,一个工业革命时代的移民城市,是她成就了无数热血青年的理想和梦,给了他们爱情和家,石油让石油人有一种情感归属。在诗人笔下,石油的黑色,夺魂的香气,都有神秘的生理和精神安慰功能。赞美石油、歌唱石油的人怎能忘记:1205钻井队、松基三井、烈酒、雪花、狗皮帽子、萨尔图、让胡路、工业革命……大庆这些地理名词、风物和豪言壮语。诗人的自豪在“我的大庆”,在回忆并重新审视荒原的改天换地的壮举中,那种青春的呼吸与抽油机一起律动;在无私无畏、包举天宇的情感视域里,石油人看见 “石油作蕾欲吐芬芳的钻塔”,“我是否皈依于一场会战”(《石油索引》)。这样的书写,有其他诗人无法体味的感觉和经验。如果说“他们是最具有灵魂的人,是天地之魂”(《他们》)是赞美,把石油工人比喻成 “种太阳的人”就是抒情,在大庆 “采油姑娘也是铁的情人”,无疑是诗人的理想虚拟、升华与个人情感的投射。
事实上,石油与生活的关系以及我们对石油的了解,和一个石油诗人对石油的关注并不一致,阅读他饱含激情的石油诗,我们的感觉常常是有愧的。我们想到的仅仅是享用,而他的心中“我的诗歌是石油花朵上散发的芳菲/世界钢铁飞翔的翅膀”(《我的诗歌》),洋溢着骄傲的自豪感,仿佛有一种来自地下深处火的炙烤。虽然个人经历永远小于宏大历史,但“铁人精神”无疑是一个时代精神的丰碑。当诗人满怀敬仰写下《车过铁人村》,回忆老电影中荒原立铁,用激情抚摸钢铁钻塔和它们在血肉脊背上的压痕,瞻仰 《石油博物馆》里的化石与岩石,思考人类生命意志的硬度与柔情曼妙,友好地展开两代石油人心灵的对话,诗人含泪喟叹:石油,这藏着无数为石油献身的劳动者 “名字的遗址”,令人唏嘘,无限悲怆!
张永波有深厚的石油情结。诗人,是记忆的守护者,乡愁作为一种情感表达方式,具有时代烙印。其实,现代意义上的文化乡愁所指的则是一种具有人文意味、历史情怀的文化象征,是现代人寻找文化认同的心理需求。质朴的石油人以改天换地的英雄情结,寄情石油,充分礼赞投身于“无限的热爱”。满怀石油的心灵契约在石油工业的无数岗位,蓬勃生动。
生命的创造强化了存在的幸福感,正是由于这种强化,“幸福”也关乎到人生的社会归宿与精神栖居。当“我”被他者从世界的荒凉中辨认了出来,理应得到的确认是,“瞧这个石油人,他比他本人还要幸福”。在荒原,在为奉献而承担的石油人,生命的意识也存在“幸福”“痛苦”“孤独”的尴尬对峙。而在石油人,痛苦总是可以被忽略的,诗人自豪地说:“我热衷于对石油的赞美,是出于/心理对生活的依恋和朴实的情感”(《赞美》)。黑色的石油、冰雪荒原、钢铁钻塔、迷魂的油香成了生命的全部。“在荒原,在戈壁/石油是信仰,是主义,是追求”(《我的别样信仰》)。面对石油,工友们笑意安详,如胸有信仰的虔诚的朝觐者。“热爱石油,就像热爱生活/体贴他们,就像体贴亲人/心藏火焰,风将我们雕塑/成永恒。热爱石油/像持久的信仰,在此发酵”(《荒原,石油主题》),石油正改变人类的生活,“石油得意地让理智/深入荒原的泥土里/触摸事物的根/热爱石油就像热爱家园里的一株树/关心它就像关心你田地里/你的每一粒谷物”(《热爱石油》)。“石油像乡愁里的花朵/在我们身体里悄悄地开放着……/我的乡愁发着金属的声音/一踏进荒野仿佛生命就有了根/……带着乡愁赶路,就是带着一份责任”(《带着乡愁赶路》)。由此可以看出,石油和石油人已经灵肉交融,不分彼此,这就是使命感和热爱祖国的艺术呈现。
当一名荣耀的石油人曾是一代青年的梦想。诗人引以自豪的是 “我为祖国献石油”。《我为祖国献石油》这首歌,记写了一个民族为摆脱一穷二白的国家面貌,无私、忘我、战天斗地的史实。“在荒原,我们谈论理想/多与石油有关”(《抒怀》),诗人对生活、荒原的“深度体验”,深入了大地的底层。石油工人是最可爱的人,一个个人间的盗火者,为了共和国的建设撬开了大地之门。诗人赞美他们,这群狂热的工作者:“休息对他就是一种摧残”,奉献就是最大的幸福。
诗集中,令人耳目一新的是诗人对荒原包容野性、放纵个性的诗意书写,有了新时代石油人的独特色彩。在鲜花开放的春天,在钻井工地,荒原春意正浓,诗人说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要采集许多鲜花/在钻塔的楼梯上撒上花瓣/许上一个心愿/之后登上钻台”(《远处》)。这是浪漫,更是自爱和自尊,体现了职业的神圣和崇高。“今天我要认眼前/这几十口油井作兄弟/像宿命的某种暗示/他们顺从地站在我的目光里”(《今天,我要认你为兄弟》),这是惺惺相惜的英雄情怀和相互的寻找与彼此确认,有人格形象的凸凹,也有爱的火爆。纵观诗人这些被钻具碰响的诗句,在颂扬石油人生命的喷薄,端正我们的人文视野的同时,也定位了诗人的社会价值。
在诗艺探索中,诗人以饱满的激情抒发为主导,语言节制而朴素,给人一种亲和、感动和可触及的知觉。他直面沸腾的生活,在劳动中锤炼诗意,自觉向传统汉语诗性智慧回归,注重炼句、炼意,语感不凝、不滞,有精神的自足性。他从自然和生活中汲取爱的源泉和生命的力量,在粗犷里写出柔情,在荒凉里写出芳香,在戈壁滩涂充盈勃勃生机。他的赞美来自内心的情感皈依,并依托细节的精准和概括的宏大,由此雕塑石油城的群英谱。他的诗像石油钻塔一样,有一种俯仰天地的壮阔、辽远,也有脚下花草的柔媚、清新……
张永波的诗有抒情的浪漫和硬度,感情真挚,恣意汪洋。诗集里处处是爱与奉献,是对大地的感恩和对人类的赞美,他有一种奉献祖国的 “英雄主义情结”。让诗集更显厚重的,是诗人在更高层次和多向空间的人文思考与视角拓展,对因石油引发的资源争夺战争给人类带来的灾难,对石油过度开发造成自然环境破坏等一系列社会问题,写出了《与石油有关的事物》,为诗人未来的诗歌写作开启了新的可能和拓宽了艺术通道。
挽 歌 版画/王洪峰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