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健
鲁迅喜欢小零食,糖果糕点、瓜子花生等几乎从不断缺。特别是夜间伏案写作的时候,鲁迅手中的笔很少放下,嘴里也不怎么闲着。
很长一段时期,花生是鲁迅的第一零食。鲁迅爱吃糖是出了名的,但在周作人的记忆中,鲁迅留学日本期间,吃糖还不如吃花生多。他说:“鲁迅在东京当然糖也吃,但似乎并不那么多,倒是落花生的确吃得不少,特别有客来的时候,后来收拾花生壳往往是用大张的报纸包了出去的。”
母亲魯瑞对长子喜欢吃啥是再清楚不过了。1923年7月周氏兄弟失和,鲁迅搬出八道湾,租住于砖塔胡同。母亲则仍暂时留在周作人那里,但经常寄来或派人送来一些吃的给鲁迅,花生可以说是其中的保留项目。据鲁迅日记记载,1923年11月4日,“上午母亲令人持来书二部,鸭肝一碗,花生一合。”12月10日,“上午母亲寄来花生一合。”1924年2月14日,“午后母亲寄来花生一合。”这些记录虽似平平淡淡,却折射出母亲对鲁迅深深的疼爱。
绍兴人的下酒菜,在众人眼里当首推茴香豆。确实,据周作人记述,“下酒的东西,顶普通的是鸡肫豆与茴香豆”;但是,花生米也是当地人们喝酒比较喜爱的搭配,“此外现成的炒洋花生,豆腐干,盐豆豉等大略具备……”鲁迅小说 《孤独者》 中也写道:“我”去访问魏连殳,“顺便在街上买了一瓶烧酒,两包花生米,两个熏鱼头。”
早在南京求学期间,花生就成了鲁迅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点缀。他在回忆散文 《琐记》 中写到自己当年为进化论学说和西方哲学所吸引,却遭到一位本家长辈的批评。不过“仍然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有闲空,就照例地吃侉饼、花生米、辣椒,看 《天演论》” 。
鲁迅一生读书广博,对于中国古代医学典籍,也有相当多的了解和评析。他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记得中国的医书中,常常记载着‘食忌,就是说,某两种食物同食,是于人有害,或者足以杀人的,例如葱与蜜,蟹与杮子,落花生与王瓜之类。”
鲁迅在南京矿路学堂期间学习刻苦,成绩优异。校方为了鼓励学生用功,设立了作文奖,并颁发奖牌。鲁迅是同学中唯一获得金牌的,可是他得到金牌之后,却拿它换了钱去买书,顺带还买了一些点心和花生米请大家分享。
二十年代在北京,鲁迅的经济来源相对来说比较稳定和富足。家里来了客人,一般都有零食作为招待。李霁野曾说起在周府做客的印象:“先生是爱吃糖食和小花生的,也常常拿这些来款客……”鲁迅故居的书架上,至今仍保留着他当年用过的花生筒和点心盒。
刚开始,鲁迅招待客人是以糕点为主,男士女士一视同仁。但是,男士们往往战斗力太过强大,会将其存货如风卷残云般消灭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于是鲁迅心理上感到有些不平衡,因为自己还要吃,吃光了还得上街去买。
这不禁让人想起孔乙己那句著名的“多乎哉?不多也”。只不过鲁迅没有心里发慌,伸开五指把装点心的盘子罩住。鲁迅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由此改变策略,对待男客改用花生代替点心。在花生面前,男客总归是吃得不多了,而吃得不多,鲁迅又不免相劝,以至于怕吃花生的便要拔腿逃走。对待女客,因其消耗不大,所以依旧采用点心政策。鲁迅不无得意地总结说:“从去年夏天发明了这一种花生政策以后,至今还在继续厉行。”
鲁迅的“花生政策”,让我们看到了他人生中特有意思的一角,看到了他的真性情。
(选自《羊城晚报》2016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