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井（外一首）

四木

刻骨隐藏于淡化。隆冬这页轻描淡写

倒春寒取代之

像狼

这时土井苍凉

融入盘踞山梁的大片大片的土屋

大片大片的土院落首尾咬合

苍凉漫卷旷野

于无风的黄昏里

静得叫人

一遍遍发憷

日头巡游，蹒跚，恍惚

晨曦与暮色混为一体

草根，掩埋于苍凉的冻土下

与迷失的小溪混为一体

大树凛若冰霜。土井一低再低

紧盯水桶撞击井底的薄冰

水汽升腾

我仔细辨认父亲褶皱的帽檐

那些倒挂金钟的冰凌

似泛黄的碱草微微颤颤

哪绺，才是他祖命卑微挥汗如雨的标记

土井勉强维系着青黄不接的苦日子

转眼，又见炊烟升起

草木葱茏，北方夏至

蛇 再度蜕皮

这时的土井渐呈青葱色

一丛灌木

半胀的花蕾惊飞鸟

不知不觉

它抬升水位

摊开漫山遍野的金黄

朝井口垂望，白云倒映，煙霞舒卷

众乡邻挥舞大镰

父亲于垄上上演长调

用尽了洪荒之力

我紧跟着破嗓一吼，似脱缰的野马

顷刻，我感受到了什么叫血脉偾张——

多年后

老了。废了。无水可汲

孤守百年的

一口土井

被村民装扮一新

一条河的流逝

奔跑了千余里。一条河终于累坏了

曾经硬朗的腰身

从下游很远就能望见它

那弯曲疲惫的灰色河谷

没了小船，没了鱼虾

不时被一些不知名的鸟摊开啄食

被暮归老牛悠哉悠哉的蹄印子涂鸦

空中尖利的一串鹰爪

瞬间投下黑色的盘旋

随河岸缓缓蠕动。

迎合着气若游丝的细水

异乡的泪流进旧时光

责任编辑 黑 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