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小白

2017-08-11 03:17孤岛
北京文学 2017年8期
关键词:齐桓公小白妻子

孤岛

小白,你在哪儿?

小白,此刻,你在谁的家里安身?

今天是10月5日,塞外的一场秋雨使乌鲁木齐的气温,从前几天最低温度十四五度骤降到零度,我的心也冷到了极处。

我疼爱的小白狗狗你已丢失半年了……在这半年里,我无时无地不在挂念,无时无地不在寻找。本来,我想它可能会在秋天申酉之月出现(哪怕只是露一下脸),但是没有。它一失踪就像一阵飘过的风,一场遗失的梦。

小白是一只小型的白色比熊犬。昨日,妻在朋友圈发了一个自己制造的H5音视频《夏天的记忆》,展示了三页照片和一段文字,有一页全是小白的照片,共五张。其中两张照片上这个纯一色、毛发洁白如雪的小精灵,露着黑黑亮亮的纯真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蓬松的头发两边分别匀称地耷拉着一只白色绒毛覆盖的耳朵,一跑动起来,双耳在风中上下颤动飘摇;那又圆又黑的小鼻头,让人怜爱不已。还有三张分别是我、妻子、儿子抱着狗孩子小白的亲热模样。小白,漂亮单纯可爱,曾让我喜怜无比,如今却让我伤心思念。望着小白昔日的旧影,一股酸涩又一次次涌上喉头、鼻孔,我忍不住又一次要掉泪。

小白,你在哪里?

我不禁要问天,问天上落下的雨:我的小白,你在哪里?

小白,我记得4月23日那天,早上七点零十分,我带你出门,你从单元门口起跑,一路狂奔,跳过马路,跑到格林威治城B区,风也似的在我前面跳跃着向前,你撒尿之际,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你又拔腿就跑,跑出了我的视线……我想你在这里丢不了的,一会儿就会自觉转回来,到你近日最爱去的两个母狗发情的地方……但是,仅仅三五分钟时间,小白的身影却再没有重现……我和妻子找遍了重点地方,找遍了整个小区,边找边喊小白的名字,偶尔我还打打口哨(你听得懂我的口哨招呼),没有见到你那俊俏可爱、蹦蹦跳跳的身影……

小白,以前,曾有两次爸爸没赶上你的脚步,你跑丢了,我和你妈妈一个去找,一个在楼侧的花坛旁等你,过不多久,你自己就跑着回来了。可是这次,怎么你一跑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我想可能是有人看见你这么漂亮可爱,又无人陪着,就逗你过去将你抱走了……你纯真无我,你从不认生,任何人与你打招呼,叫你、向你招手,哪怕吹个口哨、打个响指,你都会应声跑去,跳起来伸着前蹄,仰着头望着人家,一副希望人抱你的样子。你不像别的小狗,心理防范意识很重,陌生人或半熟的人叫它,理都不理,人还没有走近,就自动跑开了,根本抓不到它。

我所居住的格林威治城小区,是乌鲁木齐的一个比较偏远宁静、半新的公务员小区,小区很大,但独门独院,狗一般是丢不了的,有那么多流浪狗在我搬来之前就流浪在这里,从来无须人照看,飘荡几年了也还在这里自由流浪。而我的小白跟着我们搬到这里也有两年,两年里与我一起跑遍了小区的任何一个角落,即便它迷失于小区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时自己回家。然而,令我不解的事实却是:就几分钟未跟上,它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晚上,下起了小雨,我撑着雨伞,打着强光手电筒继续在小区的各个角落寻找我的小白,转啊转啊,雨使我悲郁到了极点,时间仿佛被侵蚀,我不禁得了伤风感冒。

第二天,不停流鼻涕的我,与妻一起去小区物业调看小区监控录像,然而,失望的是只看到了小白一闪即过的身影——物业说许多路段没有录像或录像坏了,给我留下了许多盲影哑音,无法看到小白最后跑到哪儿,是丢了,还是落到了谁的手里。我们又赶到设在小区里的西源社区去调看监控录像,录像是看了,也清晰,监控范围却很小,只有社区门口一条路的录像。最终查不到小白是怎么丢的,或被谁逮走的。

我们格林威治城小区很多人都喜欢小白,包括以前在幸福路居住时,也是有太多养狗或不养狗的人,疼爱俊俏、聪慧的小白,甚至不少小母狗、公狗都在后面跟着它游乐。我妻这样描述小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有一次,就在小白跑丢的地方附近遛小白,跟在小白后面小跑,我一转过楼角,看到一位中年男人双手刚将小白抱起,他发现我追来后,赶快放下它,转身进了停在小道旁边的面包车……

小白丢后第三天,我写了一则寻狗启事,并附上了小白的俊靓照片,先后打印了三十多份,有黑白、有彩色,然后回到小区,一张张地张贴在小区各个大门口、商店超市门口、重要路点。之后,我又与小区里的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留了电话,说若发现小白的身影就通知我。结果,仍然不见小白的身影。

此间,有两个半熟的人给我打过电话,一个说看见很像小白的一只小白狗在小区北大门车站附近转悠。一个说在商店外面,看到一只白色小狗,很像寻狗启事上的小白。我赶快打的士赶到,结果发现不是我疼爱的小白,第一次是那只小白狗秀秀,被一家商店主人收养的流浪土狗;另一次是一只瘸腿的长毛小白狗,粗白毛,不知姓名,被一家酒吧半收养着。小白依然如泥入大海、杳无音信。

从此,我每天上班前和下班后回到小区,都要一次次走到小白丢失的地方附近转悠,东张西望,茫然寻找,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一个探路的小偷。

小白啊,我的小白!你知道吗,你刚丢的那一个星期里,我天天将两层单元大门都用石头支撑着敞开着(并告诉单元里的熟人),每天还几次从五楼下到一楼,看看大门是否敞开着,你是否能走进来。我日夜翘盼着你的归来……

到第一个星期六,我叫上妻子,徒步走到相距近两公里的畅和苑,这个离我们小区最近的、被隔离成一个个小院的大小区,混进一个个有保安看护的大门,到里面去寻找我的小白。小白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小区,但我还是要抱着一种希望来这里找它。人生有时就是这样,理性明明知道是错的事情,但感情却偏偏要指挥着手脚如是这般地去做,就像西西弗斯不断地重复着推滚着石头上山,推上去滚下来,滚下来又推上去,最终还是没有將石头推到山顶。人啊,何尝不是如此,输了结果赢了过程!

即使每次寻找,我都是失望而归,但我仍不甘心、不气馁、不放弃。

之后,我步行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小白的身影……我甚至拖着疲惫的身影,从小区一路步行着到平川路口——自从搬到格林威治城以后,我一直都是坐车来回,这还是第一次步行那么远,第一次徒步走过长长的铁路桥……后来之后来,我还步行走到更远的金阳小区,走到我上班坐车单趟需要40多分钟的红山。而且在下班时,也从红山步行到金阳小区、平川路口,乃至回到格林威治城。为了寻找可爱可怜的小白,为了绝望中的希望,哪怕仅仅只是给一路上小白留下点我的气味——万一小白有一天流浪归来或从别人家逃脱出来,自个儿寻路回家,一路上也有我身上的气味,给它聊做无形的航标。即使这是一厢情愿的绝望之虚幻,我也愿意无怨无悔地去做!为了它,为了我的小白,我愿意拖着疲惫的身子,挪着酸痛的脚,走在回家必经的路上。

之后,我听说它有可能被卖到宠物市场的消息,便一次、两次、三次乃至无数次跑到华凌市场的宠物市场,走近、走进一家家宠物店、一个个关着狗的铁笼子,去看去辨认有无我的小白身影——我希望在这里找到小白,又害怕在这里与我的狗孩子相遇。找到它是我内心最大的希望,但我的小白那么小,那么漂亮、纯真、可爱,如果被当作商品在这里兜售,那是一种对小白和我的双重凌辱。

这个可爱可怜的小生命,让人心疼的狗娃!

三年前,也就是2013年4月23日的那一天,清明节,我妻子和她的妹妹、妹夫一起在青年路,遇到了一只可爱的小白狗,虽然一身的白毛有些灰灰的尘污,头上还滴有西红柿汁的红印记,但掩不住它的漂亮、天真、可爱、机灵。我妻子买了香肠喂它,它却不吃(可能有人给它喂过了),但跟着他们走,一路快乐地摇着尾巴,我妻子说“让我抱抱你”,它就真的就让她抱了起来。妻妹、妹夫对我妻子说,“这只流浪小狗多可爱,你把它养上吧!我们还有事,如没事儿,我们就抱养了。”妻子马上给我打来电话,商量此事。我本来是不打算再养小动物的,因为就在前一年的2012年,我到北京挂职大半年,家里养了八年的一只叫贝贝的大公鸡突然去世。去世后,很怀念,就没有埋葬,而是花了一千多元钱做成了标本,摆在家里,让我可以日夜守望。我不想再养小动物,养大公鸡贝贝像养孩子一样养了八年,太忙累、太牵挂了,想歇息缓冲一下,但听妻子电话里不断说,那只小流浪狗真的又可爱又可怜,我便改变本意应承了下来。

妻子打完电话,发现小白狗跑开了,又跟着一个提着货的女子摇着尾巴小跑着,她停下来它也停下来。我妻子追过去,问那位女子:“这小狗,是你的?”那女子说:“不是,可能是流浪狗,没人管。你把它收养上呗,瞧它多可爱!”于是,我妻子叫了一下小狗,它就过来了,然后就把它抱在怀里——在怀里,它又依偎又很骄傲,仿佛说:我又有主人妈妈了!

因为抱着宠物不能上公交车,我妻子背着沉重的包,一路抱着它往幸福路方向步行,我也立即从家里赶过去迎接。

根据养狗朋友的建议,我们先带它到宠物医院做了检查,服了驱虫药。年轻的姓周的医生掰开它的嘴,看了看它的牙,说它的年龄才十个月左右,还不到一岁,看它毛发的样子在外流浪时间不长,最多半个多月。我们将它抱回家,烧热水给它洗澡,洗得白白的,它也高兴地乱蹦乱跳。

给新来的小家伙起什么名字呢?妻说,见到它时,妹夫给它随便起了一个“小白”的名字,将小白抱回家后,妻子认为此名太普通,想重新起一个独特、高雅一点的名字,我说:“‘小白?好,就要这个名字!”为什么呢?当时,我正在做一个课件,准备给自治区图书馆做讲座《诸子百家第一家:管子》,哲学家兼政治家、军事家的管子(即管仲、管夷吾)所辅佐的小君主齐桓公,小名就叫小白,一个善良得看上去有点柔弱的齐僖公的三公子,后来不出管仲早年所料,在大公子死后,在鲍叔牙的帮助下赶走了高傲得有些暴躁的二公子纠,登上了齐国的皇位。鲍叔牙力举管仲主政,于是,管仲被封为宰相,被小白呼为“相父”。“相父”管仲治国理政,道德、经济、法治、军事并举,内修德政、外举义兵,励精图治十余年,海边那个小小的齐国最终强大成为号令天下的霸主国,小白齐桓公也变成了“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中的第一位霸主……或许,冥冥中,这个小白狗狗就是那个齐桓公小白多少世转化之后的又一次灵体转世,而我的灵体在两千年前或许就是那位管子,一位胸有韬略、心怀天下的通才书生。只是,天时不遇,命运多劫,它此世成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比熊犬小白,而我也回到了一个初级阶段:一个心怀天下、满腹韬略却始终郁郁不得志的落寞文人、一个民间的易经高手,一个疼爱小动物的小白狗娃养父、贝贝大公鸡养父。而如今,贝贝故去,小白失踪,而我和我的文联所有同事们,却突然要天天赶到单位“刷脸”,接受一天两次的打考勤的严纪管理。

我的小白,看上去那么秀丽、俏俊,像一条美丽的小母狗,但是,它叫起来不但不像小母狗那么娇滴滴,也不像一只小狗那么轻声细语,而是很雄浑、厚壮、粗豪。在外面,一听到哪儿有狗的乱叫声,它就一个劲往那儿跑去,想去管管“闲事”。在家里,它一听到别的狗乱叫或哀叫,马上激动地跑到门口或哪个离狗吠最近的窗边,喊出内气十足的干裂雄健的声音去声援它们,让我和我妻子、儿子感到十分吃惊,之后,又都忍不住发笑。小白这个矮小、秀气的小精灵,内心却怎么那么强大,那么底气十足。它个子那么小,却什么人、什么狗都不畏惧,如不是有过君主灵魂的坚定博爱经历,怎能如此淡定无我!

还有,小白那么爱吃肉和肉骨头,甚至不像别的狗那样,偶尔也吃点素菜、水果等,它连豆腐都不吃,何谈素菜、水果!两千年前的齐桓公小白与基本吃素的管仲相反,也嗜肉成癖,一次偶然与大臣聊天谈起,自己除了人肉,什么肉都吃过了。听了这话,有两个谗臣为了讨好齐桓公,一个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煮了端给齐桓公吃,一个蒸了自己的孩子献给齐桓公。齐桓公认为他们对自己很忠心,但管仲却告诉他,他们两个连自己身上的肉、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爱的人,怎么可能爱别人?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骗取齐桓公的宠幸,赋予他们更大的权力,以满足他们更大的野心与贪欲。齐桓公先是听了管仲临终之言,将他们赶出宫廷外用,但后来心里放不下,想念着他们,又将他们招进宫廷委以重任。不久,这二人就把持朝政,禁闭齐桓公。最后,齐桓公自己死了好多天尸体发臭了,臭水流到了外面,才有人知道。

……

小白在别人眼里,仅仅是一只白色的比熊犬,而在我心里,则有了更深的含义。

从此,小白就成了我们家里的一个新成员。我们做它的养父养母,对它自称爸爸妈妈,儿子也愿意将它当作“弟弟”,对它自称“哥哥”。

然后,我们一家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养了小白,肩上有了一种新的责任,心里有了新的挂碍;养了小白,生活也有了一种新的乐趣。

我们怕它跑丢,就买来了狗绳,出门遛它,都给它套着绳子。这样,一直持续了半年多,有的遛狗者还嫌我们这样限制了狗狗的自由。在六道巷,在幸福路,在二道湾路……它套着狗绳跑在前面,我紧跟在其后,它快我也快,它慢我也慢,还不断地与它说话。有时,走到无车的开阔地,我还叫它与我这个爸爸一起赛跑,每次都是让它跑在前面一点点,喊着说“小白,你比爸爸跑得快,好,又贏了!”让它好开心。

妻给它买鞋子、衣服,夏天的、秋天的、冬天的,还有雨天的雨衣雨鞋,一套套、一双双,穿上去,漂亮的小白更加帅气了,特别是那双红红的鞋,配上它一身绒绒的白,雪里红似的。

我们一家基本吃素,我和妻子吃纯素整整16年,而我儿子从小就不爱吃猪肉羊肉,只偶尔吃点牛肉、鸡肉的,而此时又在上海上大学。但小白却不跟我们吃素菜、水果,最爱吃肉和肉骨头,尤其偏爱啃羊肉骨头,除了猪肉和猪肉骨头不怎么喜欢以外,其他如牛肉、鸡肉都喜欢。给小白买了狗粮,它却不爱吃(一两年后,它看到流浪狗经常吃我喂的狗粮,它才慢慢接受)。因为羊肉五六十元一公斤,太贵了,我们就到超市去买那些价格相对便宜些的鸡肉、鸭肉,回来洗净切好,放一点点盐炖熟,拌着白馍馍给它一起吃——幸亏它还吃馍馍。

岳父母、妻妹一家人都是吃肉的,自从我们养了小白以后,他们自觉地将吃剩的一些肉和肉骨头收起来,冻在冰箱里,来我家时一并送过来,或者我们去时顺便带过来。我们先拿出一部分现吃的,放到碗里用开水冲洗三遍,洗去盐分后给小白吃。其余的继续冻在冰箱里,陆陆续续拿出来化开,用水冲洗着给小白吃。

自从我家来了小白以后,吃素的我每次参加宴会吃饭,自己吃素,都要记着给小白打包剩下的肉菜回家——到家里挑出辣椒、葱、姜扔掉,留下肉,开水冲洗去辣味、咸味,然后再给它吃。狗不能吃辣的,也不能吃咸的——咸的吃多了就会出现红褐色的泪眼,对白狗来说太丑陋难看了。

如果遇到妻子晚上加班,我得婉谢晚上的聚餐应酬,从单位直接赶回家遛小白,再给它洗,给它弄吃的。我不忍心让在家孤独地盼望父母的小白,等到满屋漆黑了,还不见爸爸妈妈的身影。

如遇到我们两人一起出远门,我们就将小白送到妻妹或岳父母家里去,让他们帮助代养一段时间,他们也很喜欢小白。

我知道,小白来到我们家以后,一向忙碌的我更加忙禄了。

早晨天一亮,我就得起床——或者它也会将我挠醒,领着它出门——每次一开门,它就箭一样从五楼冲到一楼,跳起来急急如律令似的扒、挠单元门,等我赶到,打开里外两扇单元门,它就如风一样远逝而去,有时一下不见影子,我狠劲儿追,东瞧西看,追上它,一路紧跟着、陪着或走或跑,一玩一小时,看着小家伙尿尿、拉屎。下午也一樣,我一下班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遛小白。就这样,遛小白成了我另一份公益工作。就这样,我的小白仍乐不思家,每次出门玩一两个小时都要我牵着或抱着它回家。

遛小白前,我一般先将凉水倒好,或者我得一手抱着它,一手给它倒凉水,再倒热水,拌成温水,给它洗澡。起初它很不愿意这样折腾它,在我洗蹄子时缩腿,或用腿蹬我,特别是我用毛巾给它擦干时,它既不情愿,也不耐烦,时时扭过脖子,伸出牙齿来咬布,咬我的手……一洗完,就开始疯跑,从房子这头跑到房子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一个人进行百米赛跑,有东西在地上,它就从空中跳过去。然后,突然跑来找我,咬我手中给它擦洗的毛巾,咬着使劲往后拖,并左右上下摆动着头颅,甩着毛巾……起初,我有点害怕它的发疯劲,渐渐地便成了一种习惯,成为我们父子之间的一种游戏。

我陪它玩,任由它拽着毛巾摇摆,一边还故意轻声喊着、叫着:欧呦,欧呦,小白,你好厉害!后来,我还会拽着毛巾左右摇晃着紧咬着的小白,一会儿牵向东,一会儿牵向西,一会儿步履向前,像纤夫一样弓着身拉着小白,一会儿往后拖,有时还突然往上提起毛巾,将它拉起离开地面,它仍然咬着毛巾不放,我就喊着:“哦,爸爸钓到鱼了,钓到了一条大鱼,大狗鱼!”它则仰着头,眼睛盯着我,任我变着花样与它玩,它很高兴有人陪它玩乐。

毛巾被咬坏了,我就找来一件妻子记者节发的黄色软布长袖,来逗它玩。一天天,一月月,这件衣服后来只剩下了两条长长的细带子(中间最结实的部分)。就这两条细带子,逗着让它咬,仍然玩得不亦乐乎,有几次我换成别的棉旧衣旧裤子,让它咬着、拖着与我玩乐,它咬了几下没兴趣松开了,还是喜欢那两条细带子。

许多狗独自在家,常把主人的鞋子咬坏,把家里搞得乱乱的;而小白,也许是与我玩够瘾了,我们上班后,它在家从来不咬鞋子、袜子,从来不在家里捣乱,只是或安静地睡觉,或蹲在飘窗的窗台上望着外面自由往来的流浪狗们狂吠。

小白几乎从不在家里尿尿、拉屎,除了有一两次它拉肚子,或我们晚上有重要活动回家太晚,它实在憋不住,才将屎尿拉到只有水没有鱼的鱼缸旁。

小白啊,你来到我家,我让你可以上沙发,可以上床,以示真心的慈爱与平等。

我们搬到格林威治城后,我常常手指着这间近130平方米的新房子,对它说:“小白,这个家是爸爸妈妈哥哥的,也是你的。你是我们的孩子,你是我们家一个重要的家庭成员。”每次,它都睁着黑亮黑亮的纯真大眼睛望着我,而我的心一片澄静。

小白啊,我们每年都要给你过生日!

我们不知道你的出生日,就将捡到你的那一天定为你的生日,每年都记着买蛋糕,因为你虽不吃素菜、水果,却与大公鸡贝贝一样喜欢吃奶油和面包……

一位出家的老法师说:你的狗小白比有的人还有福气,住着那么大的房子,天天有人伺候,还有人陪它出去玩。

然而,如今,你却突然丢了。是爸爸没有看好你,使你丢了。

小白,你丢后,我们家的房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你哥哥这些年在上海读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当地打拼,平时我和你妈一上班,房子就空了。而以前,每天都有你在家看守着房子。

你丢后,我们上班准备出门时,再也没有你纯真地站在门口或蹲在沙发上,痴痴地目送着我们与你道“再见”;下班回家,再也不见你摇着尾巴“喋喋喋”地跑来热情迎接,在我们弯腰换鞋时蹦跳起来,伸出两只前爪,等待爸爸妈妈的拥抱。有时,你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转身跑开了,一会儿,看见你叼着你漂亮的小熊猫玩具,向我们跑过来,原来你是要带着你的宝贝小熊猫一起来迎接。

小白啊,自你走后,我睡床旁的狗窝一直空寂着,拂晓了再也没有你从窝里跳到床上,用你柔软的小舌头舔我的手、我的胳膊、我的脸,将我舔醒,叫我起来,让我带着你出门遛弯。我记得,新疆的冬天天亮得晚却黑得早,我早晚常常摸黑遛狗,普通小手电不够亮,妻子从网上买了一个强光手电筒,像舞台上聚光灯一样,照着聪明伶俐的小白在黑夜里出行。有人看见小白在一团圆圆的强光笼罩下显得突出耀眼,说是舞台上的聚光“演出”。

是啊,自从小白丢失后,我仿佛心中被割去了一块肉。

每次我们吃饭前,我瞥见餐桌旁的小白吃饭喝水的专用塑料碗,脑海里就闪现出小白的身影……不知它如今吃得可好否?

睡觉前,我看到床边小白的小狗窝(那是妻从网上买来的),就想念起:小白今夜睡在了哪里,可温暖安心否?

走进书房一坐下,我就想起昔日小白常常跑来坐在我怀里,我抱着它看书,或一手抱着它、一手写文章的情景就浮现在眼前……不知新的主人是否像我这样心疼着孩儿小白?

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我一走到卧室,无论是走近飘窗望窗外,还是给大理石台面上的盆花浇水,目睹飘窗大理石台面中间铺了新绒垫的小白昔日的专座上,一对穿着小绿衣的白色小熊猫玩具始终憨态可掬地靠着玻璃窗望着我——那是小白最爱的玩具,它们依然不动,而它们的小主人——我的小白却不知所终了……

一打开冰箱,我看见里面冰冻着从超市买来的一盆盆还没来得及给小白炖的生肉,一个个塑料袋里冰冻着我岳父岳母、妻妹、妹夫送来的熟肉骨头与熟肉,它们还有那么多,而享受它們的小白,却如梦一样消失不见了……不知爱吃肉的小白现在在哪里?是否能够在一个吃肉的人家庭里得到食欲更好的满足?在小白丢后,街坊邻舍都劝我们说:你们别担心,小白那么漂亮可爱,肯定会有好人家疼它的。我也相信一定会如斯。然而,我一想起我深深疼爱着的小白那么弱小、那么单纯,那么可爱,还那么无我无防,如今不知在何处,不知是否安好,就忍不住黯然神伤,忍不住一次次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半年来,我每次出近门或远门,无论是在乌鲁木齐,还是在伊犁,在博乐,在浙江,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公园广场……我看到有人遛狗,看到有流浪狗走过,无论是小狗还是大狗,都勾起我对小白那痛至骨髓的思念,内心迷漫着忧伤和深深的愧疚。一看到类似的小型白狗,我就跑过去盯着它东瞧西望辨认,看看是否我的小白,还忍不住轻声呼唤几句“小白小白”,但每一次抬头奇怪地看我的,却是陌生的面孔。

这半年来,我的小白,你是否在另一个善心家庭里,天天有你最爱的肉或肉骨头吃,是否随时能跳上沙发和床,与主人爸爸妈妈依偎在一起,享受他们的抚摸、拥抱以及各种各样温存的爱?

是否每天早晨和黄昏,都带着你出门,任你快乐地奔跑、尽兴地游玩,在遇到大狗或凶狗时,立即跳出来赶开它们,给你以保护?

是否还有像我们家里一样给你准备了穿着绿色小肚兜的白色小熊猫玩具,让你叼着跑来跑去玩?

是否在家有人手拿毛巾或软布,让你摇着、拖着、甩着,发泄你的充足精力和淤积心中的一些不满,让你变得轻松、快乐和安然?

小白,希望你在一个良善的殷实之家,有着疼爱你的新的爸爸妈妈,过着快乐满足的日子,无须回忆,也不需要想念我们。我还希望,你若有新的美好的一切,让我看到并得到证实,我也好放心并常常去看你。如果你愿意,我随时将你接回到自己家里,哪怕爸爸再辛苦再忙碌,甚至少写些文章少写些书法少去忧国忧民,也要让你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幸福地度过美丽的一生!

责任编辑 张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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