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能喝毒

木子李

清洁的空气、水源以及充足的食物，是保证一个人能健康生活的三大基本要素，如果水源不清洁，至少要保证无毒。然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世界上的一些地方，人们喝着毒水，吃着有毒的食物，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能喝毒的人

在智利北部，绵延着一个世界上最为干燥的沙漠——阿塔卡马沙漠。虽然阿塔卡马沙漠西部濒临太平洋，距离大西洋也并不远，但由于常年受副热带高压控制，东部的安第斯山脉又阻挡了来自大西洋的湿润水汽，这些因素导致阿塔卡马沙漠成为世界上最干燥的地方，每年平均降雨量小于0.1毫米。有一些区域甚至在长达400年间，没有下过一滴雨。

正是因为土壤荒瘠、强酸性，现在，很少有生物能够在这片沙漠区域存活，这里的一些地区完全不存在任何生命迹象，连基本的单细胞生物也没有。然而，在7000年前，这片沙漠里就有人类定居者，他们就是新克罗人。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怪事，因为在7000—4000年前，这里的气候还很湿润，多雨的气候养活了一个较大的人口群。而太平洋丰富的海产品可以为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这些新克罗人在这片区域狩猎、定居，并在7000年前左右发明了独特的木乃伊制造方法——新克罗人木乃伊。

然而，这些定居者不知道的是，他们所依赖的水源和食物里实际上有剧毒物质。

致命“砒霜”

这种剧毒物质是什么呢？这种物质就是砷。在自然界的有毒类元素中，砷可以说是“声名远播”。如果你对这个元素略显陌生，说到鹤顶红和砒霜，你大概就会明白它在人类用毒历史上的重要性。这两种常出现在武侠小说中的毒药，主要成分就是砷的氧化物——三氧化二砷。

砷会破坏细胞产生ATP的过程。ATP是一种核苷酸，相当于能量货币，负责为身体细胞运输能量，细胞中将简单的物质变为更复杂物质的生物合成反应一般都得依赖ATP。一旦ATP缺乏，生物合成会受阻，身体甚至没法进行最基本的新陈代谢。所以，砷摄入量过高，会导致人的细胞死亡，身体内大出血，最终导致多系统器官衰竭。即便是所摄入的砷化合物剂量不大，时间一长，仍然会导致肺、皮肤、肝脏、淋巴系统的癌症。

不过，由于砷广泛分布于地壳中，在鱼类、贝类、肉类、奶制品和谷类等食品中，也会含有砷，所以我们不可避免地都会摄入这种物质。但食品中的砷通常含量极低，也主要是以毒性较小的有机形式存在。所以，不超过一定剂量，我们大可不必担心。

然而，自然界中砷的一个重要来源就是火山岩，阿塔卡马沙漠恰恰是位于由火山熔岩构成的高原上，所以，这片沙漠里的水源砷浓度都非常高。科学家们对现在新克罗人后裔定居点的河流、水井检测后发现，水中的砷浓度达到每升1 毫克，是美洲砷浓度最高的地方，比世界卫生组织规定的安全标准每升0.01毫克，高100倍！

而且，比起有机砷，在水中的砷常常是无机砷化合物，更含剧毒。

根据美国环境保护署规定，一个60千克重的成年人每日砷的可容许摄取量大约是0.018毫克，只有低于这个量，才会终身无受毒害之忧。

然而科学家们在7000年前的新克罗人木乃伊体内，已经检测到了比这一浓度高百倍的砷含量。让人惊奇的是在几千年的时间里，虽然新克罗人饮用着堪比“砒霜”的毒水，但直到今天，依旧有数千人居住在这片地区，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他们既没有表现出砷中毒的慢性病症，也很少有急性砷中毒致死案例。

那么，他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呢？

进化的压力

由于现在仍生存在这里的新克罗人后裔，居住地周围没有其他可替代的水源，所以，他们之所以能克服砷对人体健康的负面影响，唯一的可能是新克罗人在自然选择的压力下，进化出了一项本领——能降低砷的毒性。那么，果真是这样吗？

由于砷广泛分布在大气、水和土壤等环境中，研究者们此前对人体如何降低砷的毒性，已经做了大量研究，并找到了参与砷代谢的主要基因——AS3MT。AS3MT位于10号染色体上，能编码一种酶，这种酶可以将无机砷转化成毒性较低的两种化合物，其中一种可以很容易地随着尿液排出体外。研究者们推测，新克罗人后裔超凡的抗毒能力可能正是源于AS3MT基因的某种变异。

2016年，來自瑞典的研究者将采集自新克罗人、智利其他地区的人们的基因进行测序并对比后发现，新克罗人确实有更高水平的AS3MT等位基因，而且这一基因发生了遗传性突变。这一突变可以将无机砷转化成更多的能随着尿液排出的物质，有效地降低了砷的毒性。虽然，在智利其他地区的人口中也发现了这一变异基因，但拥有这种变异基因的人很少，而在新克罗人中，多达68%的人拥有这一变异基因。这就说明自然选择的压力，驱动了新克罗人的进化。

更多的进化例子

不过，新克罗人令人惊奇的基因突变，或许在人类进化中并不罕见。在牛奶及其它乳制品中，存在着一种糖——乳糖，在人体的消化系统内，需要在乳糖酶的催化下分解为葡萄糖和半乳糖后，才能被吸收。婴儿通常可以正常合成乳糖酶，从而消化母乳中的乳糖。然而，包括人类在内的大多数哺乳动物，在断奶后，负责乳糖酶合成的基因活动会减弱，直到成年后几乎完全丧失消化乳糖的能力，所以喝牛奶时，一些人会出现腹胀、腹泻等不良反应。这一症状被称为乳糖不耐症，是非常正常的身体反应。然而，大概在7000年前，一些人的基因发生了变异，导致成年人依旧可以产生乳糖酶，来消化奶制品，现在大概35%的成年人携带这种基因，从而产生乳糖耐受性。

看来，“杀不死你的，必将使你强大。”这句话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依旧十分管用。在人类艰难的进化过程中，总有一些人能进化出独特的能力，更能适应环境，从而更好地生存下来。下一步，研究者们将研究如何将新克罗人的变异基因，应用到医疗中。在未来，砒霜将可能有“天然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