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那么“坏”与“好”

云溪子

我到过不少地方的农村，看见一些县、乡干部，拿着不高的工资，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大多数干部虽然未必优秀，也有各种各样的不足，但还是不错的，起码不在“坏人”之列。

有一次，几个老朋友在一起闲聊，不经意间聊起了一个话题：最怕什么。有人说怕生病，有人说怕失伴，有人说怕没钱，有人说怕雾霾……有一位朋友语惊四座：“我怕自己是一个干部！”

众人不解，问为何。那位朋友倒是也没说出什么具体的缘由，只是言谈话语中充满了“仇官”情绪。大家听后，有人反驳，有人怀疑，有人感慨。我什么也没说，但事后由此想了许多。与各色人等接触，也上网、看微信，还亲眼看到过一些事，每每听到、看到，心中都很不是滋味：今天的干群关系，怎么成了这样！

如果不遮遮掩掩、自欺欺人，应该承认不少人有一种“仇官”情绪。且不说听见的，就说说我见过的吧。有一个院子，门前道路坏了，修补期间路中间放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道路施工，请绕行。傍晚时分，来了几个行人，其中一个汉子狠狠地一脚把路中间的牌子踢得老远。院门口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过来捡牌子，顺口说了一句：牌子又不碍事，你踢它干吗？那个汉子气冲冲地大声道：“不碍事碍眼！这些当官儿的，住了好房子，还用围墙圈起来，怕老百姓怕得要死！”我想，那个院子住的是干部吧。

有一次坐朋友的车外出。车到一个路口要右拐弯，可右拐线被几个等灯直行的骑车人占了。朋友轻轻按了一声喇叭。没想到一个骑车人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用手狠狠地拍打车盖，并厉声骂道：“你这当官儿的坐辆破车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就是不让你！”我的这位朋友还真不是当官的，想下去跟那汉子理论。我连忙拉了他一把：“别找事，忍了吧！”一路上，朋友都气不顺：“你说这是啥事，对当官儿的有气，你找他撒呀，干吗让我受窝囊气！”我似乎有好多话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有一天，我步行上街，在一个公共汽车站跟前，看见好些人在那里嚷嚷。原来，两个骑自行车的人相撞了，正在那里理论。看上去，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有一个穿着比较整齐，另一个穿一身工作服。穿工作服的说：“你当官儿的就不讲理是吧？”另一个道：“明明是你逆行撞了我，怎么倒是我不讲理了！”没想到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跟着嚷嚷：当官的，别欺负人！“你们看见怎么撞的车吗？跟着起哄！”有人说。“怎么的？我看你像当官儿的了，当官儿的还有不欺负人的吗？”“瞎说。”穿着整齐的那个人说，“我根本不是什么官！”我心中一颤：唉，别说是当官儿的，像当官儿的也要被人起哄！

听了这些议论，我想到了自己。

我曾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我自认没有一刻忘记自己是一个平民子弟，没有忘记党的培养和教育，能力有限，但工作尽心尽力;生活并不富裕，但不占不贪，两袖清风。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可今天的人心怎样呢？

细细想来，这能怪群众吗？我们的干部，的确不像有些人宣传得那么好。有的贪赃枉法、腐败堕落，这几年也抓出了一些腐败分子;有的横行霸道，欺负百姓;有的官气十足，高高在上，不为大家办事……人心为我们敲响了警钟啊！

但是，也有很多人——包括我，認为我们的干部不像好多人说得那么坏。我有不少同事，也有一些朋友，其中不乏大大小小的官僚。他们的人品，我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我知道。虽然不能说都是优秀干部，也有各种各样的不足，但大多数是不错的，起码不在“坏人”之列。

我曾经访问过一个江南村庄。我问那里的乡亲，对干部、党员的印象如何。乡亲们说得很实在：“还行吧！”“平时，遇到我们看不惯的事情，我们也来气;可是去年我们这里发大水，伤的、死的都是党员干部。”“既然这样，为什么一些人对干部有那么大的气呢？”我问。“撒气归撒气，人心是人心。这年头，当干部也不容易。”

退休以后，我到不少地方的农村去过。看见一些县、乡干部，有思想、有干劲，拿着并不高的工资，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勤勤恳恳，有些人连家都顾不上。我和同行的人，怎么看，也很难把他们与“坏人”联系起来。

我与几个年轻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认为，冷静认真地想想，只要不意气用事，应该说大多数干部是好的和比较好的。“那为什么在大家的印象中，多数干部不好呢？”我问。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归纳了几条原因。

其一，好事、好人、正常的人和事，大家习以为常;坏人坏事特别引人注目。一块白布上有几个黑点，黑点占的面积并不大，但非常醒目。就像乘飞机，一旦有飞机失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其实，失事航班占总航班的比例极低，乘飞机比坐汽车安全多了。

其二，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种现象古今如此。现在网络、通讯这么发达，哪里的干部有事儿，很快就会传遍半个中国。

其三，一条臭鱼坏了一锅汤。的确有少数很坏的干部，其行为令人发指。众人见之、闻之，义愤填膺。目前，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社会问题、矛盾不少。义愤和种种社会问题交织在一起，不断发酵，干部队伍的形象就有些糟糕了。

其四，“横连竖追”。社会风气出了问题，人们就免不了联想。眼前看见一个坏干部，于是便想：这儿的干部这么坏，那儿的干部还好得了！某处抓出一个腐败分子，于是便问：他这么坏，上头干什么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它的上司也好不了。

也许还能找出些原因，上述原因也不一定都对，但这种思路更坚定了我的认识：我们的干部不像某些人说得那么好，也不像某些人想得那么坏。不管有多少问题，毕竟已经是新社会，又逢改革开放的盛世，好人是大多数，坏人只是一小撮。我想，干部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