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媛枫
摘要:在侦探小说领域,阿加莎·克里斯蒂是公认的侦探小说女王,而其作品《无人生还》更是开启了本格推理中孤岛谋杀派的先河。其非线性单一的叙述视角以及入木三分的心理刻画也都闪现着阿加莎·克里斯蒂高超的叙事技巧。本文基于热奈特对叙事理论的研究,从时距、时序及频率三方面进行分析,浅谈《无人生还》在叙事时间领域的艺术特色,看阿加莎如何在士兵岛这座法外之地勾画复杂人性。
关键词:《无人生还》;叙事时间;人性
抛却小胡子侦探波洛和乡村侦探马普尔小姐,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无人生还》打破了传统的由侦探解谜破案的惯例,而采取了真凶自己设谜,自己解谜的创新模式。同时,这本小说也开启了孤岛杀人的先河,十个小士兵的童谣更是将全书笼罩在被诅咒的宿命感之中。凶手在“最不可能”和“最有嫌疑”之间将士兵岛上的客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甚至于让读者陷入了“没有凶手”的恐慌之中,而一个个嫌疑人只能通过死亡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小说,尤其是侦探小说,是正义的呼唤。阿加莎将此次谋杀设定在士兵岛这个法律的流放地,以无一人生还的结局显现着摇曳丰富的人物内心世界,呼吁着法制和人性的健全。本文将从叙事时间入手,分析《无人生还》在时距、时序和频率层面的合理性安排,来探讨阿加莎对人性与正义的思索。
一、时序——打破自然时序,增加解谜难度
时序即叙事的时间顺序。文学作品叙事时不一定按照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顺序进行叙述,而依靠打乱故事自然时间造成时间断层从而增加解谜难度的侦探小说对于叙事时间的掌控则更为精妙。我们可以粗略勾勒《无人生还》中这场孤岛谋杀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多年之前书中人物相继犯案→法官搜集自己“正义”游戏中的十位牺牲品→法官伙同莫里斯进行犯案准备→登岛前谋杀莫里斯→按罪责轻重的顺序谋杀岛上来客并伪装自己的死亡→写自白信并自杀,完成密闭小岛童谣杀人案→警察登岛探案。然而文本却以客人登岛开始叙述,隐没杀人动机及手法,制造层层悬念,自白信晚于警察出场,也使得悬案是否能被破解成了谜。
第一章结尾,火车到站,一位老水手预言风暴即将来临,“审判的日子就在眼前”,这看似不相干的人说的不相干的一句话实则是在提醒读者,丧钟已鸣,阴谋的帷幕已被拉开。这个特别的不完全预叙使读者心头疑云笼罩,艺术效果可见一斑。
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每位客人都对曾经犯下的过错进行了回忆,这些记忆的闪回将读者带回到每个人物的过去,并与现在他们各自的言行形成对比,人性的复杂不言而喻,同时他们的最后遭遇也令读者陷入迷茫——是该同情还是拍手称快?
文本里最精彩的时序安排便是那封来自法官的自白信。阿加莎以瓦格雷夫法官的第一人称内视角形式带领读者组织案情,回溯整个作案过程,揭开谜底,给读者以巨大的震撼。这个“正义”的法官充当侦探的角色,亲自向读者揭露了自己披着“法袍的侩子手”的真面目②。倒叙手法的运用将瓦格雷夫如何得知这些罪犯、怎样准备作案、如何实施作案以及自己渴望杀戮又想维护正义的心理状态剖析给读者,这种揭晓谜底的方式既合乎法官性格,又将最沉重的反思留在最高潮,给读者以无穷的回味空间。
二、时距——有的放矢,把控行文节奏
时距即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之间的长度之比。热奈特将其分为概述、省略、停顿以及场景四个层面③。
概述是指故事时间大于叙事时间。《无人生还》将叙述重点放在了士兵岛上,但每个人物的过去又不能轻易省略,于是就采用概述的方法将十位客人过去的罪过快速展现在读者面前。对过去犯罪事实的概述,既使法官惩治不义之行的杀人动机得以成立,又能引发读者关于是否该对受害人施以同情的矛盾感受。
省略是指故事时间无穷大而叙述时间为零。不着笔墨并不代表从未发生。比如法官录制唱片指证十个人物的过程就未曾着墨,而录音的人是否询问过这个唱片的用途,又或者是否好奇过内容的真实性,我们都不得而知……等等确有发生的事实都被有意省略。作者对这些既有场面避开不谈从而给读者留下想象的余地,不仅不会使读者觉得有漏洞、不完整,反而能为读者提供一个更为宽广的解读空间。
停顿与省略恰恰相反,它是指故事时间为零而叙述时间无穷大。客人聚齐岛上饱餐一顿之后,屋子里突然陷入一种令人“身心放松的安静”……没有人想得到这转瞬即逝的餐后时光竟是他们在岛上最后的享受。随着“声音”响起,谋杀接踵而至。这段暴风雨前的静谧,展现阿加莎一如既往的女性柔情,同时更与人物最终惨死的命运形成极大的反差,引发读者唏嘘。
场景是指叙述时间基本等于故事时间,而这个基本等长在《无人生还》中大多依靠对话实现。例如,安东尼和罗杰斯太太死后的第二天,隆巴德、布洛尔、阿姆斯特朗在岛上组成一个三人联盟,他们企图把士兵岛翻个底朝天来找到隐匿踪迹趁人不备作案的杀人狂。三人之间的对话向读者真实再现士兵岛封闭孤立、除了一幢豪华住宅便是悬崖峭壁的地理环境,由此他们三人更是推理出杀人凶手就在他们之中的可怕事实。此时推理已退居次位,在悬疑又诡异的氛围下,人类本能的恐惧、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机跃然纸上,让我们不得不感慨阿加莎对于人性的精妙挖掘④。
三、频率——在重复叙述中窥视人性
频率是指事件发生次数与叙述次数的关系。热奈特将其区分为单一叙述、重复叙述、概括叙述。《无人生还》中多次使用发生一次叙述多次的重复叙述。例如,文本对于假卫道士布伦特小姐的思想腐朽与刻板顽固也进行了重复叙述。她厌弃女用不守贞操,用自己的铁石心肠逼死年轻生命,还扬言这一切都是女用“自作自受”、“咎由自取”,用道德铸成的盔甲将自己包裹得刀枪不入⑤。重复叙述对于塑造人物形象,加深读者印象的效果由此可见一斑。
结语
阿加莎·克里斯蒂“总在最后一页使你惊叹不已,这是她的权利”⑥。法官僭越了主的名,在士兵岛这座法律的流放地玩起了以暴制暴的“正义”游戏。然而人无完人,法无全法。在法律触及不到的灰色地带作奸犯科,是真罪恶;自认为是上帝惩治漏網之鱼,更是假正义。通过对《无人生还》叙事时间艺术特色的分析,读者在阿加莎的作品中不仅能体会到解谜的刺激与乐趣,更能跟随每个人物游走在复杂的人性迷宫中,体味阿加莎对多面人性的深入解读,对实现正义途径的细腻反思,从而得到教益。
注释:
①黄哲真著:《推理小说概论》,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8页。
②阿加莎·克里斯蒂著,夏阳译:《无人生还》,北京:新星出版社,2014年,第228页。
③申丹,王丽亚著:《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12页。
④许羚:《悬疑、人性与戏剧性——论阿加莎·克里斯蒂戏剧的内核及其隐形诗学》,《戏剧之家》,2016年第11(上)期。
⑤阿加莎·克里斯蒂著,夏阳译:《无人生还》,北京:新星出版社,2014年,第89页。
⑥菲利普·德莱姆著,怀宇,郭昌京译:《第一口啤酒》,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6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