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大学 文学院,山东 临沂 276000)
摘 要: 近年来专家学者对《聊斋俚曲集》的研究热情不减,并在语言学、文献学、音韵学、音乐学、宗教学、文化学、民俗学等方面出现了一系列研究成果。相对于目前的研究成果,校勘学方面的研究还不够深入细致,路大荒先生整理出版的《聊斋俚曲集》存在脱文、衍文、断句失误、形似致误等问题,对这些问题进行研究整理有助于提高文本的阅读质量,给研究者提供有益的借鉴。
关键词: 《聊斋俚曲集》 校勘 蒲松龄
清代著名小说家蒲松龄其文言小说《聊斋志异》自成书以来就蜚声海外,另一部白话作品《聊斋俚曲集》却没有引起重视,近年来专家学者对《聊斋俚曲集》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的研究成果,特别是冯春田的《〈聊斋俚曲〉语法研究》[1]、张泰的《〈聊斋俚曲集〉方言俗语汇释》[2]專著的出现,实现了语法、词汇研究的新突破。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加之书写、排版等方面的原因,《聊斋俚曲集》在文字、词语、断句等方面依然存在诸多问题,由于技术的原因,加上当时作者、整理者个人因素导致形似而误的现象尤为突出,对这些问题进行研究、比对、校勘,对读者和研究者都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本文主要对形似致误的例句进行分析,所依据的版本是1986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蒲松龄集》,所列页码为文集中的页码。
1.《墙头记》第2回840页:“王银匠上生着一炉火炭,手拿一把铁钳,热糟长放在炉边。”
今按:“糟”当为“槽”,二字读音不同,系形近而误。张泰《〈聊斋俚曲集〉方言俗语汇释》将“热糟”释为“热槽。制作首饰的模具。‘糟为‘槽之误”[3],是。
2.《墙头记》第1回835页:“我要地,只怕不肯,也是有的。每哩不要罢,性命要紧,斗斗胆就要一要。一个儿家十五天,十一月初一在那边,十六才把主来换。那里常在刀山上,这里又来上磨研,受罪几时满了限?待要他不敢开口,不要他冻饿难堪。”
今按:“他”当为“地”。根据上下文来看,“待要他”显然是“待要地”之误。
3.《墙头记》第4回851页:“你看又晕起来了!正说着,倒在地下。张大大叫瓦瓳子,快来!李氏出床忙问怎么来?”
今按:“床”当为“来”。“出床”不辞。
4.《墙头记》第4回852页:“张二说咱也不必瞎哭。我如今想了一个计策,这也是望空打彩,可也来必不中用。”
今按:“来”当为“未”。“来必”不辞,应是“未必”。
5.《墙头记》第4回854页:“这几年我听的说,令尊也没钱,只怕要去便了。张大说并不曾。银匠说只是如今要不的账。”
今按:“便”当为“使”。“使”有“用”的意思,口语中花钱通常说成使钱。俚曲中用例颇多。《翻魇殃》第3回:“请师傅费钱财,纵然就做秀才,两考还得十千外。你若用着使几个,去禀令堂口难开。”又第4回:“仇大郎你好偘,没钱使难住人,难住了不是真光棍。”
6.《墙头记》第4回858页:“官说你起出,与你无干。给我把两个不孝的奴才,每人打三十六板”。
今按:“六”当为“大”。古代杖刑没有三十六板之说。北魏开始实行杖刑。以后各朝代沿袭魏制,北齐杖刑分三等:三十、二十、十;北周杖刑分五等: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隋代杖刑分五等:六十、七十、八十、九十、一百;唐律规定:“杖长短粗细,不依令者笞三十。”清代杖刑沿袭明制,亦没有三十六板一说。“六”实为“大”之误。
7.《姑妇曲》第3段886页:“有刀枪,有刀枪,你使的发了才遭殃,不止说瞎了钱,还着你捱来榜。”
今按:“来”当为“夹”。“来榜”就是“夹棒”,“榜”当是“棒”的借音字。“夹棒”在俚曲中多用,《翻魇殃》第4回:“赌钱卖老婆,未必不捱夹棒。”
8.《姑妇曲》第3段888页:“二娘子太捘争,全凭吵骂过平生。旺跳的胜儿一旦死,指望女儿来送终。”
今按:“胜”当为“娇”。“胜”的任何义项都无法修饰“儿”,“娇”与“儿”为正常搭配,在俚曲中也有许多用例。《慈悲曲》第2段:“那里不知道怎么娇儿肝心的调唆他哩。”又第5段:“哭一声我的娇,骂一声死囚牢,哄着我娇儿上你的套。”《翻魇殃》第3回:“秋桂越发作弄着笑,娇儿心肝不住口,把乜孩子吃了大敲。”
9.《姑妇曲》第3段889页:“自是我不成了,怨爷娘甚不该,一言把我终身坏,他说婆婆不宜量好,我就听着胡揣歪,谁想惹的神灵怪。”
今按:“了”当为“才”。“不成了”应是“不成才”。
10.《慈悲曲》第1段893页:“孝子王祥自古传,后娘待他甚难堪:夏天跑在毒日里,隆冬差着下深湾。”
今按:“跑”当为“跪”。夏天跑在毒日里与理不通,王祥由于经常受后母虐待,被罚跪在毒日里在情理之中。
11.《慈悲曲》第4段913页:“到了晚上,张诚来家问他娘:‘俺哥哥呢?他娘说:‘甚么也好哥哩!谁知道他那里死的了!”
今按:“也”当为“乜”。口语中“乜”有指代作用,相当于“那”。张泰《〈聊斋俚曲集〉方言俗语汇释》:“乜,那。”[4]可资为证。“乜”在俚曲中用例极多,可见是非常活跃的一个词。《翻魇殃》第2回:“秋桂越发作弄着笑,娇儿心肝不住口,把乜孩子吃了大敲。”又第3回:“使乜钱由不的心里,待分了家来去在你,寻思起那样的自在?”《寒森曲》第4回:“可怜咱爷老实的很,动动就是骨朵揎,乜女人可又难争辨。”
《翻魇殃》第9回988页:“既是回心,既是回心,就该寻思做也人。”并误。
12.《慈悲曲》第6段927页:“那猛虎将人啣,遥遥经过万重山,鞋袜全脱衣裳烂;又不曾邱个牙尖,跑了程途也够一千,丢在道旁没人见。”
今按:“邱”当为“印”。“不曾印个牙尖”是说身上没有牙咬的痕迹,即伤势不重。“邱个牙尖”则语句不通。
13.《翻魇殃》第2回937页:“仇相公磨拳擦掌,一声里叫六喝么。”
今按:“么”当为“吆”。“喝么”不辞。“喝吆”即“吆喝”,为求押韵而倒序使用。
14.《翻魇殃》第4回950页:“赌了一日一宿,禁子的三个人哄了一个人,二十两又净了,赵烈打头就得了七八两。”
今按:“子”当为“不”。根据上下文,“禁子的三个人哄了一个人”是说一个人受不了三个人的哄骗,所以下文说“又净了”。“禁子的”该是“禁不的”。
15.《翻魇殃》第9回985页:“着魏名唆拨着告上状,把刘悦打了二十板,地上宅子都净了。”
今按:“上”应为“土”。“地上宅子”之说实为多此一举,房子本来就在地上,“地上宅子都净了”是说地土房子都输光了,这里的“都”说明前面所指不止一物。“地土”就是“土地”,俚曲中多用。《寒森曲》第8回:“地土未增新产业,厅堂通是旧家门,淸高更比常时甚。”《俊夜叉》:“衣服首饰都会飞,地土宅子都会跑,腚上裤,身上袄,转眼花花不见了。”《磨难曲》第23回:“怕的是秋耕了的地土,合那当道的场园。”
《翻魇殃》第10回996页:“你先从容待二年,咱有了地上,寻上个老婆子,叫他搭手去忙就是了。”并误。
16.《寒森曲》第5回1049回:“要银钱就把人掯勒,咽到那阎王殿上,可合你辨个是非。”
今按:“咽”应为“咱”。“咽到那阎王殿上”无法理解。
17.《蓬莱宴》第5回1093页:“叫声娇娇,叫声娇娇,挟在怀中接抱着;任人怎么哄,只把亲娘叫。”
今按:“接”当为“搂”。因为已经“挟在怀中”了,所以不是“接抱”,根据句意应该是“搂抱”。《金瓶梅》第31回有“接抱”用例:“月娘教奶子如意儿用红绫小被儿裹得紧紧的,送到卷棚角门首,玳安儿接抱到卷棚内。”显然“接抱”是接过来抱着,“挟在怀中接抱着”则不具有“接过来”的语境。
18.《蓬莱宴》第7回1106页:“半路里夫妻相遇,又惊又喜。文箫说:‘你已先回来了。亏了我没回家,若要回家,岂不被你闪煞人也!文萧一见吴彩鸾,一行惊怪又喜欢,谁想先到蓬莱殿。亏了纯阳渡脱我,不曾回家再留恋,留恋闪的肝肠断。吴彩鸾门口微微笑,不好说呆想三年。”
今按:“门”当为“开”。他们还没有到家,所以不会在门口。由于原文是繁体排版,繁体的“门”(門)与繁体的“开”(開)形体近似,因此出现了失误。
19.《快曲》第2联1128页:“赵子龙用火攻,何不早早往下倾?这雨单留着打掇俺,大骂龙王太不通。”
今按:“打”当为“折”。“打掇”不辞,“折掇”为一常用词,俚曲中多用。《慈悲曲》第1段:“思量折掇別人子,就是折掇亲生男,从此少把心肠改,王祥以后得安然。”《禳妒咒》第23回:“您太爷也该不怨我折掇他那儿子了。”
20.《快曲》第4联1140页:“只有泰奸肉佞狗张辽,不知他挤眼弄鼻说些嗄,一霎老贼来告饶。”
今按:“泰”当为“秦”。史书记载:“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阬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后世认为因为秦将章邯的投降导致了秦国的灭亡,因而章邯背上了“秦奸”的骂名。“泰奸”不辞。
21.《俊夜叉》1112页:“借身白袍把丧吊,你就送在那千字号,本主待穿捞不着,上门打户每日要。”
今按:“千”当为“天”。古人习惯于“天—地—人”的先后排序,因此“天”就成了最大,那么汉语中“天字号”自然成了第一的意思。“千字号”则不辞。
22.《禳妒咒》第1回1146页:“令尊是这么死的来么?丑云你道是咱着来呀?”
今按:“咱”当为“咋”。“你道是咋着来呀”意思是你以为怎么着啊,“咱着”则无法理解。
23.《禳妒咒》第3回1155页:“看梁柱庭階,看梁柱庭阶,坑沿锅台,住你三年外。”
今按:“坑”当为“炕”。古文献中“炕沿”与“锅台”时常连用,指吃的住的,而“坑沿”与文意不符。
24.《禳妒咒》第11回1185页:“拿拳头把门敲,举手又把吊儿摇,高高声就把书童叫……王子雅上,叫鱼童。答应有。你看看甚么人叫门。”
今按:“鱼”当为“书”。由上文可知,“鱼”乃“书”之误。
25.《富贵神仙》第4回1294页:“笑口难收,笑口难收,想这去处不久留,收拾起破 彳丁装,但等着他二舅。”
今按:“ 彳丁”当为“行”。“ 彳丁”发音dīng,与“彾”一起组成单纯词“彾 彳丁”,不单独使用。所以“ 彳丁装”当为“行装”之误。
26.《富贵神仙》第4回1296页:“众医生瞧了瞧,只吓得拸捘战!”
今按:“拸捘”当为“哆嗦”。“拸捘”与“哆嗦”无论是读音还是意义都毫无联系,应该是形似致误。俚曲中多有用例。《姑妇曲》第2段:“老蠢才,真是呆,自家拸捘着没自在。”又“于氏气的战拸捘,咱今娶了个老婆婆,我儿呀,这日子往后怎么过!”《慈悲曲》第2段:“见了人休要作揖,原只该拸捘着拜。”又第3段:“李氏听说,气得战拸捘的,那脸都焦黄了。”张泰《〈聊斋俚曲集〉方言俗语汇释》:“拸捘,哆嗦。”[5]是。
27.《富贵神仙》第7回1320页:“正愁着没处卖饭吃,忽见从里边出来一位老者,便问:‘客是那里来的?”
今按:“卖”当为“买”。
参考文献:
[1]冯春田.《聊斋俚曲》语法研究[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3.
[2][3][4][5]张泰.《聊斋俚曲集》方言俗语汇释[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5.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聊斋俚曲集》校注,项目编号:15YJA74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