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陈清杨

秦客，本名王刚。陕西清涧人。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黄河文学》《佛山文艺》等。著有《路遥年谱》。

见过陈清杨的人都说她是十足的骚货。

陈清杨是和我同一间办公室上班的同事。我坐在进门靠墙的一边，她坐在窗户前，我一抬头就可以把她全部收在眼里。也就是说，陈清杨和我在办公室里始终保持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两个单人沙发和一个放有吊兰的茶几，当然还有饮水机和空气中无数数不清的各色尘埃。我们就这样每天坐着，一前一后，陈清杨始终给我一个背影，而我最爱看的却是她偶尔转身过来的那张俊俏且有点婴儿肥的脸蛋。

我在一家师范大学出版社当编辑，陈清杨做的是编务工作。我平时除了编稿子就是写点小说，偶尔也出去参加个笔会之类的活动，顺便给出版社网罗一些作者，组点稿子。但这样的机会不多，一年也就一两次而已，算是出版社给我这样的小编一次外出放松的机会，更多时间我都坐在办公室那张丝毫没有一点弹性的椅子上阅读来自全国各地一些专业作家和文学青年的来稿。陈清杨每天不停地登记着各地的来稿，登记好后便对我说，“王老师，这些稿子已经登记了，您可以审阅了。”这便是我和陈清杨每日工作中说的最多的几句话。偶尔有一些文学女青年来到我们编辑部，我会不惜浪费一切口舌以一位见多识广的“文学导师”的姿态把那些满怀文学热情的女青年一个个教化到我那张狭小而萎靡不振的床上。当然这样的机会不多，现在的文学女青年越来越少，再加上大多数文学女青年基本上不堪入目，如果有一个能看得过眼的到访者，我基本上会拿出全身的力气再把文学事业进行到床上。用陈清杨的话说，文学女青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和陈清杨所在的部门是出版社的文学编辑室。说是文学编辑室，其实就我和陈清杨两个人。对于结过婚的陈清杨来说，她通常对单身的我与文学女青年的殷勤表现表示理解。每当我和文学女青年走出办公室提前下班时，陈清杨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第二天，我多半是匆匆忙忙迟到上班。陈清杨以一种玩笑的口气对我说，昨晚是不是又折腾多了，看你累得腰都挺不直了。我说你们这些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都到那个份上了，怎能轻易放过？要么人家还骂咱能耐不够。再说，一个巴掌怎么拍得响。于是，我又拿出掏耳屎来做比喻，到底是掏耳屎的耳勺舒服还是耳朵舒服……这时，陈清杨会说一句，瞧你这副德行，然后一转身又给我留下一个往日的背影。

事实上，这些文学女青年的书稿没有一部能达到出版的水平，我也没有把她们的文学梦终结在我那张狭小且放了很多书的床上。她们会继续笔耕不缀，继续做她们的文学梦。当然，她们的书稿最后都在我这里搁浅了。我只负责审稿、看稿，陈清杨则是登记来稿、退稿。陈清杨说，她的工作更像是在为我做善后工作。

有时陈清杨会和一个我不知道或陌生的男人通电话，电话里时不时会传来一些打情骂俏的言语。我说陈清杨，是不是有新情况了？陈清杨转过身回我一句，有没有新情况和你有关系吗？然后又转过身去。我说当然有啊，你老公怎么说也请我喝过几次酒。再说你老公还是我们出版社的友好作者。就凭这两点我都要管，还要把你牢牢地看住，不能叫坏人有一丝见缝插针的机会。这是我对你和你老公的负责。然而，每次对话基本上到此时就停止了，陈清杨总是以一句“少和我耍贫”作为一天工作的开始或谈话的结束。

现在有必要说一下陈清杨的老公陈海松。陈海松虽然是我们出版社长期以来友好的小说作者，除了我一直不喜欢他的小说外，几乎出版社大多数编辑都喜欢陈海松的文章，特别是我们的副总编和社长。我来出版社的时候陈海松已经是出版社《作文》杂志的老作者了。主编介绍时说，这是小说家陈海松，这是编辑王二。这样我和陈海松就算认识了，后来也就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陈海松后来写小说写得少了，开始写剧本，而且还自编自导地拍一些都市生活类的小碎戏，陈清杨就是陈海松在招募临时演员时认识的。后来，陈海松把陈清杨拍到了自己的床上。说实话，在对付女人方面，我总觉得陈海松比我更高一筹。

陈清杨和陈海松结婚以后，谣言多得把陈清杨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传言陈清杨和陈海松结婚之前很骚，骚的方式也出奇地多，比如说陈清杨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和很多男老师有过一腿，在大学时期打过三次胎，参加工作后又传出和领导有一腿。传言最广的是陈清杨在和陈海松结婚之前还做过处女膜修补手术，谣言就像杨花一样让你防不胜防、赶都赶不走。好多谣言说文学女青年陈清杨是个骚货，要么事业有成小有名气的陈海松怎么会和她结婚。妖言惑众就这样可以把一个良家妇女传成了一个十足的骚货。当然，陈清杨和陈海松结婚之前不但不是骚货而且还是十足的处女，我相信这一点。

陈海松比陈清杨大了整整十二岁。有一次，我问陈清杨，陈海松在床上的能耐大不大？陈清杨说这和你有关系吗？我说肯定有啊，每天看到你脸上新增的皱纹我是很担心的。你应该知道的，女人拥有和谐的性生活是有利于美容的。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和陈海松的年龄基本接近了，一看你就是缺乏和谐的夫妻生活。陈清杨说，谁说的，我们每周至少两次。我说两次真算便宜了他，像你这如狼似虎的年龄最少三四次，而且还要高质量，再说你还没有生过孩子，这样下去不觉得亏待了自己？说到这里的时候，陈清杨转身看了看我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然后又转过身，便不再言语。

五一假期，我去南方参加了一次笔会，说是笔会其实是游山玩水。笔会回来以后，我给陈清杨带回来一对看起来很不错的手镯。下班前陈清杨说陈海松最近去外地拍片不在，叫我去她家吃饭，反正她一个人也是吃，加上我两个人也是吃，添加一副碗筷罢了。和陈海松、陈清杨认识时间不长也算不短，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他们家，起初我很不习惯在她老公不在家的时候去她们家做客，好像有点乘人之危。后来，想一想人家一个已婚女性都不怕，我一个单身青年还怕什么，再说，只是吃一次饭而已。

陈清杨的饭菜做得特别的香，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嘴里吃着，我心想陈海松这孙子真有福啊。吃饭中途，陈清杨打开了一瓶红酒，说感谢我还记得为她买礼物。我说这东西不值钱。陈清杨略带失落地说，陈海松外出从来没有给她买过。我说大概是他忙，我出去主要是玩，顺便碰着了才买的。“謝谢你，我真的很高兴。”陈清杨说着和我碰了三次酒杯。三杯酒以后，陈清杨脸一直红到脖子下面。不知道是红酒的作用还是我那对镯子的作用，那晚陈清杨和我说了很多话，最终我们还是没有把话谈到床上，没有领教到她在床上的劲到底有多大，但我相信她不是传闻中的骚货。不过，在出门送我下楼的时候，陈清杨走路有点不稳，我不知道是她没有走稳还是红酒的作用，反正我最后把手揽在了她柔软的腰上。下楼以后，我说你没事吧，要么我把你送上去？我承认那句话我是试探着说的。那时，陈清杨显得又正常起来，没有一点站不稳的样子。就这样，我离开了陈清杨的家又返回了我的住所。

这件事情过去不长的一些日子。有一次，我去社长办公室交选题策划，结果碰到了陈清杨上衣皱巴巴地从社长刘冯的房子走出来，头发显得有点凌乱，陈清杨在刘冯的门口把我瞅了瞅后离开了。我进入社长刘冯的办公室时，社长刘冯几乎看都没有看我，就在我的选题策划上签了字，然后语重心长地说，“王二啊，来单位表现不错，有机会肯定要提拔你再上一个台阶，当一个大编辑室的主任。”我离开社长刘冯的办公室后，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多人说社长刘冯的坏话了。

社长刘冯大我一轮多，五十出头的样子，正是知天命之年。刘冯在我们出版社里职称与职务最高，也最有城府。大家背后都一直称刘冯为“溜缝”。当然还有别的叫法，比如办公室的小李会称他为“流氓”“老色狼”“老不要脸”。私下传的是这样，说出版社外聘的女员工如果不依刘冯的话大都干得不会超过半年，能超过半年的也就是已经接受了刘冯的事实。女编辑换了一茬又一茬，所以在单位有这样的一种说法，铁打的出版社，流水的女编辑。

社长刘冯和编务陈清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得而知，但是我敢肯定的是刘冯准备或已经向陈清杨下手了，或许是由于我的出现打断了他和陈清杨的事。这件事后，刘冯也总是有事没事地请我喝酒、谈心。我知道是因为刘冯城府过高，他害怕我把他和陈清杨的事情告诉陈海松，这一点刘冯想错了，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陈海松，更不会把这件事情传出去。

现在，我依然不觉得陈清杨是什么十足的骚货。

那次，陈海松和一家影视公司谈合作的计划，当时我作为陈海松的朋友也一道去了。陈海松非常想把这部三十集电视剧的本子接下，而那家南方影视公司的老总就是不和陈海松谈签合同的事情，中间我费了好大的劲，好像说服一个文学女青年一样去说服那个光头老总。可那个光头老总说我刚来这里，不熟悉环境，等过几天再说。我说您是不是不相信陈海松？人家可是电影《十面埋伏》《馒头的故事》的第一编剧，还有那个挺火的电视剧……你应该看过吧，这些都是陈海松写的本子，你不信问问陈清杨小姐。光头老总根本就没有把目光离开过陈清杨，听我这么一说马上把手伸过去抓住陈清杨那修长的手说，“陈小姐认为呢？”陈清杨慌忙把手抽了回来说，我们很真诚地想和您合作。

那天，光头老总说过几天谈合同的事情，这两天希望陈清杨小姐能给他当下向导，游览一下这座历史古城。光头老总还说，等他玩得高兴了就会马上签合同，还可以让陈清杨担任女二号的角色。看来我的特长只能是用来说服那些满怀文学理想的女青年，对于男人还是需要像陈清杨那样漂亮的女人去征服。

这样，陈海松为了能拿到九十万酬劳的本子，当场暗示那个光头老总说小意思，这几天就让陈小姐好好给您当向导，一定叫您不虚此行。我当时听出来了，陈海松最后说“不虚此行”的时候，声音有意拉长变重了。

那天以后的第三天中午，陈清杨来单位上班了。我问：“怎么没有去给南方佬当向导，跑回来干什么呢？”“他走了。”“怎么可能啊，我看人家不是挺喜欢你的嘛。是不是搞定了？”陈清杨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说：“你说什么啊，他想非礼我，我刮他一个耳光，结果他说合同签不了，找其他公司去合作。真气人，陈海松还怪我，说我把事情给搅黄了。”我说：“这怎么能怪你，怪那南方佬脚太臭是不是？”說完，我哈哈大笑起来。结果，陈清杨白了我一眼说：“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然后一转身，又给我留下一个背影。

我想，陈清杨不但不骚甚至还有一点清纯和可爱。

国庆节前，我把写好的辞职信放在抽屉里，我没有告诉陈清杨我辞职的消息。

国庆假期，我去兰州见一个一直联系着的喜欢读我小说的女青年。结果，当我们在宾馆行欢之时，当那个长相不错的女青年脸上出现红晕身体向上拱起时，也就在我全身猛颤即将完成的时候，我喊了一句“陈清杨”。接下来，女青年不知所措地看着瘫软在床上的我，当然她的红晕也褪下来了。后来，女青年问我陈清杨是谁？我说陈清扬是王小波小说《黄金时代》里的女主角。我也不知我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么一个搪塞的话。我还解释说，我最近在反复地看王小波的《黄金时代》。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一直喊着陈清杨这个名字，而那个女青年则喊着王二、王二。王二是我的笔名。我对她说，只要你愿意，喊什么都可以。是的，当我喊“陈清杨，陈清杨”的时候，女青年就喊“王二，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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