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臣明,马志强
(1.大同博物馆,山西 大同 037009;2.山西大同大学北魏研究所,山西 大同 037009)
·云冈文化与石窟艺术·
北魏明元帝后期至文成帝时期的平城布局
曹臣明1,马志强2
(1.大同博物馆,山西 大同 037009;2.山西大同大学北魏研究所,山西 大同 037009)
明元帝后期至文成帝时期,是平城布局变化最多的时期。首先,是跨如浑水河而筑了周回三十二里的外郭墙,在平城的外城之外再建郭城,这种做法当属拓跋氏在平城创造性的建设。其次,是在宫区外构筑外城,包括了北部汉平城(内城)和南部的中城。第三,早期平城中的“西宫”只包括大朝正殿和皇帝寝殿,扩展为大西宫(后称永安宫、平城宫)后,将朝堂、中宫等也包括进来形成独立宫城。第四,在郭城内划封闭“坊”的街区管理形式。
北魏;平城布局;独立宫城
明元帝后期,北魏政权北面的威胁主要来自柔然的侵扰,为了应对,修筑了长城、旧苑墙和郭城。南面的安全威胁来自东晋刘裕。这时的刘裕篡夺了东晋政权,却失掉关中,无力北顾中原。北魏军队接连夺得了虎牢关和洛阳,南面的威胁暂时缓和。明元帝亲临洛阳,可能受洛阳城影响,便继承道武帝后期对平城的规划,决意扩建都城规模。随着太武帝统一黄河流域的步伐,疆域扩大,开始也在平城大规模修筑宫室。文成帝时期也不失时机地进行了续建工程,使平城布局更趋完备,城市功能更为成熟。
(一)郭城
1.文献记载。北魏平城外郭城,建于明元帝泰常七年(422年),周回三十二里。[1](P62)之后太武帝对郭城进行了完善。如《南齐书·魏虏传》记载:“什翼圭(即拓跋珪)始都平城,犹逐水草,无城郭,木末(即明元帝拓跋嗣)始土著居处。佛狸(即太武帝拓跋焘)破梁州、黄龙,徙其居民,大筑郭邑。”[2](P984)
对于郭城是否跨河两岸的问题,《水经注》在叙述“如浑水”(今御河)时有详细的记载。如浑水进入平城北苑前分为东、西两支流,实际上西面的一支明显是条人工引水渠,它从现在的白马城村北即大沙沟东端开始上岸(这里的御河西岸与河床地势高差比较接近,现海拔均在1050米左右),向西南进入北苑,流经西郭墙内、汉平城西,再绕汉平城南夹御路南流,出南郭后分散成众多细流。东面的一支沿旧河床南流,经白登山西、汉平城东,从北向南穿过郭城。“其水自北苑南出,历京城内。河干两湄,太和十年累石结岸,夹塘之上,杂树交荫,郭南结两石桥,横水为梁。又南径藉田及药圃西、明堂东”。[3](P1150)据北宋赵洪《太平寰宇记·河东道》“云中县”条引《冀州图》(成书于隋代)记载:“古平城在白登台南三里,有水焉。其城东西八里,南北九里。”说明外郭墙距白登山较近。白登山即今大同城区东北马铺山,其上面的白登台有两处,一处是指马铺山西南较缓的山丘顶部,上面有汉代方形建筑夯土基础遗迹。另一处是指东北面较陡的峰顶,上面有汉代、先秦陶片、瓦片遗物,以及被明代沿用复建的夯土台遗迹。历代文献对白登山或台,距离城的里数不一,是因为不同时代的城(如汉平城、北魏平城郭城)距离白登山、白登台所指的位置不一而产生了差距。《大清一统志·大同府》记载:“平城故城,今大同城东五里无忧坡上,有平城外郭,南北宛然,相传后魏故城。”以上诸多文献都表明了平城外郭墙范围达到了御河东岸,即郭城为跨如浑水而建的。同样的内容见于清初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中。当然,清代初对于北魏平城东郭的认知、判断的材料,还需进一步斟酌。
另外《魏书·释老志》记载太和十五年,孝文帝下诏将寇谦之所立的道坛等移于都南桑乾之阴。原因之一是“昔京城之内,居舍尚希。今者里宅栉比,人神猥凑,非所以祗崇至法,清敬神道”。[1](P3055)道坛庙等继续留在京城内不合适。静轮宫与道坛是在一起的,确定静轮宫、道坛庙遗址就能确定东郭墙的相对位置。《水经注·如浑水》记载它们是在如浑水(今御河)东岸:“水左有大道坛庙。”
2.考古调查。历年的一些考古调查材料,对郭城四墙大致位置的分析可以提供一些参考信息。
北郭墙位置:在大同市区魏都大道北段(西南-东北走向)路南原大同开关厂院内,上世纪80年代有一道东西长5米、向东延续的夯土墙。[4]2004年时墙体地表上面部分已不存,只存墙体西端一个夯土台,当时解剖结果发现夯土台作法与北魏明堂遗址等相同,夯层10厘米左右,每一层是用深浅两色土夯成,地表下1.5米深向东有连续的夯土。因此可能为北魏夯土墙遗迹。墙体位置位于大院南缘,东西延伸,而南面院外是落差1-2米的较低的地表,落差是因夯土墙的存在而形成(墙南原有东西向水渠故道,东段有桥)。这条故墙遗迹向东与安益街、御河京包铁路大桥相对齐,向南与操场城北墙(即汉平城北墙)相距约220米。可将其作为北魏平城北郭墙的重要遗迹。
东郭墙位置:今御河东岸古城村西面,保留一截10余米长的南北向夯土墙,上世纪40年代初由水野清一等发现,当时很长,[5](P7)80年代尚存150余米。经过解剖,对其夯土层厚度,夯窝作法,包含物作对比,可初步断定为北魏时期夯土墙,可视为郭城的东墙。
早年间墙西地面上散落很多北魏时期陶片、瓦片。墙体南端近地面低处取一点用GPS实地测量,海拔1071米。这一地点的海拔高度,与南部另两处发现有北魏遗迹和地下文化层分布地点的地表高度非常接近。一处为古城村西南,现平城桥东端路南的夯土高台遗址(俗称“二猴疙瘩”),可能为静轮宫遗址,测取高台脚下原地表一点,海拔1072米。早年夯土台的四周地表均为整片较高的河岸,后被取沙将四周挖空而形成孤立的高台。另一处为兴云桥东,通往阳高县的斜坡旧路南边,也发现几处地表下有包含北魏陶片的文化层(海拔都为1070-1072米),测量其中最东端一点(此点文化层厚0.9米,向东地下北魏文化层消失),海拔1072米。
古城村西墙向南至齐家坡村南端一线以西,距御河东岸约100米的范围内地表下的土层中含有较多的北魏陶片、兽骨。而这一范围内没有发现北魏墓葬,所以可视为郭城内的范围。齐家坡村东南附近曾发掘过北魏墓葬。[6]
西郭墙位置范围:2009-2010年,在魏都大道(从北面与现平城街西端交道口向南直到与迎泽街东端交道口以南)以及操场城西墙外,地表下1-2米深,修路和建房挖槽时都发现了断续相连的、但分布较广的含北魏陶片、兽骨、木炭灰烬的文化层,所以将魏都大道西面约大同公园南北中线,向东至明代府城西墙之间,视作平城郭城西墙的参考范围。
南郭墙位置范围:明代府城南墙向南至南关南街中段之间。此范围东半部,地势较低,地表下发现有包含北魏陶片的黑土堆积层;但是此范围西半部,地势较高,尤其是北都街西端一带(旧二药厂附近),上世纪80年代地表比现在高约2米,也高于府城南墙内的地势。在此范围内对应向东的御河东岸,在原齐家坡东南的同岸采沙场中,早年发现一段夯土层。地处沙岭汽车学校北侧明代城堡再北约200米左右的御河东岸上,东西向,残长不足10米,残高约2米,附近发现北魏暗划纹、方格纹等灰陶片。夯筑做法与其它早期墙体一致。这一地点仍可看作南郭墙的参考点。
2005年,在南郊七里村北,青年路东端和永泰南路南端交界点东侧,发现北魏杨庆众墓砖,铭文“葬于平城南十里”。[7]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发现,可作为重要的参照基点。
3.数据分析。对在以上范围内的遗迹,必须依据北魏尺度、里数,进一步分析判断。北魏平城时期,尺度变化很大。历代研究者一般认为北魏时期有前尺、中尺、后尺三种尺度。大同大学李海先生经研究得出北魏平城初期还沿用曹魏之杜夔尺(24.20厘米)作为律尺和日常用尺。[8]目前发现的与北魏初期时间接近或同时代的实物,如西晋、北凉、后凉、南朝宋的尺子实物一尺为24.2-24.7厘米等,根据这些材料,可以推论北魏平城初期还应该有一种尺度即律尺24.20厘米。北魏初期的律尺,是用来“标道里,定律吕,协音乐,造浑仪、考天象”的,发生于道武帝天兴元年(398年)。
可见北魏应该有四种尺度:律尺(24.20厘米)、前尺(25.5717厘米)、中尺(27.9741厘米)、后尺(29.5911厘米)。第四种尺度,由于孝文帝迁都后才开始用“大尺”,所以按常规,在研究平城阶段时一般可以不用,但也不排除当时已经出现,所以暂作参考。
云冈昙曜五窟开始时间,较早的观点认为凿于文成帝兴安二年(453年),[9]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1](P3037)这五窟中最高佛像即第19窟的佛像16.8米,次高的佛像为第18窟、17窟主像均为15.5米。由此推算出当时工匠所用一尺的大小为:24.0-25.83厘米,即介于律尺和日常前尺之间。
依据北魏律尺、前尺、中尺、后尺,可以推算出北魏的里数。古代秦至唐以前,一步合6尺,一里合300步,则一里为1800尺。北魏一里分别为:435.60、460.29、503.53、532.64米。
北魏明元帝泰常八年扩西宫,起外垣墙,周回二十里。以现在调查的情况推测向南扩展部分约为明代府城范围,则“大西宫”周长为府城加北面的操场城,9.1公里。一里合455米,接近用北魏前尺丈量出的里数。
平城东西、南北郭墙长度分别为八里,代入四种尺度得出的里数,分别为 3484.8、3682.32、4028.24、4261.12米。再结合七里村杨众庆墓距平城十里的记载(也有四个数据:4356、4602.9、5035.3、5326.4米),参照已发现的与郭墙相关、相近的遗迹现象,进行数据对比、综合分析,当一尺的大小接近北魏前尺即25.6厘米左右时(包括25.8厘米),一里为460.29米左右时(包括455米),南北、东西距离与现在已发现的地面遗迹较符合,即南郭墙位于明大同府城外北都街南侧附近较为合适(前提是北郭墙能确定在开关厂、安益街一线,如果南郭墙为明府城南墙,则北郭墙继续向北,宫城位于郭城中部而不是北部,这与南北朝时期宫城的布局不符合),西郭墙在府城西墙外附近或与府城西墙重合,东郭墙在古城村西墙一线附近。
(二)外城与中城
《魏书·蠕蠕传》记载,太武帝太延五年(439年),“车驾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寿辅景穆居守(京城),……吴提果犯塞,寿素不设备。贼至七介山,京邑大骇,争奔中城。”[1](P2294)《魏书·穆寿传》记载中穆寿在这一事件中不知所措,准备封堵西郭门,被窦太后阻止。[1](P665)相同的内容《资治通鉴·宋纪》中也有记载。其中的所谓“中城”,很可能是指向汉平城县南面扩出的部分,范围即现在的明代府城最内侧墙体,太武帝前期将其规划为“中城”。
《魏书》记载明元帝泰常八年(423年),“冬十月癸卯,广西宫,起外垣墙,周回二十里”,[1](P64)其中包含了两项工程:第一是扩西宫,第二项工程应该理解为“筑起了西宫之外的外垣墙”。关于这条记载,很容易误解,如果是扩展了西宫的外墙并且周回二十里,西宫就不能称为“宫”而成为“城”了,而且在以后的平城研究中“二十里的西宫”与汉平城的关系无法解释。这里必须理解为修筑了西宫之外的外垣墙。
考古方面的调查也提供了有力的证明材料。西宫之外的外垣墙首先是汉平城部分,目前考古调查已经能确定汉平城的汉代夯土墙之外包裹着北魏时期的夯土墙。其次,近些年,在汉平城南面的明代府城夯土墙中,也发现了北魏时期的夯土墙夹层:如在明代府城北墙中段与北面操场城对应的部分,墙体横剖面从北向南依次有明代、北魏(暂定)、战国、汉代的夯土墙遗迹。这一部分是属于汉平城县的外垣部分。另在明代府城北墙东、西两段,墙体横剖面从北向南依次有明代、唐代(暂定)、北魏(暂定)时期的夯土墙体;府城西墙、南墙、东墙也有这样的现象。近些年的调查材料发现,在被暂定为唐代的中间夹层夯土墙体中,夯筑作法与北魏明堂的较一致,但是包含物有磨光黑瓦、莲花纹盆底陶片等这种平城中晚期才会出现的遗物,所以不应该属于北魏平城早期筑外城墙的工程,而是唐代所为。(张焯在《云冈石窟编年史》第八编《唐代纪事》中,引《金石萃编》卷100《王忠嗣碑》、以及《新唐书·王忠嗣传》和《旧唐书·王忠嗣传》,认为唐代天宝初年修筑了大同军城。)[10](P200)在府城四面最内层被暂定为北魏时期的夯土墙内,夯土与明堂作法一致,包含物有汉代陶片、瓦片,最晚遗物是在西墙发现平城早期也常见的方格纹陶片。筑西宫之外的外城墙垣工程时间属于北魏平城早期,所以这期间的瓦一般为布纹和素面较合理。
南部府城北墙两端、以及府城东、西、南面的北魏(暂定)墙体,加上北部汉平城县城,周回约二十里(实际周长9.1千米,1里合455米)。这两部分的北魏夯土墙看来为同时修筑,南、北一起构成了西宫(即后来的宫城)之外的外城的墙垣,这种形态与文献记载完全一致。北部的汉平城县在孝文帝时称为“内城”、南部的城在太武帝时称为“中城”,二者相连共同构成北魏平城的“外城”(相对于宫城而言)。
但是我们在《南齐书》和《水经注》中为什么不见关于“外城”、“中城”、内城的全部记载?《南齐书》中仅见到“郭城”和“宫城”的描述,《水经注》仅仅见到“郭城”和“汉平城”的描述,可能是作者的关注点有所侧重而不同吧。
汉平城与南部的“中城”城址大小不一,是否在汉平城东、西两侧有与南部对应的墙体?调查中发现,在操场城北墙西端,有继续向西延伸而被截断的迹象;而在操场城东墙从北端向南约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出现向东伸出的墙体露头断面。这样,在操场城的东、西两面,不排除还有其它外墙与南部“中城”的东、西墙相连接,但是目前相应地点的地表下还未发地下墙体遗迹。
从明元帝晚期,历经太武帝时期,西宫和东宫一直在变化。而且二者是互为影响的。
(一)西宫的扩展与变化 明元帝前期,平城西宫是延续道武帝时的格局,在平城西部。明元帝晚期,于泰常八年(423年)扩展西宫,这一工程是在汉平城县城内发生的。扩展后形成的的新西宫,是依“旧西宫”为基础,向东扩展,包含了后来的太华殿、太和殿两条轴线的范围,成为大西宫。太武帝初延续使用,如神元年(428年),统万国赫连昌被擒,送到京师平城,安置到西宫门内,[1](P2059)也证明当时西宫范围较大,建筑多。
太武帝延和元年(432年),由于原东宫被改作它用,所以这时重新选址建造新的东宫;延和三年(434年)“秋七月辛巳,东宫成,备置屯卫,三分西宫之一”。[1](P84)可见新东宫是从扩展后的大西宫范围中分割出三分之一的区域而建的,这只能是在西宫的东部进行分割。分割后的西宫、东宫互相独立,各自“备置屯卫”、“四角起楼”。这意味着西宫又一次缩小到了与原来大小接近的范围。正如《南齐书》所述“截平城西为宫城”。这时的西宫包括明元帝前期的旧西宫(大朝正殿和皇帝寝殿)、以及东面的朝堂范围,这种以东、西宫同时作为城内主要宫区建筑的形式,是一直继承和延续了道武帝以来的形式。
太武帝晚年的正平元年(451年),“正平事变”发生后,推测作为储君制度的“东宫”制度、称谓被暂时取消,新东宫废除,地盘闲置。东、西宫并列形式也被废除。作为皇宫的“西宫”概念从历史上消失了。西宫被改名字为“永安宫”,太武帝驾崩于此。
文成时期,从宫内东面不断增加新的宫殿建筑、不断向东发展等情况分析,这时的东宫空地不断地被重新开发利用,原来的西宫、东宫范围很可能又被重新合并而成为唯一至尊的、代表皇权的建筑区——宫城,名称为“平城宫”。在这一过程中,首先是文成帝时期在原东宫空地的西部新建了太华殿等一组建筑;随后孝文帝和冯太后时期,在原东宫空地的东部从北向南建造了太和殿、皇兴堂等,分别在一段时间内作为“朝堂”使用。从文成帝到孝文帝时期,宫城内新增的殿堂大部分是在原东宫范围上进行的。
总之,经历了一系列反复变化,西宫最终演变成了独立的唯一至尊的宫城。平城宫城的规模被孝文帝时期所继承,有独立完整的一系列城门。从明元帝后期扩西宫开始,西宫范围和概念不仅仅像道武帝和明元帝前期那样只包含大朝主殿(天文殿)和寝殿(中天殿或天安殿),而是包括了东面的朝堂一组建筑和北面的中宫(及后宫),是具有群体建筑的“宫城”了。
(二)东宫的变化 太武帝登基的次年即始光二年(425年),将位于汉平城东部的旧东宫营建为万寿宫,[1](P70)这与前不久将太武帝的保母窦氏尊称为保太后有关,以供保太后窦氏居住。当时还没有太子。
太武帝于延和元年(432年)春正月,将5岁的皇子拓跋晃立为皇太子,不久,于七月为太子筑造新的东宫。两年后建成,延和三年(434年),“秋七月辛巳,东宫成,备置屯卫,三分西宫之一”。
从前面对西宫的叙述中已知,新的东宫是分割了“大西宫”的三分之一。并且东、西宫各自独立,起围墙,四角起楼,备置卫戍人员。从位置看,东宫紧靠西宫,便于整体保护安全,也便于参政。这种布局也很像当年明元帝后期,将储君拓跋焘移居正殿(其实是朝堂)提前参政锻炼的用意。
太武帝晚年,正平元年(451年)“正平事件”发生后,“东宫”概念在平城后期直至迁洛前这段时间内,均未被文献所提及,似乎有所避讳。因此大胆推测,“正平事变”以后,“太子监国”制度结束,“东宫”称谓和这种储君制度被暂时取消,直到迁洛后“东宫”才恢复。废止后的东宫范围在文成帝、孝文帝时被划归入到了整体宫城——平城宫内。
以东、西宫为主要宫区代表的布局形式也被改变。
(一)永安宫 即为太武帝晚期对传统“西宫”的改称。《魏书》记载太武帝“(始光)二年(425年),……三月庚申,营故东宫为万寿宫,起永安、安乐二殿,临望观,九华堂”。[1](P71)据文成帝时史料分析,永安殿分前、后殿。“永安前殿”为太武帝、文成帝前期朝会万国的正殿,推测为在“天文殿”等原址改造而成。“永安后殿”可能为太武帝驾崩时的寝殿,是将旧寝殿(云母堂)改造或改名而成。正平二年(452年)三月,太武帝驾崩于永安宫,[1](P106)而“永安宫”为原“西宫”在正平事件后的改称。所以永安前、后殿应该是西宫(即后来的永安宫)中的大朝正殿和寝殿。
(二)平城宫 名称始见于高宗文成帝时期:“文成元皇后李氏(献文帝生母),梁国蒙县人,……后与其家人送平城宫。高宗登白楼望见,美之。”[1](P331)次年,《魏书》记载献文帝于兴光元年(454年)秋七月出生于阴山之北。据此推测文成元皇后李氏最初到达平城宫的时间为兴安二年(453年)。那时文成帝还未建太华殿,宫殿格局仍然延续太武帝时期的格局。所以“平城宫”应为“永安宫”的改称,使用时间在文成帝、孝文帝时期。
(三)旧东宫——万寿宫、寿安宫 太武帝始光二年(425年),“三月丙辰,尊保母窦氏曰保太后。……(三月)庚申,营故东宫为万寿宫”。万寿宫的设立与前不久“尊保母窦氏曰保太后”有直接关系。当时还没有太子。所以万寿宫显然是为保姆窦氏而居住的,位于汉平城城内东北。这一位置与后来冯太后临朝及寝宫的太和殿位于皇宫外东北很类似。文成帝时保姆常氏被尊为保太后,与窦太后身份相仿。后又尊为皇太后,崩于“寿安宫”,与“万寿宫”性质一致,可能为同一个宫。[1](P327)
(四)中宫与永巷 中宫位于永安宫即旧西宫之北,有“永巷”相隔,是皇后的寝宫。《魏书·皇后传》记载太祖道武帝时,开始设立“中宫”。在同传中的冯太后传中,记载有这样的传统:“国有大丧,三日之后,御服器物一以烧焚,百官及中宫皆号泣而临之。”[1](P328)《魏书·宗爱传》中记载宗爱进行谋逆的一些细节。“始爱负罪于东宫,而与吴王余素协,乃密迎余自中宫便门入,矫皇后令征延等”。尚书左仆射兰延未防备,被诏如宫内杀于殿堂;又“执秦王翰,杀之于永巷而立余”。[1](P2012)从中可见,“中宫”为皇后寝宫,与皇宫很近,有永巷相隔。“永巷”为魏晋南北朝时期皇宫与后宫之间相隔的小巷。
“中宫”也称后宫。如《魏书》道武宣穆皇后刘氏传中记叙:“魏故事,后宫产子将为储贰,其母皆赐死。”[1](P325)“中宫”的称谓可能受东、西宫制度下习惯称谓的影响。
这一阶段主要宫殿的布局,根据史料记载,有分别以太武帝、文成帝两个时期为代表的的格局。(图1)
(一)太武帝时期宫殿布局 “始光二年(425年),……三月庚申,营故东宫为万寿宫,起永安、安乐二殿,临望观,九华堂”。对于这些殿堂的性质,可以参照其它文献记载的内容来考证。
1.正殿永安前殿。《南齐书》对正殿描述也较详尽:“正殿施流苏帐,金博山,龙凤朱漆画屏风,织成幌。坐施氍毹褥。前施金香炉,琉璃钵,金碗,盛杂食器。设客长盘一尺,御馔圆盘广一丈。为四轮车,元会日六七十人牵上殿。”正殿也是元日举行大飨的地方。
图1 太武帝前期宫殿布局示意图
据《魏书》中多处提到太武帝时的正殿是永安殿,有前、后殿,永安前殿既是高宗文成帝登基之殿,也是朝会万国使节的地方,如高允谏高宗大起宫室:“今建国已久,宫室已备,永安前殿足以朝会万国,西堂、温室足以安御圣躬,紫楼临望可以观望远近。”[1](P1073)太武帝时也以此为正殿,所以推测其为改造之前的天文殿等而成。
这里提到“西堂”,从位置和功能看可能为寝殿旁的西堂,于孝文帝后期专门于太极殿旁同时建东、西堂不是一回事。当然,这里的西堂也曾用于商讨军机大事,如太武帝曾于西堂广泛召集群臣,商议讨伐凉州事宜。[1](P700)也有学者认为这时的正殿永安前殿旁已有了东、西堂,这还需要更多的证明。
2.寝殿——永安后殿。“永安前殿”既然是朝会万国的正殿,则“永安后殿”便是皇帝寝殿,太武帝、献文帝局驾崩于此。如正平二年(452年)三月,太武帝帝驾崩于永安宫,献文帝于承明元年(476年)驾崩于永安殿。实际上具体应指“永安后殿”。
太武帝前期的寝殿,按《南齐书》中描述,与“云母堂”等有关:“佛狸(即指太武帝)所居云母等三殿,又立重屋,居其上。饮食厨名‘阿真厨’,在西,皇后可孙恒出此厨求食。……殿西铠仗库屋四十余间,殿北丝绵布绢库土屋一十余间。”[2](P984)以上所述的“所居云母等三殿”,应该是寝殿。按前文对道武帝时期寝殿考证,道武帝至明元帝时期的寝殿包括中天殿(后改称“天安殿”)、云母堂(即前文高允谏文成帝时所指的寝殿“西堂”)、金华室(即前文提到的“温室”)等三殿。均始建于太祖道武帝时期,位于正殿之北。“天安殿”则在太武帝时期改建或改名为“永安后殿”。
寝殿之西部还有武库、御膳厨房、祠屋(即宫中的宗庙,一岁四祭)等,北边有仓库。
3.永巷与九华堂。《南齐书》中还提到皇后到“阿真厨”求食,可见距皇后所居的区域并不远。另据文献记载皇帝寝殿后面有“永巷”,与皇后所居的“中宫”隔,但有便门相通。
九华堂,据文献记载十六国时期后赵石虎,曾于皇后正殿显阳殿后面建九华宫,中央正殿为九华堂,安置嫔妃宫女。平城的九华堂也应该是中宫中有类似功能的建筑。
4.朝堂。按照魏晋南北朝的习惯作法,大朝“永安殿”南北一线的东面,也应该有朝堂等另一条轴线。名称暂不清楚。
(二)文成帝时期宫殿布局
文成帝太安四年(458年)九月“辛亥,太华殿成。丙寅,飨群臣,大赦天下”。和平六年(465年),驾崩于太华殿。太华殿也分前、后殿,文献记载“太华前殿”为文成帝大飨群臣、孝文帝登基的殿堂。但是因为文成帝驾崩于太华殿,具体所指可能为“太华后殿”,所以其后殿也具有寝殿性质。
建太华殿之前,大臣高允曾劝诫道:“今建国已久,宫室已备,永安前殿足以朝会万国,西堂温室足以安御圣躬,紫楼临望可以观望远近。若广修壮丽为异观者,宜渐致之,不可仓卒。”可见建太华殿之前,永安前殿为大朝的主殿。《魏书·显祖纪》记载后来献文帝于承明元年(476年)驾崩于永安殿(即永安后殿)。可见以永安前、后殿为主的一条轴线,与以太华前、后殿为代表的轴线并存了很长时间。据此,傅熹年先生认为建太华殿是向东另外新增了一条轴线。最初平城内草创,是以东、西宫并列形式,后来主要宫殿中心建筑逐渐向东移,太华殿的建设既是将宫殿中心轴与城市中心轴保持一致的重要措施。[11](P78)这一改变的前提条件是将宫城(即当时的平城宫)发展到汉平城中央(另一种可能是将汉平城趋于向宫城性质发展),“禁中”(即大朝正殿和皇帝寝殿)的中轴线与平城宫、汉平城的中轴线均趋于重合。
总之,文成帝时建太华殿,形成以太华前殿为大朝主殿的一条轴线,同时,东部还应有朝堂等另一条轴线与之相并列。这一形式经历献文帝时期,一直保持到孝文帝太和十六年。
明元帝后期至文成帝时期,是平城建设变化最多的时期。首先是跨如浑水河而筑了周回三十二里的外郭墙,在平城的外城之外再建郭城,这种做法在此前的中国都城建设史中不多见,当属拓跋氏在平城创造性的建设。[12]其次是在宫区外构筑外城,包括了北部汉平城(内城)和南部的中城。第三,太武帝前期东、西宫各自独立和并列的形式是储君制度发展到极至时期的代表。正平事件之后,东宫废除并入西宫,出现了独立的宫城。这在平城建设史上具有分水岭式的影响。明元帝时期将大朝正殿轴线移到宫城和内城的正中,是独立宫城形式的延续和发展。从此,东、西宫的称谓、作用和地位分别发生了改变。早期平城中的“西宫”只包括大朝正殿和皇帝寝殿,扩展为大西宫(后称永安宫、平城宫)后,将朝堂、中宫等也包括进来形成独立宫城,但汉平城(内城)在有些文献中也似乎被看做宫城,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定位值得思考,也有观点将此表述为“宫、省、禁”的关系。第四,在郭城内划封闭“坊”的街区管理形式,也较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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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刘庆柱.序[A].杜金鹏,钱国祥.汉魏洛阳城遗址研究[C].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
The Layout of Pingcheng from Late Mingyuan Emperor to Wencheng Emperor in Northern Wei Dynasty
CAO Chen-ming1,MA Zhi-qiang2
(1.Datong Museum,Datong Shanxi,037009;2.Institute of Northern Wei,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The layout of Pingcheng changed a lot during the period from late Mingyuan Emperor to Wencheng Emperor.First, building the out wall with perimeter 32 li across the Ruhunshui River,a outer city outside Pingcheng,which was a creative construction by Tuoba.Second,building the outer city outside palace,including north Pengcheng (inner city)and south center city. Third,early"west palace"only included the main hall and imperial palace,which was expanded as great west palace (later called yongan palace,pingcheng palace),forming an independent palace.Fourth,dividing the outer city according to closed"fang"for management.
Northern Wei;layout of Pingcheng;independent palace
K239.21
A
〔责任编辑 马志强〕
1674-0882(2017)02-0057-07
2016-12-26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北魏平城考古研究——公元五世纪中国都城的演变”(12BKG011)
曹臣明(1965-),男,山西大同人,副研究员,研究方向:北朝考古;
马志强(1963-),男,山西大同人,教授,研究方向:南北朝史、地方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