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戏曲剧目音乐创作的两个现象

2017-07-19 05:34王瑛
戏友 2017年1期
关键词:枣儿全剧剧种

王瑛

新编戏曲剧目音乐创作的两个现象

王瑛

由山西省文化厅主办的“2017山西省新春新创优秀剧目展演”活动,精彩的演出让大家领略了戏曲的魅力,给欢度春节的太原人民带来了一场精神大餐,充分展现了山西省戏曲界近年来丰厚的创作实力与丰硕的创作成果。

此次展演活动中,我着重关注的是戏曲音乐创作的整体情况,明显感觉音乐创作逐渐呈现出一种专业化的状态,其中最突出的表现就是音乐主题的写作与丰富多样的音乐素材的运用。

一、音乐主题的写作运用

音乐主题是西方古典音乐创作方法中的主要技法,表现为具有长短不同程度的相对独立的结构形式,具有鲜明的风格特征,可以明确完整地表现某种性格及情绪。中国戏曲音乐的创作中,音乐主题技法的应用是最近几十年才开始的,新创剧目使用的比较多。对于戏曲音乐而言,一个个性鲜明、内涵深刻的主题,有益于表现剧情和人物性格的刻画。

(一)主题的提炼

一个好的音乐主题,具有阐明戏剧思想内容的作用,同时又要具备统领整场戏的音乐风格。因此,提炼好的音乐主题显得尤为重要。例如由大同市晋剧院创排的《河清海晏》,它的主题来自于传统的晋剧曲牌《十样锦》《南京花》,作曲家将曲牌散板的引子部分做了重新整合,使得乐句极具音乐性和抒情性,充分刻画了主人公忧济苍生的人物形象;蒲剧《枣儿谣》的主题则是从蒲剧传统唱腔的下句子提炼而来,既有剧种特性,又富有歌唱性,尤其是六度滑音的运用,很好地展示了剧种的特性,抓住了大众对蒲剧艺术的审美需求,让观众找到了内心深层的归属之感;再如北路梆子《平城赋》,它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对传统曲牌《杨柳青》的使用,虽然它不是全剧的主题音乐,但由于它多次出现,也具有了作为音乐主题所应具备的条件,我们也可将其看作是隐性的音乐主题,虽然没有统领全剧,却也不自觉起到了贯穿的作用。这些主题是概括了全剧风格内容的音乐,同时也是剧中主要人物形象在音乐角度的刻画。我们不难发现,以上剧目的音乐主题都来自于本剧种的音乐素材,而不是抛开传统重新创作。有的是基本再现型,有的经过加工变化,但它们都属于乐段式的四句体结构,富有抒情性。这样的创作方法是值得肯定的,它使得唱腔与音乐都统一于本剧种风格之下,既尊重了观众的审美习惯,又富有极为鲜明的艺术个性,避免了素材繁多,杂乱无章,让人们能够准确理解人物的形象,曲调易于记忆且感人。

(二)主题的贯穿

主题贯穿是主题音乐展现音乐乐思的重要手段,它在全剧中多次重复出现,使得全剧的音乐具有高度统一性,以完成整个剧目音乐形象的塑造。主题音乐的出现不是随意的,是戏剧逻辑思维的体现,起着贯穿全剧的作用,同时也是对全剧主题思想的一种连贯表达。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蒲剧《枣儿谣》就做得很有可取之处。首先在序幕中,音乐主题首次以女声独唱的形式呈现,起到了主题呈示的作用,让《枣儿谣》的旋律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首歌谣也是主人公伯宗三兄弟对儿时最深刻的记忆,它同时也是母亲在孩子们心中最深层的感情象征。《枣儿谣》的主题第二次完整的出现,是在第二场结束时,伯宗的妻子枣香受到冤屈时的大段唱腔之后。《枣儿谣》是家乡的歌谣,在这里既表现妻子盼望丈夫回来的焦急心情,同时也是她对腹内之子出生的殷切企盼。

随着剧情的发展,主题在《枣儿谣》第三场再一次完整的呈现:伯宗在寻弟过程中遭遇骗子后,仍旧不放弃寻找亲人,继续踏上寻亲之路,主题分别以男声合唱与混声合唱的形式出现,展现了伯宗在寻亲路上所历经的沧桑,非常好地烘托了戏剧氛围,突出了戏剧矛盾。而在宁古塔寻弟一场中,伯宗所唱的《枣儿谣》被即将处斩的二弟所听到,从而兄弟相认,戏剧矛盾得以合理地进行。正是“无巧不成书,无戏不成剧”,音乐主题《枣儿谣》不仅贯穿于全剧,同时也成了推动戏剧矛盾发展不可缺少的线索。随着剧情跌宕起伏的发展,戏剧矛盾层层交织,历经千苦万难,兄弟三人偶然见面,《枣儿谣》由兄弟三人依次唱出,且没有音乐伴奏,随着歌谣速度的逐渐变快,苍劲的男声更显得力度加大且浑厚,此时也达到了全剧的高潮,兄弟三人得以团聚,将剧情推向了新的沸点。之后,剧情直转之下,主题在双簧管的中低音区奏出,发音沉重且具有很好的歌唱性,展现出了一种悲凉伤怀之感。最后,戏剧结束时音乐主题由空旷的人声唱出,再一次表达出了戏剧的主题。

主题的贯穿,除上面所介绍的在主旋律的贯穿外,在配器里也同样将音乐主题所贯穿。例如《枣儿谣》在主题第一次呈现的时候,复调旋律由黑管重复主旋律而奏出。在《河清海晏》中,主题贯穿不仅用于配乐之中,而且很好地贯穿于唱腔的过门中,这种贯穿很好地巩固了乐思,深化了主题音乐的思想,统一了音乐素材,却又不失剧种特色。而它的呈现也是多样式的,有的由器乐表现,每一次贯穿,都依据剧情的需要展现出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增强了艺术感染力,完整地完成了戏剧内容的刻画。

(三)主题的发展

一个好的音乐主题,在音乐上是不断发展着的,这种发展是非严格重复的,也叫做音乐主题的变奏,它避免了在主题贯穿中重复呈现时容易产生的机械性,既有统一性,又富于变化,实际应用广泛。在戏曲音乐中,运用最多的就是音点变奏。它保留了音乐的骨干音,保持了原型旋法音阶序列,在节奏上进行重新的安排。例如蒲剧《樱桃花开》中,依据剧情发展、戏剧矛盾组织的需要,作曲者将主题进行了三次变奏,一次是赞美情绪的变奏,一次是器乐式的抒情性变奏,另一次是凄凉、委婉的变奏。

音乐大重复分为两类,一类是我们上面所介绍的重复,还有一类叫做展衍。戏曲音乐的主题往往包含有若干个不同的动机因素,作曲家可以将每一个动机因素提炼出来进行展衍。例如在《枣儿谣》第三场枣香出场的音乐中,为了表现她思念丈夫的情感,也为了体现多年来她蒙受屈苦、独自撑起家的重任,作曲者将第一个动机提炼出来,以它为核心在乐句内部进行了扩充,打乱了规整的节奏,使得乐曲一气呵成,给人以延绵不断的听觉享受,很好地起到了感情深化的作用。类似这样的技法,《枣儿谣》运用得较为成熟,且非常适合剧情的发展需要。因此,《枣儿谣》的音乐是完整的,从而辅助了全剧的连贯性,达到了音乐性与戏剧性并重的良好艺术效果。

二、丰富多样的音乐素材的运用

通过对几台新创剧目的观摩,我觉得所呈现的第二个亮点就是在音乐中所体现出来的丰富的音乐素材的运用。音乐素材我且将它分为两个部分,一种是纯粹的音乐素材,而另一种就是地方方言。语言是戏曲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国戏曲音乐最大的特点很大程度体现在方言语音上。中国幅员辽阔,剧种繁多,区别这些剧种的最根本标志是音乐,而音乐又是与语言息息相关的。戏曲的唱腔、唱词、道白都与当地的方言有着紧密的联系。随着城乡一体化,地方语言的生存困境更显艰难,从而导致戏曲音乐的趋同化,这也是近几年来为大家所诟病的一个问题。此次展演中,涉及的剧种地域涵盖很广,北至大同雁北,南到临汾运城,可谓是每一个地区都有剧目,有的是同一地区的不同剧种,有的是同一剧种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多声腔剧种在同一地域发展中必然会相互交织、相互影响,因此,更需要展现戏曲剧种的本土特色。例如同为北路梆子,忻州的北路梆子小巧玲珑,大同地区的北路梆子则更具雁北风格,其行腔舒展大方,方言道白魅力尽显;同样是中路梆子,大同市晋剧院在声腔上也很明显地区别于省级院团,保留了自己独有的风格。就戏曲声腔而言,作曲家要对剧种的声值及音调特别了解才能体现剧种的特色,例如《枣儿谣》中“枣儿”一词的行腔,就与运城当地的方言高度吻合。总之,方言是地方戏发展的根基所在,保护地方方言就是保护地方戏的重要内容,从而保留了剧种特色。

音乐素材的丰富还体现在唱腔中对民间音乐的吸纳,这是为了古老的戏曲音乐与现代观众变化的审美需求相融合的结果,作曲家们会把大家熟悉的歌曲音调放置于音乐布局中。它不是简单的引用,而是和剧情息息相关。例如,在《日昇昌票号》中,幕间曲来自于郭兰英演唱的山西民歌《夸土产》,而《夸土产》又是已故晋中市群众艺术馆尚华先生依据晋中秧歌《吃料子》曲牌而创作,这和全剧所表达的对平遥票号、晋商精神的描写是相符的。而且这首歌与晋剧的调式相同,都为徵调式,又与唱腔的行腔旋律相融合,极大地丰富了全剧的音乐色彩,从广度上拓宽了唱腔所表现的美感,尤其是平遥方言ra(四声)的应用,很好地体现了当地的语言风格,并引起了观众的共鸣。除此之外,作曲者将传统曲牌《驻马亭》与《摇篮曲》唱腔化,使其具有歌唱性,扩展了晋剧音乐的表现力与感染力;在表现交城老人的唱腔中,作曲者更是糅入了民歌《交城山》的音乐元素,让观众更好地理解剧情。在《平城赋》一剧中,音乐也很丰富,它既具有蒙古族风格,同时又将佛教的音乐素材吸收进来,但又不失北路梆子风格。

通过观摩这次展演,我认为我省的主创人员是锐意进取的,在艺术上是寻求突破的,这也给我带来了一些启发。

首先,我想的是戏曲音乐所具有的传承性:我们现在都在强调戏曲表演的传承性,但我认为戏曲音乐的传承也很重要。在戏曲的历史长河中,戏曲之所以能保留到现在,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以声腔为代表的音乐体系(包括方言)得以保留,这种保留不是一成不变的机械式重复,而是适应了时代的变化与审美需求,也是中华民族独有的审美需求的体现,例如我在上面所说的戏曲主题音调的贯穿,它具有强烈的民族范围内的继承性和传播性。在戏曲的多次转型中,音乐不自觉地进行了自我蜕变,但它的精神内涵仍然存在。此次展演虽然剧目大多为新创剧目,但都没有抛弃根基,而是坚守在传统的基础之上,为古老的戏曲艺术增添新的光环。

其次,让我深思的是现当代戏曲音乐应有的价值:它的价值在于体现了华夏文明所独有的审美特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风格民族化,它是以彰显本剧种风格特征为前提的,虽然这种风格形式上不是固定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艺,每个历史时期都有自己的审美,这种审美是大众所共同追求的,它紧跟时代要求,是一种文化符号,在现在多元的时代它更凸显了剧种所独有的地域审美特质。戏曲音乐所具有的传承性与其价值是相互依存、不可割裂的,没有了传承性,谈价值是空洞的,谈它的价值就必须要承认它的传承性,剧种音乐特征正是该剧种音乐的价值所在。

王瑛,男,山西省戏剧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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