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气书

2017-07-12 20:25曹文生
牡丹 2017年19期
关键词:大暑小暑苦菜

曹文生

立夏

节气之中,也有过渡。

立夏,并不热。真正热的天气,在夏至,在三伏天,立夏空有夏名。

翻书,便发现立夏,实则夏为“假”也,有万物纵容之意,草木繁茂,意味着草木到了另一个深度。

立夏,经纬分明。

北方还在春帏之内,野草正长,槐花正白,温度宜人。南国,热气逼人,雨水渐多,把人堵在家里。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谓之“立夏”。

是啊,故乡的立夏,麦子已见麦芒,只是还是一身绿衣,只需几场风,就变黄了。

故乡的红皮蒜,已熟,鲜蒜,剥皮,捣碎,拌凉面,立夏之后的胃口清淡了许多。

那么,炎热的江南呢?

在江南,有立夏饮茶消暑、食水煮蚕豆的风俗。也许,乌篷船,一带河水,满天星斗,几点火光,便将鲁迅笔下的江南复活了。只是缺少偷罗汉豆的少年。

立夏,似乎属于草木。草木背后,其实是人伦,是文化。

立夏,是减肥的立夏,人一肚子的蔬菜瓜果,重量也下降了。在故乡,人有称人的旧俗。

祖母健在时,常用秤称人,那时觉得好玩,总是一次次地哭闹着要上秤,后来,祖母走了,立夏便显得空落落的。母亲只忙着生计,对这习俗不甚热衷。

有时候,我想,这习俗怎么来的?一次读书,看到诸葛亮、孟获、刘后主,便觉找到了习俗的源头。

诸葛亮死后,孟获遵循孔明遗嘱,每年看一次后主,后主投降,囚于晋,孟获每年进京一次,称后主一次,以此验证晋主是否善待后主,这传说有明显的漏洞,我读后,微微一笑。

故乡的立夏,一定与此无关。

中国人对色彩敏感。

国人的骨子里多喜大红大紫之色。立夏,天子携群臣,着红衣,车马皆红,祭祀炎帝、祝融,这是立夏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夏季,色主赤。

与此相对应的,是菜园里的西红柿,红彤彤的一片,乡下人在立夏的门槛上,摘取,抓一把青草,擦拭干净,直接入口。

古人常曰“病从口入”,但是乡下人,已习惯这种与草木亲近的方式,不但健硕长寿,而且还心生欢喜。

立夏,草木坐在光阴里。

动物呢?也坐在光阴里。

你看,三候之二,与动物有关。蝼蝈鸣,蚯蚓出。

说到蝼蝈,历来说法不一。一说蝼蛄,又名拉拉蛄,土狗,惠蛄。北方,蝼蛄多,翻土时,能翻出几条蝼蛄来。但是,郑玄不同意这观点,他说蝼蝈,实际上是青蛙,是一种身着褐衣的蛙。其实,立夏,雨水多了。雨后的池塘水满草长,青蛙声,便一浪高过一浪。这解释,倒也合理。

雨中,水流遍地,蚯蚓会爬出。蚯蚓是儒士,在雨中优雅地行走,一些孩子,在雨中捉弄它们。另外,还有些害怕蚯蚓的人,小心翼翼地避开。

似乎,立夏是一段铺垫,只为引出那一段节节攀升的草木,或者是一片暗于一片的乌云。

我在立夏,细品格调。

小满

在故乡,小满是个人名。

农家孩子多,长者不懂文雅,胡乱给起个名字,就是一辈子。

也许,在故乡,你呼喊一声小满,会有十来个孩子应答。

小满,小满。

我喜欢这个名字,带有一股暖流。满,在故乡,是一个重要的词。圆满,丰满,都是好词。

夜晚,星子满天,一家人在庭院里坐下,母亲摇着蒲扇,说着豫东的歌谣:“小满不满,麦有一险”。那时,我对于小满,是恐惧的,怕夏天的热干风,怕这满地的麦子不会怀孕。

热,其实是好事,见热而万物长。但在小满节气,热过了头,也意味着粮缸空了,肚子会抗议。肚子空了,人心也就坏了。

人心不古,东家的羊,西家的麦子,都会随夜晚的黑偷去。清晨,有一些人家,看着空空的羊圈落泪。

更多的时候,是女人掌管着家人的嘴。我觉得在乡下,女人比帝王更有远见,她们在贫穷里,更有见识,更看得长远。

小满前后,青黄不接。

麦子在地里,尚不能食用。家里,老人需进食,孩子需进食。那么,用什么填饱肚子?节气里的小满,不辜负人的,是土地。

《周书》云:小满之日苦菜秀。作秀,似乎不是一个好词。但苦菜之秀,是救命之举。

苦菜,似乎和小满紧紧抱着。

我心里的小满,也不再丰腴了,似乎多了些命运的苦色。不知怎的,说起小满,我突然想起以前的童养媳来。它和野菜,完全相搭:野菜颜色丰茂,但骨子苦;女人颜色鲜嫩,但心里苦。

在小满里,民间有吃野菜习俗。一口,就吃出了当年的味道。似乎现在的人,不相信小满是苦的。

三候说:一候苦菜秀。这苦菜,一下子苦到传统里,民间流传说,当年王宝钏守寒窑,每到小满,就食苦菜充饥,一吃就是十八年。

《诗经》:采苦采苦,首阳之下。

《诗经》是中国的民谣歌曲,似乎从远古开始,就记住了苦菜的好,一而再,再而三地记录苦菜的温情。

这时,我才知道,小满不仅仅是人名。它比人名,更让人关心。

翻来日历,小满到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云: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是啊,麦子到了这里,也就熟了一半。小满已过,父亲一趟趟跑进麦田,仿佛也长成一株麦子。

麦有大小之分,我喜欢大麦。

大麦更有风骨,它麦芒更长,且不易被风吹倒。人们尽力去拔掉它,可是到了第二年,这麦田里的大麦,又高出小麦一头。

每一株麦子,都是小满的孩子。除此之外,还有墙角的麦黄杏,也是小满的孩子。

在豫东平原,小满已近,也就意味着味觉复苏。

燎麦,吃得人一嘴乌黑。

磨盤也清洗干净。只等麦子入磨,香味浓郁。明代的刘若愚在其《酌中志·饮食好尚纪略》中说,取新麦穗煮熟,剁去芒壳,磨成细条食之,名曰碾馔,以尝此岁五谷新味之始也。

在小满,欧阳修也不甘示弱,在《归田园四时乐春夏二首》中写道:南风原头吹百草,草木丛深茅舍小。麦穗初齐稚子娇,桑叶正肥蚕食饱。

好一个小满,如此文艺。

这小满,是一部乡村书。

芒种

一个人的锋芒,终归散去。

但是于节气而言,芒种的锋芒,永远在土地上,永远在日历上。

也许,芒种依靠自己身体内的丰腴,让人们记住了它。

在二十四节气里,清明、冬至,都是靠习俗,让人对它倾心。

芒种不,芒种有些倔强。

这硬骨头来自哪里?找找源头吧?

芒种是第九个节气,九为至阳之数,吉利。就是天热,人浮躁些。

元人吳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云:五月节,谓之芒之种谷可稼种也。似乎没找到它的出处,《周礼》云:泽草所生,种之芒种。

在它的源头,居然有周代遗风,也许一张口,就一嘴的西北味。

芒,也许是指麦子的锋芒,应该收收。磨刀石,镰刀,都是芒种里最锋利的牙齿,能一口咬断庄稼的脖子。种,是麦尽后,应种些豆,种些玉蜀黍。芒种,实质就是权力的交接。麦子老了,应该禅让给更耐得住心性的玉蜀黍了。

芒种,趟过春天的桃李。

芒种,趟过布谷声声。

芒种,终于在夏季里安静下来。

我喜欢芒种,是喜爱它那一身的饱满,喜欢麦子炸裂的声音。麦子,是平原上最大的图腾。

乡人,只喜爱麦子,只崇拜麦子。也许,在远古时代,农人的祭祀都在麦田里,唯有麦子,才配享用这祭品。

海子,喜欢在麦田里走一遭。

我想,他一定也爱过这丰腴的芒种。

一说文化,也许就拔高了这芒种的境界。但是,很多文人高高架起它,不放手。

林清玄说:稻子的背负是芒种,麦穗的承担是芒种,高粱的波浪是芒种,无人菊在野风中的盛放是芒种。

这文字,很精彩。可是我不懂,后两个似乎与芒种相距太远。高粱的红脸,在秋风里。菊花,也开在隐者的秋天里。如何与芒种,产生暧昧。实在难以理解。

北方的芒种,较为单一。无非是麦收,种豆。

也许,捡麦穗的孩子,是芒种里最美的风景。

那么南方呢?

芒种至,梅雨伤。

原来南方阴雨霏霏,密密的雨正打在杨梅上。

说到这,我想起小时候学过的一篇文章《故乡的杨梅》,那时候一嘴的口水,流口水岂止我一个,还有历史。有些人嘲笑我,历史还会流口水,你说笑吗?看看曹操,望梅止渴,是不是让历史流了口水。

《植物名实图考》里写:乌梅以突烟熏造,白梅以盐汁渍晒。没去过南方,一直天真地认为,南方就杨梅一种,没想到还有乌梅和白梅。这似乎还没完,清代的食谱《调鼎集》里记载梅子的做法,超过二十种,其中,煮青梅成为民间习俗。

看到这,心里一下子沸腾了。

想起青梅煮酒论英雄。这三国里,最好的文字,让给了芒种的梅。

只是这历史太厚重了,似乎和我们的生活太遥远。

青梅竹马,似乎更贴近人心些。

想到这,我想起邻家的姑娘。

她,与我一起长大,后来,我一路向西,她呢?听村人说,在南方打工时,嫁给了远方。

在芒种里,我能记住的不多。

闪光的粮食,还有那再也没见过的女孩,也许,这辈子,我对青梅竹马一词,耿耿于怀了一辈子。

夏至

夏至,才意味着热天到了。

空气粘稠,一种潮湿的味道,在房里飘散,刚晒过的被子,两天以后,又感觉湿漉漉的。许多人刚洗澡出来,不一会儿又汗水浸透衣服。这夏至,着实恼人。

老人常说:夏至,阴气生。

这么热,睡觉要铺凉席,且要睡在院子的那棵大槐树下,哪来的阴气,我不甚理解。

后来读夏至三候: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才开始慢慢理解,阴气盛时,鹿角脱落,阴气太盛,蝉蛹在地下待不住了,便争先恐后地爬出来。我想,蝉蛹一定是古墓派,阴气最重,且都蜗居地下。

夏至以后,雨水频繁。

天上乌云密布,似乎压在屋顶了。一阵风,又吹跑了。这雨水,被风吹向他处,一些救急的雨水,老是落不下来。农人望眼欲穿,静等雨水,祖母一早,就去了庙里。

似乎,神灵也不可靠。白吃人间贡品,享受着人的跪拜,却不为人间干一丁点实事。

最喜黄昏雨,一条街道,两个世界,这让我想起一句老话:夏雨隔田坎。街道这边,雨水急切,雨水沿瓦而下;街道那边,干巴巴的,地面没有一点雨星。

有时,一场大雨落下,不一会儿,又晴了。许多人便在林间找蝉蛹。地面,有薄薄的小孔,用手一抠,一个洞,一个蝉蛹盘踞其内,像一座佛,等待脱壳,经历另一种涅槃。

用手抓,蝉蛹缩回洞里,便用水浇,也许水攻之计,非源自于兵书,每个人内心之处,都藏匿着水源。

也许,夏至之时,唯一的乐趣,便是这逮蝉蛹,夜晚,灯光乱舞,犹如星子。清洗,过油,剥皮,一团肉,入口,鲜嫩无比。

夏至,太热。

祖母常念叨一句话:夏至不吃面,临死不相见。每次听到这句话,我毛骨悚然,感觉一股阴森森的风,在吹拂,难道在面里,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定数,我不知。

我知道,在夏至。祖母一定忙于面活,和面,醒面,擀面,切面,点火,加柴,入水煮,过凉水。

园中的榆树叶,也被祖母摘取干净了,煎水,下叶,烩卤。其实这榆树叶,吃起来,有些涩,一般人吃不习惯,可是我一家却吃的津津有味,我知道,这是救命的恩人,不能忘,祖母吃它,其实是敬它的一种方式。

夏至,肌肤也裸露了。

人心,也裸露了。许多人,借蝉蛹之名,像两团火,飘进玉米地里。玉米,隔离乡间另一个世界,一团火,碰见另一团火,便在肉体上燃烧。

很多人,说到夏至,便会说起玉米地,便会提起陈年旧事,玉米地名声甚差,它是一种偷情的代名词。

古人云:物极必反。

夏,应该是阳气主宰才对,可是阴气,在阳气里潜伏,浮起。

夏日,最不忌口,生冷瓜果,一概入肠。除此之外,许多人急功近利地消暑,冷水洗头,或一头扎进池塘里,许多病在此落根,到了寒冬的薄弱处,便会爆发。

许多养生的食物,便应运而生。

稽康《养生论》中说:“更宜调息静心,常如冰雪在心,炎热亦于吾心少减,不可以热为热,更生热矣。”

也许,这种境界,少有人做到,许多人,仍在夏热里,心静不下来。

在夏至,一个人打开窗,看着头顶的星子,眼前一本书,最好是写冬雪的,翻开,一场风雪,这寒气,杀人,也杀心,这是我在夏至里,能凉下来的唯一理由。

小暑

到了小暑,男人多半光着膀子。

白天,别说人了,就算猫啊狗啊,都躲在陰凉下,很安静。

也许,安静是缓解热的唯一途径。

不想动的乡村,唯有大小暑。

玉米,卷着叶子。期待一场雨倾盆而下,搅乱乡村的局。

摇扇子的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人造的风,有些小家子气。温度,也一如既往地热。

母亲在院子里不停地晒水,似乎想用水来祛除内心的恐惧,可是,这水不到几分钟,就蒸发了,了无痕迹。

似乎,在小暑,万物安眠。

但是,却在瓦片下,或者是墙角处,有蟋蟀的叫声,这是唯一动着的文字。

小暑三候:一候温风至,二候蟋蟀居宇,三候鹰始鸷。

温风,似乎说的过于委婉。倒是这蟋蟀,说的较为贴切。

《诗经·七月》云: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有人说,这八月,是农历的六月,既小暑时分。我就纳了闷,节气不是根据农历总结的吗?

蟋蟀圈养在房内,犹如自家的孩子,一高一低地闹着。是嫌热吗?如果祖母还健在的话,一定用叫魂声,让蟋蟀安静下来。只是,祖母走在了小暑的前面,她再也不热了,睡在地下的房子里,也许有些阴森。

村东的瓜园里,有几双眼睛,盯得正紧,玉米是最好的屏障,挡住了一些贪欲的眼。

第二天,二奶哭声刮过街道。

“恁个鳖孙,不要脸啊!”

我暗笑,这骂的恰到好处,把她自己也卷了进去(我也在偷瓜之列)。

多年以后,我在故乡,想念小暑,一定会想起二奶的骂声,是那么的婉转动听。

我喜欢小暑,其实是为了满足肚子。

天热,油腻食物是不吃的。

母亲为了讨好我们姐弟几个的胃,一碗捞面,就让我哧溜哧溜地吃个正美。汤,一定是荆芥叶的那种,或者西红柿鸡蛋的也行。

小暑时节,饭似乎有点难做。

一些人厌食了。天热,人就没了进食的欲望。

我记得,母亲常在小暑里,用笊篱漏下一锅的面鱼,其实,这叫法是雅称,故乡人一张嘴,就是豫东白话的味道。

“她婶,中午吃的啥?”

“她大娘,吃的蛤蟆蝌蚪。”

也许,在乡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地道的乡村语言了。

我似乎看到,锅里满是游动的蝌蚪,凉凉的,游到我的胃里。

小暑,云朵会飘的好远。

南风吹来,也是热的。

我喜欢在文里,描绘东风、西风以及北风,忽然面对南风,竟然觉得它是如此陌生。

南风,是小暑的性格,它不革命。只是,脾气暴躁,会突然刮起一阵风,然后就会落泪。这眼泪,注定横流,村庄,也就雨水满沟,我们都居住在一片水域。

这,到底让我想起江南。

其实,在小暑里,我思维简单,就是去一趟有水的江南。

在那里,避热、划船,然后采一把莲子。

去鲁迅的鲁镇,在乌篷船上,再煮一把罗汉豆。

大暑

一提起大暑,心就像着了火。

其实,乡下人对于大暑,是用生命去感触的,热之于庄稼,本是好事,但热过了头,也就成了灾难。每年,都有一些人,熬不过热,走了。

一些人,在大暑里,摇着蒲扇,大汗淋漓。许多人便自欺欺人道:“心静自然凉。”这热天,如何能静心?

也许,大暑是一个扇子的世界,各种扇子开始招摇过市,方的,圆的,椭圆的,长的,应有尽有。还有一些折扇,上面题满字,多半是“莫生气”之类的警世名言。在河南,关于扇子的诨话,倒也不少,譬如:“小扇有风,拿在手中,朋友来借,不中不中,要想借小扇,等到寒冬大腊月”。关于扇子的调侃,也是命里的一些趣事。

大暑至,物候三语:“一是化腐为萤,二是土润溽湿,三是大雨时行。”

萤,乃夜虫,尾部有光,绿绿如灯盏,夜晚潜在草尖,或伏于地面,甚美。古人又称之“丹良”“宵烛”,《毛诗》曰:褶耀宵行。

萤,是孩子的玩物,大人坐于树下,抽烟,侃大山,孩子在街道上,追逐萤灯。夜晚,藏匿着一个孩子童真的年代。

大暑热,田头歇,大暑凉,雨满塘。雨来之前,云阴阴的,似乎要压下来,世界也变暗了。房子里潮气重,我记得,每当雨来之前,我家东屋的水泥地面,总是洇满了水,地面湿滑,一不小心就会跌倒,母亲总是说:“雨娘娘逃荒来了”。我不知道,这话是母亲杜撰的,还是故乡的谚语,你别说,地只要湿了,雨便会接踵而至。

有雨的乡村,才是大暑的乡村。雨水横流,街道积满了水,人只能贴着墙根行走,有些地方实在过不去了,便往水里扔几块砖,曲曲折折,在水里排开,很有意境。黄泥路、古人、田园,是一组怀古的词。

李白是真性情,“懒摇白羽扇,裸体山林中”,古代也有裸奔之人,闹市不敢去,隐于山林,“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文人象征的方巾不要了,头发散了下来。白居易,也喜欢在院子里打坐,“散热有心静,凉生为室空”,一个人,在诗里乘凉。

村里有许多去新疆打工的人,他们回来笑谈异域见闻,常说新疆热啊,一个馍,贴在石壁上,不一会儿就烤熟了,还有将鸡蛋埋在沙里,一会儿就煮熟了。那时,因馋作怪,竟也心向往之。大了以后,便觉得酷热难耐,暗笑童年的愚。

傍晚,有火烧云,映红了世界。狗和牛,各安其所,狗卧在阴凉处,牛反刍着草,不理会这绯红的云。

麦秸垛在街道上立着,只是蜻蜓众多,我们拿出家里的扫帚,追赶着它们,逮到一些,用绳子捆住,像捉了一群俘虏。

后院里,葡萄也熟了,一嘟嘟挂在枝上,像一个人的眼。圆润,晶透。也许,葡萄比人更爱大暑。

每年,我都会把葡萄包起来,一些不包的葡萄,是留给飞鸟的。你看,葡萄架下,时常有鸟飞来,我看到也不驱赶,看它啄食,看它一脸的得意。

葡萄架下落满鸟粪,母亲总是抱怨,但是我却打心底高兴。人,留一口食给它,留一些空间给它,才能和谐相处,人与鸟,不应太远。

院子的无花果,也熟了。

父亲从郑州把它带回时,它和我一样青葱,一转眼十来年过去了,我不见了,它仍旧回馈着父亲。父亲老了,头发泛白,唯一不老的,就是对我的挂念。

大暑着实无聊,身上闷热黏腻,母亲怕我们中暑,总在中午熬一锅绿豆汤,放凉,一饮而尽。

我是一个在大暑里贪吃的孩子,一会儿偷父亲的一个变蛋(松花蛋),一会儿偷母亲的一个咸鸭蛋,一吃刚刚好,一嘴的蛋油。

有雨的大暑,万物皆凉。村里的神庙也清静了,只有佛在那里,嘴里是在念叨着热,还是在笑看雨后叶子上那一只螳螂。

在故乡,大暑藏于天地,别是一番情趣:雨水急促,树叶青绿。

责任编辑 杨丽秀

猜你喜欢
大暑小暑苦菜
母亲的苦菜情结
农事 大暑
大暑
苦菜与黄土地
小暑
小暑
苦菜的五种做法
孟夏苦菜秀
小暑排汗避暑
大暑:三类人如何防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