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群
一、研究缘起
教科书是一种载体,它所宣讲的世界观,从本质上讲是对主流意识形态的一种宣传与辩护[1]。相比于历史教科书和品德教科书而言,语文教科书更多地呈现出了语文这一学科的工具属性和文学属性,其意识形态属性则隐含其中,通过一篇篇优美的文本将主流的思想和价值观念传递给下一代,塑造出独特的文化和理想的国民。因此,初中语文教科书要选择谁的文章,选择该作者的哪些文章,就具有了意识形态的倾向,反映出一定的价值判断和编辑的编辑旨趣。就是说,对语文教科书选文作者的关注和讨论,等于又回到了“什么知识最有价值”这一主题的原初。
本文选取了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初中语文教科书(2006年第2版,以下简称“人教版”)和香港启思版中学语文教科书(2005年第2版,以下简称“启思版”)作为比较的文本,这两个版本距当今时代比较近,理念较为先进,现在仍在使用。通过对大陆和香港地区语文教科书选文作者的比较分析,探索文本背后存在的社会文化因素,对于相互借鉴异域的教科书编写经验、改进语文教科书的编辑等都一定的意义。
二、研究方法
主要采用数据统计法、比较研究法、文本分析法等方法,通过比较分析,挖掘存在于背后的社会文化因素。
三、结果与分析
1.作者所处时代的比较
人们创造出的文学作品,光辉灿烂,是人类的共有财富。学习这些文学作品,可以汲取營养,升华人的灵魂,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文学作品都可以进入教科书。编选语文教科书,选择哪些作者,就面临着“厚古薄今”和“厚今薄古”的问题。
表1 人教版和启思版选文作者所处时代的比较
可以看出,人教版和启思版编选教科书的选文作者的大致趋势表现出了一致性,呈现出两个极端,关注当代作者的作品,比例都超过50%;关注古代作者的作品,约占到全部选文作者的三分之一;人教版和启思版多多少少、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近代史上的作者群体,启思版只占到了可怜的2.4%;尤其是更关注当代作者的作品。不同的是,启思版的语文教科书的当代作者所占全部作者的比例高出人教版的近20个百分点,达到全部选文作者的四分之三,但是其古代和近代作者的比例均低于人教版。
中国历史上的每一时代,都创造出各领风骚的文学,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文学体裁丰富,主题较为广阔,这是人类文学的共同宝库。语文教科书既然生于这片热土,也必然会选择广为人们所认同的文学瑰宝编入教科书,使下一代的学生熟知。因此,人教版和启思版不约而同地注重古代作者的作品。但是,我们毕竟生活于当下,以学生未来发展为基点,了解现代社会、了解当下社会的特点和文学便成为重中之重,因此教科书更关注当下的时代和社会,使得现代选文作者的作品比例较高。
香港和大陆虽同属中华文化,但是政治制度、经济发展水平存在较大的差异。香港历史上受过殖民,是一个国际化水平较高的现代化的社会,但是割裂不了其和传统中国的关系,毕竟书写的是汉字,说的是粤语,同根同种,在保留传统的同时,更关注现当代作者。虽然大陆地区也关注现当代作者的作品,但是启思版比人教版高出近15%,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现代社会和一个传统向现代转型的社会之间的差别。
2.作者国籍的比较
语文教科书编选作者的文学作品,必然以本民族作者的作品为首要选择,这其中固然有有情感的成分,但是更多的在于本民族作者的自我书写,可以引起很高的认同感,具有向心力的作用。
表2 人教版和启思版语文教科书选文作者国籍的比较
可以看出,人教版和启思版都关注大陆和古代中国作者的作品,但是启思版的比例略低于人教版,二者之间的差距约有9个百分点,说明编者本身对中华民族的作者的判断和取舍基本是一致的。人教版的初中语文教科书,与启思版相比,更具有国际化视野,对于不同国家的作者的作品有选入,尤其是对法国、俄罗斯、英国、丹麦等国家的作者极为关注;而启思版的着眼点在于中国、台湾和香港本土,选文作者的比例分别达到24%、16%、23.2%,国外的作家,仅仅略微涉及美国、日本、俄罗斯,但是比例少得可怜。这与平日人们心目中的香港国际化社会的形象形成较大的反差。值得注意的是,启思版语文教科书对台湾作者的重视程度达到16%,远超过人教版的5.3%,说明香港和台湾之间的认同要更多一些。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首先是香港具有和台湾的相似的社会制度和身份认同。殖民地身份是香港摆脱不掉的梦魇,即使在回归大陆之后,虽然政治上归属大陆,但是部分民众一直没有完成“去殖民地化”的身份建构,心理上“一直没有实现这一身份属性的文化心理转变”[2]。在国际上,与香港有相似经历的,且同属于中华文化圈的,只有台湾,他们属于找不到根的“亚细亚的孤儿”。因此,启思版注重台湾作者的作品,即和台湾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选取的作品相对多一些。这种孤儿心态导致虽然生存于国际化的社会中,其文化的视野却是狭隘的,所以启思版更多关注重视本土作者和台湾作者。
其次,大陆关注不同国家的作者。在1949年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为大陆地区的合法政权;1972年以后,台湾在联合国内的席位也为大陆所取代。大陆在较短的时间内,取得的重大的文化、与经济建设的成功,与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的交流,功不可没。因此,除关注欧美等发达国家的文学作品外,还重视对第三世界作者的宣扬。象泰戈尔、纪伯伦等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作家,其作品也被选入教科书。虽然数量不多,比例不高,但是代表了一种价值判断和倾向。
3.作者性别的比较
表3 人教版和启思版语文教科书选文作者的性别比较
可以看出,人教版和启思版的语文教科书中的男性作者多于女性作者,表现出明显的男性话语和父系文化传统[3],这几乎是所有语文教科书的通例。其中人教版男性作者和女性作者的比例约为9:1,启思版的男女作者的比例约为7:2,说明人教版的语文教科书反映出的男女作者认识的差异更大。不同的是,启思版语文教科书中的女性作者的比例远高于人教版,二者之间的差距达到9%,说明大陆和香港的语文教科书编辑者对于男女作者的价值观的认识存在差异,相比较而言,香港地区对女性作者的认同度高于大陆地区。
究其原因,首先是社会上男性作家的比例显著高于女性作家的比例,是造成该现象的原因之一。在古代社会,社会文化知识的传承主要靠男性承担,因此,作家主要是男性。即使有个别女性作家,也是凤毛麟角。社会演进至今,男女之间地位平等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女性接受教育的权利受到了法律和制度的保障,女性作家的比例也逐渐增多,但是总体而言,作家群之中,男性比例高于女性,因而在选文时,男性作者的可选择性大。其次,城市和女性有着天然的契合性和相似性,“醒来的女性能够从忙乱的琐屑的家庭保姆般的繁重劳动中脱身,接受教育,投笔从戎,乃至进人工厂、商界、政界并有一大批女性从自己的经历、经验和思想感悟中提炼有价值的部分形成文学作品[4]”。香港作为一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城市,女性的平均受教育水平比较高,女性写作群体的比例也比较较高,因而选入教科书的女性作者的文章比例也相对比较高。
4.作者身份的比较
一般而言,语文教科书均选取在文学史上有影响的作家的作品,但是亦有部分选文例外,其作者的身份或是政治家,或是教师,应该说作品的质量是语文教科书选文的标准。
表4 人教版与启思版语文教科书选文作者的身份的比较
可以看出,人教版和啟思版语文教科书都呈现出的“文选”型特点,即选择权威性的、为人们所公认的作家和编辑的作品。两个版本的选文作者的主体均是作家,比例较为接近,显示出选择理念的一致性。不同的是,人教版语文教科书更注重科学知识的普及,选取了当代较有影响的科普作家或者科学家的作品,这一比例达到12.2%,远高于启思版的4.8%。此外,启思版语文教科书更具平民化的色彩,凡是符合其编写理念的文章均可入选,并不以作者的名望和地位为依据。如选择了7位中学教师的作品,还有一篇是民国期间高二学生的作文,还有2篇选文,其作者的名字不详,直接转引自上海教育出版社的《语文》教科书。
造成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首先是在大陆,官方和民间对于文治武功较高的政治家都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如人教版的语文教科书选择了毛泽东主席和里根总统的作品,毛主席的作品是两篇新闻稿,目的是使学生了解新闻稿的特点;里根总统的作品是哀悼航天飞机的失事,呼吁人们关注生命的价值和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启思版则没有政治人物的作品,尽管说不能因为是政治家,他的作品就绝然不能选入教科书,但是对政治人物的作品的选择与否,可以看出人教版和启思版在编选理念上的更深层次的差异。
其次,大陆和香港对语文教科书选文作者的关注点不同。香港地区语文教科书的平民化色彩浓一些,更多关注小人物叙事。大陆地区的语文教科书更多的时候关注精英人物的作品,因为精英人物的作品语言的运用更为纯熟,技巧的变换更为灵巧。其实,语文教科书选谁的作品,不选谁的作品,总是基于教科书编辑者的立场和知识背景。问题的关键在于,只要作品能培养学生的真挚的情感,没有无病呻吟,没有虚情假意,没有主题先行,没有牵强附会,能够教学生以写作,教学生以做人,那么这个作品就可以入选教科书。
5.选文作者出现频次的比较
人类文学史上,优秀的作家所写作的作品数量很多,入选教科书的频次越高,说明该作家的作品在社会上愈受重视,说明该作家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越高。因此,语文教科书中,作者入选的频次基本上能代表该作者的文学地位和名望。
表5 人教版和启思版语文教科书选文作者入选频次的比较
可以看出,人教版和启思版语文教科书对于部分杰出的作者都给了充分的关注,鲁迅,罗贯中,苏轼,陶渊明,朱自清在两个版本之中的入选比例都比较高。罗贯中、苏轼和陶渊明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的高峰人物,作品广为流传,人教版和启思版都编选他们的文章,反映包括编者在内的整个社会对作者的认同。而鲁迅和朱自清是现代人物,也呈现较高的入选比例,说明其文学地位得到了公认。不同的是,人教版的语文教科书编选了8篇鲁迅的文章,这是任何其他作者都没有的待遇,相比而言,启思版还是给予了相对温和而又平等地对待,编选2篇,与其他高频入选作者等同。
造成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主要是:首先是区域的隔阂及影响,如香港教科书不大可能会选择毛泽东的作品;因文化认同的原因,也不大可能会选择汪曾祺的作品;因评价上的差异的原因,金庸的作品也不大可能会选入大陆地区的语文教科书。就是说,基于立场不同,两地会出现对某些作者或选择、或者排斥的不同处理结果。
其次,人教版语文教科书的意识形态色彩还是比较浓厚,立场上较为进步的作家的作品才能被编选入教科书。进步作家的特点即是强调政治上正确,主题要关注平民,关注基层劳动者,否则则视之为资产阶级和封建主义,被排斥在教科书之外。比如,历史上颇为著名的“花间词”一类的词要么不选,要么安排在自读;胡适的文章和“鸳鸯蝴蝶派”的作品也不会被收入教科书,这背后,都是意识形态在作祟。启思版语文教科书,侧重城市生活,构建城市意识,所以萧乾、丰子恺等的追求闲适的作品容易受到欢迎。可以说作者入选频次背后的社会形态和社会意识也是该作者的文章会否被选入教科书的原因所在。
四、结论
(一)人教版和启思版教科书的相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