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丽
浅析非理性视角下的当代交互空间设计
孙秀丽
引导观众参与创作及空间环境的生成,激发观众参与和体验的热情,注重设计主体之间的交流与互动,是当代交互空间设计的热点和发展趋势。从哲学非理性视角对当代交互空间设计进行研究,深化了空间认知,丰富了设计内涵,为空间设计创作拓展了新的视角。
非理性文化观;交互空间设计;空间认知;设计内涵
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一直占主流地位的现代主义建筑使人感到了人性的异化和意义的缺失,于是展开了对现代建筑的反思和批判。从此,各种新的观念和思潮不断兴起,当代学者和设计师(建筑师、室内设计师等)也开始进行了各种各样新空间的探索。在对各种新空间的探索中,交互空间设计成为了当代设计中引人注目的一个方面,使用者与设计师角色模糊,共同创作和决定空间环境的生成,使得空间设计观发生了变革,表现出多方面的文化意味。本研究从哲学非理性文化方面对当代的“交互设计”现象进行研究,以深化空间认知,为空间设计开拓新的视角。
以往的西方美学将文艺作品仅仅归结为艺术家的创作活动及其结果,可以完全脱离观赏者而存在,并把它的价值、意义及社会作用交由作品本身来决定,贬斥甚至完全无视观赏者在此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在传统的空间设计中也是如此,使用者只是被动地接受,与设计师往往处于相互隔离和孤立的状态,缺乏交流和互动,甚至相互对立。设计师通过惯性思维模式进行设计,致使作品“千篇一律”,缺乏新意;与使用者缺乏交流,使用者的意见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其能动性和参与性无法得到发挥,限制了使用者的创造性,设计的作品最终未能让使用者满意。
在高速发展的信息社会,传统的建筑设计观念已不适应新的时代。正如贾恩卡洛所说:“我们不能坐着等待……但我们必须改变现在参与建筑过程的对象和主体的范围。若想恢复建筑学的历史正确性,或者如我们提到过的可信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1]38因此,要肯定使用者的主体地位,关注他们的感受和情感;并注重与使用者互动,充分发挥他们的能动性。这就是“交互设计”,它是当今空间设计的发展趋势。
非理性文化观强调人的个性、差异性和主体性,以及个人存在的价值观、人生观和社会观等,注重理性思维所不能理解的、逻辑概念所不能表达的主体心理活动,如人的体验、情感、反应等,极大地冲击了传统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在美学中,非理性文化观改变了主体与艺术的交流方式,使得以往审美活动中的“主体-客体”模式逐步被“主体-主体”或“主体-中介-主体”模式所取代,两者的界限逐步模糊,甚至能够互相转换。这种观念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在很多理念思潮和美学流派的影响下逐步形成的,特别是接受美学肯定审美活动中读者的核心地位,是形成非理性观念的主要因素,成为交互设计的理论基础。
俄国形式主义美学首次颠覆和突破了传统美学的作者中心论,它高度关注和重视作品本身,研究的只是作品本身的内部规律,完全排除了作品之外的其他因素(如作者、社会等),彻底消解了作者居于创作与批评中心的观念,使作者地位得以凸现。现象美学强调主体对客体的直接体验、构造和再创造。例如,英伽登提出的“主动阅读”,就是读者通过对文学作品意义的理解,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依据作品的内在结构建立起来的“另一个世界”。他认为任何艺术作品都是主体与客体相统一的结果,是主体间(作家和读者)共同创造的结果。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存在主义在西方世界广泛传播,萨特提出存在主义的目的在于反对一切理性。他认为人是绝对自由的,或者说自由就是人,因此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选择,以证明自我的存在。他提出审美和艺术的本质也是自由的,阅读欣赏是读者的自我创造,是在作品“引导下的创造”,作品在欣赏中是依附于欣赏者主观意图而存在的,艺术创作只能在阅读、欣赏中才能实现。因此,艺术作品是读者主观与作品客观巧妙协调的产物。
解构主义哲学对西方传统语音中心主义和逻各斯中心主义进行了激烈批判和彻底的颠覆。例如,罗兰·巴特的“作者之死”,就是让读者拥有绝对的自由,去积极地创造。福柯以“人之死”为逻辑起点,提出了“作者-功能”理论,深入推进了对作者问题的研究。德里达则强调读者的阅读和接受性,认为读者既是欣赏者又是创造者。这些观点对交互设计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2]960。
接受美学把读者接受作为文学作品的研究核心,认为读者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是主动的创造者,文学作品的价值是由读者决定的,应注重读者对作品的接受、反应、阅读过程和读者的审美经验以及接收效果。姚斯的“视野融合”以及伊瑟尔的“空白”与“不确定性的点”理论,注重作者与读者的交互创作,成为了交互设计的主要理论基础。
以上美学流派影响着非理性文化观的形成,都强调“读者”在文艺作品创作过程中的主体地位和接受过程中的主导作用。这些理念促进了当代建筑与室内设计师的探索,对空间的认识走向了新的层面。下面对当代一些典型案例进行分析,探讨非理性文化观对空间设计探索的启发。
艺术与文化现象具有一致性,不同学科和领域之间相互联系和影响。当代一些建筑师也在进行建筑的各种交互创作的空间探索,即交互空间设计。交互空间设计是指开放式、交互性的设计,简称“交互设计”或“互动设计”。它主要包括两个方面:(1)设计师与使用者交互创作;(2)使用者与空间环境相互动。
(一)设计师与使用者交互创作
一些设计师对“作者”与“读者”的固定关系进行消解,采取使用者参与即作者与使用者互动的方式进行创作,使“读者”转化为“作者”。这种注重使用者的设计观与阐释学家伽达默尔的“为观者而存在”的观点如出一辙,即艺术作品只有对欣赏者才有意义、才能存在,艺术作品是作者与读者共同创造的结果。关注和重视使用者的地位和作用,即在方案设计中设计师要尊重和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发挥其智慧;设计师要引导使用者以各种方式参与空间环境的生成,达到设计师的创作视野与使用者的期待视野相融合,使建筑空间具有存在意义。
伦佐·皮阿诺提出:“建筑不是靠一个建筑师的艺术才华所能创造的,而是持久的协同行动的集体创造行为。”“建筑师应当谦虚谨慎,应当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他始终关注满足使用者的需求,强调与委托人和空间使用者的交流和参与。在设计梅尼尔珍藏品美术馆(见图1)时,业主杜·梅尼尔曾说:“建筑这座美术馆时,会见了数名世界闻名的建筑师,但直至见到了皮阿诺时,别人都谢绝了,只有皮阿诺耐心、认真地听取了他作为委托人提出的特殊要求。”因此,他使委托人放心地将工程项目委托于他,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图1 梅尼尔珍藏品美术馆
在参加“奥特兰特历史地域再开发计划”中,他设计了“移动实验室”,并引入到奥特兰市历史中心区的广场中,设有与当地居民进行讨论交流的场所。通过与周围居民的对话,意识到一些问题,提出了修改意见,并与使用者共同合作来解决问题。
卢西恩·克罗尔指出建筑不是名流职业,应和使用者开展对话,并使他们参与到决策与房屋的建造过程中。克罗尔的作品被称为“反建筑学之作”。他反对“野蛮的现代性”,认为大规模、批量化的工业产品正在使人类的生存环境变得单调、非人性化,他探索建筑师与使用者之间密切合作的设计建造方式,力图使建筑反映人的多样性与社会的多元化需求。他说:如果我们能够提供方案使居民设计他们自己的房子,他们将会凭自己的力量创造出变化,并将如今松懈的结构紧密联系起来。“怎样将自发性和组织性的优势结合起来呢?通过居民真正的或虚拟的参与及对各种时空元素的充分运用,我们能够创造出一个环境允许范围内最大的变化。”[1]96
20世纪70年代,克罗尔在鲁汶大学MéMé公寓楼的设计中,让住户积极参与设计,做到每一个局部的色彩、材料、形式和比例都由住户自己决定。他们可以选择和改变自己房间的尺寸、形状、高度、窗户乃至公共设施。克罗尔曾应一位高个子学生的要求,将一个面积很小的房间层高设计至7 m之高,满足了学生们多样化的生活需求。在乌德勒支学院的设计项目中,他根据使用者需求“蚕食”改变了主体建筑,在建筑内部的墙体上挖了一个巨大而又残缺的洞,构成了具有自由与野性结合的特征,通透与流动的互动空间,发挥了“读者”的创造性。
伊瑟尔在接受美学中提出,作品在创作活动结束后,在被接受之前,只是充满着许多不确定性和空白的“框架结构”,需要接受者的理解、体验、加工、补充和创造。设计师在设计建造中留下不确定、非固定的“空白”场所,使空间结构与陈设能够变化,能给使用者广泛的参与空间,使他们能动地参与空间环境的创造,以适应以后空间需求的发展[3]68。
埃森曼则提出了一种“线性”的设计过程,通过“过程”的积累得到独特的结果。这种结果独立于设计者,与结构主义代表人物巴特所称的“作者的死亡”和“对文本的乐趣”具有内在的联系,是接受美学代表人物伊瑟尔所说的“具体化”,设计师留下的“空白”是一种再创造过程,因此作品充满了人的“意志”。在哥伦布会议中心的设计中,由类似任意并置的条状体块组合,没有任何一处形成平整统一的面,没有明显的主体建筑。内部空间处理极为灵活和模糊,没有中心,没有确定的空间功能与等级关系,使用者可以根据需要随意对空间进行分割和重新设计内部。俄亥俄州立大学韦克斯纳视觉艺术中心也很不确定,空间交错变异,看不出明确的主次关系与秩序关系。海克尼与库莫尼设计的芬兰瓦塔老年公寓,以独特的形式、灵活和丰富的空间引人注目。中心建筑根据功能分成多个单元,大空间中包含多个小空间。小空间布置灵活,根据需求进行调整,空间虚实相交,增加了空间的丰富性(见图2)。正如现象学家英伽登所说:“不定点是每一部文学作品都必需的。”只有这样,才能引发读者的想象,才能激发其创造力,提升作品的审美价值。
“在设计过程中倾听每一个声音。没有谁只扮演一种角色:要么是参与者,要么是设计师,每个人都既是参与者又是设计师。尊重每个人独到的见解。应让人们共同拯救他们的场所,所以他们也拯救了自己。”[1]167读者是能动的创造者,拥有绝对的自由。
(二)使用者与空间环境相互动
使用者参与空间环境生成,使空间环境逐步成为一个有机结构,促进交流、提供互动和激发创造,甚至随着人的感知层次深浅而进行动态演变,成为人与空间共同作用的结果。空间可以根据使用者的身体运动和精神感应而相应地调整自己的形状、尺寸和氛围等,这种调整反过来又会影响使用者的行为。也就是说,空间环境与人开始对话与互动。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将建筑空间的设计权从设计师手中交给空间的使用者。
图2 芬兰瓦塔老年公寓
理查德·费诺在他的住宅翻修工程上,在三层和首层间挑出了一个平台,该平台是一个开放的卧室,该卧室与生活间的分隔是由一个有窗的、在轨道上移动的活动门组成。门合上时就是一堵有窗的墙,打开门它就悬挑在建筑之外的轨道上,使开放卧室与室内融合为一个流动的“灰空间”。费诺还设计了一个带有轱辘的木床,木床移动到平台上,门、墙一关,室内成为一个独立的生活空间,室外成为一个独立的平台或开放的卧室。通过改变空间环境,达到了人与环境的互动对话,扩展了人的生活体验。
一些设计师突破建筑的视觉限制,试图引导空间使用者运用多种感官感知空间。例如,里伯斯金设计的犹太博物馆,“落叶庭院”的一端空间狭窄高耸,空间中“没有任何经典意义上的展品实物,而代之以空气和气氛:阴暗冰冷的光源、如泣如诉的音乐、过低而阴冷的空调温度。一间空旷的展室,地板上布满了恐怖的、长大嘴巴的人脸浮雕”[4]141。参观者走在上面发出碰撞的声响,此声响在高耸狭窄的空间中回响,设计师通过视觉、触觉与听众集合制造出令人不安的感觉(见图3)。
图3 犹太博物馆展室地板
数字技术的发展,为空间生成提供了更多可能。创造交互性场所是荷兰实验性建筑事务所NOX的基本特点。“水上展览馆”颠覆了以往的“传统空间观念”,建筑内部空间没有垂直、水平的事物存在,地板、墙面与天花板能够相互交融转化,体现了流动和不确定性。参观者不再以双眼和大脑感知空间,而是需要依靠作为生物个体的直觉、听觉与触觉来断判保持身体的平衡,融入到建筑空间和体验空间之中。这里并非是水的展示,而是使参观者成为水的一部分,在持续变幻的周围环境中,使他们被改变,其行为举止进行相应的变化[5]550。参观者在“沉浸”于空间的同时,也对空间发生作用和创造空间。在室内,定位的感应器装置与一排65m长的蓝灯相连,而这排蓝灯又与一套声控系统连接。依靠几组微处理器的协调,地面隆起地带的灯光和声音系统会根据内部逻辑和感觉能力,随着参观者的运动有节奏地进行相应的变化。参观者在生成空间,空间成为了人的机体的扩展和延伸,参观者和空间环境是积极互动的。
在交互塔的设计中(见图4),NOX运用综合方式使建筑物对人的各种心理状况进行反应。它是一个由多种媒介组成的交互系统,包括1个12m高的实体建筑物(塔)、1份调查表和1个网站,3个部分交互式联系。调查表由艺术家塞拉芬编写,它记录人们每天的情感,如厌恶、喜爱、快乐和恐怖[6]88。调查记录的结果在网站上转换为视觉性图案,即通过4种颜色:绿色、红色、蓝色和黄色表现4种情感,建筑塔上的灯光也是通过这4种颜色(4种情感)体现在建筑物之上。这样,建筑物就反映城市的情绪状态,人就决定建筑物的形态,建筑也影响着人。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学生在奥运信息亭的设计中,从神经元和细胞器的微观结构中获得启示,将信息按类布置在“触手”上并向外探出,主动为人们提供服务。调查得到的各类信息的需求比例,通过Matlab中基于马儿可夫链理论的迭代以后,模拟出人群分布图,并以此为基础在Maya中生成花瓣状的形体。墙面被尽可能弯曲,以增加信息交流的强度。网格状结构来自于小麦矮腥黑粉菌的形态,并通过Voronoi算法在曲面上实现。这种建筑的形体与内部活动的人之间具有密切的联系,具有连续性及协调性,从而保持两者之间的积极互动,产生建筑的活力[7]200。
图4 交互塔
非理性文化观强调“读者”在作品形成中的地位、作用,以及接受过程中的反应、情感体验,促进了交互空间设计的探索,对当代空间设计理论、设计方法及设计观念等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它对传统的空间设计理念和设计方法也带来了一定的冲击,极大地改变了我们的审美活动方式,也给空间创造带来了新的艺术形式和艺术特征。它改变了设计师与使用者的对立关系,激发了使用者的热情、智慧和创造力,深化了情感体验和空间感知,创造出了更加符合环境与人融合的建筑空间与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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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PETER G,GABRIELE L.Architecture in the 20th century(volume2)[M].Koln:Taschen,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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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林奇,徐卫国.数字建构:学生建筑设计作品[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0.
(编辑:文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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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1999(2017)02-0093-04
孙秀丽(1986—),女,硕士,河北地质大学艺术设计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建筑及室内环境设计。
2016-10-09
2015年度河北省社科基金项目“河北省科技馆体验设计研究”(HB16YS011);2015年度河北省文化艺术科学规划项目“河北省博物馆展示中的互动设计研究”(HBWY2015-Y-I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