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生”张钧甯 对演艺事业没什么欲望

王雅莉

张钧甯一次又一次地亮出标准笑容，

和每一个人挥手说再见。

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个正襟危坐的好学生

6月10日晚上8点10分，北京市朝阳区建国路的万达影城。身着条纹衫，黑色高腰裙的张钧甯出现在电影《六人晚餐》首映式的现场。粉丝们占据影院第一排的位置，张钧甯一出现，他们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蓝色应援横幅，齐齐喊出“一路随行，只爱钧甯”的口号。出现在粉丝面前的张钧甯已经跑了整整一天的宣传，但面对粉丝和媒体的拍摄要求，还是极力配合，不时做出嘟嘴、卖萌的动作。

这是本刊记者第二次见到张钧甯。两个月前的4月16日，张钧甯在北京朝阳区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她穿着黑色针织衫，搭配一条简单的破洞牛仔裤，看起来和大众对她的认知一样，优雅而知性。

当晚，第七届北京电影节开幕式典礼在怀柔举行。作为受邀影片《六人晚餐》的女主角，张钧甯也在现场。她身着一袭黑色复古长裙，在一群穿着亮色系礼裙的女明星中间并不扎眼。典礼结束后，网友们在微博上讨论女星的红毯造型，有人喜欢刘亦菲镶满亮片的紫色深V长裙，也有人喜欢赵丽颖缀满碎花的浅粉色长裙。相比之下，张钧甯的讨论度要低得多。

出道15年的张钧甯，在40余部影视作品中有过演出，既有《我在垦丁天气晴》这样的台湾青春偶像剧，也有《武媚娘传奇》这样的内地玛丽苏大戏。她还曾在2008年凭借电影《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获得过第10届台北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不同于台湾女星的娇嗲，张钧甯的身上有着娱乐圈不多见的知性气质。

青春里的玫瑰刺

“我不是天生很聪明的人，都是后天得来的。”和许多人想的不一样，张钧甯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学霸。尽管出身于书香之家，父亲是台灣大学的法学教授，母亲是儿童文学作家，自己也是法学硕士，一提起“学霸”的称号，张钧甯总会害羞地说“不敢当”。

2004年，张钧甯本科毕业于台北大学法律系。虽然她早在2002年就开始拍戏了，但却并没有因此放弃学业，以第三名的成绩进入国立中央大学硕士班，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研究生生涯。2010年，张钧甯因为拍摄《白色巨塔》和《痞子英雄》成名，当时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但为了完成毕业论文，她一整年都没有接任何工作，而是租了一个小房间“闭关”写论文，每天从早上7点写到晚上10点。终于，张钧甯完成了一篇长达11万字的毕业论文，并在口试答辩中拿到了90.5分。对她来说，想在学业上获得成功往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因此不算真正的“学霸”。

“处女座A型特别容易紧张。”张钧甯告诉记者，自己小时候每次被老师抽背课文，脑子都会一片空白。虽然现在的她在大众面前是元气女神，但少女时代的她却沉默寡言，理性到有些无趣，和现在的性格截然相反。

小时候，张钧甯和家人一起看电影《梁山伯和祝英台》，妈妈和姐姐都哭成泪人，只有张钧甯面无表情。照相的时候，她也从来不笑。“木讷而无趣”是母亲对她的评价。直到上高中，张钧甯才逐渐开始改变。起因是她被选为礼仪队队长，既要和学妹沟通，又要和教官沟通，不善言辞的她为了完成好老师交代的任务，只好开始学习和别人打交道。

法律界的逃兵

如果说高中的这段经历是张钧甯改变自我的第一步，那表演就是改变她人生的第二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和很多科班出身的演员不一样，张钧甯进入娱乐圈纯粹是因为机缘巧合。读大二时，有一次张钧甯在西门町逛街，帮一位工读生填了问卷，没想到对方在几个月后转行做了经纪人助理，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去拍广告。

“那时候只是觉得好奇，想去看看是干吗的。”张钧甯回忆起第一次试镜的情况，一堆人看着她做无实物表演，还让她对着机器介绍自己。不习惯面对镜头的张钧甯一上台就脸红了，觉得非常尴尬。但不服输的她决定一直试镜下去，直到成功为止。“表演里有个说法叫‘第四面墙的建立，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个学说，但就会开始学习，专注于眼前的机器，把旁边的东西都忽视掉。”试镜四十多次失败后，张钧甯终于迎来了第一个角色——《流星花园2》里朱孝天的秘书，只有一句台词，露出正脸不到三秒。

但真正让张钧甯爱上表演的，还是2004年的《梦游夏威夷》。这是她的电影处女作，讲述少年阿洲寻找暗恋的小学同学欣欣的故事，张钧甯饰演女主角欣欣。拍摄的时候只有剧本大纲，很多场景都还没有细化。“剧本上有一场戏是阿洲和欣欣在沙滩上，欣欣发现了一个东西非常惊讶。‘至于怎么惊讶我还没想到，导演的剧本里这样写着。”张钧甯用手比划出一个括弧的形状。一聊起拍戏，她的表情就变得异常生动。之后导演干脆扔掉了剧本，让演员们自由讨论：如何让绑架犯和被绑架者成为好朋友？虽然距离拍摄《梦游夏威夷》已经过去了13年，但张钧甯依然记得那个夏天的海边，炙热的空气里带着海水的味道，每天一收工大家就聚在度假屋里聊天，思考第二天要拍什么。

“小时候念书时老师是有正确答案的，教科书是唯一的解答。但剧本给你的是一个方向，角色给你的是一个大轮廓，你可以在角色里融入自己的感觉、经验和经历，把它变得不一样。演员也可以有自己的生命力，这让我很着迷。”张钧甯说。

也正是这次表演，让张钧甯认识到表演和生活是相融的，表演可以让她变得更放松，也可以让她更好地与人相处。作为一个从小数学成绩优异，还学了九年法律的女生，张钧甯常常感叹自己过于理性，以至于活得很辛苦。是表演释放了她内心感性的一面。

在拍摄《梦游夏威夷》时，张钧甯被电影中人物的情感所打动，就尝试着给阿公（闽南语，“爷爷”的意思）写信，和他分享自己的拍戏见闻。阿公比较重男轻女，从小都不怎么在意张钧甯。她没有想到，阿公会把她的信贴在冰箱上，每次开冰箱门都会看一眼。还有一次，张钧甯在外地拍戏时突然接到阿公的电话，原来那天是张钧甯的农历生日。电话里阿公给她唱了一首生日歌，还告诉张钧甯给她寄了一个红包，让她去买蛋糕。

“我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张钧甯说，“也就在这时我发现，戏剧中某种人物关系的力量，会指引我在现实中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就算只比原来改变了一点点，生活也会回馈你更大的礼物，这很神奇。”有时候，张钧甯都搞不清到底是自己成就了角色，还是角色成全了自己。

但是，尽管非常喜欢表演，张钧甯还是听从家人的意见读了硕士。她的爸爸担心她演戏养不活自己，妈妈则担心她进了娱乐圈会学坏。虽然这段硕士经历对张钧甯今后的事业并无太大帮助，但张钧甯并不后悔。在理性与感性的拉扯之间，张钧甯总会选择前者，她想给法律第二次机会，再谨慎地确认一下自己是否真的不喜欢法律。终于，在完成那篇关于“演艺经纪与法律”的毕业论文后，她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疯狂的选择，逃离“可以接受但没那么快乐”的法律界。

在人生的重要关头，她从一名法律界的好学生变成了一个奔向演艺界的逃兵。

娱乐圈的好学生

选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当张钧甯信心十足地冲向演艺圈时，她发现自己已经28岁了。

28岁，这个年纪的台湾女星，要么已经进军内地，演艺事业风生水起；要么已结婚生子，婚姻生活美满。而此时的张钧甯，在内地几乎没有什么知名度。

她进入了漫长的低潮期。有段时间，她连续三部戏的角色被换，其中有一次她甚至是通过电视新闻知道的消息。她患上了恐慌症，常常会陷入嫉妒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她甚至会嫉妒自己的好闺蜜陈意涵，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她那样有好角色可演。有时候和朋友去吃饭，即使氛围很融洽，她也会莫名恐慌起来，甚至会心跳加速、耳鸣，完全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为了排解恐慌情绪，理性的张钧甯迅速为自己找了三个出口：健身、旅行和公益。

2011年，張钧甯受姐姐的影响开始慢跑。从一开始跑三公里就会喘气，到后来站在旧金山女子马拉松的赛道上跑完21公里，她只用了三个月。“我觉得慢跑和表演很像，我可以透过它认识自己，把自己的可能性一点点地打开。”张钧甯在马拉松纪录片里说。

30岁生日那天，张钧甯去内蒙古看了一个她一直资助的小女孩。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小女孩清澈的眼眸、没有网络的旅店……原始的自然环境让她的心境开阔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应该“松”下来，全部归零。

“人生是有春夏秋冬的。如果没有秋跟冬的休息，就没有养分去迎接春天和夏天。”张钧甯相信大自然的循环，她不想回避跌到谷底的时刻，“因为如果那个时刻变了，那可能我就不是现在的我。”张钧甯一本正经地告诉记者。

几年过去，张钧甯慢慢变成了大众所熟知的样子，零负面，鲜少有绯闻，浑身充满着正能量。她的朋友圈也令人羡慕。张钧甯有很多演员朋友，她和杨祐宁、窦骁、陈意涵建了一个叫“三缺一”的聊天群，每次聚会如果有人缺席，到场的人就会把合照故意发在群里给落单的人看。张钧甯还有很多歌手朋友，她和歌手吴青峰、张悬也建了一个小群，三个文艺青年经常在群里肉麻地互相说“我爱你”。

作为演员，张钧甯对待工作也非常认真。在和窦骁拍《六人晚餐》时，窦骁抱怨张钧甯“太敬业”，导演喊卡后她还一直跑，直到消失在地平线。在与何润东合作拍戏时，何润东吐槽她“很爱跌倒”，因为拍戏太拼命，每次腿都会受伤。

即使是参加综艺节目，张钧甯也足够敬业。2015年，她参加户外真人秀《跟着贝尔去冒险》，在湍急的瀑布中勇救大张伟，服从节目组的安排生吃蚯蚓、从直升机跳进湖里……尽管很多次她都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咬牙完成了任务。被称为“野外求生第一人”的教练贝尔称赞她“很强大、很坚定”。

张钧甯看起来太完美了。短短几年，她就从一个法律界的逃兵变成了一个娱乐圈的好学生。

“完美”的背后

或许是因为“完美”的包袱太重，张钧甯说话总是很小心。当记者问她对事业有怎样的欲望时，张钧甯回答，“我不会对演艺事业有什么欲望，但我对表演有很大的欲望。”在采访中，她一再强调自己想演更多不同的角色，做一个像凯特·布兰切特那样“多面”的女演员。话题一旦转到商业层面，她就聪明地回应道，“我当然希望能一直被大家看到和喜爱，因为这样我才能接更多戏。”对她来说，“红”并不意味着名声和流量，而是“被大家看到和喜爱”，自己想更红，也是因为在艺术上有更高的追求。

张钧甯的聪明，还体现在她总能敏锐地觉察到记者想问什么，并给出完美的答案。当记者问起《六人晚餐》剧组的演员吴刚时，张钧甯迅速地接过话茬，“你是说达康书记吗？”她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尽管并没有看过《人民的名义》，张钧甯还是主动模仿了一下“达康书记表情包”里的动作。“别低头，GDP会掉。”她低下头，手举过头顶，做出一个跪拜的姿势。

尽管张钧甯经常告诉自己要“放松”，但有时候她还是活得有点累。在参加户外节目《跟着贝尔去冒险》时，她和个性散漫的大张伟分在一组，大张伟吃不了苦，遇到挑战时会直接说很怕，做不了。张钧甯明明也很怕，却很少表现出来，总是故作坚强，勉强上阵。节目结束后，她在接受采访时直言自己很羡慕大张伟，因为他很真实，很能做自己。

让人意外的是，张钧甯在生活中一直很温和，不太容易流露出激动的情绪，但在演情绪爆发的戏时却很有张力。台湾导演钮承泽说，“张钧甯很擅长情绪激烈的戏，有动人的说服力。”让张钧甯在内地爆红的《武媚娘传奇》里的徐惠一角，就有很多场表情狰狞、情绪激烈的宫斗戏。当时有不少网友把她扭曲的表情截下来做表情包。或许正是因为在生活中活得太拘谨了，张钧甯才会在戏中肆意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采访结束后，记者们起身走出房间，助理上前帮张钧甯补妆。因为怕妨碍到助理化妆，张钧甯不敢把身体完全转过来，就尽量侧着脸，眼睛望向门边，目送记者们离开。她一次又一次地亮出标准笑容，和每一个人挥手说再见。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个正襟危坐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