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武
2016年6月18日中午,突然手机铃响了,屏幕上显示兰建堂老伴的电话,我心中“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著名曲艺作家兰建堂先生走了。在他去世后,每当我写完作品时,都会想起当年他对我的孜孜教诲。为表达对他的思念之情,撰写此文献给我的好朋友、老师——兰建堂先生。
兰建堂先生从南阳市宛城区文联主席的岗位上退下来之后担任着南阳市曲协主席的职务,我担任市曲协副主席兼秘书长的职务。我们既是宛城新店老乡,又是曲艺界同行老友。这些年来,他经常到市曲协办公室来找我,不论谈公谈私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所谈及内容都离不开曲艺,他没有别的嗜好,曲艺是他生命的全部。
兰建堂出身贫寒,儿时就失去了双亲,跟着伯父长大成人。1956年,他高小毕业后就回家务农了。但他并没有因辍学而灰心,他关心时政新闻,如饥似渴地阅读文学作品。他喜欢看曲艺演出,读传统曲艺唱本。农闲时,结合当时的政治时讯学着写一些短篇曲艺唱词。小学语文老师觉得他有灵气,把作品推荐给县文化馆,有些被编入当时用石印技术印成的南阳县《演唱材料》集。不久,作品《接大妈》在河南的《群众艺术》发表,他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仿佛从笔端看见了一条大道——曲艺创作。1962年他创作的河南坠子《接闺女》由县曲艺队李玉兰首演。著名河南坠子表演艺术家赵铮、刘惠琴相继把《接闺女》搬上舞台,并由河南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文本先后在《南阳日报》《河南日报》刊发。他创作的《喜相逢》《两相宜》相继在《人民日报》《曲艺》杂志上发表。
1964年12月,河南举办革命现代曲艺汇演。南阳曲艺界在此次活动中以优秀的作品、精湛的艺术表演蜚声曲坛。建堂创作的三弦书《女货郎》更是好评如潮。时任中国曲艺家协会主席的陶钝,对他的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称他为农民作家。1965年10月陶老亲赴南阳看望演员和作者,建堂成了他的忘年交,之后便书信来往不断。此时的建堂已经由一株幼苗长成了一棵枝叶繁茂、硕果累累的大树。1965年11月他赴北京参加了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受到周恩来、朱德、彭真、贺龙、叶剑英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文革”之后,沉寂许久的他,很快又以满腔热情投入曲艺创作之中。他创作的《喜开箱》《请厨师》《王铁嘴卖针》《红请帖》等作品频频见诸报刊并获奖。自1985年起他连续当选二至七届全国曲代会代表,曾任河南省曲协副主席、南阳市曲协主席、宛城区政协副主席、区文联主席等职。他曾荣获省、市专业技术“拔尖人才”、全国“德艺双馨”曲艺工作者等荣誉称号。
六十年来,建堂在满是泥泞荆棘的曲艺创作道路上,咬紧牙关奋力攀登,终于登上了他自己预定的顶峰。他的作品集《夺算盘》《兰建堂说唱文学集》《兰建堂曲艺作品选》《兰建堂新作》先后出版。其中《兰建堂曲艺作品选》荣获河南省第二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他的多篇作品获得国家级奖项。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他,把农民的喜怒哀乐都融入自己的作品之中。写的是农村故事,用的是农民语言,塑造的是农民形象,字里行间散发着浓浓的泥土芳香。他的作品读着顺口,听着顺耳,唱着有味,听着有趣。他用独有的风格赢得了众多曲艺表演艺术家的喜爱。
建堂一生,在曲艺创作领域成果丰硕,荣誉多多。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那鲜花和奖牌的背后,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建堂是从50年代末步入曲艺创作之路的。那时,我国正物质匮乏,处于经济困难时期。当时他是一个普通社员,白天必须下地挣工分,只有到晚上才能坐下来写稿,写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熬夜已成了他的生活常态。1965年,他与本乡的一个姑娘结婚,借了30块钱,待了桌客,给新娘买了件布衫,买了床花铺单,新房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他说在那年月也算很不错了。最让他开心的是1964年,他的第一本作品专辑《夺算盘》,由上海出版社出版发行。他不但是为自己出版专辑高兴,还收到了400元稿费,除了还债,又买了辆白山牌自行车。从此,他结束了步行三个多小時去南阳开会、送稿、改稿的历史。
建堂在曲艺创作领域所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从上世纪60年代起,中国曲协、河南省曲协、省文化厅等相关文化艺术团体和部门领导对建堂给予了多方面的关心支持。《曲艺》杂志社的老编辑安保勇、李志等专家学者与他交往甚密。中国曲协原主席罗扬亲自筹划并参加“兰建堂作品研讨会”,中国曲协主席姜昆为他的专著题词祝贺,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刘兰芳多次来南阳,每次都不忘与建堂会面。“文革”前,时任中国曲协主席的陶钝,为了让建堂专心地投入创作,给当时的南阳专署文化局局长写信,希望能把他安排到文化局创作组成为专业创作人员。局长经过认真思考后对建堂说,你现在是农民作家,还是保持农民作家的身份为好。然而,想成为一名专业作者是建堂做梦都想的事,但此时的他没有二话,默默地服从了。直到1972年他才被南阳县文化馆聘为亦工亦农创作员。那年,建堂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每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在贴补家用和接待乡邻之后,往往所剩无几。他的爱人担起了全家生活的重担,他自己虽是节衣缩食,还是免不了东借西凑过日子。1979年,他去北京参加全国第四届文代会,临行前,他却为去北京穿啥衣服犯了愁——因为实在找不出一件囫囵衣裳。无奈之下,只好从一位部队复员的邻居那儿借了一条绿军裤去了北京。谁知道,那一篇篇生动、形象、富有生活情趣的曲艺作品,是在怎样的环境中写成的!从建堂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精神、一种境界,一种为实现梦想、不达目的死不休的精神,一种对自己钟爱的事业无限虔诚而忘我的境界。
建堂由一个农民成长为一位享誉全国的知名曲艺作家,几十年来他始终保持着农民本色。在著名专家、学者、大师满天飞的当下,建堂依然是那样谦逊低调。在公众场合,他时常是靠边站、靠后坐,说话不占时间,照相不抢镜头。可每当谈及与创作有关的话题时,他总是滔滔不绝、直言快语、实话实说。他从不以专家自居,从不炫耀自己的功绩。他做到了本色为人、本真为文。
2014年冬天,他说他出现一种奇怪现象,晚上连续做梦,就像电视剧一样,有故事、有人物、有情节,醒来后记得清清楚楚,再睡下又接着往下做。每个故事还很有意思,不用费劲就能写成一篇曲艺作品。之后不久,他根据梦境中的故事创作出了两篇曲艺作品——《荷塘风波》《王二愣推墙》。其中《荷塘风波》刊发在《曲艺》2015年第3期,《王二愣推墙》成为中国曲协“中国精神中国梦”征文活动的入选作品。这件事成了我身边同行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都说这简直是鬼使神差的景象。我说:“这种奇特的现象只能发生在建堂老师身上。他身上的感官就像一台搜索器,生活中有创作价值的素材都会被他搜索起来,储存到大脑中,一旦条件成熟很快就组合成为一篇作品。”这是我解读他的唯一答案。
建堂走了,他走得那样匆忙,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和追忆。他退休后把精力全部投入市曲协的工作中,他拖着病体多次参加中国曲协的大型活动,参加省曲协组织的深入基层采风创作活动,并亲自为《河南曲艺》社旗专辑、邓州专辑改稿编稿。2013年中国曲协领导来南阳“曲艺之乡”督查验收,他全程参加前期筹备,直至病倒入院。病情稍有好转又亲临方城参加张景秀作品研讨会,为出版《陈玉林文选》出谋划策。在他去世前不久,还参加了宛城区委宣传部召开的曲艺创作会。会上,他曾说要计划创作两篇反映新农村建设的作品。在他住院期间,把作品初稿带到病房修改、打磨,直到完稿。
建堂走了,他走得是那样突然,留下了他无尽的遗憾。他说他写了一篇“南阳曲艺之乡”十大特色八大优势的文章,初稿已经完成,只用修改润色即可成篇;他说他想出版一本自己的“作品选集”;他还说……
建堂走了,他走得那样决绝而让我茫然无措。在他退休后的这些年我们交往密切,我与他两天不见心痒痒,三天不见想得慌。每当我的作品初稿完成,都让他点评指导;他每写一篇作品都要读给我听,并征询我的意见。月光下,我漫步在体育中心的小广场上,再也听不到他与我谈文论稿的声音了;在曲协办公室的小茶桌旁,再也看不到他品茶阅稿的身影了。我把他的作品专著放在案头,仿佛他还在和我讨论创作,说曲艺界的那些人和事。建堂走了,他的手机号仍然存在我的手机里,仿佛他还能和我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