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自古以来就有“天府之国”的美誉,而“巴蜀大地”则更是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四川曲艺就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说唱艺术,千百年来,代代传唱,经久不衰。
四川曲艺传承发展至今,已经包含了数十种艺术门类,如:四川清音、四川扬琴、四川盘子、四川金钱板、四川荷叶、四川莲花落等,每一样都有着它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刻内涵。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被誉为流行于群众之中的艺术。任何艺术的发展都离不开传承,而传承的根本又离不开新的作品。所以说,作品才是艺术发展的最原始动力。四川曲艺的经典作品使人赏心悦目,神清气爽,犹如一阵和美的春风拂身。
近几年来,笔者与词作家秦渊先生搭档,本着向曲艺界前辈老师学习的心态,创作了一些四川曲艺作品。如:四川清音《中华医药》《秋娃娃》《开学第一天》《莲花开》《竹颂》,四川扬琴《雪梅,雪梅》《一株茶》《天使之眼》《一路锦秀》,四川盘子《剑门豆腐》《诺水洞天》以及四川竹琴、四川连厢、四川车灯等曲艺作品。受到了许多专家的认可和人民群众的欢迎,这让我们备感欣慰和备受鼓舞。
四川曲艺作品,有的借物抒怀,有的写人叙事,还有的谈意论真,但无论怎样说,都是一些较为小型的独立体裁。也许正是因为其结构短小,内容题材接地气,道具简单,携带方便,长期以来,经常都是一个人、几个人就能够唱“一台戏”,所以又被称为“文艺的轻骑兵”。
那么,四川曲艺作品的体裁能不能够再大一些,其表现形式和表达的情感能不能再丰富一些,就像一部戏一样,也同样能演绎一个故事,让它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有情节,有故事的起因、经过、发展、结局、矛盾等诸多元素,我们想试一试。
如果是这样写,它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艺术形式呢?是曲剧?不!四川已经有了曲剧,其演绎就像川剧一样,演出内容多为传统古装戏。它是除了自己特有的唱腔外,同時吸收了一些四川曲艺音乐和川剧音乐在内的戏剧音乐而呈现出来的戏剧。既然不是曲剧,又是什么呢?能不能就叫曲艺剧?我们翻阅了很多资料,没有查到曲艺剧这个概念。
既然小品是从传统戏剧中派生出来的新的艺术形式,同时音诗画也是类似于这样发展起来的一种艺术形式,那么曲艺剧也应该是成立的。由此我们作了大胆的设想——将故事内容串联起来,用不同的曲艺形式共同讲述一个较为大型、完整的故事,从而演变出用多种形式的四川曲艺来演绎一个新的艺术形式——四川曲艺剧。
但是传统的戏剧大多是一人一事,我们将如此众多的四川曲艺融入一个故事,谁又能有“十八般武艺”来展現如此多的四川曲艺,况且还要体现出一人一事的传统戏剧要求呢?
20世纪70年代英国戏剧导演彼德·布鲁克在其专著《空的空间》中提出了这样的观念:“一个演员,走过一个空荡荡的舞台,这就是一出戏的全部。”有了这一理论支撑,我们跳出“一人一事”的传统模式,写集体记忆,并切取生活中的若干故事来烘托一个主题。
那么怎样来构建这个故事呢?我们想到,四川是红军长征的重要省份,巴中又是川陕革命根据地的首府,红军艰苦奋斗、坚韧不拔、众志成城的精神在这一片土地上广泛传播,于是我们最终决定写红军长征的题材。
我们将时间设定在了上世纪30年代,地点是大巴山,人物设定为以“大山”为代表的男人和以“杜鹃”为代表的女人。故事讲述的是红军来之前的苦,红军到来时的甜,红军走之后的盼。其矛盾针对的是社会的整体矛盾和人物内心的矛盾:压迫与反压迫的矛盾,黑暗与光明的矛盾,正义与邪恶的矛盾,生与死的矛盾,别与留的矛盾等等。并随着故事矛盾的发展升级,加上剧中演员的跳进跳出,从而达到一种充满戏剧性、尽现故事内涵的效果。这就是曲艺剧《望红台》的创作思维及背景定位。
在作品的思想定位上,《望红台》用了最大的篇幅来赞颂我们的人民英雄,同时也用了最深的感情来缅怀我们的人民英雄,力图表达一种对人民英雄特别的怀念之情。就像作品里面写的“你们从来不曾离我们远去,我们也从来不曾把你们忘记”“你们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永远活在你们的事业里”一样,这是一种不会断裂的感恩,更是一种不可割舍的民族情怀。
在作品的风格定位上,《望红台》将地道的四川曲艺音乐、四川方言、四川地域性的民俗民间文化结合,其中还有巴山民歌、红军歌谣的合理安排,可以说《望红台》是一部纯粹的四川说唱艺术的“综合体”。
在作品的结构安排上,《望红台》采用了“序”“苦水台”“甜水台”“望红台”“尾声”的模式。
开篇的“序”,将巴山民歌《犀牛望月》的音乐元素与四川扬琴的音乐特点相结合,奠定了整部作品的感情基调,映射出整部作品艺术发展脉络。同样也是在上世纪30年代,原生态的《犀牛望月》经改编后成为了一首经典的巴山红军歌谣,巧妙地转化为四川扬琴的唱腔后,其曲调更是婉转动人,深深地反映了妻子在家日夜期盼从军丈夫归乡的思想感情。
第一章“苦水台”中包含了四川评书《高高山上莫搞头》、民歌《爹也穷妈也穷》、四川扬琴《背二哥苦》、四川清音《卖儿歌》、四川快板《莲花落》、四川竹琴《穷人只剩一口气》《苦水台》等数个作品。分别从不同的人物、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环境揭示了那个黑暗的时代劳苦大众的黑暗生活。其中,《背二哥苦》中唱到“背不完富人的耻笑,穷人的哭”,《卖儿歌》中“娘啊娘,莫卖我;儿啊儿,莫怪我,为了活,没奈何”等文句,真正地道出了那种苦不堪言、人民水深火热的苦难情景。音乐上,运用了【长城调】、【背工调】等四川曲艺多个曲牌,同时又结合了巴山民歌和巴山红军歌谣的重要元素。即使是《莲花落》的大段说白和顺口溜,也大量使用了大巴山地道的“方言”语调。可以说,本章与巴蜀地域文化进行了非常恰到好处地有机结合。
第二章“甜水台”是表现红军到巴山时,与当地民众一起打土豪、分田地、发动群众参加红军的情景。在艺术情绪上,是喜悦的,欢乐的。全章共包括了四川评书《太阳出来开天光》、巴山民俗舞蹈《翻山铰子》、四川连厢《半夜三更出太阳》、四川盘子《要得歌》、四川清音《薅秧歌》《革命种子结苞苞》《生一堆来死一堆》、四川车灯《甜水台》等作品。如果说,前面的苦,是“苦到了头”,那么这一部分,则是“甜到了家”。大巴山地道的翻山铰子舞、连厢舞,车灯等被大段地使用,形象地表达了红军到巴山成了人民的大救星,人民欢呼踊跃迎亲人的鱼水深情。特别是在四川清音的创作中,还有意识地进行了曲牌、曲调的认真安排和布局,考虑既要有内在的联系,又要有不一样的听觉感受。所以,在借鉴众多传统的清音曲牌进行创作时,有意识地进行了调性的转变和句法的调整。但是在总体风格上,还是尽量保持了主要韵律,其目的就是“在统一中求变化,又在变化中求统一”。
第三章“望红台”是整部作品点题的一章,也是笔者认为最富有感情的一章,全章共包括了两个四川扬琴唱段《送别》《守望》。文本中反复使用“红军哥哥你慢慢走”“叫声妹妹往回走”等词句,乃至于最后杜鹃妹子的“四季守望”转变成“永恒守望”。这样的剧情发展,这样的故事矛盾升级,真正能够抓住观众的内心,使人身临其境,感受非常。同样,在进行这一章的音乐创作时,尤其注意到了体现“对话性”与“叙述性”相结合。《送别》中的大山与杜鹃的临别对话,情绪逐渐递进并升华到高潮,直到二人最终离别时,那一种让人为之伤感的情绪淋漓尽致地得到了体现。而《守望》等来的更是一种永远的遗憾,谁也无法挽回,好一场人世间的悲怆。尤其在剧中主人公极度悲伤后植入的那段四川扬琴中最具特色的“哈哈腔”,深刻地表达了剧中人物的那种无奈、迷茫、哀婉、凄楚、悲痛到极点的涕泣,仿佛人间的语言再也无法表达出杜鹃的绝望之情,只有用“最原始”的“哀嚎”来呼唤自己的亲人了,闻者莫不涕泪。
“尾声”《活着》是后世对人民英雄的怀念和祭悼。在表演上用了四川金钱板“一领众和”的形式来表现,音乐上又对传统的金钱板说唱进行了较大的改编。最后文句“土里的你是我扎根的灵魂,地上的我是你生命的延续……我们永远活在你们的事业里”,则用了曲艺大合唱的形式,力图表达出一种人民英雄无论生死在何处,都是一座永垂不朽的丰碑,永远值得后世怀念的无限情感,气场宏大,震撼心灵。
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望红台》之所以能够有这样的艺术感染力,笔者认为除了它本身所包含的艺术魅力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一个“情”字。这个“情”,是每一位演职人员对家乡生活的感动之情,对艺术事业的不懈之情,对人民英雄的缅怀之情,更是对伟大祖国的无限眷恋之情。
《望红台》在排练期间,众多国家级、省级的行内专家多次到巴中采风并进行了实地论证考察,他们对这部作品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赞扬,也提出了许多宝贵的建议。来自湖北、重庆、陕西等泛巴文化区的巴文化专家学者也多次莅临巴中观看该剧,对作品表示了肯定。
最终,《望红台》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在全国、全省众多专家的指导下,由著名导演安凤英执导,于2016年9月成功首演。一时间,巴城万人空巷,《望》剧一票难求,连续四场的演出盛况空前。曲艺评论家常祥霖连续观看三场后评价:“这里没有一句空泛的词语,而是句句情真意切的艺术表达,唱词质朴中蕴藏激情四溢的革命理想,音乐上清纯无比,如巴山山野怒放的花朵……创造了不可想象的成果,唱得感心动耳,荡气回肠,入情入境,忘记今昔之别,没有剧情内外,唱得观众掌声难以言说,喝彩不能抒情,令人叹为观止。”著名四川清音表演艺术家程永玲老师说:“《望红台》有别于其他的曲艺剧,把四川曲艺形式几乎都用上了,这是一大突破,別开生面。”
《望红台》是一部以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为背景的大型曲艺剧,是一部大巴山人民对党和国家、对红军表达无限 感恩的叙事诗,同时也是一部用四川曲艺艺术演绎现代故事情节的综合型作品。它不着一枪一炮表现长征,而是把握人情人性表现长征,立足四川曲艺表现长征、采取诗画手法表现长征,是革命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完美结合——作品出新、出情、出境,是一部感人至深的好作品。
《望红台》的创作,使得我们进一步加深了曲艺剧这个概念。同时我们认识到,在保护和传承传统艺术的基础上要加以创新和改变,保留其原有的艺术风格当然是必要的,但不能拘于形式,要敢于另辟蹊径,探索新的艺术风格。在向前人学习的同时,要根据时代发展的需要,敢于突破,同时要认识到自己所担负的历史使命和责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只有做到了这些,才能够真正创作出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