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
寻梦:千年敦煌,博大精深的心中圣地
千百年前,这里是沙场,是要塞,是繁荣富庶的都会,是莲花盛开的佛国。千百年后,这里是绿洲,是明珠,是世界文明的精髓,是震颤灵魂的圣地。
伴着月夜星光,飞机降落在了这片古老神秘的土地上。这里是中国的西北,河西走廊的最西端,是甘肃、青海、新疆三省的交会地带。东经94°41′,北纬40°08′,这是一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理坐标。这里—就是敦煌。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敦煌其名,盛大而神圣之意。似乎从诞生之日起,敦煌就注定是这世界上一个博大而幽深、显赫且又独立的存在。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丰富的宗教艺术,繁复的历史演变,独处黄沙的落寞与繁华,超越千年的沉重与曼妙,历经沧桑的包容与智慧,都是她迄今为止令人着迷惊叹的魅力的缘由所在。
翻开中国版图,似乎没有一个地方能像敦煌这样吸引世人的目光,也没有一个地方能像敦煌这般历经千年沧桑而兴盛不衰。南枕祁连,襟带西域,雪山为城,青海为池,鸣沙为环,党河为带,前阳关而后玉门,控伊西而制漠北,上天仿佛给予了敦煌特别的厚爱,有意将这块温润的碧玉镶嵌在这茫茫的黄沙戈壁之上,矗立在那悠久的历史长河之中。
敦煌是含蓄的,她不善言辞,只用一弯清澈的微笑就融化了漂泊者的心;
敦煌是内敛的,她低调谦逊,不露锋芒,但她的名字却闻名遐迩,天下皆知;
敦煌是静谧的,她静默无语,沉心静气,却诠释出了人生最高的境界和智慧;
敦煌是博大的,她几度盛衰,阅尽沧桑,却依旧敞开胸怀,包容着天地万物。
一处浩瀚无垠的大漠秘境,一曲山泉交融的华美乐章,一幅精美绝世的历史画卷,一番惊艳亘古的大美天地,一颗坚定虔诚的敬畏之心……敦煌之美,足以震颤每个人的灵魂。
观塞:苍茫戈壁,昔日边塞的豪情沧桑
清晨,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从敦煌出发,一路西行。不一会儿,仿佛所有关于城市的印象便被眼前的景色幻化成了遥远的记忆:贫瘠的戈壁滩上布满了粗砂砾石,偶尔会有一丛丛戈壁特有的植物映入眼帘,随风摇曳着枝干,不时还会有几只鸟儿从窗边飞过。放眼望去,天是蓝的,地是黄的,天地相接,仿佛永远都望不到边际。这就是戈壁的景象,名副其实,裹挟着巨大的苍茫和豪迈,迅速将你包围其间。
当汽车停在一座刻有“小方盘城遗址”的巨石前,我知道我很幸运地来到了曾经通往西域的重要关隘—玉门关。这是一座四方形小城堡,全用黄土夯筑而成,耸立在戈壁荒漠的砂石岗上。尽管风雨剥蚀,但那种孤傲和霸气,仍然蕴藏于城墙中,岿然不动。它的使命,唯有坚守二字。
回想当年,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列四郡,据两关”,设置了玉门关和阳关,作为扼守西域进入河西、中原的门户。作为一个规模宏大、构筑完整的古代防御体系,玉门关并非一个独立的关口要塞。在距离玉门关约十几公里的地方,有一座比小方盘城大很多的古城遗址静静地伫立在戈壁滩上,这就是大方盘城。从两汉至魏晋,这里一直是储存补给的军需仓库。因城外有河、城内有粮,故又称河仓城。如今这里早已不见疏勒河的踪影,只留下干枯的河床和那些頑强的骆驼刺与这座古城为伴,诉说着曾经的过往。
沿着疏勒河故道西行,两旁的戈壁上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残垣断壁,它们在沙丘与戈壁中若隐若现,仿佛一条巨龙在大漠上起伏游动。这一道道沧桑古朴的残墙,就是汉长城。虽然墙体完全是用黄土、砂石再夹芦苇层层夯筑而成,虽然不比八达岭长城那般雄伟壮丽,但却已经真实地在这片土地伫立了两千年之久。
那是一个烽烟四起的战争年代,那是一群视死如归的热血男儿。我想汉武帝之所以能横扫匈奴,贯通丝绸之路,除了他自身的雄才大略之外,应该离不开这群奋勇沙场的将士,离不开这当年钢铁臂膀般的汉长城。在中国的长城中,试问又有哪一座长城能如汉长城这般历史悠久、坚不可摧?
如今,守护在这里的是一位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一个人、一只狗、一段汉长城、一年四季的守候,陪伴他的只有苍茫无际的戈壁和呼啸而过的风声。我想,对于这些在历史中遗留下来的古迹而言,也许只有他们这群守护者才是最能感同身受的。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静默伫立的汉长城,仿佛一个早已卸去盔甲的战士,静静地匍匐在戈壁之上,注视着历史的风云,守望着永久的和平。
探险:大漠奇观,远古走来的生命记忆
“雅丹”是维吾尔语,原意指陡峭的土丘。在地质学上,雅丹地貌专指经长期风蚀,由一系列平行的垄脊和沟槽构成的景观。19世纪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赴罗布泊考察。在经历了一场噩梦的洗礼后,他挣脱死神的纠缠,奇迹般地走出魔鬼城。这次经历除了让他意外发现楼兰古城外,还让他看到一个奇幻的世界—雅丹。
当他在罗布荒原中看到大面积隆起土丘的地貌,向当地向导询问地名时,向导却误以为他在询问这种地貌形态的称呼,告诉他“Yardangs”。于是斯文赫定在撰文中采用了这个当地土语并介绍了出去,后来由英文译回中文翻译过来,“雅丹”就成了地理学上的通用术语。
从敦煌市区向西北方向行驶约180公里后,一片鬼斧神工的大漠奇观映入眼帘,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敦煌雅丹国家地质公园。早在远古,这里曾是一片绿林环绕、河流清澈、百鸟鸣欢的生命绿洲。在经历了亿万年湖底沉积、地壳运动、雨水冲刷、劲风侵蚀等自然的变化后,便诞生了如今我们眼前这片神秘的雅丹地貌。
这是一座绵延近400公里的天然雕塑博物馆,是一片荒无人烟的亘古荒原,亦是一处极具诱惑的探险极地。
正午时分,烈日炙烤。乘车穿行在雅丹地貌之中,宛如穿行在一座中世纪的古堡之中。此时的敦煌雅丹,收敛了魔鬼城的狰狞面目,在黑色的砺石沙海中,一座座被风蚀的黄色土丘神秘莫测,奇幻万千,引人遐想。金狮迎宾、狮身人面、孔雀回眸、西海舰队、天外来客……即便是想象力再丰富的艺术家,恐怕也无法将他们一一再现出来。
站在景区内的制高点极目远望,雅丹地貌尽收眼底。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竖立横卧、错落有致。高的像古塔,方的像宫殿,圆的像麦垛,细长的像一列火车,又像一支舰队,还有的像雄狮、像骆驼、像巨佛……望着这些自然造化的大漠奇观,人们尽情发挥着想象力,每个人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不一样。你可以大声赞叹,也可以静静观赏,亦可以吟诗两句,或为之兴奋,或为之惊叹,或为之感动。
面对这些几亿年孕育生成的景观,我突然间觉得这哪里是荒漠,分明是一座历史厚重的城市。他们仿佛是一群从远古缓缓走来的生命,在历史的漫漫长路上奔波、迁移、生息并暂居于此。也许在千万年后的某一天,这里的一切都会经历同样的命运,或许在地球的另一个角落,他们会再次出现,继续塑造着永恒的传说……
拜谒:初心不改,心中有佛故所见为佛
公元前139年,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了内地与中西亚之间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丝路带去了中国的丝绸,也传入了发源印度的佛教。于是,融合了东西方艺术的佛教石窟,开始在敦煌生根、发芽。
将时间退回到公元366年的那个黄昏,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三危山上,一个叫乐僔的和尚行脚至此,他蓦然抬头,忽见鸣沙山上金光万道、状若千佛。于是心有所悟,决定在此修行拜佛。在坚硬的崖壁上,乐僔凿下了第一个石窟。自此之后的一千多年里,在这条古老的丝绸之路上,谦卑的人们在极端艰险的生存环境中,创造出了极端丰富的精神存在。莫高窟、西千佛洞、榆林窟、东千佛洞……从此,敦煌成了莲花盛开的佛国。
“举世莫能高,瑞像九寻惊巨塑,飞天万态现秋毫,瞻礼涌心潮。”曾经无数次地向往着自己可以来到这里。然而,当我真正站在这里,抬头看着壁画上的飞天时,内心却波澜不惊。佛像的面容一如千年前那样慈悲,壁画中的飞天一如昔年那样灵动。
走入莫高窟,如同走入心灵的深处,追随心灵的感召,让我忘记时空,亦忘记自己。十个朝代,每一个朝代都会在前一个朝代的壁画上重新描绘,层层叠叠,久远厚重。这里的每一部典籍都记载着那被世人遗忘的故事,每一尊雕像都有脉搏,每一幅壁画都有呼吸。在这充满奇迹的洞窟里,他们穿越千年,似乎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清脆的铃声,随风而来,似漫天的花雨,如曼妙的梵音。我仿佛看到一位僧人独自走在漫天黄沙中西行求法,看到一位画匠伏案勾勒菩萨的轮廓,看到一位工匠在崖壁上雕刻佛像的容颜……这是一群没有留下姓名的艺术家,却在千百年前一笔一画地创造了敦煌的历史,为后人留下如此伟大的艺术瑰宝。
“这是莫高窟第96窟,窟内这尊高35.5米的佛像是敦煌石窟中最大的塑像。大佛右手上扬,作施无畏印,意为拔除众生的痛苦,左手平伸作与愿印,意为满足众生的愿望……”穿行在不同时代建造的石窟中,敦煌研究院的讲解员为我们娓娓道来一个个佛像故事。他们,是敦煌艺术的一扇窗户。透过他们,更多的人看懂了莫高窟,看到了敦煌艺术,看到了一段辉煌的历史。
如今的敦煌,依然有一群热爱并且传承她的守护者,他们怀着虔诚与敬畏,用生命与智慧,守护着敦煌艺术的魅力与神奇,也将自己与敦煌紧紧相连。而这每一位敦煌守护者和无名艺术家,都值得我们去深深致敬!
“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一千年始终活着,血脉畅通,呼吸匀停,这是一种何等壮阔的生命!”如今,莫高窟带给世人的,不只是佛教故事,也不只是绘画技法,更不是佛教圣地的名声。就像余秋雨先生说的,它还要深得多,复杂得多,也神奇得多。这是存在于中华民族心底一种彩色的梦幻,一种圣洁的沉淀,一种永久的向往……
走出莫高窟,我的内心豁然开朗。“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佛由心生,世间万法,皆由自己的心变现。心若清净,则世界清净,心中有佛,故所见皆佛。其實人生在世,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用脚去丈量遥远,用眼去发现美好,用心去感受圣洁,你会发现,脚步从未如此的坚定,目光从未如此的深邃,心灵从未有过的澄净,那感觉恍若转世,犹如新生。
用最初的心,做永远的事,谁说这不是最好的修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