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中的时代新变因素

孙英馨

摘 要：网络的兴起是对时代的一场大革命，而文学凭借对时代的敏锐嗅觉，也开始自觉在互联网上呈现出新的形态——网络文学。网络文学孕育于通俗文学经验的积累和后现代叙事的需要，借力于互联网的普及发展和新媒体时代的兴起，受益于市场经济的确立和文化产业的兴起，文学与科技、经济的结合从未如此紧密，这是中国互联网产业崛起的缩影，也是中国文化输出的先兆。

关键词：网络文学 互联网 文化产业 文化输出

关于网络文学，目前学界并未给出明确通用的定义。有学者认为，“网络文学是指由网民在电脑上创作，通过互联网发表，供网络用户欣赏或参与的新型文学样式，它是伴随现代计算机特别足数字化网络技术发展而来的一种新的文学形态”[1]，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在京发布第3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止2016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7.31亿，普及率达53.2%，中国网民规模已经相当于欧洲人口总量”。同时根据阅文集团发布的《2016年网络文学发展报告》，网络文学用户规模首次超过3亿。网络文学依附于互联网的普及而遍地开花，影响力空前，吸引到传统文学几乎不可能吸引到的读者数量。时代走得太快，传统文学却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相较之下，纯文学式微几乎是不争的事实。

网络文学为文学自身注入了新的活力，如在发展初期实验性地开创了新的文体形式：超文本链接作品、多媒体小说；创造了网络语言系统；开拓了小说的题材；出现了一系列现象级作品等。按传统的四分法，文学体裁主要包括诗歌、散文、小说、戏剧，若只简单将网络文学看作在网络上创作和传播的文学，则理论上网络文学也应该包括网络诗歌、网络散文、网络小说、网络戏剧。然而实际上，网络诗歌、网络散文虽然也有作品，但一般所讲的网络文学即指网络小说，因为网络小说最能体现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在语言风格、叙事方式、价值取向等的不同而且作品量处于压倒性地位，而且值得注意的是，经过近30年的摸索，“这些网络长篇小说当中，“超文本”、“多媒体文本”、“后现代主义”等网络文学的所谓“最主要的特征”并不显著。其实，脍炙人口的中国网络文学“作品”几乎都是很传统的大众、通俗小说”[2]，“网络文学与书面文学，只是一个发表途径的差别，在文学的本质上，则是相通的”[3]。

的确，网络文学从形式到内容有些地方的确与传统通俗文学渊源颇深，如：技巧上，吸收了传统通俗小说惯用的设计悬念、制造巧合的手法使故事更加曲折离奇、富有趣味；题材上：根据网络作家黄孝阳的考证，网络小说中较为流行的玄幻题材源头之一就是中国本土的神话寓言、玄怪志异、明清小说以及诸多典籍 ①。许多研究者也在探究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之间的关系，传统文学—网络文学这样简单僵硬的二元对立法已不可取，但是也应看到网络文学孕育于传统文学又与传统文学大相径庭的两个特征：一是网络文学以用户为中心的互联网思维；二是网络文学的市场化、产业化。这两者即是网络文学中的时代新变因素。

一、网络文学以用户为中心的互联网思维

简单来说，互联网思维就是以用户为中心。网络文学深谙其道，满足大众读者需求方面几乎做到极致。一方面因为网络文学作者大多是非文学科班出身的非全职网络作家，并不背负传统精英文学中“文以载道”严肃的创作理念或价值倾向，大多是在作品创作中“我手写我心”，较少受到束缚，这类浅显易懂，轻松活泼的作品让大众读者接受更快，符合当下社会流行的浅阅读的阅读思潮。而另一方面，根据《中国网络作家生存状态报告》的结果显示“在人数上占据着网络作家主流的，是年收入在15000到3000之间的人群，他们的学历则相对偏低，以高中学历为主”[4]，这些网络作家几乎就代表着最大众的草根阶层，他们的作品满足了草根阶层的心理欲望，让读者产生“移情”，如经久不衰的“异能 ”、“都市修真”题材小说，主人公大多从一开始的一穷二白，期间获得某些幸运的经历，获得超于常人的超能力、财富，最终从草根阶层实现“逆袭”，成为成功人士，而在女性读者中流行的都市言情、重生穿越题材小说，女主人公大都会在书中享受到美满甜蜜的婚姻爱情和优渥的生活条件。

也因此网络文学中“爽”文大行其道，随意打开一家文学网站，几乎每篇小说都在极尽所能的调动读者的感官情绪，天马行空地描绘出一个普通读者在现实中难以企及但心向往之的想象世界，让读者代入小说情节，满足读者内心深处的愿望。而传统文学在大众印象中似乎一向是“精英文学”，是“阳春白雪”一样的存在，与大众的生活存在着隔阂，或者说传统文学的作者并不停在大众浅层心理欲望的满足，传统严肃文学会透过这些浅层的诉求剖析揭露更深层次的危机。

显然，网络文学一开始就是走了与传统文学不同的道路：“传统文学作为一种‘权力话语，显然具有强烈的权力意味和精英色彩。网络文学则倡导共享。网络结构的空前开放性和去中心性，是互联网的核心技术文化理念”[5]，作为一种内含的互联网基因的文学产品，网络文学作为一种消费类文学，它在这个时代的对手从来都不是传统文学，而是同样身在网络革命风暴下的影视、游戏娱乐产品。

而要以用户为中心的互联网思维不仅要求对用户的需求了如指掌，更深一层，还要变被动为主动，领跑用户的需求，这对创新能力的要求是极高的。对外，网络文学要与影视、游戏等产品争奪关注度，而在网络文学的系统内部，低门槛的平台开放与高收益的有限，使得大量网络写手投身于竞争惨烈的网络文学“战场”，这个战场上只能留下层层筛选、大浪淘沙后的行业翘楚。在内外竞争都如此激烈的情况下，可是网络文学真的做到了升级创新：中国的网络文学一开始在20世纪90年代，于北美汉语网站雏形初现之后，不仅迅速风靡国内大陆，历经近三十年而不倒，而且不断更新换代，从早期标新立异的超文本类型和后现代叙事，到接下来对通俗文学的继承，再到各种网络文学新题材、新流派的开创和细分，如玄幻类、穿越重生类、种田类作品，甚至打通了文学、影视、游戏、动漫多个领域，为影视、游戏、动漫提供改编剧本或素材，大热的电视剧《甄嬛传》、《花千骨》，网络游戏《诛仙》就是一个例子。逐渐建立起系统内部成熟的“生态系统”和调节机制，产生了一批有影响力的作家作品，

二、网络文学的市场化、产业化

文化产业这一概念近年来逐渐兴起，按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定义，文化产业就是按照工业标准，生产、再生产、储存以及分配文化产品和服务的一系列活动。如美国的电影产业、韩国的影视剧产业，日本的动漫产业，文化产业不仅可以成为国民经济发展的中流砥柱，创造大量就业机会，增加经济效益，也能丰富国民娱乐生活，甚至作为国家文化输出的名片，文化软实力才是国际社会竞争的新焦点。网络文学就在这种新形势下发展了起来。

从2003年起，文学网站—起点中文网推出VIP计划，网络作家可以通过写作获得可观的利润，文学网站也可以从中获得提成，这“使得网络文学告别业余时代，实现了可持续发展的产业化”[6]；2008年7月14日，盛大文学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旗下有起点中文网、晋江原创网和红袖添香网三个各具代表性的文学网站，意味着中国网络文学开始走上集团化发展的轨道；同时根据2017年第11届作家榜②的情况显示，网络作家富豪“唐家三少”有1.22亿的年度版税收入，2016年“网络文学市场产值突破5000亿元人民币”[7]，网络文学年产值已达90亿元“在消费社会，文学被市场化、产业化”[8]，于是从以上数据可以粗略看出，随着网络文学的兴起和壮大，其早已逐渐走向市场，尽管网络文学“产生之初就如文学产生之初一样，是一种对生活的记录，是一种自我情感的表达，并无任何商业目的”[9]，对自身暗含的趋利性并不自知，但当后期意识到自己的潜力并有意识开发时，其影响力变现出的社会物质财富时的确是惊人的，这颠覆了人们一直以来对文学的印象，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文学也能不再“无用”，而是独立成一个产业，而文人也能不再“清贫”，这让网络文学研究者们似乎有些无从下手。就研究者而言，他们不能再以传统的“纯文学”的标准对网络文学进行评判和衡量，也不能再只将网络文学看作文学领域的异军突起，网络文学已成规模，成产业，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当前大热的IP③就是网络文学文化产业链上的一环，一部热门网络小说的粉丝读者保障了小说改编电影的票房、改编电视剧的收视率或同名网络游戏的玩家数量，通过文学、影视、动漫、游戏的联合开发、协同运作，最大限度地挖掘出网络小说的价值。网络文学通过这种如工业流水线式的生产方式牢牢锁定了亿万用户，变成一个能量巨大的磁场。

如果说以上都是网络文学在国内发展的盛况，那么在对外文化输出方面，中国的网络文学也毫不逊色，它依然凭借自身魅力征服了国外的读者。以欧美、东南亚地区为例：

在欧美地区，2014年出现了专门翻译中国网络小说的英文网站“Wuxiaworld.com”，网站创始人名叫RWX（中文名赖静平），“刚开站，每天的点击量就有十万”[10]，其翻译的小说《盘龙》“被很多外国读者奉为中国网络小说的‘入门书”[11]，而且“在全美网站目前的访问排名为932名，全球排名则位列1470，主要的访客来源是美国、菲律宾、印尼、加拿大以及德国，其中有接近三成的访问来自于美国本土，而日均总访客量有20万之多”[12]，网络文学在欧美不仅培养出了庞大数量的读者群，也出现了许多欧美本土作家，作品在亚马逊网站上都有出售，且销量可观，在此不多赘述。

在东南亚地区，东南亚人民和中国人民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有类似之处，对网络文学与中国大众一样，接受起来十分快速，而且中国在历史上一直是东亚文化圈的核心，随着中国近年来的重新崛起，对周边国家的文化影响力一度又达到一个高潮，所以网络文学在东亚传播如火如荼的背后，是中国大国实力的突显，以东南亚国家越南为例，中国网络文学在越南十分畅销，言情小说尤甚。2016年，据《参考消息》3月报道，5年间越南翻译出版中国图书841种，其中翻译自中国网络文学的品种占73%，网络文学对越南的影响力之大甚至使得越南下令下架来自中国的言情小说。

在欧美流行的小说大多是修仙、玄幻题材的网络小说，这类小说动辄几十万字甚至上百万字，如早期较著名的玄幻小说《诛仙》120万字左右，《缥缈之旅》170万字左右，而以高产著称的网络作家“唐家三少”来说，其代表作之一《绝世唐门》字数已到530余万字。而中国传统文学中的长篇小说字数一般不过百万，如《红楼梦》约70余万字，《水浒传》约90万字等，中国权威的主流文学——传统文学在国外传播遇冷，而这些字数超长，阅读难度更大，在国外宣传力度较小的网络文学却在国外大热，从这个侧面也可见网络文学在叙事节奏和情节内容上把控的功力，也许是能超越不同文化、不同思维的。

或许有朝一日，如同美国的好莱坞电影、日本的动漫、韩国的电视剧一样，网络文学会变成中国文化的新名片，外国人对中国文化的印象也不止于“孔子”、“春节”、“旗袍”、“红色”等单薄具体的意象，而是也包括网络小说中折射出的中国作家的智慧：构造完全架空世界的想象力；以中国传统武侠神仙世界为背景的玄幻小说中，中国人轻灵飘逸、道法自然的哲学思想等。

诚然网络文学其缺陷和后续发展危机也十分明显，如存在大量粗制滥造作品，文学精品少见；抄袭乱象丛生，网络作家维权难；市场急功近利，低级媚俗内容多等等，但从整个走向和格局来看，目前少有能与之抗衡的消费类文学。建立新的网络文学市场规范和评判体系势在必行。虽然学者南帆提到：“不少传统文学的作家重复申明 ：文学的本质从未改变 ，评价文学的尺度始终如一，他们对于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一视同仁”[13]。但当网络文学的研究触及多个领域，网络文学更突出的是网络的特质而非文学的特质时，也许可以把评价的眼光看得更开阔一些。

对网络文学的评判还要等历史的定论，而学者们对此的争鸣却没有停下。我们期待有更多学者结出可观的研究成果，也期待网络文学能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文学经典！

注释

① 黄孝阳.漫谈中国玄幻.2006中国玄幻小说年选·前言[M].贵州：花城出版社，2006.

② 第11届作家榜由华西都市报和大星文化、作家榜APP联合发布.作家榜自2006年创立，一年一届，每年都在社

会上引起广泛热议.

③ I P在此处为“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缩写，意为“知识产权”，多指适合二次或多次改编开发的影视文学、游戏动漫等.

参考文献

[1] 欧阳友权，等.网络文学论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18.

[2] 崔宰溶.网络文学研究的困境与突破[D].北京：北京大学，2011.

[3] 周志雄.网络文学发展与评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93.

[4] 肖宜宣，葉栩乔，朱航，李天豪.中国网络作家生存状态报告[D].赏，2015（11）：60-67.

[5] 王朝闻.美学概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6] 邵燕君.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D].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7] 欧阳友权.中国网络文学缘何领先世界[N].人民日报，2017-3-9.

[8] 张永清.消费社会的文学现象[J].文艺报，2003.

[9] 车晴.论网络文学的价值与局限[D].山东：山东大学，2013.

[10] 张宇欣.翻译中国网络小说的美国人[N].南方人物周刊（409）.

[11] 张宇欣.翻译中国网络小说的美国人[N].南方人物周刊（409）.

[12] 王帆.中国网络仙侠与玄幻文学的异国观众[J].新知，2017（1）.

[13] 南帆.游荡网络的文学[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4）：1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