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明德
中国现当代文学大家艾芜在民国时期的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三一年,有过长达六年的“南行”即漂泊于我国云南并再往南去到紧邻云南的国外如缅甸和马来亚等地漂泊的经历,并产生了一部著名的经典短篇小说集《南行记》和一部经典散文集名著《漂泊杂记》;在共和国时期的一九五四年和一九五七年之间,有过陆续的“欧行”即前往当时的社会主义阵营的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苏联访问的经历,有一本散文特写集《欧行记》出版。包括一九六一年和一九八一年艾芜的第二次和第三次“南行”,也都是关注中国现当代文学的人众所周知的史实。但是,这位以“南行”闻名于世的作家,在共和国的“新时期”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还有过一组长达六千字的“鄂行记”公开问世,与之对应也有过一次长达三千里的“鄂行”,却连专事艾芜研究的人也不尽完全了解甚至一无所知。八十二岁的艾芜在“鄂行”结束一个多月后写下的一组“行记”《大江访胜》,虽然够不上他早期的《南行记》和《漂泊杂记》那样几乎篇篇都是经典性质的精品,但既不编入十卷本的《艾芜文集》也不编入十九卷本的《艾芜全集》,毕竟是有负于老作家的心血啊……
一、艾芜“鄂行”,专业领域或不知详情或一无所知
艾芜去世半年刚过,长期与艾芜接触并研读艾芜因而对艾芜生平事迹相当熟悉的谭兴国,利用多种方便条件,编写了《艾芜生平与著作年表》。从该年表后的注文中得知,年表中一九八〇年前的内容“经艾芜同志作过仔细的校正”,这次的扩充修订稿“蒙艾芜同志的夫人和战友王蕾嘉同志大力支持和帮助”,表明这应该是一部权威可信的作家年表。该年表公开收在一九九九年四月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印行的《沙汀艾芜纪念文集》一书中。
谭兴国编写的《艾芜生平与著作年表》在一九九六年项下,对艾芜“鄂行”有过记载。连同怪怪的阿拉伯数字的机械使用都不做订正,原文抄录如下:
10月10日—11月2日,去武汉参加湖北作协组织的“长江笔会”。历时近1月,完成1篇三峡游记。
显然,这里的载录文字表明,人们印象中对艾芜生平创作了如指掌的谭兴国并不知道艾芜“完成1篇三峡游记”的文章是什么标题、发表了没有、如果发表了刊于什么地方、如果没有发表的话手稿还在不在等等相关问题。谭兴国仅仅是模糊叙事地提示了一下,很可能是王蕾嘉口头对谭兴国讲了这件事。
在湖北省內一所大学长期担任中国现当代文学教研工作的王毅,是艾芜研究领域的后起之秀,他二〇〇五年八月已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印行了三十五万字的《艾芜传》,是规格不低、印制很讲究的一套《中国现代作家传记丛书》中的一种,不仅被“传”之作家非名家大家不入,连写“传”之作者也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以确保进入丛书的每一本都经得起历史检验。进入这个丛书作者群体之一的韩石山就反复说过他为这套传记丛书写的《徐志摩传》,是著名作者写出的传记名著,绝非儿戏之言。《艾芜传》的作者王毅还与人合作写了一本《艾芜画传》,和王毅五年前的《艾芜传》一样,在正文中仍然完全没有提及八十二岁时的艾芜“鄂行”近一月并有一篇六千字的“鄂行记”公开发表之事,在书后附录的《艾芜生平大事记》中,相对应的艾芜“鄂行”时段干脆全年空白,——对于一个为以行走著名的作家立传的专书来说,这个疏忽是不可原谅的重大失误。
仍然是校址在湖北省内另一所更为著名的大学列入“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和“武汉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重大攻关项目”的一百万字的《中国文学编年史》的“当代卷”,对艾芜参加了的这次九省市作家多达近百人的文学活动,而且是公开出版了一部四十九人合集专书的大型文学活动,也是只字未提。当然不是故意回避,而是编者史料功夫没有做够就急慌慌地要出“成果”、要“结项”以便及时领取科研奖金所致;不过,这也是现在的科研设项的不足之处,必须得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某一科研课题。
几代艾芜研究者,都把艾芜与高尔基连在一起,说他们在“流浪”这一点上有相似的经历,有一两本写艾芜生平的专书就直呼艾芜为“流浪文豪”、是“中国的高尔基”。不知道苏俄或如今的俄罗斯这一国家内的“比较文学”研究者有无把高尔基呼之为“苏俄的艾芜”的。这种类比,还是少一些好,自己亲自比附或他人代为比附,都不是严谨的科研行为。
艾芜从二十多岁漂泊到云南,甚至漂泊到国外的缅甸和马来亚等,有著名的《南行记》和《漂泊杂记》两部经典名著贡献出来,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熠熠生辉、永放光芒!一九五〇年后的头十多年,正值壮年的艾芜仍雄心勃勃,再次“南行”,出产了薄薄的一本《南行记续篇》。再次“南行”不久,他又有一次“欧行”,留下比《南行记续篇》厚一些的大本《欧行记》。到了七十四岁时,艾芜不服老,再来“第三次南行”,历时近两个月,写出十四篇文章,两年后结集为《南行记新篇》在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被谭兴国模糊叙述、被王毅只字不提的“鄂行记”,发生在一九八六年十月中旬。在艾芜本人,这个行为肯定不是他一时的冲动,他老人家要用事实向历史宣告:他终生都在“行”的路途中:南行、再南行、第三次南行,欧行,生命的尾声又来一次鄂行……
二、接到“鄂行”邀约,艾芜立即“决定参加”
在艾芜诞辰一百一十周年之际,四川文艺出版社和成都时代出版社联合印行了十九卷本《艾芜全集》,第十九卷收有艾芜一九八六年的日记。就在这一年的九月二十六日的日记中,艾芜写道:“湖北作协来电,约我参加长江笔会,我决定参加。”
艾芜一接到“来电”就立即表态“决定参加”的这次文学活动,规模相当大,参加的人多达近百人。光这次活动的参加者提供了作品在书中发表了的就有四十九人。这次文学活动 的最初动因,据时任作协湖北分会党组书记的洪洋回忆,是一九八五年十月在中国作家协会的一次工作会议上,陈登科和茹志鹃同洪洋谈到在这文学发展面临着很多新问题的时代,各省各地的作协各分会领导人和作家以及文学组织工作者之间,迫切需要互通声息、互相学习、互相借鉴、互相激励。这三位担任作协分会领导人的作家还谈到在新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作家们通过行万里路可以不断接触新的物质生产力、新的社会风貌,保持和社会生活的紧密联系。随后沿长江各省作家分会领导人经过多次磋商,决定首先在湖北举行首届长江作家笔会。这次首届长江作家笔会的全称较长,为“长江九省市作协分会倡办、作协湖北分会主办的首届长江作家笔会”。“九省市”即青海、云南、四川、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上海。其实,出席首次长江作家笔会的还有张光年、陈荒煤等北京作家,因为有了定语“长江”,故没有把北京计入。这次笔会闭幕前,已商定下一次的名称中的“九省市”要改为“十省市”,因为要补上西藏自治区。还商定以后由各省轮流主办,一直持续下去。可能诸如经费等问题不是轻易可以解决的,后来的省份没有继续办下去,以致“首届长江作家笔会”成为了唯一的一次“长江作家笔会”。“长江作家笔会”,一般略为“长江笔会”。
在“长江笔会”邀约的作家中,艾芜是最年长的一位,他出生于一九〇四年六月二十日,这一年他接到笔会通知时,已过了八十二岁了 。一般八十岁以上的人,别说他自己以为老,连家里人也多半不允许他单独出远门的。但艾芜是个例外,你看他在日记中写的,并没有发生同老伴和孩子商量一下之类的啰啰嗦嗦,干脆直捷地自己就拿出了“我决定参加”的主意,真不愧是《南行记》的作者。
三、这次“鄂行”,艾芜的具体行踪
参照已经出版了的艾芜当时的两封书信和日记,还有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一九八八年五月公开出版的“长江笔会”四十九人写的文章合集专书《长江魂》,尤其是其中的艾芜共六千字一组文章《大江访胜》以及该书中的其他相关记述,整理出艾芜这次“鄂行”的踪迹,等相关档案材料如“长江笔会”随时印发的多期《简报》到手后,再进行订补扩充。
一九八六年十月八日
晚十一点到成都火车北站乘坐火车,先去重庆再乘坐航船去沿长江九省市作协分会倡办、作协湖北分会主办的首届长江筆会举行开幕式的湖北省武汉市。“九省市”即江苏、四川、湖南、青海、云南、安徽、湖北和上海等。因为艾芜乘坐的火车是北京始发开往重庆的过路车,故“盖的被铺是刚刚下去的旅客用过了的,很不干净。好在很疲倦,睡就是了”。详见艾芜次日写给妻子王蕾嘉的书信。
一九八六年十月九日
晨八点乘坐火车抵达重庆,受到重庆市文联同行的接待,入住重庆人民宾馆。上午由“利九”陪同,前往抗日战争后期曾住过好几年的张家花园文协旧址,结果到处楼房林立“找不到旧时痕迹了”。详见艾芜该日写给妻子王蕾嘉的书信。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日至十四日
十日晚上十一点乘坐轮船,沿长江而下前往武汉出席作协九省市分会倡办、作协湖北分会主办的首届长江笔会。十一日开船,夜宿万县。十二日早上五点开航,进入三峡,黄昏过葛洲坝,晚上抵达宜昌。自此始可夜航。十三日下午五点半到汉口,作协湖北分会主席骆文和作家徐迟到码头迎接。坐五十多分钟的汽车到入住的武昌东湖宾馆,与王群生同住一个房间。详见艾芜十七日写给妻子王蕾嘉的书信和王群生《巴渝风情》一书中的《宁河陡岸,“悬棺”藏秘》。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五日
上午出席在武汉洪山宾馆二楼礼堂举行的沿长江九省市作协分会倡办、作协湖北分会主办的首届长江笔会开幕式,并讲话。同时在开幕式上讲话的还有张光年、陈荒煤、徐迟、陈登科和李乔等。下午游览黄鹤楼,“随即作了一首诗”(此诗没有编入《艾芜全集》诗歌卷,仅仅保留在该日日记中。)曰:“昔日已乘黄鹤去,今日我来黄鹤楼。江山改革增锦绣,无边春色涌心头。”参见湖北作家网上的洪洋《湖北文学活动中的吉光片羽》一文和艾芜十七日写给妻子王蕾嘉的书信。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六日
同参与笔会的人员一起观赏了湖北省歌舞团和武汉舞剧院的专场演出、访问了武汉钢铁公司现代化的热轧厂与冷轧厂、听取了国务院长江流域办公室主任林一山关于长江流域开发包括正待动工的三峡大坝工程的宏伟规模巨大效益内容的专题报告。参见雨时《情寄长江无人区》和时任作协湖北分会党组书记的洪洋《湖北文学活动中的吉光片羽》,雨时文载一九八八年五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的多人合集《长江魂》、洪洋文见湖北作家网。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七日
上午同参与笔会的人员一起游览了东湖,觉得“水波清亮,空气新鲜,是大城市里少有的风景”。下午开讨论会,艾芜请假在所住宾馆给妻子王蕾嘉写信。详见艾芜该日写给妻子王蕾嘉的书信。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八日
同参加笔会的人员一起乘坐“轻舟”号专轮自武汉启航,逆江而上,凌晨五点船抵宜昌,参观葛洲坝水利工程。艾芜与云南彝族作家李乔等被安排在船上一个房间,比艾芜年幼五岁的李乔在观赏长江沿江风光的同时,对艾芜作了详细采访,详见李乔《江上情》一文第二节《江上晤芜老》,李文载一九八八年五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的多人合集《长江魂》一书中。
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一日
船抵瞿塘口,参加笔会的人员除艾芜外都上岸去观看白帝城,艾芜“独自一个人留在游船上,欣赏瞿塘峡口的山水”,联想到唐代诗人杜甫诗中写及的“夔府”便是白帝城所在的今奉节县,以及“传说中诸葛亮摆的八卦阵图也在这里”。使艾芜“深深怀念的”,是在这里住了一年零九个月的杜甫,他一生写了一千四百多首诗,其中四百三十七首是在夔府写的。“可以看出三峡的风光,激起了他创作的多大热情”。详见艾芜《大江访胜》第一节《瞿塘峡口》,参见张光年《江汉行》组诗之四《登白帝城》。艾芜此文和张光年诗均载一九八八年五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的多人合集《长江魂》一书中。
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二日
乘坐的“轻舟”号游船“经过巫山,开到夔门。又由夔门,开回巫山夜宿,两次见到了神女峰”,觉得以前虽“走过三峡好几次了,都因旅客多,船上太拥挤,没有见到巫峰上的神女”,这次乘坐的“轻舟”号是“观看三峡风光最好的游船,可以尽情欣赏波光山色”,感到神女峰峰侧那位“女郎的石头形象,婀娜多姿,独立云天,似在盼望什么人归来似的”,认为在高峰上塑造出这么“一座美丽形象,值得赞赏”。联想到宋玉写及神女峰的《神女赋》、《高唐赋》等,使中华民族的文学,更加丰富多彩。也想到现实主义诗人杜甫居住三峡一年多,也曾把神女写入其诗章等等。详见艾芜《大江访胜》第二节《三峡》和张光年《江汉行》组诗之《望神女峰》,艾芜的文章和张光年的诗均载一九八八年五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的多人合集《长江魂》一书中。
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三日
早晨随参加笔会的九十多人换乘装有马达的小船(共三只小船,每船三十人许)游览长江支流的大宁河即“小三峡”。中午在河边沙滩上休息。详见艾芜《大江访胜》第三节《大宁河小三峡》,艾芜此文载一九八八年五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的多人合集《长江魂》一书中。
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五日
乘船到秭归,离开“轻舟”号开始陆地游览。参观新修的屈原纪念馆和屈原铜像。离兴山县城不远的宝坪村有王昭君纪念馆和王昭君汉白玉雕像,但艾芜未随笔会去看王昭君纪念地,他“更为关怀”的是此屈原童年生活过的香溪两岸的自然景色如何培育了屈原的美感从而助长了成年屈原想象丰富的梦幻神思。艾芜叹惜因天落小雨,路不好走而未去顺香溪而上七里之遥的屈原诞生地参观,“只能望而兴叹,不去了”。详见艾芜《大江访胜》第四节《香溪,屈原、王昭君的故乡》,参见张光年《江汉行》组诗之《屈原纪念馆留字》。艾芜此文和张光年此诗均载一九八八年五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的多人合集《长江魂》一书中。
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六日
上午进入原始森林神农架保护区游览,艾芜感到“远离红尘世界,进入风景佳丽的仙境似的”,“不禁想起了《九歌》中的《山鬼》”,又想起杜甫诗句“卧病识山鬼,为农知地形”,认为“这种制造鬼神为人治病除灾的办法,表现人类聪明的一面,而且由此产生了歌舞”。中午在红坪镇吃用汽车带来的塑料袋装冷餐午饭,因为此处深山内没有居民。近黄昏时到达神农架自然保护区首府松柏镇。
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七日
在松柏镇开会,听关于神农架的报告,艾芜“感到祖国有这么多的宝藏,引以为荣”。详见艾芜《大江访胜》一文第四节《神农架》,艾芜此文载一九八八年五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的多人合集《长江魂》一书中。
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八日
早餐后,与邹荻帆、李乔和江晓天同乘二汽派来的一辆北京吉普,从神农架松柏镇出发,艾芜坐副驾驶位置上。途中,艾芜注目观赏两旁山林景色,突发感叹:“古人说,‘万绿丛中一点红,你们看,这是万绿之中点点红、片片红呵!”详见江晓天《鄂西漫游散记》,该文收入一九八八年五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的多人合集《长江魂》一书中。
一九八六年十月三十一日
沿长江九省市作协分会倡办、作协湖北分会主办的首届长江笔会于厂址设于湖北十堰的中国第二汽车制造厂闭幕后,艾芜当天夜晚在十堰火车站与唐大同、胡笳以及出席长江笔会的青海作家、云南作家同时乘坐河南郑州直达重庆的火车,离开十堰前往重庆。参见次日艾芜日记和张光年《首届长江笔会记事》一诗的注②,张诗载一九八八年五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的多人合集《长江魂》一书中。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一日
艾芜一行乘坐的郑州直达重庆的火车晨七时到四川渠县、八点半抵重庆。老朋友王觉以及共同参加首届长江笔会先艾芜一天从十堰回到重庆的王群生、张世俊和周世国前来火车站接站,艾芜等人被安排在重庆南岸南同招待所休息。下午四点半艾芜等人出席重庆出版社社长沈世鸣在一家餐馆的送别宴会,青海、云南、成都和重庆本地的作家共两桌。宴毕于下午六点过艾芜、唐大同和胡笳乘坐重庆开往成都的火车离开重庆,三十四元一角钱一张的软卧车票由重庆市文联周世国提前代为预购。详见艾芜该日日记。
四、艾芜的《大江访胜》,其文集全集均未收
收在四十九人合集的《长江魂》中的艾芜六千字的一组“鄂行记”《大江访胜》,篇末注明“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日于成都”。即便推想一下,一个八十二岁高龄的人不可能在一天内就寫出这么六千字的文章来的。一查艾芜日记,他为这一组《大江访胜》,真是费尽心思。在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十八日的日记中,艾芜写道:“开始写小说。感到愉快,因为文债都还清了。”这“文债”之一,当然应该包括甚至主要是为“长江笔会”写《大江访胜》。
艾芜日记中,写及“鄂行记”《大江访胜》的共有十二天,依时间顺序逐一抄录。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十四日:“打算写长江三峡、小三峡、神农架、屈原、王昭君故里的游记。又看《三峡大观》一书和其他资料。十堰的汽车制造厂和葛洲坝的水利工程,都是新的工业,那里形成了新的城市,使我感到新建工业的必要。投资十一二亿元,即可养活三四十万人,多么好,多么重要。资金缺乏,可借外资,对外开放实为必要。关于修三峡水利工程,我主张从缓,要花一二百亿元,哪有这么大一笔资金?即使有,也不要修三峡水库,应用资金来发展工业和工业城市。黄河三门峡水利工程并不如大家所想的好,应加以研究。”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午读杜甫在奉节写的诗。”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上午开始写长江作家笔会的文章。涉及杜甫,因为他写过三峡,不能不谈到他。”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一日:“续写游记。”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日:“续写游记。”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五日:“续写游记。”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六日:“续写游记。”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八日:“续写长江流域游记。”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九日:“续写游记。”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十日:“续写游记。读有关《楚辞》的书。”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十一日:“续写游记。今天写完。读有关《楚辞》的各种本子。”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十六日:“修改关于三峡的游记。”
收在《长江魂》一书中的定稿《大江访胜》末尾的写作日期,其实是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十七日到二十日的誊抄工作最后完毕的时间。没有见到该文手稿,按艾芜一贯的严谨作风,他多半会亲自抄写定稿,即便请人抄写,他也要再细细校读一遍的。
上面抄录的艾芜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十四日的日记,很重要。这则日记是艾芜的沉重的思考,要知道艾芜在长江笔会开幕的当天下午,就听取了国务院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主任林一山关于长江流域开发的专题报告,在这报告中林一山用充满自信的生动而富于感染力的语言,描绘了正待动工的三峡大坝工程的宏伟规模和效益。艾芜不仅在私人日记里这么写,在公开发表的《大江记胜》最后一题《崭新的城,十堰市》用了几乎后一半的篇幅论述为什么他“赞成缓修”长江三峡水库。除了日记中所写,在文中他还回忆“五十年代已经接触到”的有关议论,就是一旦发生战争,“三峡水库一遭敌人炸毁,下游各省人民,必然大遭浩劫”的严重问题。
艾芜的“鄂行记”《大江访胜》以《瞿塘峡口》、《三峡》、《大宁河小三峡》、《香溪,屈原、王昭君的故乡》、《神农架》和《崭新的城,十堰市》六个小题组成,以八十二岁高龄写这么一组谈古说今的文章,真是一个大工程!艾芜本人编选十卷本《艾芜文集》为何不收入这组六千字的呕心沥血之作,不见他的自述。但艾芜去世二十多年了后人编十九卷本《艾芜全集》,仍不收此篇,就说不过去了。全文收录艾芜《大江访胜》的《长江魂》在一九八八年五月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了四千八百一十册,并非难觅之书。当然已经被验证的事实,这套十九卷本《艾芜全集》编得很不用功,连不少成都本地伸手可得之报刊上的重要文章都有一些没有编入。或许艾芜遗属怕增加劳动成本,在人力、财力等方面都不敢多花费,如此就导致了不少作品无法找来编入《艾芜全集》的后果。下面特将艾芜这篇“鄂行记”《大江访胜》全文抄录,供读者一饱眼福。
大江访胜
艾芜
瞿塘峡口
长江流域首届作家笔会,在武汉召开,采取一面旅游,一面开会的特殊形式。除了在武汉游览黄鹤楼,参观钢铁厂,在宜昌又参观葛洲坝水利工程而外,还租了游船沿江而上,饱览三峡的雄姿秀色。第一天上岸看的是瞿塘峡口的白帝城,九省市的作家,约八九十人,都高高兴兴登临去了。我却独自一个人留在旅游船上,欣赏瞿塘峡口的山水。这里是个开阔的河谷,有秀丽的远山,微抹蓝色的雾霭,有山岭壁立的夔门,高耸云天;有斜坡的耕地,铺满青绿的农作物。还有人烟稠密的城市,城下停泊满了大船小艇。这就是杜甫诗中称之为“夔府孤城落日斜”的夔府,即今天的奉节县。如今一点也不孤,倒是从江边到城里的街市,约有上万级的梯石,运货送货,不断人上人下十分繁荣。城里高楼建筑越多了,正向城市现代化走去。
我搭船走过三峡,有好几次了,都是随水漂浮,不可能停留观赏。现在我一个人在甲板上,可以尽情观玩。小时读过“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牛,瞿塘不可留”这样的民谣,该是这里传出的。滟滪堆我是见过的,就在夔门的口上,对航运危险极大,用炸药炸掉了,是件大好事。又想起,传说中诸葛亮摆的八阵图也在这里,如今无法寻找了,也不惋惜。使我深深怀念的,是在这里住了一年零九个月的诗人杜甫,他一生写了一千四百多首诗,其中四百三十七首是在夔府写的。可以看出三峡的风光,激起了他创作的多大热情。同时也可以看出他一生困顿,唯一使他感到安慰的,便是写诗:
“陶冶性灵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熟知二谢将能事,颇学阴何苦用心。”
又引庾信来勉励自己:
“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由于这样的心情,他在夔州一年多就写了许多诗,收获最大。关于杜甫描写山川原野的诗篇,描写出祖国的可爱,是能激发爱国的热情的。我们在外国侨居过的人,一想起祖国,首先出现在头脑里的,便是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或是一湾垂柳的河岸,一片开花发绿的田野,或是丛山峻岭中的古木森森,繁星灿烂的湖滨凉亭。总之,爱国不是抽象的,是有壮丽的山川原野吸引我们游子的心的。
杜甫对夔州的襄西地方,游览过,耕种过,欣赏过,是想安居下去的,但因有“不可久留豺虎乱”的困难处境,只好出川东下。他离别的留恋心情,通过他的诗,还可以看见。“入舟翻不乐,解缆独长吁。”不就现在眼前么?我不禁想起八年抗日战争,十年“文化大革命”,作家也受够了流离的苦难,真是不堪回首,于今能够如此旅游,真是生活中一段最珍贵的时光。
三峡
我们租的“轻舟”号,是观看三峡风光最好的游船,可以尽情地欣赏波光山色。我走过三峡好几次了,都因旅客多,船上太拥挤,没有见到巫峰上的神女,只觉得高峰插天,容易引起神秘的幻境而已。这次游船经过巫山,开到夔门。又由夔门,开回巫山夜宿,两次见到了神女峰,峰侧有一位女郎的石头形象,婀娜多姿,独立云天,似在盼望什么人归来似的,这真象是一个大艺术家,在高峰上塑造出的一座美丽形象,值得赞赏。同时也容易勾引起梦幻,走入神话中的太虚幻境。令人忍不住要问:神女啊,你为什么不回到天上?你在等候什么人吗?看来你是热爱红尘世界,热爱人生的。宋玉为她写了《神女赋》、《高唐赋》,使中华民族的文学,更加丰富多彩。杜甫是个现实主义的诗人,但因在三峡住了一年多,又因读了宋玉的辞赋,也把神女写入诗章。
“东西两岸坼,横水注沧溟。碧色忽惆怅,风雷搜百灵。空中右白虎,赤节引娉婷。白云帝季女,啛雨凤凰翎。襄王薄行迹,莫学令威丁。千秋一拭泪,梦觉有余馨。”
杜甫还写有怀念宋玉的诗:
“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宣梦思。最是梦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关于屈原,杜甫的诗中,只提到“羁离交屈宋,”“何得山有屈原宅,”而没有悼屈原的诗章,这是一个谜。后又读到他赠别人的诗,“安危大臣在,何必泪长流。”这虽不是指屈原,但对屈原不无关系。杜甫另外的努力,是要用描画山川,激起人民爱慕祖国的热情,可以想见,因为他在别的方面,使用不出他的力量。但我们后代的人,既要赞美杜甫,也要哀悼屈原,他们都是爱国的。只因时代不同,爱国的方式也不同了。
大宁河小三峡
奉节转来,船泊巫山,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天尚未亮,便搭乘装有马达的三只小船,(一船只能坐三十多人)進入巫山下边,长江支流的大宁河,游人称之为“小三峡”。大三峡是以各种高耸云天的巨大岩石,现出层出不穷形象,而且是在峰回路转想不到的突然出现,令人惊奇。再加神女峰的点缀,自然会感到三峡的奇观异色。可是读了李白的诗: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就会对今天的三峡不满了,听不到猿啼,也看不见猴群的影子。但是小三峡里,两岸绝壁长满树木藤萝,就有枝摇叶动,群猴跳跃其间,发出惊喜的鸣声。我们中午在河边沙滩上休息,对岸山林里,便送来这种猴子且鸣且跳的峡里奇观。
山岭和三峡的峰峦一样高,一样险,只是两岸的距离更狭窄了。抬头一看,一条窄窄的天空,浅蓝如带,再加满布葱茏苍劲的树木,峡里有些阴暗,但并不叫人忧郁,倒是引起清新愉快的欣喜。水清亮极了,溅起银白的水花,仿佛大宁河在欢笑迎人。几天来都看见长江浑黄的江水,含有大量的泥沙,使人感到不快,到了小三峡,耳目为之一清,心情为之一爽,仿佛自己的精神都受了洗涤似的。有些没有树木的岩石,则露出各种颜色,象是现代派随便涂抹的画一样,别有一种风趣。在岩石笔立的一面,依我们进去的方位来看,便算是我们游人的左边,距水面有一两丈高,在古栈道的遗迹,留了下来。木板木桩都不见了,只有上下两排人工开凿的孔眼,四方的形状,随船的转移,不断地出现。这条栈道长一百二十公里。古代修这一栈道有何作用,尚难知悉。我不禁想起“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可能四川沪州产的荔枝,是从这条古栈道,送到汉中,再送长安去?
有的地方开阔一点,现出一片沙滩,就有画家在写生,正把山岭树林藤萝绘入画图。这是值得画的,希望他们的作品送到国内和海外去,让人们欣赏中国有多么美丽的山河,多么好的自然宝藏。
香溪,屈原、王昭君的故乡
到了秭归,有一条叫作香溪的支流,由这里流入长江;我们便离开“轻舟”号游船,开始陆地的游览。香溪令人深为注意的,是它的两岸山村,出生过我国伟大的诗人屈原,及担负和亲重大任务的王昭君。在秭归县城新修有屈原纪念馆,还建立有铜像。离兴山县城不远的宝坪村,也有王昭君的纪念馆,内蒙古自治区还送来了汉白玉雕刻的王昭君像使昭君村增添光采。这是我国各族人民重视古代历史和文化很好的表现,是应该赞赏的。但我却更为关怀的,是香溪和它两岸的自然景色,它培育了屈原童年时代的美感,助长了诗人想象丰富的梦幻神思。又天生一代的佳人,不是香溪的奇花异草,云影波光,起了作用吗?从秭归到兴山县城,沿香溪有一条公路相通,一路可以看见绿色林中,有朱红色的橘子,金黄色的广柑出现。全国闻名的锦橙,脐橙,桃叶橙就出在这一带地方。屈原写过《桔颂》,赞美这种甜蜜的水果。又有年产百万的野生猕猴桃,绿色的果肉,甜而微酸,极富营养,正大规模地制酒销售。这难道不是青山绿水作出的贡献么?
香溪水色清亮,但水浅不能行船。两岸山也高,但比较开阔,有大的斜坡,现出青绿的种植地面,点缀着绿树人家。中途有铁索桥横在溪上。对岸有山里来的支流,流入香溪。据说,过了铁索,沿着山里来的小河,顺流而上,约行七里多,就是屈原的诞生地。但因路不好走,又天落小雨,只能望而兴叹,不去了。但因看过巫山大宁河的景色,也可以想见,去那里的小河和屈原的故里,是有怎样山高水险,林荞森森的吧。
“入叙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猨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尽管这不是描写他的家乡,而确有他童年时代家乡的亲切印
(注:此处原文缺失两行)
由兴山县城,再沿香溪上游而行。不久就过王昭君的诞生地宝坪村,但因在香溪的对岸,只能远远地望见。村后面是巍峨的大山,上覆苍翠的森林。昭君村在山半腰,有纪念馆和农家房屋,点缀其间。下面是层层的梯田。上昭君村得爬四百多个台阶。昨天上午九省市的作家都上昭君村参观,我没有去,一则天在落小雨,二则对于传说中的昭君梳妆台、照面井,这些遗迹,兴趣不大,没有去。这一天,在汽车里,亲自观看,也就心满意足了。我觉得人成长的自然环境,是诞生人培养人的重要因素,不能忽视。
过了昭君村,香溪两岸的山更加高了,河面越发窄了,有如三峡一样,前后左右,却有山峰挡着,仿佛无路可通。和三峡不同的地方,是两岸的山挨得更近,一层高一层的又长满了绿树青藤,少有光秃秃的石壁出现。还有更大的好处,可以坐着汽车,极为舒适的游览。香溪是水不大的河流,半边流水,半边高一点的地方,便藉以修建公路,直通原始森林神农架。香溪的水很能引起游人的兴趣,有的地方象是不流动似的,静静地一湾绿水,使人感到古人说的青山绿水。有的地方,露出一片大小石头,溪水便跳跃奔腾,激起白色的浪花,有如小河在嬉笑一样。有的地方又有飞泉泻下,如同在森林边上,挂起银白的水帘。更使人高兴的,是利用山泉奔下的水力,修了好几座水电站,有的还正在安装机器。夜来在兴山县开会,听到当地领导人介绍的情况。知道电力丰富,鼓励人民用电凡一月用到二十度以上,收費一度八分。用不到二十度的收费一度两角。还有,对旅游也大有好处,没有水电站的建设,还要加一个,没有林业的开发,也就没有沿香溪而行,以至到原始森林神农架的公路。那就会象屈原、王昭君那些时代,一出门就遇到山拦水阻,以及森林的恐怖,感到行路难。再加山妖水怪的神话,涌进心头,能不惊吓吗?我在汽车里,坐在驾驶员的旁边,毫无遮拦地观看山水,一面又想起曾经读过的《离骚》、《九歌》、《九章》,那些神话和现实生活结合的文学。
神农架
公路离开香溪,进入森林密布的高山,见到了高大的铁坚杉,这是宋代留下来的古树,至今仍发出嫩绿的叶子,这才使我们知道已经进入了原始森林神农架自然保护区了。据说,晴天有群猴出现。有些岩石上长着古老的松树,现出植物争生存的顽强形象,令人惊异。植物在这里形成了王国,沿途浓绿的树林,在这样深秋时节,还没有一片黄叶,形成郁郁苍苍的威严景色。但又有好些火红似的枫树参杂其间,有着万绿丛中几树红,或者一片红的图景,发出迷人的天然魅力,使人赞叹不已。到底是原始森林,一路上又不见人家,只见高入云天,布满森林的奇峰异景,不断出现,使人有远离红尘世界,进入风景佳丽的仙境似的。这里是不能不产生神话那类的诗歌。我不禁想起了《九歌》中的《山鬼》。《山鬼》唱出这样的诗句:“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饮石泉兮荫松柏”。这显然是山间深林的一个神人。巫师为人治病的时候,他便成为迎神驱鬼的歌舞场面中重要的一角。杜甫在襄西作的诗,说“卧病识山鬼,为农知地形。”看来杜甫生病,是请过巫师演出山鬼治病的表演的吧?
这种制造鬼神为人治病除灾的办法,表现人类聪明的一面,而且由此产生了歌舞。但只此就满足了,一直愚昧下去是可悲的。欧美的物质文明,侵进来了,对于人类用手不能做到的事,机械能做到,而且发挥的力量,也是令人惊异的。在宜昌葛洲坝看见庞大的水力发电机。又在武昌看见武钢一米七的薄板轧钢机,初看都觉得有些吓人,随又感到,尽管可怖,有工程技术人员,还有很多的科学家在掌握它,控制它,就自然而然有了安全感。又如眼前走在神农架的原始森林中,没有公路,没有汽车,而是一个人在走,将会怎样呢?第一是恐慌,恐慌!不能不大声呼喊:“现代化快点降临啊。”
中午在红坪镇吃午饭,全是塑料袋装的冷餐,每人一包,还有啤酒桔子水,这些是我们用汽车带来的,这里没什么人家,只是一些林业工作人员住在此地。红坪因壁立的岩石多,显出各种天然的画面,又因岩石上奇松异柏多,号称红坪画廊。我因在三峡、小三峡岩石看的太多了,没有仔细去观玩,只感到旅途的新鲜美满,应该舒适地坐下休息。
约莫挨近黄昏时,到了神农架自然保护区的首府松柏镇。这个区,有工厂,有商店,有学校,有现代化的宾馆,是个新建的小城市,在四围山色中,显得清新,有朝气。公路上的大客车,标示出宜昌到神农架的大字,就是以松柏镇为终点站。来这里旅游的人,还不多,十分清静。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我们开会,听了关于神农架的报告,感到祖国有这么多的宝藏,引以为荣。除林业而外,盛产药材约一千八百多种。有的草药名字叫的很好听,什么“头顶一颗珠”,“江边一碗水”,“文王一枝笔”等等,都是因形状取的名子。
崭新的城,十堰市
早上离开松柏镇,中午到了房县县城。午饭后又上山进入森林,房县和神农架自然保护区怎样分界的弄不清楚,只觉得高山森林不断地出现在车窗外边。只是绿色森林中有黄金色的树丛出现,逐渐加多起来,看来是朝山野的北面在走。下午还下了雪,把绿树染成粉绿,又把枫叶树染成粉红。雪越下越大,就把千林万树点缀起无数银白的花朵。有说不出的美丽。这是大自然优待我们作家,临时增加的锦绣。
下了大山,雪停止了。不到黄昏的时候,汽车进入一座崭新的城市。宽阔的大马路两旁,全是七八层高的楼房,现出淡蓝、淡黄、淡红的各种颜色,形成新鲜而又丰富多采的外观。这是湖北省的北部山中的一颗明珠,名叫十堰市,我国第二汽车制造厂设在这里,分厂三十多个,分布在长长山沟中,号称万里车城。我们从大自然的怀抱中出来,看见现代化的工业,呈现另一种奇异的景色,令人十分兴奋。参观各厂的设备,尤以总装车间的情形,三分钟可以完成一台大型汽车,不次于外国的汽车工厂。我一九八〇年四月,到日本的广岛,参观过该地的松田汽车制造厂,看过他们的组装情形,和我国第二汽车制造厂,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十堰市听说原是一个小小的村镇,典型的穷乡僻壤。由于第二汽车制造厂的建立,修建了楼房,水上公园,图书馆和学校等,有三十多万人在工作,令人深为赞美。同时也解决了我这次在长江流域旅游一个重大问题。在武昌听见过开发长江兴修三峡水库进行扩大水电工程的报告,也知道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我自己呢?不能不引起一个問题:赞成修吗?还是反对?其实五十年代已经接触到这个问题。当时认为世界大战难于避免,三峡水库一遭敌人炸毁,下游各省人民,必然大遭浩劫。所以神女也就无法“当惊世界殊”了。今天大战可以避免了,国家又到处缺少电力,再加葛洲坝水利工程的修建成功也鼓励了人心。三峡水库的修建便跃跃欲试了。游三峡,游大宁河的小三峡,知道沿江城市都要淹在水中,问题就严重了,这个问题似潮水时时涌进心中,不能止息。到了十堰市便一下有了答案。我国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要把农村多余的劳动力转移到工业方面。而在工业方面正需要增添必要的工厂。比如汽车就在源源不断进口,使人走在街上看见全是,或者大半是外国牌子的汽车,不叫人脸红么?进小部分外国汽车是可以的,但全是外国货,就不对了。我们还是要第三第四以至第五汽车制造厂。据说:修建三峡水库来发电,要花上千多个亿。用这修建别的工业新城市,至少可以出现五六个,解决当务之急的问题,我赞成缓修,这是十堰这个新城市给我的启示。
祖国,我亲爱的祖国,前进吧,飞跃吧!人民,你的儿女,都在用鞭子抽打自己,拉着你奔跑,决心赶上辉煌的时代,前途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