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凡 叶南客
摘 要:依据是否需要他人动员和与基层政府联系紧密程度两个维度,可以将居民参与划分为自娱自乐型、发挥余热型、依附型和即兴参与等四种类型。其中,自娱自乐型和发挥余热型属于主动性参与,依附型参与和即兴参与则带有被动消极性质。基层政府的态度对发挥余热型居民的参与热情具有双重影响,其“表演式”服务会消解自娱自乐型居民的参与意愿,“强制参与”也会放大依附型居民在社区参与过程中的消极情绪。居民参与行为在基层政府的强势主导下存在着明显的离散性特征。如欲克服参与中的离散性,使居民真正成为具有主体性地位的核心主体,既需要培养居民的独立人格和公共精神,也需要政府让渡一些空间、资源和权力,使居民团体真正成为代表居民利益、参与文化建设的强大载体。
关键词:政府;城市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居民参与;离散性
中图分类号: C9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7)04-0077-12
作者简介:颜玉凡,河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博士;叶南客,南京市社会科学院院长、教授,河海大学博士生导师(江苏 南京 211100)
一、问题的提出与个案选择
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自20世纪90年代被首次提出以来,学界多将其视为是一项政府主导的制度实践,偏爱于研究政府在制度文本和日常实践两个方面所采取的策略和遵循的逻辑。随着政府管理模式不断由传统的行政管理向国家治理转型,亦由于公共文化服务问题的复杂化趋势,学者们开始将多元主体治理理念纳入研究视野,认为该项服务应是一项致力于发挥公共文化的社会凝聚和调和功能、由多方主体共同参与的制度实践。在此情境中,公民参与在文化服务领域的重要性越来越受到重视。有学者提出要解释公共文化服务作为一项嵌入城市社区文化建设过程的制度是如何运行的,需要将居民在参与过程中的需求、体验和认知置于社会转型的背景之下展开细致入微的参与机理研究,为探讨各参与主体之间如何进行互动提供支持,从而把握公共文化服务实践的实质。1
从此意义上出发,近年来许多学者在聚焦公共文化服务实践时,主要关注居民的参与行动和表现形态,力图厘清居民在多元融入机制中的现实困境和行动偏离逻辑。2然而,该类研究的基点依旧偏重于用功能切割、类别隔离以及工具控制等管理方法来对相关问题进行类型化与模式化处理,多从参与需求调查统计、参与制度供给、政府工作机制、资源支持等外部性视角来审视公共文化服务运行的内在机制。这种研究视角还是习惯于从政府角度由上而下地俯视居民如何参与,通常将居民个体简单地聚合为模糊的大片整体,而个体的实际意愿和态度往往被当作在“静态的、抽象日常生活情境和制度背景”3下的必然选择,却忽视了对居民内心世界的心理活动和超越经济理性的价值追求的深度扫描。这种研究套路导致众多研究的结论虽然趋于一致,但对如何发挥居民参与的主动性和能动性却笼统含糊,缺乏针对性。
针对这一现象,笔者认为该领域研究应摒弃以往由政府话语建构出来的参与场景,而需从生活实践、参与策略、文化惯习和抗争行动等微观层面入手,描绘并分析城市居民参与过程的多样性、流动性和复杂性。进一步说,学界需要对两类问题予以关注:一是在社会转型的过程中拥有不同文化需求的居民在公共文化生活情境中如何不断地体验、认知和寻求心灵的满足,进而建构自己行动的意义?二是居民如何与政府及他人建立起“行动—信任—合作”的互动关系,从而形塑陌生人社区中的社会资本与关系网络?故而,本文着重运用参与观察和个案研究法,深入到日常生活实践中来探讨居民的参与过程,重点描述在社区文化建设过程中,普通居民所采取的体现着其鲜活的个人生活方式的主体性行动策略,审视他们与政府或主动、或被动所形成的互动关系,进而挖掘居民参与行为在多重转型背景下的本质特征。
这需要在厘清居民参与类型的基础上,对各类型居民为争取资源而采取的行动策略展开深描。因此,有必要构建一个完整的、能够涵盖绝大多数居民类型的个案群。随着社区类型的多元化,居住空间作为形塑社会阶层的重要变量,会深刻影响居民的生活风格。然而,清晰掌握每种社区类型中居民的参与性质和特征并不现实。因此,笔者选择具有普遍性特征的商品房社区作为建构个案群的样本。本文调研地点在N市JY区,其面积约80平方公里,人口40余万,辖MCH、NY、XL、SZ、SHZ、JXZ等6个街道、43个社区。选择该区一是因为其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建设时间长,成绩突出,对其居民参与的追踪可以深刻反映政府与居民之间的互动关系,二是其是一座新城,辖区内主要是商品房小区。在一定程度上,对这类小区居民参与事件的描述可以反映出转型期中国大部分城市居民在公共文化实践中的参与特征。
二、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实践中的居民参与类型
在实际的公共文化服务场域中,居民并非一个抽象的、整齐划一的整体。不同阶层、年龄、特质的居民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需求,他们会选择参与不同的文化活动,采取相异的行动策略,并与社区基层行政部门和他人形成性质各异的互动关系,进而形塑着各自的文化理念和社区认知。因此,有必要按照一定的衡量维度对居民的参与类型进行建构,运用参与类型分析居民文化服务实践的行动策略,以归纳出参与实践的本质特征。
在社区公共文化服务的居民参与中,是否需要他人动员直接关系到参与者的积极性和对参与的认知态度。依据层次来划分类型,最高层次即不需要任何动员的主动式参与,此类参与比较容易出现在与居民自身利益相关度很高的领域中,如业委会的各项维权运动。在公共文化服务的参与行为中,同样存在着不需要动员的、自发性质的娱乐性参与,最低层次是不参与或不愿意参与,或完全需要在他人的动员下才会勉强参与,并且这种被动式参与完全不具备持续性。当然,在本文调研的大部分人群中,也出現了介于被动动员和主动参与之间的“积极的少数人”,其参与“实际上都混合着自主性和动员性两种参与……是一种自愿性和非自愿性参与”1的交织。
此外,笔者根据观察认为,在参与过程中是否积极与基层政府联系也是衡量居民对自己参与文化活动的方向性和控制权认知的一个重要维度。居民与基层政府的紧密联系会直接影响他们在参与之后形成的心理品质和政治效能感,从而增强他们的参与积极性和主动性。但是另一方面,与基层政府联系越紧密,参与者往往就越会被政府限定、规训和操控,这反而会削弱居民在文化活动中的主动性和能动性。可见,这项变量的影响是双重的。
根据上述分析,笔者将衡量居民参与主动性的两个维度——是否需要他人动员和是否与基层政府联系紧密,与居民的参与动机结合起来,将参与人群划分为自娱自乐型、发挥余热型、依附型和为获得好处的即兴型参与等四种类型2(如图1所示)。
图1 社区居民公共文化服务的参与类型
自娱自乐型和发挥余热型都属于拥有较高热情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参与。自娱自乐型参与是不需要动员或依赖少许动员就能自发实现的,参与者完全出于主动意愿来加入。虽然此类参与依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国家对文化生活的控制和对文化空间的限制的影响,但是参与者与基层政府之间的联系较为松散,二者之间的关系简单。而发挥余热型参与居民一般与社区基层政府之间联系紧密,其典型代表是有文艺特长的离退休党员和楼栋组长等社区积极分子,公共文化活动仅仅是他们参与的一部分社区活动,除此以外他们还会参与社区执勤、社区卫生、社区治安等,这些人往往是社区居委会用心维护的情感型居民关系网络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发动更多居民参与社区活动也是他们的日常重要工作之一。
根据笔者的观察,自娱自乐型和发挥余热型参与的居民具有一些相似特征,比如他们多是退休老年居民,少部分是下岗的中年人;他们处于相似的生命阶段,经历着相同的社会转型期,又都不得不在陌生人社区中重新建构自己的生活空间,再次缔结不同于以往的社会关系,所以这两类居民常会出现在同样的社区活动中。尽管有着相似的需求,不同的职业经历和兴趣爱好却使他们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文化活动参与方式,并导致这两类居民与社区基层管理单位的关系也有所不同。首先,自娱自乐型居民仅仅参与社区文体娱乐活动,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种脱离政治身份和不需要政治热情的活动形式;而发挥余热型居民则更多是运用自己的社会关系来组织和动员其他居民配合社区基层政府去参与各项公共文化活动。他们多以社区居民代表身份出现,是社区活动的骨干,甚至是居委会成员。其次,发挥余热型参与者往往被政府认为是居民中政治素质较高、能够予以信任的先进居民,即所谓的社区精英或积极分子,基于其在原单位积累的职业素质和专业修养,他们可以与基层党组织或居委会紧密互动。再次,这类参与者多有通过动员居民参与文体活动、支持社区工作来满足其对文化生活和社会资本积累等方面需求的动机,他们往往愿意为此而花费较多的时间和精力。
依附型参与和即兴参与都或多或少带有被动和消极性质。依附型居民的参与行为虽然有对于政府给予其生活扶持的感情回馈的主动因素,但也存在为获取政府扶助而采取应付性行为的消极成分。这种参与模式主要指向依赖政府保障的低保居民,他们在生活所迫下被动参与社区基层管理单位所安排的公共文化活动(因获取低保被基层政府附加了配合社区活动的额外条件),参与动机主要是通过完成社区指派的任务来交换政府许诺的公共服务、生活保障或经济奖励,他们的参与内容和形式都是被政府设定好的,参与者缺乏自由选择的空间。
即兴参与的居民也缺少主动性,这类参与者平时与社区基层管理单位鲜有接触,偶然地参与公共文化活动,缺乏长期性和稳定性。这种参与类型是所有参与形态中流动性最强、持续时间最短的参与形式。该类参与者多是在宣传栏或者是短信上看到活动宣传,或经过活动现场时偶然碰到,并在伴有相应奖励的情况下才酌情参与。他们多会根据活动的内容和形式以及自身的即时情况(也有临时起意的)来选择是否参與和参与的时间长短。这种即兴型参与不具备参与的典型性,本文不做专门讨论。但是从日常生活实践来看,另三种参与类型,尤其是发挥余热型或自娱自乐型参与中有很多是由该种参与类型演化而来,所以其重要性也不能忽视。如何将该类型参与转化为主动性更强的参与类型,使该类参与更具稳定性和持续性也是亟待探索的课题之一。
三、不同参与类型居民的行动策略
通过观察居民在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实践中的参与过程,我们发现自娱自乐型、发挥余热型和依附型这三类居民在公共文化服务制度运行中的行动策略迥然不同,从而体现着他们对这项制度的认知差异。其实,制度实践中随处可见的国家公共文化的建设导向和社区基层的文化服务行为都会对居民的参与认知产生关键影响,这些认知会左右他们如何参与文化活动,进而建构其参与的意义,也从一个侧面体现出个体需求及其参与行为与宏观制度环境之间的相互影响。
(一)“自娱自乐”型参与
自娱自乐型参与是自发性和持续性最强的参与形式,比如以锻炼身体、文化赏鉴、休闲娱乐为主的公共文化活动,受到城市居民的普遍欢迎。这些文娱活动多由闲暇时间较多的中老年人自发组织,没有明确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参与阶层非常广泛。
1.锻炼身体、消磨时光
通过参加集体文体活动来锻炼身体、打发退休时光、使身心舒畅是许多老年人参与社区文化生活的主要动力。在单位福利制度已经瓦解的当下,居家养老的老人在现实中往往面临无人赡养的窘境,锻炼身体保持健康意味着节省了昂贵的医药支出,不会给家人尤其是子女添麻烦,确保家庭和睦。这些老人一般喜欢选择就近方便的娱乐活动,社区楼下的广场舞因此成为消磨时间、锻炼身体的首选。
此外,笔者经常能在社区阅览室看到一些戴着老花镜、口袋里揣着小本子的退休居民。这里的报纸和期刊不仅经常更新,还免费阅览,一些健康类、时事类、文摘类的报刊颇受青睐。在报纸和书刊里驰骋是这些老人消磨时光、对抗不良情绪的最佳方式。76岁的JQ社区任某说:“退休后我得了一场大病,差点就过去了,病好之后,我有一段时间天天掰指头算还能活多长时间,觉得哪儿都不顺眼,成天难受不安,怕死。自打三年前发现了这个阅览室,我每周二、周四的上午都准时来,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碰到喜欢的就抄录在小本子上。后来我就开始投稿,这些年已发表两百篇各类文章。孤独、寂寞、苦闷早已离我而去,还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
2.寻找志同道合的良师益友
很多居民参加到公共文化生活中,往往是其兴趣爱好和调整心情的需求使然,或是寻找拥有同样爱好的良师益友。CT社区“莫愁慢时光”摄影协会的蔡某在谈到其入会原因时说:“摄影如同我自己的回忆一样,是我人生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这个爱好唤醒了我儿时的懵懂记忆,也唤醒了我生命中对美好事物的纯洁向往。我在摄影过程中尽量使自己保持一颗本真的心,平复自己浮躁的情绪,把自己对生活、对美的感悟都传递给观者。”此外,在参与团队表演的过程中,其他队员的乐观心态和生活理念也在不断感染着她:“我们头儿是个很乐观的人,联络能力特别强,技术也好。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这个协会是JY区摄影协会里发展最好的。可是最近才知道,他以前患有抑郁症,是因为加入摄影协会以后,经常出去采风、拍摄,让他的生活逐渐充实和丰富起来,他的病才慢慢治愈。这么大的困难他都能克服,我的生活中的那些小坎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同时,公共文化服务也为居民发展兴趣爱好提供了专业性学习机会。在JQ社区,很多中老年人是戏曲爱好者,年轻时忙于工作,没有时间和条件去学习戏曲专业知识。在加入了各种戏剧团体之后,他们借助专业化的培训平台,能够系统学习戏曲知识和技巧。
3.进行人际交往,拓展社会关系
(1)邻里在社区平台中彼此熟识
同一社区内的邻里通过共同参与公共文化生活来展开交往,可以藉此熟悉彼此并建立起基于信任的集体安全感。韦伯认为特殊主义原则是传统中国文化的核心法则,由这一原则建构的中国社会是一种“关系结构”社会。在此基础上,费孝通认为中国社会中行为道德的内容是由个人与他人之间关系的远近来决定的,即如梁漱溟所说:“不把重点固定在任何一方,而从乎其关系,彼此相交换,其重点实在放在关系上了”1 ,即中国社会既不是理想意义上的群体本位,也不是世人所诟病的个人本位,而是关系本位。故而,随着深入交往和频繁接触,在社区团体中的公共生活使得参与者更加信任自己的邻居,随着信任的加深,他们又更加热衷于社区内的社会交往,进而建立起稳定的居民交往结构。JQ社区赵某(67岁)就说:“我参加了广场舞队,人与人之间的互助观念也好起来了。……这些老朋友都是通过跳广场舞熟悉的,我要是不去锻炼,不和大家在一起活动,孩子没地方丢,背她走又不方便。这个舞真是蛮不错的,既促进了人际和谐,也增进了邻里关系。通过这些互动,大家都受益。”
(2)礼尚往来增进感情
在中国的文化特色中,礼物交换是一个关系到人际关系的重要礼仪,即便时至现代,中国人对礼尚往来的重要性仍然具有根深蒂固的观念,礼物的馈赠和相关的互惠(包括情感上的互惠)在社会交往中都发挥着不容小觑的关键作用,“中国的社会关系结构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流动的、个体中心的社会网络而非凝固的社会制度支撑的”2,因此交换礼物扮演着对人际关系进行生产、维持亦或改造和再生产的重要角色。在社区公共文化生活中,参与者用礼物来表达自己对他人的情感,也是拉近彼此距离的重要手段。
在笔者的访谈对象中,经常听到他们对交换礼物的生动叙述。王阿姨需要照顾患病的亲家,经常应付不过来,在同一广场舞队跳舞的邻居袁阿姨每次在给孙女买鸡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一只拎回去给病人烧汤,所以王阿姨的女婿在单位分特产时总会给袁阿姨也准备一份。礼物交换可以有效地将社会联结起来,“当礼物的交换形成了一个圈子的时候,礼物的流动便超出了个人自我的控制,每一个受礼者因此一定成为了这个群体中的一分子,而每一次送礼就成为一种对于社会忠诚加以承诺的具体体现”1。礼物之间的互换和流通,虽还谈不上是谋求经济或政治利益的工具,却是个人之间拉近感情的重要手段。
当然,礼物交换随着时间、地点、场合和人的视角的不同,其功能也会发生变化。莫斯认为赠礼者与受礼者是捆绑(bond)在一起的2。在礼物赠送的同时,双方在心理上也会产生一种“责任壓力”,也就是赫德(Hyde)所说的动量3。这种动量的大小也会因人而异。因此,适当的调整礼物互换的手段也是参与者的策略之一。例如JDM社区石某(55岁)就给笔者描述了他们那个舞队互换礼物遭遇的尴尬:“这个活动后来有极个别人不太乐意参加,她就觉得我家孩子结婚和生孩子不跟你们讲,你们家有喜事我也不想出份子钱。她不理解我们,我们也觉得她人不好。为了保证队内团结,这个活动以后就不搞了。谁家有喜事,我们几个有心的,愿意出的,仍然到队长那边凑凑,不愿出就算了,也没压力。”
(二)“发挥余热”型参与
“发挥余热”型居民多有文艺功底,多在原单位是文艺骨干,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往往成为社区活动积极分子。
1.组织公共文化活动
(1)自发组建社区文化团队,定期收取活动费用
目前,我国城市居民的生活需求正“从单一的生存需求向休闲、娱乐、康复等综合需求”4拓展。相应地,居民对其生活社区的公共服务和生存环境的期待也更高了。尤其是离职和退休老人,在家庭结构逐步小型化和自我服务功能逐渐弱化的环境逼迫下,对社区文化服务的依赖性不断增强。而社区公共产品的有限性以及由此引发的冲突,迫切需要通过成立社区组织来予以调解。许多由一些文艺骨干“半有意识半无意识”地组建起来的社区公共文化队伍的集体行动遇到了诸多问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与社区充分合作的问题。早在社区形成之初,活跃在各小区的文艺爱好者就自发组织起了类似于广场舞、腰鼓队等文娱团队,他们选出组织能力和文艺技能都得到公认的团员做队长,负责团队的日常运行,并收取一定费用作为运转经费。这些队长大多没有报酬,仅仅出于爱好和责任心,甚至一部分人还会倒贴费用。
“任何一种组织都是具体的行动组织,都是存在于具体的时间与环境之中的组织”5,不同时间维度和具体客观情势的变化都会使社区文娱团队的活动内容和组织形式发生变化。以广场舞队为例,最初都是由居民自发组织起来的,参加费用很低,成员的流动性也比较强,队长一般只需充当领舞即可。然而在社区开展公共文化建设以后,这些广场舞团队就经常被邀请参加各种区、街道、社区组织的比赛、大型汇演和企业邀请的商业有偿演出。从这时开始,队长就需要拿出一部分团队运行费,到辅导班学习新的舞蹈回来教给学员,并负责与基层管理部门联络、沟通具体的活动事宜,对演出酬劳进行分配。经过这些变化,一些广场舞队就开始了组织化运作,管理也更加精细化、专业化和规范化。
(2)发挥余热,志愿为团队建设服务
既没有丰厚的报酬,亦没有企业资金的大力支持,这些团队活动积极分子往往为维持团队运营倾注了大量心血。笔者调研的15个团队带头人的履历基本相似,他们年轻时都爱好文艺,他们所受的教育使“为人民服务”的理念渗入到其思想意识的方方面面,促使他们怀着强烈的责任心尽最大能力把社区文艺团队做好。退休以后,他们感到可以利用自己较好的组织能力来为社区文化工作发挥余热,藉此在退休后获得心灵上的自我满足。
社区文艺团队会有一些演出收益和额外收入,发挥余热型居民多能“不占香”、“不偷拿”,将带领其他居民参与文化活动作为自己的职责。社区公共文化服务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充分实现自我、展示自身素质的舞台,藉由做好团队运行获得组织和其他居民的赞誉,使他们重新找回了原先单位制时代深植其心田的组织荣誉感,唤起了他们被尘封的集体意识和回忆。
对社区事务的过多倾注不但需要充足的时间和旺盛的热情,还需要相对宽裕的经济条件。他们除了要经常承担组织活动中产生的琐碎费用,还需应付纷繁的琐事,从而牵扯了大量本应倾注于家庭生活的精力,所以家人自然就成为他们需要极力说服的对象。有时候为了能够更便于开展活动,对于一些无法或者不必要求助社区的细微小事,他们还会让亲朋好友与自己一同承担。
(3)协调处理团队的内外矛盾,进行柔性管理
社区业余团体的特征非常鲜明:一是流动性强。这些团体的多数成员年龄偏大,身体状况不稳定,经常会因家庭琐事不能按时参加团队活动,人员流动性大,组织构成不稳定。二是纪律性差。从成立目的上看,这些团队多出于自发性和娱乐性,并不适合用严格的管理制度来加以约束,而且其成员也来自不同阶层,人生经历和家庭背景不尽相同,又由于文化活动所提供的物质、情感资源具有可替代性,使得这些团体的纪律性较差,管理难度大。三是具有浓厚的情感色彩。多数团队的成员较少,一般在20-30人之间,多是同一年龄层次。因此,团队成员之间更容易在文化活动中增进感情,成员对团队的归属感、对社区的认同感也会连带投射到队友身上,使得这些团队包含了许多“谈得来”、“感动”等情感要素。团队的这些特征,使得发挥余热型居民需要通过价值倡导、行动示范和柔性管理等来维系团队的凝聚力,需要他们有耐心、讲道理。
笔者在访谈中发现,在团队的日常管理过程中,几乎每一位领队都反复提到了队员的素质问题,而他们良好的沟通能力对维护成员关系、调解矛盾极其重要。充分了解每个队员的性格与需要是发挥余热型居民作为团队管理者的必备技能。他们会留意不同文化素质和性格的队员在行为方式上的特点,并有针对性地采取相应的沟通方法。
涂尔干深信文化为社会团结提供了重要基础,使个体能够与群体相结合。其中,仪式表演尤能加强集体团结。一方面,参与文艺汇演这类仪式性的社区活动,可以成为社区居民之间关系交往的连接点,是居民扩大交往空间、重塑社区记忆的重要场所;另一方面,社区群体活动中的仪式性表演,又会增进居民的社区认同,增强团队成员积极向上的进取意识,有效散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因此,将参与的活动仪式化是发挥余热型居民作为团队管理者的另一个重要策略。SXM社区许某(66岁)举例说:“如果由我组织30多人出去活动,我就会把要求事先跟他们讲清楚:几点钟集合、在哪上车、统一着装要求。这种仪式性的要求让我们更像是一个正规团队,队员也会更深刻地理解活动的意义。”
2.充当社区基层管理部门与居民之间的双面胶
(1)召集志愿者,配合社区工作
如今,在市场经济体制下资源流动方式的转变,使得社区居委会掌握的资源十分有限,它们通过行政组织网络对居民进行动员的能力被削弱。根据笔者调查,居民参加街道、社区一级的文艺演出多是由上级政府分配给居委会,再由居委会分配给各个文艺骨干,最后由文艺骨干招揽演员、动员居民参加的。同时,N市社区建设中,经常开展“先进文明社区”、“环境示范区”、“文化服务示范区”等社区评比活动,居委会常通过社区积极分子来从居民中招募志愿者,完成卫生大扫除、治安巡逻等工作。在发动居民志愿参与的过程中,社区积极分子会反复强调工作要求,增强志愿者的团队意识和责任心。
(2)整合与拓展多方资源,安抚参与居民的情绪
积极分子能够发动居民参与文化活动,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其自身关系网络的培育。他们更像是双面胶,一方面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与基层政府保持相对稳定的紧密关系,笔者调研的15个社区积极分子中有12位居委会成员。另一方面,在日常事务中,因为要维系与居民之间的感情,藉此调动居民参与社区活动的积极性,他们又需要努力为居民争取社区居委会提供的物质、精神、关系等多方面资源。用ZGF大妈的话说,她们更像是“政府的腿,居民的头”,在这种尴尬的角色中拼命维系着社区团队的生存和发展。XD社区冯某(65岁)介绍了他的做法:“以前值班没有费用。后来我去和社区讲他们很辛苦。虽然不发钱,但社区还是发了洗涤液和肥皂。我把他们叫来,打考勤。值四次的,一瓶洗涤液,两块肥皂;值三次的,一瓶洗涤液,一块肥皂。他们心里自然清楚值的少拿的就少。大家都很开心,三天沒一分钱,地却扫得干干净净。”但是,政府并不是每次都能按照积极分子的要求给予参与居民物质奖励,有些社区基层管理部门就不太同意每次活动都给物质奖励。
因为“半个身子”的身份,这些积极分子往往无法通过激烈方式来争取居委会的物质资源支持,但是又要面对有些愤愤然情绪的居民,有些人就采取了动员居委会帮助居民处理临时性事件的策略,这其中既包括日常的公共服务,也包括处理突发性事件,比如看望病人、调解邻里纠纷等等。积极分子通过这种方式来使居民对社区产生好感,以情动人,安抚人心。
按照布劳的社会交换理论:“人的某些行动具有表现意义而不是打算获取特殊利益,这一事实并不一定意味着他们的行动是无理性的,而可能意味着它是价值合理的,不是意图合理的,就是说,它取向于对终极价值的追求,而不是对直接报酬的追求。”1所以,大多数积极分子参与社区活动并不是要获取物质报酬,而是为了开心和打发时间,通过配合社区工作来做公益。出于此动机,积极分子鼓动社区基础管理部门帮助居民处理生活中的大事小情,在居民与政府之间搭建起了信任的桥梁,即所谓“欠人情”。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人情是人与人之间形成人际信任的重要成分,“‘人情二字应该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亦即‘人相处之道。”2人情可以说是媒介,在社会生活中起着“润滑剂”的作用。中国人的社会交往通常就是靠人情来维系的,人际交换多以报答的形式出现。故而,被社区基层管理部门施以援手的居民往往能够更加主动地参与社区活动。
除了争取政府对居民的生活支持以外,积极分子还不断积累其社会资本。社会资本是一种个人所建立和积累的社会网络资源,个体在社会网络中的位置最终表现为借此位置所能动员和使用的社会网络中的嵌入性资源。3 具体而言,积极分子常依赖朋友、亲戚、熟人来寻求社会资源的支持,在为参与居民谋求一些小福利的同时,也扩展了社会关系网络,积累了社会资本。然而,“社会资本的存在形式是社会行动者之间的关系网络,本质是这种关系网络所蕴含的、在社会行动者之间可转移的资源。任何社会行动者都不能单方而拥有这种资源,必须通过关系网络发展、积累和运用这种资源。”4 为了维系这些社会资源,积极分子经常会与社会上形形色色的组织单位互动和周旋,维持辛苦积累起来的社会关系。
(三)“人在屋檐下”的依附型参与
上述两类居民基本上都是为了兴趣爱好或追求自我实现而主动参与到公共文化生活中来的。然而在由政府主导的公共文化服务实践中,有一种参与并不一定是出于由内而发的主观意愿,而是在政府自上而下的动员下参与进来的,其参与目的不是为了尽情享受公共文化生活,而是为了获取政府给予的资源支持。这类居民多是因无业而需要领取最低生活保障,或因家庭陷入极度困境而需要政府的资源支持。他们参与的多是被社区基层(多半是居委会)提前安排好的文化活动。一般情况下,他们按照居委会的指示,哪里缺人就去补上。对于他们,参与的意义在于与居委会保持一定程度的融洽关系,以便获得社区在物质和精神上的照顾。这种参与类型体现着我国社会保障体制存在缺陷的前提下,低保或弱势居民与拥有一定行政权力和福利分配职能的基层管理部门之间所缔结的权力性、情感性和物质性的依附关系。
1.为“搞好关系”的互惠型积极参与
(1)情感回馈
社区基层常会安排低保居民在文化活动中补人缺,在上级检查文体设施时充当“群众演员”等。相对于社区安排的义务劳动或值岗执勤等任务,这些活动也比较清闲。在低保居民中,一些人为了博得居委会的良好印象,态度上极为配合。在他们的逻辑中,让渡自己的宝贵时间来参与社区安排的文化活动,可以与社区基层管理部门形成一种互相回报关系,因为获得低保待遇需要管理部门的关照,而他们的参与行为就是为获得其照顾进而维持基本生活而做出的一项最基本付出,这也是他们对社区给予的照应在情感上的一种主动回馈。
在JQ社区,艺晟沙龙的面塑老师朱某身患残疾,常年坐在轮椅上,妻子又下岗,还需要养活一对刚入小学的双胞胎,全家人靠出售朱某捏的面塑和泥塑为生。有一段时间,朱某的生活举步维艰。社区基层一方面对他进行生活帮扶,过节的时候通知朱某来领米领面;一方面还在社区内部的公告栏上宣传他的作品,帮助推销他的泥塑。面塑卖得越来越好之后,社区还帮助他的妻子开办了陶艺班,由于陶艺班收费低廉,且很多居民认为其有政府背景,比较可靠,所以生源状况也比较稳定。随着家庭境况的不断好转,朱某每年都利用暑假时间在社区开办面塑培训班,义务教授泥塑知识。朱某与居委会之间形成了一种良性的互动关系:一方面,居委会利用所掌握的资源对朱某予以生活照顾,另一方面朱某所组建的艺晟沙龙和培训班被包装成公共文化建设的先进事迹向上级汇报,为社区赢得了上级部门的嘉奖。而对于朱某个人而言,他的这种参与实际上是一种对政府照顾的人情回馈。
(2)通过积极配合获得政府的区别对待
当然,从内心情感上能够自愿参与公共文化活动的低保居民毕竟是少数,多数该类居民之所以愿意参加,是由于他们的付出意味着能够获得政府在就业和物质上的更多照顾。换言之,参与意味着互惠逻辑下的“超值交换”。XD社区胡某(50岁)如实说道:“领低保总不能白领吧?社区搞卫生、搞样子的时候都叫我。我只要有空就来。政府给你的钱也不是白给的,这天上哪有那么多掉馅饼让你白吃呢?我活动参加的多,和居委会关系也就比别人好。上回物业缺个保安,王主任就推荐了我。”
华尔德研究我国公营企业在单位制时期的权力结构时发现,工厂车间里的党组织与部分工人之间发展出了一套上下互惠的私人关系网络,管理者倾向于奖励和提升对其忠诚的工人,而那些忠诚的工人为了取得利益会更愿意带头配合管理者的决策制度,这种实用性的庇护关系网络形塑出一种社会参与的动机与逻辑。1虽然单位制时期的庇护主义关系网络已经解体,但是在低保居民的生活中,社区基层管理部门仍然是掌握着多重生存资源的权威单位,依旧值得他们用配合活动的方式来建构对社区基层的新型依附关系。在此背景下,社区干部往往会给那些经常配合自己工作的居民分配更多的资源,这种区别对待的方式会激励依附型居民更加配合今后的社区活动。
2.“看人脸色”的应付型消极参与
与“搞好关系”的互惠型积极参与者相比,更多的低保居民参与公共文化活动是应付型的消极参与。他们普遍在温饱水平线附近徘徊,迫于家庭生活的重担而奔波劳碌,因此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享受公共文化生活。但是,为了确保自己的低保金不被随意取消,他们很不情愿地参与进来,在参与过程中多是表面上的应付行为,“以低姿态的反抗技术进行自卫性的消耗战”1 。
(1)装模作样
从表面上看,低保居民拿到政府补贴是得到了好处。而实际上,这些居民的家庭狀况都很困难,很多人为了糊口需要同时打三到四份工。社区基层为了应付检查或排练节目而让他们无偿参与,占用了他们本已稀缺的时间和精力,是一种沉重负担。尤其是在连续劳作多日后,还需为社区义务劳动,更使他们委屈和不满。于是,他们经常会采取装模作样、出工不出力的策略来应付,用这种避免公开与社区基层对抗的方式进行沉默的抗争。而社区基层管理部门为了完成上级政府下达的考核指标,经常会搞一些表演性和应付性活动来应对检查,这使得低保居民在思想上更为排斥,使他们的参与积极性进一步被削弱。
(2)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是把“被指认和报复的风险减到最低的同时也实现了看法、轻蔑和不同意的表达”2。它是一种私下的抗争,“这种一点点的蚕食,对权利结构的整体影响是很难评估的,但它是可供从属阶级利用的为反抗实践穿上表面顺从的安全外衣的少数方式之一”3。如果说装模作样是低保居民表面上的顺从策略的话,那么流言蜚语就是他们的一种隐蔽的反抗策略。低保居民囿于对社区基层的依附性,在参与公共文化生活时多不会公开质疑基层管理部门的行为,或采取强硬的对抗行为,但是许多人会通过散播流言蜚语的方式来对其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进行隐性抗争。比如,有些低保居民不经常参加文化活动或义务劳动却能正常拿低保,这常会引起其他低保居民私下产生不满。而且,由于资源的流动性增强,基层政府对居民生计资源的掌控度日渐降低,但是有限资源的不合理分配又进一步加深了居民对居委会的诟病,对社区安排的文化活动颇有微词。
低保居民参与文化活动,无论是出于搞好关系或是看人脸色都具有单位制时代的工具性庇护主义色彩,但是由于资源的多样化流动和市场经济体制的自由度提高,他们用来消解社区基层部门强加的参与任务的策略也越来越多样化。从实质上说,公共文化活动中社区基层管理部门与低保居民之间的利益性互动,体现了底层群体直面国家公共权力的一种生存抗争。
四、居民参与行为在选择与认同中的“离散性”特征
通过对JY区镶嵌到日常生活中的居民文化参与实践的分析,笔者发现四种参与类型都具有典型的离散性特征。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实践仍然被大多数居民理解为只是国家治理实践在文化领域的重要一环,而与他们自己的日常生活距离较远,这项制度基于居民广泛参与来形塑公共文化精神的理论构想还远未实现。
对于发挥余热型居民而言,基层政府的态度对他们具有双重影响。乐于奉献的发挥余热型居民多有官方(居委会委员)身份,在实践中会充分利用政府的有限资源,以感情、人情、互惠和信任等方式与居民维系良好关系,充当社区基层与居民之间的双面胶,发动居民积极参与文化生活。但是这些积极分子对公共生活的态度也会受到基层部门态度的双重影响。当与基层政府合作融洽时,他们的积极性会提升,倾力挖掘各种社会资本用以动员居民配合社区工作;而当基层政府的做法欠妥或态度比较冷漠时,也有部分人会转向消极参与。
对于自娱自乐型居民,基层政府的“表演式”服务会消解他们的参与意愿。自娱自乐型是自愿主动参与意识较强的一类,这些居民的参与并不需要基层政府的动员,他们希望通过参与活动来充实自己的业余或退休生活,保持身心健康;期盼于其中寻找志同道合的良师益友,来不断提升自己、修身养性;同时他们也会借助参与社区文娱活动来进行社区人际交往,熟识邻里,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进而拓展社会关系。但是正因为他们在这种自发式实践中更为关注的是来自其内心的情感体验和社会交往乐趣,导致他们对社区基层所发动的徒具“表演”性质的公共文化活动较为排斥。尤其是在基层政府应付上级政府检查的文化活动中,由于这种仪式性参与的目的并不是通过参与过程来享受文化生活、表达文化需求、实现文化权利和获取社区福利,而只是基层管理部门通过公民参与的表面形式来传达“政府实践了文化服务”的象征意义,这就更加羁绊了该类居民的参与积极性。
对于依附型参与居民,基层政府的“强制参与”放大了他们的消极情绪。依附型参与是具有一定消极因素的参与类型,大部分該类居民缺乏参与文化生活的主动性。因为这些参与者多数在主观上没有强烈的参与意愿,在客观上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实质参与,但是为了不得罪基层管理单位,一部分居民选择主动与社区基层“搞好关系”,通过积极配合来获得基层的优待,另一部分居民则在配合社区基层应付上级政府检查的过程中“装模作样”,采取或主动或被动的策略参与社区文化活动。由于社区基层部门的工作人员确实也或多或少存在根据远近亲疏来分配资源的情况,从而导致了这类居民的不满和愤懑,他们迫于对基层部门的资源依赖又不敢公开对抗,于是就采取了通过流言蜚语来扩散和放大社区不公现象的私下抗争策略,致使他们难以对文化服务产生真正的情感认同,这在客观上也抑制了此类居民的参与主动性。
对于吸引即兴参与者而言,公共文化服务的资源禀赋同样也难以引起他们的持续关注。为获得好处而即兴参与的居民是最不稳定的参与群体。对于这类不必为温饱发愁的居民,由于公共文化服务牵涉到的福利资源与其拥有的资源相比显得非常微薄,而且与他们对更高品质的生活资源的需求和职业发展上升机会关联甚少,参与公共文化活动对他们没有强烈的吸引力,因此为了“获得好处”的这类参与多是兴致使然的即兴参与,他们较少会积极配合社区基层部门的动员,因而也缺乏长期性参与的常态化行动。
图2 社区居民参与行为的“离散性”
从上述四种居民参与类型的特征可以看出,无论何种形式的居民参与实践都会受到基层政府态度的强烈影响,存在着明显的离散性(如图2)。由于政府主导下的公共文化服务并不真正关注居民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因而居民参与多是个体化和离散化的,特别是该项制度实践中的政府权力象征在空间营造、活动开展和团体运行中始终一枝独秀,政府的“无上权威”以及盲目着眼于经济利益的做法又进一步束缚了居民参与的整体性和公共性。由此,在深层意义上,社区参与并没有从实质上改变居民的心理特质,未能使他们产生一种超越个体利益的公民精神,制度理想所期冀的居民参与主体性并未萌发,他们更多地只是在小部分积极分子的带动下学会了如何与社区更好地相处,通过私人关系的人际交往满足了自己的一部分文化和生活需求。因此,当笔者在与不同类型居民共同体验公共文化生活的过程中,了解了参与者的日常诉求和深层动机后,深深感触到隐藏其中的消极特征。
余 论
总之,居民参与的离散性特征会消解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实践的意义指向和价值诉求。这意味着文化服务实践应着眼于削弱基层行政部门对居民参与行为的束缚,从而使居民真正成为发挥主体性地位的、与政府平等的核心主体。一方面,这需要培养居民独立人格和公共精神,另一方面也需政府遵循公民社会的建设理念,有效让渡一些空间和资源、下放一部分权力给居民团体,以使居民团体尽快成长起来,成为代表居民利益参与公共文化建设的有力载体。
然而,在我国传统的家文化私性传承与现代个人主义蔓延的新旧碰撞中,培育居民的公民意识(即独立人格和公共精神的协调统一)却无先例可循,如何塑造中国特质的公民精神仍待拨云见日。而且,政府应该让渡哪些空间?如何让渡?给予居民及其团体哪些资源?下放哪些权力既能激发文化发展的社会活力,又不会导致政府失去对文化发展方向的控制力?这需要政府采取巧妙的微观治理术来对文化发展路径进行精细化打磨,更需要学者们充当这些前沿问题的开路先锋,基于细致入微的社会观察,在理论上探索文化服务与居民参与相融共生的治理之道。
(责任编辑:薛立勇)
Abstract: According to these two dimensions that whether need to be mobilized and whether close associated with grassroots government, the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of residents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types: self-entertainment, contribution, attachment and impromptu participation. Among them, self-entertainment and contribution belong to active participation, attachment participation and impromptu participation have some passive and negative nature. The attitudes of the grassroots governments have dual impact on the participation enthusiasm of the resident who will devote their remaining energy, and the “performance” service will also eliminate the willingness of residents who are self-entertainment, and “compulsory participation” will also enlarge the negative emotions of dependent residents in the process of residents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Under the aggressive leadership of the grassroots government, the participation behavior of residents has obvious discordant characteristics. For overcoming the discrete nature of participation, and making the residents really become the core of subjective status, it not only needs to cultivate the independent personality and public spirit, but also needs the government to release some space, resources and power, so that residents can really become powerful carrier to represent residents interests and participate in the cultural construction.
Keywords: Government; Urban Community; Public Cultural Service; Inhabitant Participation; Discrete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