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丹
摘 要: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是一首灵魂的净化文。雨之冷是思之痛,从少年到老年,漂泊的游子听雨伤怀。本文用文本解读的“还原法”去剖析文章,探寻余光中由中国古代传文化——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入手,继而谈到清明,把思乡伤怀之痛蕴于“雨”这个意象之中的深意在何处。同时,他用感官中的听觉去感受“雨”,去叩问自己的灵魂,其文字的表现力在情感上所起到的作用。
关键词:冷雨;二十四节气;听
通常说到春雨,我们总会用朱自清的“像牛毛,像花针”来形容它的细与密,也总会联想起杜甫的《春夜喜雨》,那“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温润,是千百年春雨留给我们的印象。在这里,我们不难发现,朱自清和杜甫写“春雨”都是从视觉和触觉上来写的。运用这两个感官来写,是我们平常人最喜也是最常见的。而用耳听雨,那听的往往就不是雨,更多的就是一种情。
比如宋朝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就听的是一种心情。“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首词概括出少年、壮年和晚年的特殊感受,可谓言简意赅。它以“听雨”为媒介,将几十年大跨度的时间和空间相融合。少年只知追欢逐笑享受陶醉;壮年飘泊孤苦触景伤怀;老年的寂寞孤独,一生悲欢离合,尽在雨声中体现。
数百年后,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不期然地再现了这种情怀。在此,我从以下两点对这篇文章做了解析:
一、惊蛰到清明,特殊时令中的特殊情感
二十四节气是中国人的智慧。“惊蛰”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标志着仲春时节的开始。此前,动物入冬藏伏土中,不饮不食,称为“蛰”;到了“惊蛰节”,天上的春雷惊醒蛰居的动物,称为“惊”。故惊蛰时,蛰虫惊醒,天气转暖,渐有春雷,中国大部分地区进入春耕季节。从物候学的角度来看,惊蛰为三侯:“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黄鹂)鸣;三候鹰化为鸠。”惊蛰三候所代表的花信为:“一候桃花,二候杏花,三候蔷薇。”
这是“惊蛰”这个节气的本质,所以,惊蛰以后,“转暖”是核心。而余光中首句便言“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在他的感受来看,“寒”是他在雨季中最深切直观的感受。于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变成了“冷雨”。这一“冷”冷到了“清明”,文中写到“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幺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好一个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的冷雨啊!
清明不仅仅是一个节气的符号,清明节是中国重要的“时年八节”之一。是最重要的祭祀节日之一,是祭祖和扫墓的日子。然而清明之于余光中,他能在故乡祭祀自己的祖辈吗?他能在坟前,带去自己的哀思和乡愁吗?不能!半生漂泊海外,他眼前所及也是别人那远葬故乡的“零落的坟”。这由此我们不得不说,这一场春雨是下在心中,思乡的“冷雨”。
二、“听”是一种叩问,是对灵魂的追逐
听,形声字。本字从耳、德,壬声。从耳德,即耳有所得。耳有所得,其实是心有所得。全文共有三次写到“听听那冷雨”。
第一次写“听听那冷雨”,把远离故土在外漂泊的“雨景”做了一个描写。“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在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镜头由近及远,最终落在海峡中的船上。船意味着什么?余光中是乘着船从大陆到的台湾,“船”在他年少的记忆中,意味着生离。而这台湾海峡就是横亘在异乡与故土间的高山峡谷,看似平静,在那个年代却无法翻越。所以,听雨所得怎能不是愁?
下文中所写,不论是在美国经历雨季的,还是在台北经历雨季,他依然坦言“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无的境界,仍须来中国。”是啊,根与记忆始终是在自己的故乡。由台北的雨景想到了宋朝的山水国画,更是由山水国画想到了宋朝的覆灭之殇。
第二次写“听听那冷雨”,这耳有所得就跟宋朝词人蒋捷的思维维度相仿了。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更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这引用蒋捷之词,何尝不是用蒋捷来自比这不能在清明归乡的自己?
所以,余光中在思乡不得中,又通过雨在安慰自己。“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是啊,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这里的“迎光”何不暗含着余光中对自己的一种自我劝勉——生活总是要继续,身负大义之人岂能在忧思中郁郁而终。迎着光,总能发现现世生活中的明亮之处。这不失为一种乐观与豁达!也正因为如此,他写到“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这里的“按摩”一词,亦是这种乐观与豁达的体现。因为,按摩是使人舒服的一种技法,而雨声能让自己纷乱的心重获宁静,感到舒服,实际上是千般思虑后的一种洒脱。
第三次写“听听那冷雨”,这耳有所得,是因为心有所得。“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在窗外喊谁。”这是雨声的召唤,雨在召唤着灵魂,而灵魂却留在了被海峡隔开的大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远离故乡二十五载,这清明雨在“日式庭院”的窗外时时提醒着他,叩击着他的灵魂,提醒他不要忘记大陆的家乡的灰檐瓦房。
是啊,本该是转暖时节的雨,而余光中的乡愁却冷却了这份温暖。温暖只属于故乡,只属于记忆中那些美好的却回不去的宁静时光。用耳听雨,听的不仅是雨,更多的是雨对自己靈魂深处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