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结式的事件语义学分析

2017-06-05 09:35北京语言大学中国海洋大学
外文研究 2017年1期
关键词:论元语义学表达式

北京语言大学/中国海洋大学

苑晓鹤



动结式的事件语义学分析

北京语言大学/中国海洋大学

苑晓鹤

动结式是一种句法语义错配现象。本文基于Parsons(1990)和Rothstein(2001, 2004)的事件语义学理论,分析英汉语言中存在的动结式现象,主要对其论元关系和语义推衍过程进行了探讨,为我们描述自然语言提供了新的方法,也为语言中其他语义错配现象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动结式;论元关系;语义推衍

1. 引言

“动结式”也称为“述结式”。吕叔湘(1980)最早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一书中指出,动结式是由动词后跟表示结果的补语所组成的句法结构,如“打破、喝醉、洗干净” 等。 动结式是动补结构的一个次类,本文所指的动结式既包括独立的词,如“喝醉、吃饱”等,也包括在句法层面形成的动结式。目前对动结式的探讨主要包括施事的类型和句法表现、受事的类型和句法位置、双及物动结式、动结式的产生机制和约束条件、动结式的整合过程、配价层级及歧价,以及对特定类动结式的分析,如“V+VN”类动结式和“哭湿”类动结式等。本文基于Parsons(1990)和Rothstein(2001, 2004)的新戴维森事件语义学理论,分析了动结式的形成和约束条件,以及特殊类动结式在事件语义学框架下的分析。

2. 事件语义学理论和动结式

Davidson(1967)最早提出了事件语义学的理论,将事件作为一个论元e引入到事件结构中,如John buttered the toast的逻辑语义表达式是(e) (Butter (Jones, the toast, e)),butter带3个论元,即Jones、the toast和e。 Parsons(1990)发展了戴维森主义,引入了题元角色,形成了亚原子语义学(Subatomic Semantics),即新戴维森主义,如上述句子的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 (Butter(e)∧Agt(Jones, e)∧Th(the toast, e)),其中butter的施事(Agt)是Jones,受事(Th)是the toast。

动结式描述的是动态的、有终点的事件,或表示状态的出现或变化,是一个由述语V和补语R所指称的两个原子事件构成的复杂事件,因此事件语义学对其有很强的阐释力。如从以下4个句子的事件结构可以清楚地看到其内部结构关系:

(1) The police arrested John drunk.

(2) John drove the car drunk.

(3) Mary painted the house red.

(4) John grew up smart.

(1)的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Arrest(e1)∧Agt(e1)=the police∧Th(e1)=John∧Drunk(e2)∧Arg(e2)=John∧TPCONNECT(e1, e2, John) ∧PAST(e)]]]。

(2)的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Paint(e1)∧Agt(e1)=John∧Th(e1)=the car∧Drunk(e2)∧Arg(e2)=John∧TPCONNECT(e1, e2, John) ∧PAST(e)]]]。

(3)的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Paint(e1)∧Agt(e1)=Mary∧Th(e1)=the house∧Red(e2)∧Arg(e2)=the house∧TPCONNECT(Cul(e1), e2, the house)∧PAST(e)]]]。

(4)的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Grow up(e1)∧Agt(e1)=John∧Smart(e2)∧Arg(e2)=John∧TPCONNECT(Cul(e1), e2, John)∧PAST(e)]]]。

上述4个句子中,(1)和(2)中前后两个原子事件发生的时间是一致的,是描述事件。(1)包括两个事件,event1—the police arrested John和event2—John was drunk,两个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同时的,因而是TPCONNECT,我们称其为描述事件。而(3)和(4)中前后两个原子事件Mary paint the house和the house is red发生的时段是不相同的,paint the house的结果是the house is red, 后一个原子事件是前一个事件的结果,因此e1的culmination(终点)与e2相同,我们称其为结果事件。我们把后者称为动结式,因为在这个复杂事件中,后者是前者的结果。从以上分析可以清晰地看出描述事件和结果事件的不同,我们只将结果事件归于动结式的范畴。

我们认为动结式包含两个事件,第二个事件是第一个事件的结果或结果性状态,因此第一个事件是causer, 第二个事件是result。这与生成语义学词汇分解的分析方法是一致的。吴平(2009)给出了George Lakoff 和James McCawley词汇分解的方法,如下:

图1

对于动结式,我们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内部结构,如“公主点亮了蜡烛”可以分析为“公主做(DO)了点蜡烛”这件事使得(Cause)“蜡烛亮了”,Cause在这个事件中联结两个命题,即两个事件:

图2

3. 动结式的论元关系

3.1 共享论元与非共享论元

动结式的论元关系比较复杂,其整合方式有共享论元和非共享论元,也存在拷贝式提升V的个体论元。施春宏(2015)根据动词V所支配的主体论元和客体论元之间的指称关系, 将动结式论元结构的整合方式分为4种:主体同指和主体异指 (两个动词的主体论元所指相同或相异)、客主同指和客主异指(述语动词的客体论元和补语动词的主体论元所指相同或相异)、客体同指和客体异指(两个动词的客体论元所指相同或相异)。我们采纳他的分类方法,在上述c和d两个句子中, c是客主同指,c中主动词paint的客体论元是house, 次动词be drunk的主体论元是house,即共享论元为house,d是主体同指,d中主动词grow的主体论元是John,次动词be smart的主体论元也是John,即共享论元为John。 再来看汉语中的例子:

(5) 观众站累了。

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站(e1)∧Agt(e1)=观众∧累(e2)∧Arg(e2)=观众∧TPCONNECT(Cul(e1), e2, 观众)]]]。此类动结式也是一个复杂事件,由两个子事件构成,事件一e1是“观众站在某个地方”,事件二e2是“观众累了”,e2是e1的结果,因此用的是TPCONNECT(Cul(e1), e2),在这个复杂事件中,存在共享的论元“观众”,两个动词的主体论元同指,e2是e1的结果。

(6) 公主点亮了蜡烛。

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点(e1)∧Agt(e1)=公主∧亮(e2)∧Arg(e2)=蜡烛∧TPCONNECT(Cul(e1), e2, 蜡烛)]]]。此类动结式也是一个复杂事件,由两个子事件构成,事件一e1是“公主点蜡烛”,事件二e2是“蜡烛亮了”,在这个复杂事件中,存在共享的论元“蜡烛”,述语动词的主体论元与补语动词的主体论元同指,e2是e1的结果。

但也存在没有共享论元的情况。例如:

(7) 黛玉哭湿了枕巾。

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哭(e1)∧Agt(e1)=黛玉∧湿(e2)∧Arg(e2)=枕巾∧TPCONNECT(Cul(e1), e2)]]]。此类动结式也是一个复杂事件,由两个子事件构成,事件一e1是“黛玉哭了”,事件二e2是“枕巾湿了”,e2是e1的结果,因此用的是TPCONNECT(Cul(e1), e2),在这个复杂事件中,不存在论元共享的关系,但存在事件的因果关系。

动结式的论元关系还存在拷贝式提升V的个体论元。如:

(8) 灰姑娘洗衣服洗累了。

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洗(e1)∧Agt(e1)=灰姑娘∧Th(e1)=衣服∧累(e2)∧Arg(e2)=灰姑娘∧TPCONNECT(Cul(e1), e2)]]]。此类动结式是一个复杂事件,由两个子事件构成,事件一e1是“灰姑娘洗衣服”,事件二e2是“灰姑娘累了”,e2是e1的结果,因此用的是TPCONNECT(Cul(e1), e2),在这个复杂事件中,共享论元是主体“灰姑娘”,且存在事件的因果关系。

(9) 他们吃喜酒吃早了。

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吃(e1)∧Agt(e1)=他们∧Th(e1)=喜酒∧早(e2)∧Arg(e2)=他们∧TPCONNECT(e1, e2)]]]。此类动结式是一个复杂事件,由两个子事件构成,事件一e1是“他们(来)吃喜酒”,事件二e2是“他们(来得)早”,e2是e1的结果性状态,因此用的是TPCONNECT(Cul (e1), e2),在这个复杂事件中,共享论元是主体“他们”。

3.2 同形动结式的歧价现象

施春宏(2015)指出当动结式既可以表示主体同指的语义关系,又可以表示主体异指的语义关系时,由于整合过程的不同,就产生了同形动结式,出现歧价现象。我们通过分析其事件语义,可以清楚地看到其歧义及论元与语义的关系:

“她唱红了这首歌”有3层意思:

她唱这首歌,她红了。

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唱(e1)∧Agt(e1)=她∧Th(e1)=这首歌∧红(e2)∧Arg(e2)=她∧TPCONNECT(Cul(e1), e2)]]]。这个复杂事件包含两个子事件,即“她唱这首歌”和“她红了”,第二个事件e2是第一个事件e1的结果,两个事件有一个共享的主体论元“她”。

她唱这首歌,这首歌红了。

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唱(e1)∧Agt(e1)=她∧Th(e1)=这首歌∧红(e2)∧Arg(e2)=这首歌∧TPCONNECT(Cul(e1), e2)]]]。这个复杂事件包含两个子事件,即“她唱这首歌”和“这首歌红了”,第二个事件e2是第一个事件e1的结果,两个事件有一个共享的客体论元“这首歌”。

她唱这首歌唱红了作曲人。

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e[∃e1[∃e2[e=s(e1∪e2)∧唱(e1)∧Agt(e1)=她∧Th(e1)=这首歌∧红(e2)∧Arg(e2)=作曲人∧TPCONNECT(Cul(e1), e2)]]]。这个复杂事件包含两个子事件,即“她唱这首歌”和“作曲人红了”,第二个事件e2是第一个事件e1的结果,这两个事件没有共享的客体论元,但是有因果关系。

4. 动结式的语义推衍

Rothstein(2001, 2004)进一步发展了新戴维森主义,提出了谓语理论(predication theory)。谓语理论和Parsons的亚原子语义理论的最大区别是主语论元不受约束,谓项形成(predication formation)的过程是V’提升为VP的类型,在其语义推衍(semantic derivation)或泛函运算过程中得到清晰的反映。以“公主点亮了蜡烛”为例,我们利用谓语理论来看动结式的语义推衍过程:

图3

“点”的逻辑语义表达式为:λy [λP[λe [∃e1[∃e2[e=s(e1∪e2)∧点(e1)∧Agt(e1)=x∧P(e2)∧Arg(e2)=y∧TPCONNECT(Cul(e1),e2,y)]]]]],其语义类型为〈d,〈〈d,〈e,t〉〉,〈e, t〉〉〉(x作为主语论元不受约束)。

“蜡烛”的逻辑语义表达式为:λy [λe[点(e)∧Agt(e)=x∧Th(e)=y]],其语义类型为〈d,〈e, t〉〉。

代入“蜡烛”,形成“点蜡烛”,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λP[λe[∃e1[∃e2[e=s(e1∪e2)∧点(e1)∧Agt(e1)=x∧P(e2)∧Arg(e2)=蜡烛∧TPCONNECT(Cul(e1), e2, y)]]]](x作为主语论元不受约束),语义类型为〈〈d,〈e, t〉〉,〈e, t〉〉。

“亮”的逻辑语义表达式为:λe[Red(e)∧Arg(e)=x],其语义类型为〈e, t〉,经过谓项形成,其语义类型提升为〈d,〈e,t〉〉,提升后的“亮”的逻辑语义表达式为λxλe[Red(e)∧Arg(e)=x]。

“亮”代入“点亮蜡烛”,形成“点亮蜡烛”,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λe [∃e1[∃e2[e=s(e1∪e2)∧点(e1)∧Agt(e1)=x∧亮(e2)∧Arg(e2)=蜡烛∧TPCONNECT(Cul(e1), e2, y)]]],其语义类型为〈e, t〉,经过谓项形成,形成x受到约束的“点亮蜡烛”,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λx [λe [∃e1[∃e2[e=s(e1∪e2)∧点(e1)∧Agt(e1)=x∧亮(e2)∧Arg(e2)=蜡烛∧TPCONNECT(Cul(e1), e2, y)]]]],其语义类型为〈d,〈e,t〉〉。

将“公主”代入“点亮蜡烛”,形成“公主点亮蜡烛”,其逻辑语义表达式为λe [∃e1[∃e2[e=s(e1∪e2)∧点(e1)∧Agt(e1)=公主∧亮(e2)∧Arg(e2)=蜡烛∧TPCONNECT(Cul(e1), e2, y)]]],语义类型为〈e, t〉,最后经过存在∃封合,形成类型为t的“公主点亮蜡烛”。

5. 结语

本文运用事件语义学的理论不仅分析了英语中的动结式,还分析了汉语动结式的范畴、论元关系、同形动结式的歧义现象以及动结式的语义推衍过程。事件语义学为我们描述自然语言提供了一个新的方法,吴平(2007)指出Rothstein的理论思想为句子事件结构的语义自动分析提供了实现的基础,这也为其他语言中相关的语言现象以及汉语其他语言现象的分析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但是,动结式的形成原因及其论元关系的整合原因有待进一步研究。

Davidson, D. 1967. The logical form of action sentences [C] // N. Rescher (ed.).TheLogicofDecisionandAction. Pittsburgh: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

Parsons, T. 1990.EventsinSemanticsofEnglish:AStudyinSubatomicSemantics[M]. Cambridge: MIT Press.

Rothstein, S. 2001.PredicatesandTheirSubjects[M]. Dordrecht: Kluwer.

Rothstein, S. 2004.StructuringEvents:AStudyintheSemanticsofLexicalAspect[M]. Malden: Blackwell Publishing.

吕叔湘. 1980. 现代汉语八百词 [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施春宏. 2015. 动结式在相关句式群中不对称分布的多重界面互动机制 [J]. 世界汉语教学 (1): 25-44.

吴 平. 2007. 句式语义的形式分析与计算 [M]. 北京: 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

吴 平. 2009. 汉语特殊句式的事件语义分析与计算 [M].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责任编辑 任凤梅)

通信地址: 100083 北京市 北京语言大学外国语学部

266100 山东省青岛市 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

本文系北京语言大学2016年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一期 “汉语借用动量词的句法语义研究”(16YCX10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H031

A

2095-5723(2017)01-0023-05

2017-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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