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奥巴马新年致辞中的语用身份建构

杨振宇 刘风光

(大连外国语大学，辽宁大连)

美国总统奥巴马新年致辞中的语用身份建构

杨振宇 刘风光

(大连外国语大学，辽宁大连)

本文基于语用身份理论，在探讨社会身份和语用身份关系的基础上，提出语用身份中衍生身份的概念，进而深入研究社会身份、语用身份和衍生身份三者的关系，并以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新年致辞为语料阐析了语用身份建构的策略。研究发现，奥巴马从其诸多社会身份中选取并建构特定语用身份，同时通过衍生身份描述主要语用身份。其主要采用的语用策略为人称指示语和语境顺应。奥巴马使用语用策略建构并丰富了他在新年致辞中的语用身份。

语用身份；社会身份；衍生身份；新年致辞

1 ．引言

身份一直是传播学、社会学、社会心理学、文化学等领域的重要课题，研究主要集中在身份的定义、分类及建构方面，近二十年研究的视角逐渐转向社会语言学以及语用学领域(如Brewer & Gardner，1996；Antaki & Widdicombe，1998；Hyland，2002；Spencer-Oatey，2007；Migge，2011；Tracy，2013等)。国内语言学界多从新闻标题、广告(尤其是女性广告)、商业会话中咨询顾问、学术口语互动、学术论文等方面探究身份在语用领域的建构问题(如陈新仁，2013a；袁周敏，2014a, b；孙莉，2015；李娟，2016等)。但是有关政治语篇的语用身份探讨却不多见。

当前有关世界政治、国际安全与国家对外政策的语言角度讨论逐渐增多(唐青叶，2013)。领导人讲话是表现国际政治关系的主要形式之一。新年致辞作为领导人在特殊语境(新年)下发表的公共话语，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致辞语篇可以突显语言的本质特征，即话语不仅表征现实，而且建构和折射社会现实。说话人在语篇中建构语用身份的过程既内化了其政治意图，又增强了交际效果。

本研究以美国总统奥巴马2010—2017年间的7篇新年致辞(由于2015年奥巴马未发表新年致辞，而是由副总统拜登1月3日发表，故本研究没有列入)为语料，从语用学视角探讨此类政治语篇中的身份建构，探讨语用身份对实现说话人政治目的的影响，旨在从政治语篇分析的角度了解美国政治话语建构，并为我国政治话语建设提供借鉴。

2. 社会身份、语用身份和衍生身份

身份论学者Stryker认为，自我是一系列身份的集合，每一个身份都代表着特定的角色(涂有明，2009)。而交际者的社会身份具有多元性，可以从性别、年龄、职业等区分，如男人、老人、校长、父亲等等(陈新仁，2013b)。本研究从社会学角度探讨社会身份，例如语料中说话人为贝拉克·侯赛因·奥巴马，他的社会身份有美国总统、美国民主党领袖、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教授、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的丈夫等等。这些社会身份的有效时间通常具有一定时段性，且在有效时间限度内不会随着单个语境的切换而发生变化，故其又具有相对稳定性。社会身份的多元性和相对稳定性是说话人从中选取建构语用身份的先决条件。

在会话进程中，说话人所展现的语境化的在线身份，被称为语用身份。语用身份是在语境中被激活的当前话语身份，它是说话人可以利用的语用资源(陈新仁，2013a，b)。说话人根据交际需要，从相对稳定的多元的社会身份中动态选取并建构语用身份。例如：

(1) As President, I promise to do everything I can to make America a place where hard work and responsibility are rewarded —one where everyone has a fair shot and everyone does their fair share. (2012新年致辞)

上例中，说话人贝拉克·侯赛因·奥巴马所激活的语用身份为美国总统。首先，(1)的语境为新年对美国民众的讲话，在此语境下，说话人的身份只能为美国总统；其次，(1)中说话人在开头便已点明“as President”，并在之后许诺尽一切努力让民众劳有所得，这符合其作为总统的职能需要。所以此处奥巴马从其诸多社会身份中选取并建构了总统这一身份，以此达到鼓励民众勤勉工作的目的。

再如：

(2) And in many ways, the actions we take in the months ahead will help determine what kind of country we want to be, and what kind of world we want our children and grandchildren to grow up in.

(2012新年致辞)

在(2)中，说话人通过第一人称复数的指示语“we”将其置于同一语境，即同一个国家美国，从其社会身份中选取建构了自己作为美国公民的语用身份。同时又通过“our children”激活了自己社会身份中作为父亲的语用身份，从而在心理上拉近了与听众的距离，增强了交际效果。

在对语用身份的分类上，李娟(2016)通过对博士论文致谢语的研究，结合Hyland(2002)和Tracy(2013)对身份的分类方法，指出语用身份可以分为三类：职业身份、社会身份和个人身份。本研究依据该分类将奥巴马在7篇新年致辞中的语用身份细化为表1(如下)。

分析表格后可知，语篇中奥巴马选择美国公民、先辈的后代身份是为了拉近与听话人的情感和心理距离。而亚太居民身份的选择以及2013、2014年奥巴马选择过农历新年则从侧面反映了以中国为首的亚太地区新兴力量的崛起。随着语境的变化，奥巴马动态选择建构了这些语用身份，起到了增强交际效果的作用。

表1 奥巴马新年致辞中的语用身份分类

但鉴于语篇体裁的差异性，即国家领导人新年致辞和博士论文致谢语的差异，表1的分类并不能理清和指示说话人在语篇中建构的主要语用身份含义。政治演讲，尤其是新年致辞这一特殊体裁中的主要身份建构虽然较为单一，但表达丰富。如本研究语料中主要建构身份是美国总统，但总统身份所传达的交际意义却丰富复杂得多。《克林顿总统就职演说的身份建构研究》(袁周敏，2014a)一文对克林顿总统身份特征进行总结，颇具启发意义。本研究发现，说话人在建构特定语用身份的同时，还试图建构其他身份以不断丰富目标身份，这些身份与目标身份并非并列关系，而是从属关系。为了更好地研究政治演讲中各种身份的相互关系，本研究将这些不断动态建构的、与主要语用身份具有同一目的的修饰性身份界定为主要语用身份的衍生身份。

奥巴马7篇新年致辞中总统的衍生身份可概括为两类：功能描述类和形象塑造类，前者为客观类，后者为主观类。如表2所示：

表2 奥巴马新年致辞中总统语用身份的衍生身份

功能描述类的划分依据是美国总统的职能。例如：

(3) Still, even as we work to boost our economy in the short-term, it’s time to make some serious decisions about how to keep our economy strong, growing, and competitive in the long run.

(2011新年致辞)

(4) A few months ago, I directed my team at the White House to look into any new actions I can take to help reduce gun violence.

(2016新年致辞)

(5) And on Monday, I’ll meet with our Attorney General, Loretta Lynch, to discuss our options.

(2016新年致辞)

美国总统的职能包括行政、立法(建议立法和否决)、司法监督等。其中在行政方面，总统有权处理国家事务和联邦政府的各种工作。例(3)中奥巴马提出2010年经济状况为短期增长，做出了保持经济持续增长、提高长期竞争力的规划，建构出一个规划经济方向的总统身份形象，即经济规划者。例(4)的上文提到敦促国会加强立法工作，此处更进一步提出减少枪支暴力的立法建议，建构出一个建议立法的总统身份形象，即立法建议者。同样例(5)通过提出与美国司法部长劳瑞塔·林奇讨论有关应对枪支暴力的司法问题，建构出司法监督者的身份，体现了总统监督司法部门的职能，即司法监督者。由此，此类功能描述型衍生身份突出了该类语篇主要语用身份，即美国总统的职能特征，从而无形中加强了以总统为首的白宫政府的政治权威，使听众更加信服，更易达到交际目的。

形象塑造类衍生身份为说话人有意使听话人建构的关于说话人的主观印象。例如：

(6) And while 2009 was difficult for many Americans, we must also look back on this year with the knowledge that brighter days are ahead of us—that although our challenges are great, each of us has the courage and determination to rise up and meet them.

(2010新年致辞)

(7) We know that we can’t stop every act of violence. But what if we tried to stop even one?

(2016新年致辞)

(8) But it was only possible because you added your voices to the debate. Through email and Twitter and over the phone, you let your representatives know what was at stake. Your lives. Your families. Your well-being.

(2012新年致辞)

(9) And it’s why we’ll continue to make sure that new ideas and new people are always welcome in America.

(2014新年致辞)

(10) It has been the privilege of my life to serve as your President. And as I prepare to take on the even more important role of citizen, know that I will be there with you every step of the way to ensure that this country forever strives to live up to the incredible promise of our founding—that all of us are created equal, and all of us deserve every chance to live out our dreams.

(2017新年致辞)

例(1)中，奥巴马许诺国家必定让民众劳有所得，由此建构了一个关注民生的总统身份；例(6)中，奥巴马采用鼓励性语句让美国民众对新的一年充满希望，建构了一个积极向上的美国总统身份；例(7)号召阻止暴力行为，从而建构了一个爱好和平的美国总统身份；例(8)鼓励民众发出自己的声音，提出自己的建议，建构出一个倾听民意的总统身份；例(9)及2014致辞通篇提出改进移民法，欢迎有想法、有抱负的年轻人移民美国，建构出一个开放包容的美国总统身份；例(10)的政治背景为奥巴马任期即将结束、特朗普即将上台的交接阶段，奥巴马表示担任总统的自豪感以及身份即将转换但将继续与大家同行、以美国公民的身份和大家一起为国家建设出力的决心，建构了即将离任的总统身份，引起美国民众的情感共鸣，为八年任期完美落幕做出铺垫。通过这一系列的建构，奥巴马成功地构建了美国总统这一主要语用身份，使其更加立体化、人性化，加强了与听话人的沟通，使演讲内容更易接受。

衍生身份更加侧重修饰性，其最终目的是服务于同一个语用身份。根据说话人的交际需要，衍生身份使目标语用身份更加具象化、多样化，从而更有效地实现说话人的交际意图。

总的来说，说话人依据交际需求，在一定语境下从其相对稳定的多元社会身份中动态选取并建构语用身份，并在主要语用身份的基础上建构其衍生身份。社会身份、语用身份和衍生身份这三者的关系可用图1表示出来：

图1 社会身份、语用身份和衍生身份的三者关系

所以，奥巴马从其社会身份中选取并建构了多样化语用身份，并通过衍生身份描述并塑造其主要语用身份，以此来加强新年致辞的交际效果，实现其政治目的。

3. 语用身份的建构策略

3.1 人称指示语

本维尼斯特指出，人称指示语(person deixis)是指对编码于言语活动中的参与者或相关角色的符号指称(陈治安 彭宣维，1994)。表3统计了奥巴马7篇新年致辞中的人称指示语出现情况如下：

表3 新年致辞中人称指示语出现位置频率统计

多数条件下，人称指示语的出现受制于人际亲疏原则的支配(冉永平，2007)。这说明了人称指示语在建立人际关系和建构交际者身份方面具有重要功能。而第一人称表达成为一种加强听话人参与的修辞手段，能够表现出亲密友爱的语用移情效果，从而更好地达到说话人预期的语用蕴含效果(王天华，2006)。7篇新年致辞文本中大量使用了第一人称指示语，占整个人称指示语使用的84.0%，其中单数占总指示语使用情况的23.8%，复数占60.2%。人称指示语的使用频率由听话人的身份以及说话人的交际目的决定。在新年致辞中听话人为全体美国民众，奥巴马通过高频率使用第一人称复数的人称指示语，拉近了与美国民众身份上和心理上的距离，体现了奥巴马的民主思想，从而更好地为其政策推行和政治宣传服务。而第一人称单数的间或使用，则加强了总统个人以及政府的权威，从而使话语更具公信力、号召力和施动力。例如：

(11) We ended one war and began to wind down another. We dealt a crippling blow to al-Qaeda and made America more secure. We stood by our friends and allies around the world through natural disasters and revolutions. And we began to see signs of economic recovery here at home, even as too many Americans are still struggling to get ahead.

(2012新年致辞)

(12) And here’s what I want you to know: I’m willing to work with anyone of either party who’s got a good idea and the commitment to see it through.应尽量摒弃党派嫌隙，强化自身权威，大力统合两党，第一人称I的使用更加凸显了奥巴马加强两党合作、为国家建设做出贡献的决心。

(2011新年致辞)

第二人称在文本中的使用也并非是指令性指称，而是惠泽性的。新年作为国家节日，民众对其认知是美好而积极的，此时使用指令性指称无疑是不合适的，奥巴马通过惠泽性第二人称既表达清楚了对国家建设的要求和愿景，又营造出节日气氛，缓和说话基调，使致辞内容深入人心(袁周敏，2014a)。例如：

(13) But it was only possible because you added your voices to the debate. Through email and Twitter and over the phone, you let your representatives know what was at stake. Your lives. Your families. Your well-being. You had the courage to believe that your voices could make a difference.

(2012新年致辞)

在例(13)中，第二人称指示语you和your一共出现7次，均指向新年致辞的听众，不仅未显突兀，反而让听话人产生代入感，自觉组成利益集体。而集体中的每一份子都会因为这种指向而产生受益感。奥巴马成功利用第二人称产生移情的效果建构了一个倾听民意的总统身份形象。

文本中所出现的第一人称复数和第二人称指示语，均实现了指示中心转移，弱化了自我权势，体现出奥巴马总统的亲民及民主思想。而第一人称单数指示语的低频配合使用，则在说话人需要时强化自身权威，彰显奥巴马的美国总统身份。奥巴马通过对人称指示语的娴熟掌控，从而弱化、强化自我权威，体现了其作为政治家的话语艺术。

3.2 语境的顺应

语境是动态的，是随着言语交际的发展而变化的。语言使用者之所以能够在交际中作出恰当的选择，是因为语言具有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其中变异性为语言的顺应提供了可能(Verschueren，1999)。王欣(2008)从文化环境的角度探讨了言语交际的影响和制约因素，分别为社会政治制度、民族文化心理、地域环境和不同思维方式。在奥巴马新年致辞语篇中，社会政治制度和民族文化心理是对说话人言语交际时语境的主要制约因素。

语言和政治的关系密不可分(孙玉华 彭文钊刘宏，2015)。社会政治制度对语言的影响是巨大而深刻的。作为政治语篇的国家领导人新年致辞，其话语必须顺应本国的社会政治制度。美国宪法贯彻了彻底的三权分立制度，规定了立法

在例(11)中，奥巴马回顾了上一年的成绩，采用第一人称复数we将自己建构到取得这些成绩的美国民众之中，从而加强了听话人的认同感，以美国民众一员的身份营造出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的气氛。例(12)的背景为国会在几天后即将重组，由民主党和共和党各持一院，此时作为总统权、司法权和行政权的分立，国会、联邦法院和总统各司其职(吴小娜，2009)。在此语境下，奥巴马顺应并建构了立法建议者的身份。例如：

(14) What if Congress did something-anythingto protect our kids from gun violence?(2016新年致辞)

美国总统在三权分立的政治制度内，只能建议立法而不能直接行使立法权。所以奥巴马以疑问句的形式建议国会做些什么(即立法)来防止枪支暴力影响到孩子，建构立法建议者身份，从而在宪法允许的范围内提倡枪支立法而又不触及到国会的权限，达到最佳交际效果。

R·林顿曾下定义说，民族学(人类学)是“研究人的行为的一切方面”的科学。不同民族的文化心理制约着人们的言语行为(转自王欣，2008)。因此，要成功地进行言语行为交际，就必须顺应不同的民族文化心理。美国作为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国家，在新年致辞这样的政治演说中，说话人必须顺应美国的多民族文化心理。例如：

(15) The Lunar New Year reminds us that this country has always drawn strength from the rich cultures and traditions of people from all different backgrounds. It’s at the heart of who we are. It’s why we’re fighting to make sure everyone has a chance to get ahead. And it’s why we’ll continue to make sure that new ideas and new people are always welcome in America. (2014新年致辞)

例(15)从农历新年提到美国多民族融合、多元文化协同发展的文化现状，并由此奥巴马指出了美国民众的信仰和奋斗的目标，顺应此语境引出下文移民政策的提出，从而建构出一个开放包容者的语用衍生身份，达到吸引人才的政治目的。

所以，文本通过人称指示语和语境顺应这两种主要语用策略，建构并丰富了奥巴马在新年致辞中的语用身份。

4. 结语

本研究基于语用身份的建构理论，探讨了衍生身份，明确了语用身份是从社会身份中动态选择的结果。特定文本下，说话人会根据目标语用身份建构衍生身份。本文将语用身份理论应用于美国总统新年致辞语篇中，总结出人称指示语及语境顺应两种身份建构策略，概括出包括美国总统在内的诸多语用身份，并通过例证深入分析了围绕美国总统身份建构出经济规划者、立法建议者、军事领导者、积极向上者、和平爱好者、关注民生者、倾听民意者、开放包容者、即将离任者等衍生身份，从而彰显了总统权威，激发了民众热情，实现了说话人的交际目的，增强了交际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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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Pragmatic Identity Construction in New Year Addresses by American President Obama

Based on the theory of pragmatic identity,the present study demonstrat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identity and pragmatic identity, and proposes the notion of derivative identity. Then it explores the relationship among social identity, pragmatic identity and derivative identity. It also illustrates the strategies of pragmatic identity construction based on the data collected from the New Year addresses by American president Obama. It is argued that Obama selects and constructs the certain pragmatic identities from his social identities and describes his main pragmatic identity with derivative identities. Obama’s main pragmatic strategies are person deixis and context adaptation. The usage of these strategies constructs and diversifies the pragmatic identities in his New Year addresses.

pragmatic identity; social identity; derivative identity; New Year addresses

H0

A

2095-4891(2017)02-0028-05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文学语篇认知语用文体研究”(项目编号：15BYY182)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杨振宇，本科生；研究方向：英语文化与交际。刘风光，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语用学、文体学、语篇分析

通讯地址：116044 辽宁省大连市旅顺口区旅顺南路西段6号 大连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