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玛依的秋天依旧色彩斑斓

2017-06-05 15:22陈若鱼
家庭生活指南 2017年4期
关键词:余光南方人冰雕

文◎陈若鱼

克拉玛依的秋天依旧色彩斑斓

文◎陈若鱼

手心的温暖

飞机在太平机场降落时,哈尔滨正迎来春季的第一场雪。蔺安打了个激灵,因为是从南方回来,她只穿了件反皮革的棕色外套,任由零下十五度的冷风肆掠。

她一只脚刚踏出机场手机就响了。是杂志社新来的编辑,蔺安没有见过他,但是听得出来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而且他语速快得惊人,在她接通电话的时间里,他说了一大堆教她如何从一群人中找出他的方法。

显然,除了第一句“我穿鹅黄色的羽绒服”之外,其他都是废话。蔺安一眼就看见了他,因为人群中再也没有比他的衣服更显眼的颜色了。

“你就是高渔?”

他确实是一个年轻男人,年轻得出乎她的意料,像是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个头不高,干净整洁,一张微笑的脸,在周身粗犷的男人堆里,十分打眼。

“你好,蔺小姐。”他的声音很好听。

“不用这么客气,你自己挑吧。”蔺安把U盘递给他。

她常年四处旅行,喜好摄影,所以会按期拍一些照片给杂志社做插图。五个小时以前,高渔打电话跟她要这期杂志的照片,她便让他来机场拿。

在蔺安打量他的那几秒钟,他脱下了鹅黄色羽绒服披在她身上,还有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保温杯,塞到她手里。他还说了很多类似关心的话,蔺安没听清。只是手心的温暖让她眼角有些潮热。

保温杯里的白开水余温尚存,可是,蔺安的失恋却像这一场迟来的倒春寒。

约定成俗的分手

回到哈尔滨一个星期,蔺安一次门也没出过,每天都窝在房间里蒙头大睡。清醒的时候就是发呆和喝冰镇的哈尔滨啤酒,显然两者对于失恋的人都不好受。

那天午夜,她从梦里惊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有被风不停吹起的落地窗帘,发呆。她打算取一件厚衣服去阳台上站一会儿,打开衣橱一眼就看见了那件鹅黄色的羽绒服,就像香港维多利亚港湾的大黄鸭一样显眼。

蔺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会让她如此寂寞,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翻着通话记录,最终看着那一串显示最近通话却没有命名的数字,拨了出去。

失恋虽是一场倒春寒,但不久之后就是温暖的开始。

高渔赶到她家时,是凌晨四点零三分。她原本只是想找个人说话,借还衣服之名打给他,没想到他会在凌晨三四点跨越半个城市的距离跑过来。

他们坐在阳台上聊天,准确地说是高渔的个人相声表演,蔺安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肚子里装了一个自动广播机。

他们一直聊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高渔拍拍屁股去上班,蔺安谈不上多开心,但至少不再寂寞。

世上分手的借口千百种,分手的方式却只有约定成俗的三个字:分手吧。余光远也不落俗套。

那时,蔺安正独自在西双版纳骑着大象穿越一片遍地野花的原始森林。信号不好,她没有听到他最后说的那个理由,所以心急火燎地跑去他在的城市。

可是刚下飞机她就退了回去,因为她想起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

所有分手的理由都是为分手量身打造的借口。

哈尔滨的春天很短暂,三月底的时候气温开始上升。

蔺安曾一度高调扬言她这辈子的归宿是余光远,所以单身回到哈尔滨也不敢张扬,唯一的联系人就成了高渔。

他们经常一起去大排档吃烤串,喝哈尔滨啤酒,像患难兄弟。准确来说,高渔是蔺安的救命稻草。

几次之后,蔺安才知道原来高渔是南方人。他比她还地道的哈尔滨口音完美地掩饰了这个事实。

得知真相后,蔺安立刻变脸了,裹着褐色大衣走进了夜色里。她讨厌南方人。

小时候她家隔壁搬来一家南方人,那个黑瘦的小个子男孩儿被院里一个英国男孩欺负,爬进车库里哭得震天响。蔺安看不过去找他爸妈,没想到那对南方夫妻只是抱着自家孩子躲进家里。第二天放学回家,蔺安听说他们一家人昨晚连夜搬了家。那时蔺安觉得他们简直丢脸!

那家可怜的南方人躲进家门时恐惧的表情,根植在蔺安的记忆里,以至于懦弱胆小成了她印象里南方人的代名词,所以她旅行从来不去南方,也从不和南方人来往。

与人打交道,都要先问一句,对方是不是南方人。

哈尔滨的晚上依旧零下十五度的低温,蔺安窝在被窝里看电影,一个星期没有联系过高渔。

有天晚上,高渔突然来找她,拿着两张门票,说带她去看哈尔滨今年最后一场冰雕展。20米的长冰屏蟠桃透雕已经变得透亮,底部的雪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水道。蔺安觉得这些水就像是冰雕的眼泪,而这座冰雪大世界成了一座巨大的泪屋,装满了被冬天抛弃的委屈。

高渔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似乎明白了那晚下飞机后她红肿双眼的原因。他转过头扬高了语调,依旧给她介绍每一座冰雕,一直到她眼里的泪光褪去。

“喂!不要说了,虽然我对冰雕不熟,但好歹我也是哈尔滨人。”蔺安这句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显然他的东北话比她说的顺溜多了。

“你以前没来过冰雪大世界吗?”快到家的时候,高渔问她。

蔺安搜索了记忆后,摇头。

喜欢北方人的豪放

从许久不联系的同学那里,蔺安知道余光远要结婚的消息。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满城融化的雪水,有一头扎下去的冲动。二十四年的相识,敌不过一个南方女人单薄的肩膀。那个女人是典型的南方女人,不会出去旅行,会日日围着围裙给他洗衣做饭,原来他想要的是这样的人。刚好,蔺安和他相反,她不喜欢南方人,无论男女,她喜欢北方人的豪放也热爱北方人的直爽。

她闷得快发疯,打电话给高渔。

电话还没讲完,高渔出现在她家的门口。蔺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气喘吁吁的高渔时,很没出息地酸了鼻子。

蔺安一直觉得掉眼泪太过于矫情造作,所以再委屈也只是红眼眶,就连余光远跟她说分手她都没有趁机矫情一把。这一次,她没有忍,哭得畅快淋漓,也矫情得彻底。

“为什么不喜欢南方人?”高渔问。

“南方人懦弱胆小,我喜欢顶天立地的东北汉子!”

蔺安没想到余光远会给她打电话。当他问她在不在哈尔滨的时候,她果断地说了一句不在就挂了电话。那次哭过以后,似乎真的好些了,没有再失眠,没有再去数哪一条街是和他一起走过的。

晚上,高渔拿着样刊来找她,她发现,她拍的那些照片占了足足两个版面,而且每幅图都配了句子。她开心地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特慷慨地说要请高渔吃饭。他们坐在常去的大排档,酒足饭饱后,他们沿着载满糖槭树的街道散步。

突然,蔺安停下来。

“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刚刚失恋。”高渔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

“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吧。”她继续说。

“失恋是为了寻找更好的人,比如像我这样的好男人。”高渔一副欠揍的表情。

“呸!少贫。”蔺安被他逗乐了,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但是走到她家门口时,蔺安又面容凝重了起来。

“高渔,我想来一场漫长的失恋旅行。”

“你真的不记得 2005年的冰雪大世界吗?”高渔头一次答非所问。

我愿意陪你在路上

蔺安这一次出奇地去了南方,江南,乌镇、西塘、周庄,这些她这辈子都没打算来的地方。

她依旧会拍很多很多的照片,寄给高渔,然后收到他寄的样刊。每次她想给他打电话时,他刚好会打过来,她在电话里笑他,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他们在电话里讨论乌镇和西塘究竟哪个更美,讨论南方潮湿的气候,温和的青山绿水。

可是有一天,高渔办公室的电话突然打不通了,连手机都停用了。打到杂志社前台,那边的人说他辞职了。

有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蔺安都联系不上他,打算回一趟哈尔滨时,却收到他寄的包裹。此时她正在武汉的樱花大道看樱花,插图上面有她拍的厦门海岸和交错的渔船,其中有一张图配的是这样一句话:“我愿意一直陪你在路上。”蔺安看着这句话,笑得花枝乱颤。

但是在那句话之后,高渔就像一场台风过境,夏天过去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

蔺安一直没有告诉高渔,在离开哈尔滨后会常常想起他,甚至梦见他,但却很少想起余光远。她也终于明白一个人的懦弱与地域根本就没有关系,而且她接触的所有南方人都谦谦有礼,温文尔雅。

那句话,蔺安不知道是不是谁给她听的。直到有一天,她在克拉玛依机场遇见一个人。他穿着当地导游的衣服,干净的脸庞,笑容清澈明媚。

“欢迎来到克拉玛依,我是你导游高渔。”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来克拉玛依。

只是,这一刻她觉得他比所有的男人都要勇敢帅气一百倍。

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拥抱了他。“我一直等你想起来,可是你实在记性太差。”高渔从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短发女孩,笑得露出牙花子。

2005年,念高二的高渔去哈尔滨旅行,在冰雪大世界的门口,有个短发女生请他帮忙拍了一张照片。那是十七岁的蔺安。

蔺安这一瞬间忽然明白,失恋虽是一场倒春寒,但不久之后就是温暖的开始。就像是克拉玛依的秋天依旧色彩斑斓。

编辑/张德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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