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轴子

2017-05-31 06:32徐朝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7年5期
关键词:轴子布票小徐

“轴”是我们北方人的方言,就是死心眼的意思。今天我说的陈轴子,此人早已作古,我在他手下干了十多年,算领教了他那个“轴”劲,但“轴”得有时让人舒心,让人钦佩。

1977年我在留府中学毕业后,被招聘到景县后留名府公社(现在是乡政府)当半脱产协助员,主要协助办公室陈主任工作,写写汇报材料。我报到时,有几个熟人背地里告诉我:“小徐,你可小心点,陈主任这人不好伺候。”刚一进办公室,只见一位50多岁的老同志,带着老花镜认真地整理文件,我敲了一下门,这位老同志才从专注中猛醒过来,他站起身来,从眼镜片底下审视着我,“你是?”“我叫徐朝,来报到的。”我说。“那好,你填一下入职登记表吧。”陈主任边说边拿出不带过滤嘴的菊花香烟抽着,这时我才想起来娘为我上班买的大前门香烟,“陈主任,我不会抽烟,忘了,给你一盒大前门吧。”我小心地说。“小徐,你怎么才参加工作就学这个,我又不是买不起烟抽,下次再这样你就别干了。”陈主任生气地说。我忙说:“陈主任,你别介意,不是人们常说,烟酒不分家,烧饼果子不出五服吗?”陈主任当时气得声音都变了,“在我这里不兴这个。”说着拽着我去找公社党委书记李同洲,说什么要辞退我,这时,管委会副主任陈治帮来办公室说事,为我解了围。

通过这一件事,我算领教了他的“轴”劲。时间长了,晚上没事和同事们聊天,对陈主任的身世才有所了解,他大名叫陈庆昌,是公社管委会副主任,书记、乡长看他不存私心,一身公正,一直让他管办公室,他办事钉是钉、卯是卯,特别较真,也遭到某些领导人的不高兴,但他一身公正、一视同仁,所以,人们也没办法。那时的公社办公室权力可不小,比如说粮票、布票、煤票、柴油票、结婚登记等都归办公室管,所以说,办公室秘书的权力可大了,活便的人当秘书,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办公室小伙计也跟着沾个光,跟着陈主任干事,光得罪人不歇着。记得有一年入冬前的一天,李同洲书记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让我给曹王柯子村党支部书记曹金明开一吨平价煤票。我回来给陈主任说了以后,他大发雷霆:“他家又不是贫困户,他凭什么。”最后一斤也没给开。

说他“轴”劲,有时让你心服口服,每到春节前,他就安排办公室4个小伙,分别深入到22个村的15家特困户,每家送去20元钱、500斤煤票、10斤全国粮票、5尺布票,每到一家都是谢声不断,泪水涟涟。说他个“轴”劲,有时让你难以理解,办公室是负责吃喝拉撒的部門,他起草了来人来客接待标准,每人每顿饭不得超出5元,由部门接待。有一天县企业局来人,书记、乡长、办公室主任作陪,我在饭店安排好了准备回来,书记、乡长说:“小徐,整天忙里忙外的不容易,陪着吃一顿吧。”就这样我蹭了一顿,事后结账时超标15元钱,硬是让李书记拿了10元钱,我掏了5元钱。记得有一年秋后,张王珂子村大队鱼塘清坑塘,村干部邀请公社班子去他村吃鱼,那年代吃顿鱼是件很奢侈的事,村干部和领导劝他,他愣没去,班子成员吃饭回来后,每人捎回5斤鱼来,第二天一大早他按市场价,把20元鱼钱给村干部送去。说起他那个“轴”劲,对家人似乎缺少了亲情。那年代公社每年都有保送上工农兵大学的指标,一些公社领导把自己的孩子“保送”出去了,他3个孩子至今都在家种地。记得有一年6月的一天下午,一个小伙子风风火火来到办公室,陈主任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年轻人苦苦地哀求说:“爹,你就帮帮我吧,人家别的当官的把孩子都送去上大学了,你真让我和土坷垃打一辈子交道啊!”陈主任站起来不高兴地说:“别人咱不管,在我这里走后门办不到。”就这样,爷儿俩不欢而散。还记得一年冬天,在景县党校上党课,一天下午分组讨论,他女儿来叫他回家,说自己订婚,陈主任说:“我回去干什么,又不是和我订婚。”就这样一句话,把满心欢喜和期盼老人做主的女儿打发走了。

由于年龄关系,1981年8月陈主任到了退休的年龄,公社书记李同洲接到通知后,找到陈主任说:“晚上摆个场欢送你一下,辛辛苦苦几十年不容易。”陈主任说:“我回家有点事,明天吧。”李书记告诉我,明天把酒场安排好一点,吃完饭用双排座汽车风风光光地把陈主任送走。第二天早起我去陈主任宿舍,只是铁将军把门,我跳起来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屋里荡然无存,陈主任搬走了。当全体干部集中在大门口时,遛弯的一位老大爷说:“天刚蒙蒙亮,陈主任套着小驴车把东西拉走了。”大家面向他的家乡,原北屯公社前陈坊村举目望去,在追寻他那高大英武的身躯,和他大公无私、刚正不阿的精神,人人眼里噙着难舍难离、无限感慨的泪花……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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