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序幕》的解读

2017-05-30 15:34张双艳
大东方 2017年3期
关键词:原罪

张双艳

摘要:《浮士德》这部作品最值得研究的就是浮士德身上的那种永不停歇的意志和欲望,被称之为“浮士德精神”,人对于低级欲望之上的更高级欲望的追求,形成了人类的理性之困,正是这种理性造成了人类有无穷无尽烦恼,而基督教里的“原罪”说也正好契合这一点,人生而有罪,这构成了一个很值得反思的问题。《天堂序幕》作为《浮士德》的开篇,它揭示了全书要讨论的核心问题,人类永远都处在两难得境地。

关键词:浮士德精神,理性之困,“原罪”说,《天堂序幕》

《天堂序幕》中靡菲斯陀对上帝说“关于太阳和宇宙,我无话可讲;我只看见世人受苦难当。这世界的小神还是老样,和开辟那天一样荒唐。本来他可以生活得较为称心,如果你没有给以天光的虚影;他把这据为己用而称作理性,结果只落得比畜牲还要畜牲。”[1]在这几句话里,如果人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生物性的个体,他是没有什么烦恼的,但是“你”(上帝)给了人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然后给了一个“天外的虚影”,他们就把这个天外的虚影当做了自己的理性,然后运用自己的理性去生活,结果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连畜生都做不成。“请恕我直言奉扰,我看他很像个长脚知了,不住地飞,又不住地跳,一头钻进草堆里去唱老调;如果一直藏在草丛里倒也还好!他偏爱把鼻子向垃圾当中胡搅。”上帝:“你此外对我就无话可告?只为了常来发泄牢骚?难道你觉得世上的东西永远也不好?”靡菲斯特:“不,主啊!我看人世间异常悲惨,世人的痛苦使我哀怜,连我也不忍把穷苦的人儿踏贱。”[2]上帝和靡非斯特的对话把本书的问题点出来了,这个问题的重大来自于人作为一个存在的荒谬,这个荒谬就是靡菲斯特上文所说的,如果人作为一个生物个体,比如动物,它所有的烦恼来自于没吃的,如果人也是这样的话,那么人是没有烦恼的,但人的荒谬在人对于自己的存在产生了一个超越于存在之上的需求,就是光吃饱喝足不能使人满足,作为人而言,90%的苦难并不是来自于生理需求,而是来自于就是这个不明所以的,我们称之为理性的,理性之困,而这恰恰是人兽之别的关键。

其实,这个问题在20世纪西方哲学史之后已经成为重大问题提出来了,这个区分就是海德格尔在他的《存在与时间》里面提出来的,这个重新解读了苏格拉底之前的古希腊哲学,他提出了人的存在,海德格尔所说的人的存在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生物性存在,那个生物性的存在海德格尔称之为“烦”,烦就是人嘤嘤萦绕于口腹之间,就是欲望和果腹之间这叫“烦”,海德格尔认为人在这个之上对于自己的存在有一种反思,就是笛卡尔在十八世纪所说的“我思故我在”,这种思考是世人无穷无尽的烦恼所在,但这种烦恼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恰恰构成了人和动物的区别,因此才有靡菲斯特的这句话,“我看他很像个长脚知了,不住地飞,又不住地跳,一头钻进草堆里去唱老调;如果一直藏在草丛里倒也还好!他偏爱把鼻子向垃圾当中胡搅。”如果人安分守己的当个动物什么事都没有,但问题恰恰在于人有不安分的念头,整本书就是在衡量人的这种不安份,这是靡菲斯特和上帝对话的一个实质。然后,上帝把话题给岔开了,“你此外对我就无话可告?只为了常来发泄牢骚?难道你觉得世上的东西永远也不好?”靡菲斯特装出一副悲悯的样子说,“不,主啊!我看人世间异常悲惨,世人的痛苦使我哀怜,连我也不忍把穷苦的人儿踏贱。”这个时候上帝说那个人是浮士德,是位博士。靡非斯陀接着说,“这傻瓜为你服务的方式特别两样,尘世的饮食他不爱沾尝。他野心勃勃,老是驰骛远方,也一半明白到自己的狂妄;他要索取天上最美的星辰,又要求地上极端的放浪,不管是在人间或天上,总不能满足他那深深激动的心肠。”[3]靡菲斯特的这段话道出了人之为人的所有烦恼的根源,“向上去索取天上最美丽的星辰,向下去追求人世间的浪漫”,而这些东西都跟“尘世的饮食”无关,所以说浮士德在整个作品里边是一个极端,浮士德的所作所为对我们人提出了一个看上去极其寻常,但实际却极其荒谬的问题,人消除自己的烦恼非常简单,就是说人做回一个动物,解决问题的方式如此简单,但是千百年来却没有人愿意用这种方式去解决。天帝说,“他虽然这时为我服务还昏昏沉沉,我不久将使他神智清醒。园丁瞧见树芽青青,就知道有花果点缀来春。”靡菲斯特说,“凭什么打赌?你会失去这个男仆,假如你慨然允许,我将一步一步地把他引向我的魔路!”上帝说,“只要他还活在世上,我对你不加禁阻,人在努力追求时总是难免迷雾”。[4]这段话就把意思深了一层,上帝和靡非斯陀开始对于人的特有的存在形态,就是这种特有的烦恼起了争执,靡菲斯特认为,人的这种庸人自扰必然的会进入魔道,但是上帝认为人类的这种庸人自扰,或者他的这种基于人本身的烦恼也好,只是一个迷雾,这个迷雾将使他走上正道,在这两段对话里面就对前面所提出来的人不满足于自己的动物性,一个劲儿得要去折腾,有一个截然相反的评判,魔鬼认为这不过是人多余的激情,而上帝认为,这恰恰是人最可贵的地方,它使人在迷雾当中返归自己,因此,对抗就在这个地方形成了。

靡菲斯特说“我谢谢你的恩典,从来我就不高兴和死人纠缠,我最爱的是脸庞儿饱满又新鲜。对于死尸我总是避而不见,就和猫儿不弄死鼠一般。”天帝说,“好吧,这也随你自便,你尽可以使他的精神脱离本源,只要你将他把握得住,不妨把他引上你的魔路,可是你终究会惭愧地服罪认输,一个善人即使在黑暗的冲动中也一定会意识到坦坦正途。”[5]人不满于自己的动物性状态,放着捷径不走,天生硬要生出一段烦恼来,其实这就是人的原罪。在圣经伊甸园的故事里面,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面生活得很快乐,前提是他没有智识,不知道任何东西,不知道自己是赤裸的,所以很快乐,但是有一天蛇引诱他吃了智慧之果,他从此认识到自己是赤裸的,有了羞耻心,就犯下了原罪,所以人的这种特有本质或者人的这种特有的烦恼就是指基督教里面所说的原罪,因此靡菲斯特和上帝之间的争论,其实就是关于原罪的一个争论,在魔鬼看来,人经不住诱惑,这个诱惑不是欲望的诱惑,不是一般的饮食欲望的诱惑,而是指人经不住知识或者向更高幻理的诱惑必然会使人永劫不复,但是天帝的看法不是这样的,人的这种罪恰恰埋着一个使人们在罪中知返的契机,这个观念正是基督教里面原罪说的核心要义。浮士德的《天堂序幕》这一部分,实际上跟圣经《新约》的第一部分是一样的,只是歌德用了一个对话的形式重新讲述了伊甸园的故事。圣经《新约》里面伊甸园的故事,夏娃偷吃了智慧之果,然后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园,接着是人类始祖从此开始了人类的流亡之旅,在流亡之旅的末端是最终审判,在最终审判上人们重新回到人类的伊甸园,这就是伊甸园故事的结构,而浮士德故事的结构就是伊甸园故事的结构,因为下面将要进行的是靡菲斯特遵从上帝指令,引诱浮士德开始走上了自己的有罪之途,五种追求,最后在海边,浮士德死去,上帝说“凡自强不息者,均将被拯救”,所以它讲的就是伊甸园故事,两个不同的作品,探讨了一个主题,人的这种超出于低级欲望的更高级欲望的本质是什么?本书就是回答这个问题的,这个问题实际上它构成了19世纪以来,以欧洲为中心的一个核心问题,从古罗马开始整个欧洲帝国的扩张,基督教的十字军东征,这个人类扩张的本能里面包含着一个悖谬,因为扩张所带来的痛苦甚于安分守己所带来的痛苦,但为什么从17-19世纪整个西方一直处于不断扩张的时候,就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解释整个17-19世纪以来,整个西方文明不断进行扩张的或者不断进行折腾的本质是什么?实际上尼采已经给出过一个影响最大的解释,尼采在他哲学里面,他就非常简练、非常精确的概括了人的这种罪的核心是什么,就是人的超人,超人意志,尼采的学说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

人为什么舍近求遠,人为什么不能把自己重新做回一个动物,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而是庸人自扰的去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意志?这就是“浮士德难题”之谜所在,浮士德这部作品就在《天堂序幕》起了个头,整个作品就是要回答这个问题,他的五次经历,对知识、爱情、政治、事业、美的追求,因为这个浮士德难题的提出,所以在看每次经历的时候,不是去看他情节的曲折,而是看他每一次所犯之罪的实质,认清欲望本身,这就是浮士德这部作品的永久魅力所在。

注释

[1][2][3][4][5]歌德著,董问樵译,《浮士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2:15,16,16,17,18

参考文献:

1、歌德著,董问樵译,《浮士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2

2、布鲁姆著,江宁康译,《西方正典》,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3、董问樵著,魏育青编,《浮士德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

4、艾克曼辑录,朱光潜译,《歌德谈话录》,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5、余匡复著,《德国文学史》,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2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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