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
回望遥远的古代,在远离尘嚣的丛林深处,生活着一些超然洒脱、特立独行的修行者。这些禅师在教育弟子时使用了许多独到而富有智慧的方式,形成了鲜明的教学艺术特色。学习和借鉴这些充满禅意的教学方法,能够使我们自主探究的课堂充满智慧和诗意。
一、啐啄同时——课堂时机的艺术
鸡蛋孵化时,小鸡将出,即在壳内吮声,谓之“啐”;母鸡为助其出而同时啮壳,称为“啄”。禅宗因以“啐啄同时”比喻机缘相投或两相吻合。在镜清禅师看来,参禅觉悟的过程如同鸡蛋孵化,禅师与学僧之间的关系也如同母鸡和小鸡的关系。在参禅悟道中,学僧的自性觉悟可以看作其啐壳的努力,禅师的适时开示可以看作其啄壳的接引。两相结合的关键之处,是最佳啐啄时机是否出现,以及对啐啄时机能否精准把握。
语文课堂的智慧在于把握“啐啄”之机,智慧语文课堂的“啐啄”之机当在“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之时。在学生要读读不好,想说说不出,“欲辨已忘言”之时。
在課文中,时常会出现一些含义深刻、耐人寻味的句或段,这些句或段就如汁水丰富的甘蔗,教师要把握“啐啄”之机,引导学生细细咀嚼,品味其甘甜。例如李吉林老师教学《小虫和大船》,她抓住文中“小小的蛀虫,竟毁了一艘大船”句中的“竟”字,先让学生进行“删”与“留”的比较:
小小的蛀虫,毁了一条大船。
小小的蛀虫,竟毁了一条大船。(原文)
然后又让学生进行换词后与原文的比较:
小小的蛀虫,果真毁了一条大船。
小小的蛀虫,竟毁了一条大船。(原文)
这样比比读读,使学生从一个“竟”字,“感受到船主所受教训的沉痛,体会到‘竟字意想不到的语感。”(李吉林《情境教育精要》P75-76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16年4月第1版)李老师对“啐啄”时机的把握是非常及时、巧妙的。智慧的课堂上,教师就应当这样抓“文眼”,扣“关键”,找“矛盾”,捉“细节”,选“空白”,寻“疑难”,挖“无疑”,捕“含蓄”,借“对比”,来选择课堂“啐啄”的最佳时机,牵一发而动全身,让学生自主探究,自求得之。这样才能师生相互交流、相互撞击,课堂教学才能波澜起伏、有声有色,学生才能入情入境、欲罢不能,我们的语文课堂教学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教学效果。
二、瓶中出鹅——课堂唤醒的艺术
宣州刺史陆亘大夫向南泉禅师提出的问题很是令人困惑:瓶中养鹅这样的事已近荒诞,出瓶不得当然便是顺理成章的结果,而这种难解的困境竟还条件苛刻到近乎无理取闹,不得毁瓶,不得损鹅,这可怎么出得?这种两难困境的解决,没有超越的智慧是无法做到的。南泉普愿禅师没有直接做出回答。因为他敏锐地洞察到这个两难问题之所以产生,乃是陆亘大夫自性迷失的结果。所以他只是轻声一唤:大夫!陆亘很自然地应诺。南泉普愿便借机开示:鹅(我)这不出来了吗。陆亘从此开解。
同理,语文课堂也应该是生动活泼,充满乐趣的,它是一个洋溢着生命律动的过程,作为语文课堂的组织者和引导者,我们应该“唤醒”学生,让学生做回课堂的主人,把精彩留给学生,让他们成为课堂中最为亮丽的风景。教学《欢乐的泼水节》一课,学生对泼水节并不熟悉,单靠阅读也许并不能让他们体会到泼水节的快乐情感,有教师播放了一段泼水节的视频,从视频中,孩子们看到了人们奔跑追逐,相互泼水,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人们的欢笑声和叫喊声。从画面中,学生被“唤醒”了。教师再让孩子们说说:如果你就在泼水节上,你要把水泼到谁的身上,送出怎样的祝福?孩子们思维一下子活跃起来,有的说把水泼到老人身上,祝老人身体健康;有的说把水泼到孩子身上,祝孩子学习进步;有的孩子想把水泼到老师身上,祝老师工作顺利;还有的要把水泼到同学身上、朋友身上。通过创设情境增添了课堂情趣,增加了课堂的厚度,让课堂立体化起来。课堂中学生的兴趣被激发起来,唤起了学生参与课堂的意识和热情。只有精心设计教学组织形式,真正“唤醒”学生,让自主学习真正进入课堂,才能使我们的语文课堂智慧生成,精彩不断,实现更大价值的生命超越和个性的发展。
三、语不如默——课堂留白的艺术
敬奉佛教的梁武帝召请傅大师讲《金刚经》,傅大师走上讲台,挥案一下,便下去了。一个字都没有说,这太不合常理了。旁边的高僧志公问了一句:陛下领会了吗?梁武帝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对《金刚经》的讲解,何谈领会?所以只能说:不会。志公看出梁武帝真的没有领会,便提醒他说:其实傅大师已经讲经结束了。傅大师为什么采取这种方式讲《金刚经》呢?因为他认为对《金刚经》要靠心开悟解,而不假文字。这让我们想起哲学家维特根斯坦那句警示世人的名言:对于不可说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梁武帝之所以先是愕然而后不会,是因为他太耽于讲经、迷于义解,不能自用智慧,被语言文字所障蔽。现在我们有很多的课堂上,老师讲得太多,讲的却是无用的废话,等于没讲。智慧的课堂应该像傅大师一样适时、适当地留白,不该讲时坚决不讲,不当说时坚决不说,留下点禅意给学生去自悟、自解。正如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所说:一个人可以喋喋不休地讲,却始终什么也没说。另一个人可以保持沉默,但正因为一言不发,他说了许多。
曾听一位老师在教《二泉映月》一课时,他用《二泉映月》乐曲导入课文,当时而低缓,时而高亢,时而深沉,时而激昂的乐曲在课堂上空飘荡的时候,孩子们也完全沉浸在阿炳那动人心弦的乐曲声中。待到一曲完毕,老师并没有马上打破课堂上的静寂,而是让这种氛围保持着。足足3分钟后,老师才用低缓而又温和的声音说:“同学们,我从你们拧起的眉头中,从你们满含热泪的眼眶中,从你们脸上凝重的神情中,看出了你们一定有许多话想告诉老师,现在,就让老师和你一起分享你那独特的感受吧!”只见,这时的课堂就像“银瓶炸破”一般,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发表了自己对乐曲的独特体验。“我听到了阿炳的呐喊声”“我听到了阿炳在街头卖艺时,遭到地主的打骂声”“我听到了二泉的流水声”“我听到了阿炳不幸的人生”“我听到了阿炳在诉说着自己受的苦”“我听到了阿炳正在和命运作斗争”“我听到了阿炳在对着月亮畅想未来”……这就是3分钟留白产生的效果。境由心生,此刻学生的发散性思维和想象力都得到了发展,也培养了孩子美好的心灵与情操。这样的情境“留白”,不管是对课内还是对课外的延伸,都是妙不可言的。课堂中的情境“留白”,丰富了课堂的容量,增添了课堂的活力,增强了孩子们学习语文,喜欢语文的兴趣与信心。
四、问指答月——课堂对答的艺术
在佛教典籍中,指月之辩由来已久,手指能指月,但手指不是月。循手指所指,可以找到月,但找到月后,那手指還有何用呢?指月之辩。如果说“月”可以比喻真如妙谛,那“指”便可喻佛经文字。学僧问:指就不问了,什么是月呢?本来,指是指月的,如果明白了这个道理,何须再问?学僧如此问,说明他此时连指也不明。所以文益禅师反问他:你那个不问的指是什么呢?这足以让学僧幡然醒悟自己将指月分离、指即不问而问月的错失了。学僧再问:月就不问了,什么是指呢?这一问又把月搁置一边,径问指是什么。月都明了了,指月之指还有问的必要吗?所以文益禅师只答一个字:月。话虽一个字,胜过千万言。学僧如有悟性,心灵应受震动。但在这一公案中,学僧显然没有领会,而是仍然追问:弟子问指,您为什么回答月?文益禅师只得再藏机锋:因为你问指。问答是禅门最常用的一种教学方式,本来普通寻常的问答,因为有了禅心和智慧的参与,便在运用中显得多姿多彩、妙趣横生了。有研究者将禅门问答归类为答非所问、答问脱节、答问相背、答问等同、异问同答、同问异答、答语倒序、实答被斥、仿答被斥、循环答复、循环否定、循环肯定、同题反问、反题反问、将虚就虚等十五种形式。文益禅师这种问指答月的对答方式,是禅门运用最为机智的教学艺术。智慧的课堂,教师也需要灵活运用这些技巧。
于永正老师指导学生读童话《小稻秧脱险记》,学生读杂草被化学除草剂喷洒过后有气无力地说“完了,我们都……喘不过气了”这句话时,一学生没有理解课文的意思,读的声音很大。于老师笑着说:“要么你的抗药性强,要么这化学除草剂是假冒产品。”说完,朝学生做了个喷洒动作,全班学生哈哈大笑。在笑声中,学生的紧张感消除了,精神放松了,对课文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很快就把课文读得非常到位。尽管只是一个小小问答的细节,但窥一斑而知全豹,于永正老师的课堂教学艺术已经到达“问即不问”的境界。
课堂问答是一门艺术,或精彩导入,适时点拨;或只言片语,巧妙连接;或随机应变,幽默制胜。在“以学生为主体”的课程改革环境下,教师的“教”已不再是全盘授予的讲深讲透,而是要重点性地开拨释疑,对学生进行相机指导,这正是于永正老师这个教学片断的价值所在。
如何让我们的课堂智慧充满禅意,需要我们每个教育工作者不断地探索,不断地赋予它新的时代内涵。智慧的课堂是“对人的成全”,从禅宗大师处我们可以收获教学的耐心、省察的细致、点拨的精妙,当我们真正着眼于“人”字时,课堂自然会禅意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