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新国
我上高中是上个世纪80年代,转眼近30年了。或许因为自己现在是一名高中教师,仿佛“今天的你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所以我对自己的高中生活仍记忆犹新,并且常常对照当年老师的教导检视着自己的教育工作和生活。
我就读的高中是大别山脚下的一所中学——罗田县第一中学。作为全县排名第一的高中,网罗了全县最好的学生。比如,有的同学考上了全国闻名的黄冈中学,也留在了该校。学校的学生有多牛?举两个小例子就可以看出。我的中考语文考了104分(满分120分),是母校初中第一名,然而,到了班上我仅排名第三,第一名108分。英语自感学得轻松,考了95分,可班上来自某初中的同学说英语是他们学校的特长科目,平均分都有90分,第一名100分。总之,我们那一届全年级有5个班,每个班45人,每个人读初中时都是学校里的学霸。
第一次历史测验,牛人就出现了,有个同学考了97分。据后来高二某些学生回忆,高一学年第一名多次更迭,有些佼佼者的好成绩据说是在被窝打着手电筒看书换来的。全县唯一的重点高中,其学风之好也让当时的老师和家长赞叹不已。从早操就可以看出来,那时早操是名副其实的早操,在起床之后进行,做完之后去教室上早自习。但是夏天,在正式做操时间之前,还有十几分钟,操场上,大家不是打球嬉戏,那些早到的同学早已在自己的班队里站着,拿着一本英语书或语文书,自觉在背书。说闲话的只有个别同学,或者旁边的初中生。绝大多数学生争分夺秒地学习。如果哪一天没有带书,班主任在班会课上会不点名批评几句,公布下没带书的人数。而管教学的副校长在做操之前,偶尔会抓住几分钟,发表一篇关于罗田一中优良传统的即席演讲,主题经常就是早操前自觉读书。做完早操后的早读,是实打实的45分钟,自由读,没有领读员。而且读的只有英语和语文。读完早读,便是吃早饭的时间,然后开始上午的四节课。
下午一般安排三节课,第8节给大家自习,偶尔有个别老师进来辅导,没有辅导时就是学生自己做作业。第9节是课外活动时间,许多学生还留在教室学习,外出打球的同学回来如果发现有同学学习,心里不免惭愧一番。晚自习是名副其实的自习,做作业,做试卷,从没有上课的。老师们过来点名,但他们会在隔壁的办公室改作业,备课,无需坐在教室里,大家都很自觉地学习。
老师们都很敬业。比如第9节自习,有的老师会主动走来辅导,在黑板上抄一个能力提升题,鼓励有能力的同学做一做。经常这样做的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物理老师,让我们很多学生受益匪浅,可他的结局,却让人唏嘘不已。一次帮同事接新娘,因为车上的鞭炮不小心点燃了,他匆忙之中跳车,结果摔死了。听到这个悲惨的消息后,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当年相貌俊秀的他第9节不停在教室轻声走动,微笑着鼓励我们提问的情景,只能感叹命运无常。
高一的班主任是名英语老师,外地人,讲着普通话。初一给我们订了一本书,情节我忘了,但书名我至今记得,叫《德西蕾日记》,是写拿破仑和约瑟芬皇后的故事,她带着我们读完了整本书。近些年,中学教学提倡中学生进行整本书阅读,没想到我的老师20多年前就做到了。我自己做了20多年中学语文老师,早些年没有继承老师当年的传统,对比之下不免惭愧万分。
数学老师,为了给我们讲立体几何的线面相交,自己买了打毛衣的针作为教具,或者指着教室的柱子和墙体,让我们理解线面垂直、面面垂直。如今看着我的数学同事拿着大大小小的教具,不免为当年老师自己的发明暗暗叫好。化学老师对我们也很严格,没有写完试验报告,不准进实验室。
高二读了文科班,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坚持让我们写周记,一周一篇,那时没有教我们练字,但老师们的字都很不错。对于周记他简单改改,批批,不时表扬一些字写得好的,或者文章写得好的学生。另外,每天早晚,班主任都会到男生宿舍督促我们起床,早睡。春夏秋冬,一年如一日。推想一下,当年他应该是50来岁,把自己与他对比,在这些方面,觉得我做得还差得远。
体育老师的课也是很认真上的,课前我们爱打球,但上课铃一响,他会准时吹哨子,让我们集中。足球被没收,滚到队伍前面,他一球踩定。当我们惊呼时,他揭秘:以前他是踢足球的,伤了腰。课前很严格地带我们做十来分钟准备活动,然后是田径为主的项目,比如短跑,单双杠,标枪、铅球。记得我的铅球技术学得不错,受到了老师的表扬。但双杠双手支撑摆,向右跳下,左手抓杠,是一直没敢跳的。冬天,许多节体育课让我们练长跑,300米的操场不够,让我们跑到上面的房前,再跑下来。跑完规定圈数,最后奖励我们打半节课球。每学期令我们最担心的是1500米测验,长期吃家带咸菜的我,身体缺钙,许多时候,跑完之后,一定倒地抽筋。而其它同学也好不了多少,只要那个星期有1500米测验,大家整整一周都惴惴不安。学校没有400米跑道,测验安排在县城唯一的标准田径场。走过去,跑完走回来。30个男同学分两组,近四圈的测验,来自农村的学生老老实实地跑完全程,家在县城的个别学生开始耍刁了,胆大的跑了两圈后滚进旁边的排水沟躲一圈,更胆大的则混在人群中不跑,报成绩时敞开衣服,挥着衣襟扇风,趁乱报个刚及格的分数。但别以为老师糊涂,很快被他的火眼金睛识别出来了。一个同学感慨地说:“上了一中,才知道体育课原来这么上。初中老师从器材室扔出几个球,大家像狗一样扑过去。”
我的同学,有个别练体育的,记忆中比拼最激烈的是校运会,我班体育委员晏同学和练体育的余同学最后100米决赛,两人比拼了三年,最后时刻,身材比较胖的晏同学将肚子一放,11秒97,第一次赢了余同学的12秒。
學校的文体活动很丰富,但班主任不鼓励我们对体育运动投入过多,常拿某某届踢足球的11人最后只有1人考上了大专来恐吓我们。而他们自己每年会举行教工篮球赛,在唯一的水泥球场上,他们举行激烈的球赛,而我们则捧着饭碗热情地做观众,当着评论员。参加工作后,我热心地组织教工球赛,也常和学生一起打球,我想,一定是学生时代老师给我的影响。高中毕业20周年,我们回到母校聚会,当年严格的体育老师,给我们很正规地吹了一场篮球比赛,地点是在学校体育馆。
学校的操场边有阅报栏,在那里,我们看着体育消息,也议论着社评这个新名词。热烈地讨论着乒乓球斯韦斯林杯重新被中国队夺回。1988年奥运会,我们不时跑到老师家去看一下。听他讲陈龙灿被无名小卒打败。学校不时来了一些体育实习老师,记得有一个老师走路有弹性,不像我们踢踢踏踏的,我们都很佩服。后来听说常穿着红色运动裤的他,曾在县城被一帮小混混揍了一顿,理由是从没有见过男人穿红色裤子。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穿着习惯,颇有一种特立独行的风范。
除了自己的老师,那位我们下了晚自习还在办公室做实验的老师也让我们增添一份敬畏,据说他获得了特级教师称号。而对领导的印象,正校长总在我们做早操时,不声不响地跟着我们做,坚持了几年。管教学的副校长,每年的高考前一天,会将所有的考生集中在饭堂,做半个小时的考前动员讲话。我至今记得他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同学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记忆中,他是不用读演讲稿的。演讲的最后时刻是提醒我们答题方法和策略。或许当时我是一个单纯的学生,对老师敬佩有加;或许如今我们的活动搞得繁杂而不缺乏经典,许多演讲我至今记忆犹新。
学校还有一些活动,比如为某个老师举行追悼会,在操场上,记得发言的领导很恰当地引用了一句:“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年轻的我们,在校园这个地方经历追悼会,不知不觉进行了一次关于生死的教育。
这个清明节,我看见高中同学群里一片热闹,外地的同学赶回家扫墓,顺便聚会,我想,不惑之年的我们热衷于聚会,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我们的父母还有老师,已经老了,或者离开这个世界了,而当年勤奋好学天资聪颖的他们早已被推到生活舞台的前沿支撑起各自的家庭,或者支撑社会的某一个角落。能够在这个传统节日自由行走,足以说明他们大多数事业小有成就,重逢只是彼此之间在步入中年之后对青春更迫切的缅怀和重温。
岁月不居,青春不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过往历久弥新,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情长存。作为一个高中教师的我更需如此。
(作者单位:广州市白云艺术中学)
责任编辑 黄佳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