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南朝女性襦裙探析

2017-05-25 00:37
艺术设计研究 2017年1期
关键词:供养人式样领口

张 珊

东晋南朝女性襦裙探析

张 珊

东晋至南朝宋早期,女性襦裙均为直袖,上襦长至腰腹,不束入下裙。最迟自南朝宋中期,广袖襦裙流行,上襦束入下裙,长至腰腹。南朝齐起,裙束上襦的穿法逐渐增多,一直流行到南朝末。梁普通、大通年间(520~529年)为南朝齐之后南朝女性襦裙腰线与领口变化的一个分界,梁普通之前,女性襦裙领口小,浅露脖颈腰线低;梁大通之后,齐胸的高腰线、欲露肩的大领口襦裙流行。南朝齐至南朝陈,上襦下垂不束入下裙的穿法依旧存在,但不属流行式样。

女性襦裙;东晋南朝;南朝梁;南朝齐

《说文》云:“襦,短衣也。”①襦裙,即短衣搭配长裙的装扮。汉乐府 《陌上桑》如此描述秦罗敷衣着: “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②西汉时,女性常服以深衣为主。而自东汉起,层层缠绕的深衣不再流行。至三国西晋,襦裙则成为女性最普遍的日常穿扮。东汉至三国西晋时期服饰,史称“汉魏衣冠”,被后世誉为华夏服饰的正统。十六国时期,中国北方大部分地区为南下的少数民族政权所控制,这种“华夏正统服饰”受到极大的冲击。与此同时,晋室左迁,“汉魏衣冠”随之在南方得以保留发展,并沿袭至南朝,因而东晋南朝的服饰在文化上承袭正统。又因东晋南朝时朝代更迭连续,政域范围也几近一致,所以将东晋南朝服饰归为一个系统则相对科学。汉六朝考古资料中亦不乏穿襦裙的女性形象,而东晋南朝此类资料尤为丰富。但东晋南朝的女性襦裙,迄今尚未有系统的研究。或因东晋南朝考古资料可判定绝对年代的资料相对较少,在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研究难度。

本文以东晋南朝考古资料中女性形象的襦裙形制及发式特征的变化为主要依据,以文献资料来佐证,进而判断东晋南朝女性襦裙所属的相对时代,并对东晋南朝不同阶段女性襦裙的特征进行总结。

一、东晋至南朝宋初

迄今发现的东晋至南朝宋初的女性襦裙考古图像资料,多集中见于南京一带,湖北地区也有少量发现。所发现者多为陶女俑,也有少量的砖画。

南京地区东晋墓中多见“十字髻”①陶女俑(图1-1、图1-2、图2-1、图2-2),由于这种发髻高大,不少女俑出土时发式已残,如南京尧化门东晋墓出土“十字髻”女俑③、南京苜蓿园东晋墓俑④等。东晋早中期女俑的十字髻均正竖对称,如南京郭家山温氏家族东晋早期墓M10陶女俑⑤(图1-1)、南京雨花台大鱼村六朝墓M10陶女俑⑥(图2-1)等。东晋晚期“十字髻”女俑大多鬓发松散,发髻倾斜,如南京尧化门东晋墓陶女俑⑦(图2-2)、南京北郊张蔡村东晋墓陶女俑⑧等。《晋书·五行志》记载:“太元中,公主妇女必缓鬓倾髻,以为盛饰。”⑨“缓鬓”是鬓发松散,“倾髻”是指发髻倾斜,南京地区东晋晚期女俑的“十字髻”发式应该属于“缓鬓倾髻”一类⑩。南京西善桥东晋太和四年(369年)墓出土十字髻陶女俑⑪(图1-2),发髻保持对称。笔者推测正是因为其时代上早于太元年间(376年~396年)所致。

“缓鬓倾髻”的女俑在南朝墓中也有大量的发现(图1-3、图1-4、图2-5)。这些南朝墓有准确纪年的不多,一般根据墓室结构和随葬品被判断为南朝早期墓或东晋末南朝初,如南京油坊桥二号墓⑫、南京前新塘南朝墓⑬、南京中央门外新宁砖瓦厂三号墓⑭等。湖北江陵黄山南朝宋元嘉三年(426年)墓出土女俑(图1-5)发式虽残,其“鬓发遮颊”的状态依旧可辨,穿扮特征大体与南京一带出土的南朝早期“十字髻”女俑一致。推测两者年代应当接近,为刘宋初。

东晋至刘宋初的大多“十字髻”女俑服饰细节没有清晰的表现,因此从外观难以判断其衣着究竟是上下连属的袍服或是上襦下裙(图1)。南京雨花台区姚家山东晋晚期墓砖画上的女侍浮雕⑮(图2-3),发式同为“十字髻”,作拱手侍立状,与“十字髻”女俑的姿态几乎一致。此女侍浮雕刻画比较精细,服饰细节明晰,其所穿的短衣长裙可清楚分辨,正是襦裙装。南京雨花台大鱼村六朝墓M10陶女俑(图2-1),时代应该为东晋中期③;南京尧化门东晋墓“十字髻”女俑(图2-2),时代应该为东晋中晚期;南京中央门外幕府山出土“十字髻”女俑(图2-4),时代为东晋末或稍晚⑯;南京前新塘南朝墓“十字髻”女俑(图2-5),时代应该为南朝宋初。从以上所见,这些拱手侍立的女俑,腰腹部均有一圈明显的横纹,应是上衣与下裙的分界线,故可将其衣着判定为襦裙。此外,东晋至南朝初的“十字髻”女俑,还有多例腰腹部不见横纹,但亦作拱手侍立状,其整体造型与前者一致(图1),应该同属一类陶俑。故而推测,“十字髻”女俑的衣着应该多为襦裙一类,环腰腹部的一道横纹当为上衣下裙的分界,分界不明的案例或因陶俑腐损。干宝《搜神记》中记载西晋泰始初年衣着式样流行“上俭下丰”,即上衣窄小,下裳宽大,干宝认为这是“君衰弱,臣放纵之象”,属于“服妖”⑰。按照常理东晋时应当避免衣着“上俭下丰”的“服妖”行为。而姚家山东晋女侍浮雕衣着 (图2-1)完全没有“上俭下丰”的踪迹,这是符合东晋服饰的习俗的。“十字髻”陶女俑体现的看似上窄下宽的衣着,可能是工匠的制作范式所至。综上可推测姚家山东晋晚期女侍浮雕衣着应该可以代表东晋至刘宋初女性襦裙的大体式样,即上襦长至腰腹部,宽直袖,下裙长及地。

图 1:东晋至南朝宋初“十字髻”发式女性的穿扮②

图 2:东晋至南朝宋初“十字髻”发式女性上襦下裙的穿扮④

东晋的女性襦裙资料中,所见除了“十字髻”女俑外,还有一种特殊发式的女俑;即于头顶结发抽鬟,鬓发依旧下垂遮颊。《宋书·五行志》载:“宋文帝元嘉六年,民间妇人结发者,三分发,抽其鬟直向上,谓之‘飞天紒’始自东府,流被民庶。”⑱以上的束鬟发式似是“飞天紒”。据《宋书》记载,“飞天紒”应该流行于刘宋初,可能这种发式在东晋就已经出现了,但不是十分普遍。事实上,在目前公开的资料中,东晋“飞天紒”女俑仅有两件,分别为南京童家山一号墓⑲与镇江丁卯“江南世家”工地六朝墓⑳出土。这两例女俑造型简洁,南京童家山一号墓女俑(图3-1)衣着式样不明显,而镇江丁卯六朝墓女俑(图3-2)则可以明显看出其身穿襦裙,两者衣袖虽宽窄难辨,均可看出是明显的直袖。此外,亦发现少量东晋末南朝初戴巾帼的女俑(图3-3、图3-4),其所穿应该也是襦裙。如南京石子岗出土东晋巾帼女俑(图3-3),其衣着与南京地区出土的东晋“十字髻”女俑一致,上衣为直袖,其腹部明显有一圈横缝,应当为上衣下裙的分界。

图 3:东晋至南朝初的“飞天紒”女俑与巾帼女俑的襦裙⑤

图 4:南朝宋女性襦裙

总体来说,从东晋至南朝宋初,女性襦裙总体特征为上襦长至腰腹部、直袖、下裙长及地、上襦下垂、不束入下裙。

二、南朝宋中晚期(可早至南朝宋初)

南朝士人崇尚老庄,向往自然与飘逸之美,加上服散的时尚,衣着趋于宽大,㉑这种士人对服饰的审美倾向影响了当时服饰的风格走向。汉晋女性襦裙衣袖多为直袖,即使袖型宽大,但上下臂袖宽大体一致,袖端均有收口的“袪”⑥以避免拖沓。与之相反,南朝人刻意增加衣袖下臂的布幅,且袖端不收口,使衣袖呈现出上臂袖相对窄、下臂袖宽的喇叭状,这种衣袖被称为“广袖”。“广袖”的装饰性大于实用性,彰显飘逸,具体何时开始流行不可考,南京尧化门宋元徽二年(即公元474年)墓文吏俑,为目前已发现的最早有纪年的广袖衣资料㉒。那么,广袖襦裙的流行不会晚于此时。南京市郭家山温氏家族墓M13时代被判断为东晋末刘宋初㉓,其中出土的巾帼女俑穿广袖襦裙(图4-1);南京油坊桥一号墓时代被判断为南朝早期㉔,其中出土的巾帼女俑造型粗糙,但可以明显看出其衣袖为直袖。由此推测,郭家山温氏家族墓M13时代可能晚于油坊桥一号墓,应该为南朝宋,不会早至东晋。所见属刘宋早期的女性襦裙实物资料中,着广袖襦裙者较少,其多为直袖襦裙。而自刘宋中期后,直袖鲜见,广袖取而代之。如南京尹西村六朝墓M1巾帼女俑穿广袖襦裙(图4-2),其年代被判定为刘宋中期㉕。可见,刘宋早中期是东晋南朝女性襦裙袖式变化的一个过渡阶段。以此为据,将南朝宋中期作为东晋南朝襦裙演变的第一个节点。

刘宋中期之后的南朝墓中,这种广袖巾帼女俑多有出土,如南京南郊景家村六朝墓M13巾帼女俑(图4-3),外观与郭家山温氏家族墓M13巾帼女俑类似。其服饰为广袖襦裙,拱手于胸前,袖口垂至腹部以下膝之上,上襦下垂至腰腹,不束入下裙,裙长及地面。

南朝宋中晚期的女性襦裙资料比较少,已公开的考古资料仅有上述巾帼女俑实例。其襦裙特征为上襦长至腰腹部,广袖,上襦下垂,不束入下裙,裙长及地。

三、南朝齐至南朝陈

上襦下垂,不束入下裙的襦裙穿法依然存在于南朝齐至南朝陈(图5),这种襦裙穿法主要反映在同时期的巾帼女俑上,此类女俑除南京地区外,在浙江、江西等地亦有出土,外观多与南朝宋巾帼女俑(图4)雷同,均拱手于胸前,袖口垂至腹部以下膝之上,襦长至腰腹,裙长及地面(图5-1、图5-2)。巾帼是汉六朝女性常用的头饰,在东晋南朝一直是外命妇祭礼服的首服,所以东晋南朝巾帼女俑均有发现。南朝巾帼女俑外观多雷同,可能是因为这种女俑身份为女侍,地位比较低,所穿的广袖襦裙样式变化不大,也有可能是当时随葬陶俑中比较常用的一种范式,自刘宋中期定型后一直未被淘汰。

迄今发现的刘宋中晚期墓中,未见十字髻女俑,而南齐墓中则有数例此类女俑,同样是广袖上襦下裙的襦裙装扮,可见腰带,袖式则是明显的广袖,均拱手于胸前,袖口垂至膝下,较同时期的巾帼女俑的衣袖更宽(图5-3、图5-4)。这些女俑均着高头履,衣着相对宽大繁复,可能身份较高,如南京博物院藏南京富贵山出土的南齐女俑、丹阳胡桥宝山南齐大墓女俑㉖。南朝齐之后的考古资料中穿类似广袖襦裙的女性形象目前仅发现一例,即襄阳襄城区余家湖南朝中晚期墓⑦的 “郭巨埋儿”画像砖上的郭巨妻(图5-5),只是袖口略窄一些㉗。南齐之后,南朝十字髻襦裙女俑鲜见⑧。

从迄今发现的考古资料看,自南朝齐起,将上襦束入下裙的女性襦裙数量大为增多。因此,笔者将南朝齐作为东晋南朝襦裙式样演变的第二个节点。丹阳胡桥宝山南朝大墓被判断为南齐帝陵㉘,其砖画上的飞天(图6-1),衣着为襦裙,广袖交领,下裙束襦,有宽腰带,腰线位置偏下;虽然有艺术夸张的成分,但也可作为南朝齐襦裙样式的参考。同墓出土的女俑(图6-2),头部残缺,襦裙式样依旧可辨;由广袖上襦与下裙组成,有宽腰带,与砖画上飞天衣着大体一致。以上广袖襦裙的袖式与刘宋时相比更拖沓夸张,似源于南朝中晚期的广袖纤腰之风。如南朝中期诗人吴均《与柳恽相赠答》:“纤腰曳广袖,半额画长蛾。”㉙;梁简文帝《小垂手》:“且复小垂手,广袖拂红尘。”㉚而裙束上襦,系宽腰带,这种穿法可彰显纤细的腰肢。

图 5:南齐之后南朝女性上襦不束入下裙的襦裙式样

图 6:南齐女性上襦束入下裙的襦裙式样

南朝中晚期墓葬可以判断出准确纪年的很少,然而四川地区出土的一批南朝梁代佛教石造像,却多在背面铭刻有准确的造像纪年。这些造像背面均有供养人浮雕像,其中女供养人与随行女侍像多穿襦裙 (图7)。佛教供养人均是以提供资金、物品、劳力等方式资助开窟造像,并在石窟造像上留下供养人本人及家眷仆从的形象以纪念其功德之人。因为供养人均是真实存在的人物,供养人像作为其所处时代服饰的依据是非常准确的。

成都市西安路出土南朝梁天监三年(504年)比丘法海造无量寿佛像背面女供养人像(图7-1)㉛,似结发于头顶束鬟,身穿广袖襦裙,上襦领口较窄,露脖颈,下裙束襦,腰线偏下,足服为笏头履。成都市商业街8号出土南朝梁天监十年(511年)王州子造释迦牟尼佛像背面浮雕上的女供养人像㉜(图7-2),有些模糊不清,但总体发式及服饰特征与天监三年供养人相同。四川汶川出土南朝梁普通年间三佛造像背面浮雕上左侧女供养人㉝(图7-3),发式与服饰特征与天监年间女供养人类似,似上襦领口更大一些,但不是十分明显。成都万佛寺出土梁普通四年(523年)康胜造释迦立像背面浮雕上的女供养人及女侍像㉞(图7-4),女供养人与侍女均穿襦裙,形制与南朝梁普通年间三佛造像背面浮雕上女性类似。以上女性襦裙的腰线偏低,领口小,脖颈浅露。

图 7 四川地区出土南朝梁佛教石造像背面供养人浮雕中女性襦裙腰线提高、领口增大的趋势

成都万佛寺出土梁普通六年(525年)释迦立像背面浮雕上的女供养人像及女侍像㉟(图7-5),女供养人襦裙式样与普通六年大体相同,但女侍襦裙式样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其上襦领口变大,近乎露肩,下裙腰线提高,近乎齐胸。成都市西安路出土梁中大通二年(530年)比丘晃藏造释迦石像(H1:3)背面浮雕上的女供养人像及女侍像㊱(图7-6),襦裙均变成大领口与高腰的式样,与普通六年女侍服饰相同。四川大学博物馆藏梁中大通四年(532年)释僧显造释迦像背面浮雕上的女供养人像与女侍像㊲(图7-7)、成都万佛寺出土梁中大通五年(533年)上官法光造释迦立像背面浮雕上的女供养人像与女侍像㊳(图7-8)、四川彭州龙兴寺出土梁中大通五年(533年)造像小龛背面浮雕上的女供养人像与女侍像㊴、成都市西安路出土南朝梁大同十一年(545年)张元造释迦多宝石像(H1:5)背面浮雕上的女供养人像与女侍像㊵(图7-9)、四川万佛寺出土梁中大同三年(548年)观音造像女供养人及女侍浮雕㊶(图7-10)、成都市西安路出土南朝梁太清五年(551年)圆雕阿育王造像(H1:4)背面浮雕上的女供养人像与女侍像㊷(图7-11),所穿襦裙均领口变大近乎露肩,下裙束襦,腰线提高近乎齐胸,搭配高头履。

单从丹阳胡桥宝山南朝大墓与四川南朝梁佛教石造像背面浮雕女性形象所穿的襦裙资料看,不难发现南朝齐至南朝梁女性襦裙领口变大、腰线提高的变化趋势。从南朝齐至南朝梁天监年间,女性襦裙领口相对小,脖颈浅露,广袖下裙束襦,腰线偏低;至南朝梁普通四年时,女性襦裙基本形制不变,领口似有变大的趋势,但不是十分明显;南朝梁普通六年后,女性襦裙依旧保持交领广袖、下裙束襦的基本形制,但式样逐渐发生了变化,上襦领口变大,近乎露肩,下裙腰线提高,近乎齐胸;后来逐渐取代小领口成为最流行的式样,这种样式一直持续到南朝梁晚期。

南京灵山萧子恪墓年代为梁大通三年(529年)㊸,其中出土襦裙女俑,裙束上襦,领口不大,腰线已经偏上(图8-1)。南京张家库南朝墓女俑㊹与萧子恪墓女俑属同一范式,衣着式样极近;南京江宁区胡村南朝墓画像砖上的女侍形象衣着式样(图8-2)与张家库墓、萧子恪墓所出者相近,流行的年代应该在梁大通前后。可见,梁普通、大通年间(520~529年)为南朝齐之后南朝女性襦裙腰线与领口变化的一个过渡阶段。

自南朝齐至南朝梁,女性襦裙由广袖上襦与下裙组成,袖口较刘宋时期更大,多将上襦束入下裙内,可见腰带,裙长及地。南朝梁普通、大通年间为南朝中晚期女性襦裙式样的一个转折点,以此为界。亦可将南朝梁大致分为早中期(502~529年)与中晚期(520~560年)两个时间段。

总体来说,自南朝齐至南朝梁早中期,上襦领口较窄,露脖颈,可见宽腰带,腰线在胸部之下,裙长及地。南朝梁中晚期,上襦多为阔领口,几乎露肩,可见宽腰带,腰线齐胸。因此,以女性襦裙的腰线高低、领口大小为依据,可以推测出南朝中晚期女性襦裙图像资料所属的相对年代。

如湖北谷城肖家营墓M40,原报告将其时代定为六朝㊺,但所出男陶俑袴褶为典型的南朝梁式风格;女俑襦裙 (图9-1)式样为广袖上襦与下裙组成,裙束上襦,上襦领口较窄,露脖颈,腰线偏低,亦为南朝梁较早时段的式样。故可将此墓时代范围缩小至南朝梁早中期(502~529年)。又如襄阳贾家冲画像砖墓,原报告将其时代上限定为南朝,下限定为隋初㊻,其中出土的袴褶男俑、襦裙女俑(图9-2)样式均与湖北谷城肖家营墓M40所见相同,其中砖画上的女性襦裙着装 (图9-3、图9-4)亦呈现出小领口、低腰线的特征,其时代应该也为南朝梁早中期(502~529年)。

扬州邗江南朝墓M1,原报告将其年代判断为南朝梁武帝时期㊼,其中画像砖上的女性襦裙(图10-2)均由广袖上襦与下裙组成,上襦多为阔领口,几乎露肩,因做拱手与胸前,腰带不可见。故至少可将此墓的相对时代缩小至梁武帝普通年间至梁武帝太清年间 (520~549年)。浙江省余杭南朝画像砖墓M12,原报告将其年代判断为南朝齐梁时期,㊽其中画像砖上的襦裙女性(图10-5),虽线条简单,但大领口与高腰线清晰可辨。故可将此墓时代范围缩小至梁普通年间至梁末(520~560年)。江苏常州田社村南朝墓,原报告将其年代定为南朝梁陈时期,㊾其中出土画像及花纹砖上的女性襦裙 (图10-3)可见明显的大领口与高腰线,故可将此墓相对年代缩小至梁普通年间至陈末 (520~589年)。同理,现藏于襄阳博物馆的襄阳城西出土的女俑(图10-1);南京雨花台南朝墓画像砖女像㊿,其襦裙也有高腰线及大领口,其相对年代应该也在南朝梁普通年间至陈末 (520~589年)。

图 8:南京一带南朝梁大通前后女性襦裙式样⑨

图 9:南朝梁早中期女性襦裙式样⑩

图 10:南朝梁中晚期之后南朝女性襦裙的大领口、高腰线式样

大领口高腰线的女装样式在北朝也非常普遍,南北出现的时间一致。在同时期的男装中也有这种“大领口”的案例,迄今发现最早的“大领口”为广西融安南朝墓滑石男俑(图10左),年代为南朝宋大明三年(459年)左右(51)。因广西融安南朝墓中出土两例滑石男俑,衣领样式不同,一例领口大(图11左),一例领口小(图11右),可排除是制作手法导致视觉上的大领口。广西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气温较高,或缘此,率先出现大领口服饰。故南朝中后期出现的这种大领口服饰,很可能来源于西南地区。由于南朝陈服饰图像资料极少,难以判断当时女性襦裙的式样。然而北齐、北周至隋,襦裙的样式依旧保持上襦大领口,下裙高腰线及广袖的特征。如河北磁县北齐天保四年( 576年)元良墓出土襦裙陶女俑(52)、西安北周康业墓出土围屏线刻画上的襦裙女侍(53)、麦积山第一六二窟隋代壁画中的女供养人像,可见这种大领高腰襦裙在北方地区一直流行。南朝陈很可能也延续了南朝梁大领高腰襦裙的式样。

将东晋南朝的女性襦裙统一制式作分期图表,如左图表:

综上,东晋至南朝宋早期,女性襦裙均为直袖,上襦下垂,不束入下裙,上襦长至腰腹。最迟自南朝宋中期,广袖襦裙开始流行,上襦下垂,不束入下裙,上襦长至腰腹。南朝齐起,上襦束入下裙的穿法逐渐增多,一直流行到南朝末,似与南朝中晚期“纤腰广袖”的风气有关。梁普通、大通年间(520~529年)为南朝齐之后南朝女性襦裙腰线与领口变化的一个分界,梁普通之前,女性襦裙领口小,浅露脖颈腰线低。梁大通之后,齐胸的高腰线、欲露肩的大领口襦裙流行。此外,南朝齐至南朝陈,上襦下垂不束入下裙的穿法依旧存在,但不是最流行的式样。

注释:

① 河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队:《河南密县打虎亭发现大型汉代壁画墓和画像石墓》,《文物》1960年第4期。

② [宋]郭茂倩编撰:《乐府诗集》第二册,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411页。

③ 南京市博物馆:《六朝风采》,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281页。

④ 南京博物院:《南京中山门外苜蓿园东晋墓清理简报》,《考古通讯》1958年第4期。

⑤ 南京市博物馆:《南京市郭家山东晋温氏家族墓》,《考古》2008年第6期。

⑥ 江苏省文物局编:《江苏考古2012-2013》,南京:南京出版社,2015年,第153页。

⑦ 南京市博物馆:《六朝风采》,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281页。

⑧ 南京市博物馆:《南京北郊三座六朝墓葬发掘简报》,《东南文化》1989年第2期。

⑨ [唐]房玄龄等:《晋书》第三册,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826页。

⑩ 张珊:《东晋南朝时期女性的“时尚发型”》,《大众考古》,2016年第2期。

注:文中用图凡未作图注说明者,均根据原考古报告或简报中相关图像及博物馆陈列描摹。

张 珊 南京工程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 讲师 博士

An Analysis of Women’s Ruqun in Eastern Ji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Zhang Shan

During Eastern Jin to early Song period of Southern Dynasties, most women wore the full skirts under short coats with straight sleeves. The number of women who wore short coats with trumpet sleeves under full skirts in Southern Dynasties had grown since Qi period. Putong period and Datong period (from AD 520 to 529) was a turning point of women’s ruqun. Before Putong period women’s belt line of ruqun was around their waists while women’s collars was made tight- fi tting during Qi period to Liang period of Southern Dynasties. During Southern Dynasties, Women’s belt line of ruqun had been up to their chests while women’s coats had open necklines since Datong period. Besides, during Mid Southern Dynasties to Late Southern Dynasties, few women wore the full skirts under short coats with trumpet sleeves , which was out of fashion at that time.

women’s ruqun; Eastern Ji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Liang period; Qi period

J523.5;J18

A

1674-7518(2017)01-00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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